我的侍卫重生了。
他每日战战兢兢，望着宠爱我的爹爹和姨娘，总是有些欲言又止。
后来，我明白了一切原委。
他含泪为我指明了一条生路——入宫为妃。
为了活命，我爬上了龙床。
1
近日，我愈发觉得凌霄古怪的很。
他是从小便跟在我身边的侍卫，毫不夸张的说，他下一步张嘴要说什么，我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凌霄本是个活泼的性子，可最近却有些郁郁寡欢。
每每望着宠爱我的爹爹和姨娘，他都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有些诧异。
难不成，他是想家了？
我曾侧面问过凌霄，可他支支吾吾的，什么也没有说。
罢了，大概是我想多了。
傍晚，父亲端着南湘进攻的蜜枣，送进我房中。
庶妹听说府里有了蜜枣，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父亲却毫不客气的将她痛斥了一顿；“你瞧你！哪里来的规矩？还不赶紧回房里去！”
庶妹委屈巴巴的落泪，悻悻离开了。
我于心不忍，便道：“父亲，分给庶妹一点吧，她不过十四岁……”
话未说完，父亲便打断了我的话。“若微，你是爹的长女，虽说你娘去了，但爹对你的爱，绝不会减少半分。况且，爹对不住你的娘亲……”
情到深处，父亲红了眼眶。
我连忙打断了父亲的话，免得他忧思过度，伤了身子。
我出生的时候，我娘便难产大出血去了。
那个时候，爹还在边疆浴血奋战。
我娘去了的消息更是足足隔了半月才传到我爹的耳朵里。
三年后，父亲收复了边疆失地，才得以班师回朝。
而我，也是在三岁的时候，才见到了自己的亲爹爹。
我爹深觉愧对我娘，更觉得愧对于我。
所以，这些年，他拼了命的弥补我。
后来，爹娶了赵姨娘做续弦，赵姨娘也为爹生下了庶妹。
虽如此，父亲和这位赵姨娘待我都是极好的。
加之庶妹有些蠢笨，脑子里装的都是吃喝玩乐，赵姨娘更是将我视作亲生骨肉教养。
其实，我并未对父亲有过半分怨恨之情。
哪怕父亲娶了续弦，我也没有半分介意。
因为，父亲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亲人，我只盼着父亲余生幸福美满。
我曾亲眼见到父亲因为娘亲郁郁寡欢，积郁成疾的样子，我不想失去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父亲临走时，又叮嘱我天冷加衣。
父亲走后，我望向屏风后的凌霄。
我摇了摇碗里的蜜枣，招呼道：“凌霄，别端着了，想吃就来吧。”
凌霄低头不语。
见诱惑不成，我便使出了激将法：“这南湘的蜜枣可是三年才丰收一次，除了宫里留下的，分散到朝臣手中的可是少之又少，你今日不吃，明日可就吃不到了。”
凌霄望着我，深深的叹了口气。
我了解凌霄，若不是天大的事情，他绝不会是这幅模样。
我的心下意识颤了颤。
半晌，我再次开口：“凌霄，你可是想家了？还是有心悦的女子？若你想离开将军府，只管跟我说便是。”
凌霄慌忙跪下，解释道：“我，我没有。”
可他却又说不清原委。
凌霄顿了顿，似是鼓足了勇气，道：“小姐，其实，这蜜枣，老爷留给二小姐的，更多。”
2
我皱紧了眉头，顺势抓起榻边的枕头向凌霄丢了过去：“凌霄，你在哪学的？如今竟挑拨离间起来了？”
世人都知道，我是将军府最为得宠的嫡女。
人人都说，赵姨娘心地善良，将我这个没娘嫡女含辛茹苦的带大。
这样的情份，如何作假？
凌霄任凭枕头落在身上，却还是仰起头，坚定的望着我，道：“小姐，凌霄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这一切，都是老爷和姨娘对您的捧杀。”
“而您，是老爷筹备多年的棋子。”
我打量着凌霄这小子，却发现他为数不多的极为认真起来了。
他这幅架势，着实让我有些心慌。
我坐直了身子，连碗里的蜜枣也无心吃了：“所以，你的意思是，爹和姨娘最宠爱的孩子，实则是庶妹？”
凌霄点头。
这怎么可能？
我庶妹名唤若宁，比我小四岁。
从小，她便是最不成器的孩子。
若宁蠢笨的厉害，除了吃，没有什么能叫她动心思。
以至于，爹和赵姨娘最终都放弃了她，反而花心思培养起我来。
赵姨娘待我极好，自她接手后宅的大小事务后，一切吃穿用度都会紧着我来。
面上虽如此，但如此我细细想来，若宁的确没有任何亏的地方。
凌霄顿了顿，接着道：“小姐，老爷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您一直都是知道的。二小姐刚刚降生的时候，算命先生算得她是夏家的福星，算命先生还说，有二小姐的福运在，老爷必定能成就一番宏图伟业。”
父亲想要的那个位置，便是天下共主的位置。
我娘生前告诫过父亲，要他效忠陛下，切莫做出逾矩之事。
我娘走后，父亲身体日渐衰弱，少年盛气逐渐退却，便也没再动过那样的心思。
加之陛下有意防范父亲，借口收走了父亲手下十万兵马，也使得父亲不敢轻举妄动。
但眼下，凌霄的话，着实意味深长。
凌霄咬了咬牙，再次开口：“当年，是先夫人知晓了老爷的心思，欲将这一事情暗中传递给先太后，也因此遭到了杀身之祸。”
“赵夫人也并非是老爷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迫不得已娶的续弦！在先夫人嫁入将军府之前，赵夫人便与老爷互生情愫了！”
“如今，您是老爷的最后一步棋子。老爷想要将您送去巴林和亲，以此获得巴林铁骑的支持，从而一举谋权篡位！”
豆大的汗珠从凌霄的额头上滚落，此时，凌霄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
我下意识望向屋外，所幸没有闲杂人等。
我有些恼火的道：“凌霄，你可知道？这些话，是诛九族的大罪！你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顾砍的……”
凌霄打断了我，道：“小姐，我没有九族，我的九族，只有我一人。而小姐您，便是我凌霄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上一世的惨象再次发生在我眼前……”凌霄喃喃道。
3
我咽了口唾沫，顿觉细思极恐。
我娘是先太后的亲侄女，她自幼被养在宫里，因一次御花园的邂逅，与父亲相爱。
我娘与父亲的婚事，也是先太后钦点懿旨的佳话。
现在想来，只怕是父亲为了皇位，刻意制造了一场邂逅。
我年幼时，乳娘对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先夫人身体康健的很……”
从我娘有孕，再到生产时，太医都没有发觉我娘有任何体虚的症状。
可我娘却偏偏没有挺过这躺鬼门关。
若我娘真的欲将父亲有意谋逆的消息传递进宫，便定会招来父亲的杀身之祸！
我娘走后，父亲诓骗我年幼不懂事，迫不及待的将赵姨娘娶进了门。
这样想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凌霄是在我六岁那年才入将军府的，他怎么会知道上一辈人的恩怨？
我紧紧抓住凌霄的衣襟，试图从他的脸上发现些许蛛丝马迹。
凌霄一字一顿的道：“小姐，我，重生了。”
那一晚，我悄悄去了庶妹的院子。
透过虚掩着的院门，我看着庶妹的桌子上摆满了蜜枣。
她大快朵颐的吃着，赵姨娘慈眉善目的笑望着。
我握紧了拳头。
若不是父亲野心，我娘本应在宫中无忧无虑的长大。
先太后疼爱娘亲，自然会为她寻一个好人家。
可惜，一切都醒悟的太迟了。
既然我知道了真相，便一定要为我娘讨回公道。
我回到院子，凌霄道：“小姐，你现在可相信我的话了？”
我道：“既如此，我现在便入宫将一切禀告给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一定会为我做主的。”
凌霄却突然拉住了我，但他立刻意识到了不妥，主动放开了自己的手。
“小姐，”凌霄道：“虽说太后娘娘对您宠爱有加，但您仔细想想，如今的太后娘娘是九王爷的母亲，九王爷与老爷平时私交甚好……”
他顿了顿，道：“当年先太后病逝后，老爷在朝堂上鼎力推荐太后娘娘为继后，这其中的原委，不言而喻。”
我顿时明白了凌霄的意思。
说白了，我爹与九王爷，就是暗中勾结。
太后娘娘疼爱我，但比起我，他更想让九王爷成为新王。
若我今日真的进宫，只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我叹了口气，问道：“凌霄，那后来呢？后来如何了？”
凌霄红了眼睛：“小姐，您嫁去巴林后，巴林王突然猝死。巴林部上下都说您是天降灾星……您便被那些疯子，依照巴林的祖法祭天了……”
凌霄说，我是被困在刑柱上，活活烧死的。
我下意识打了个寒蝉。
我不想死，我想活着，替娘报仇。
4
突然，父亲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若微，该喝汤药了。”
父亲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
而这一刻，我只觉得无比恶心。
我不知道父亲为我准备的汤药究竟是不是那所谓的调养汤药。
从前，我只觉得这是父亲对我关怀。
每当我对父亲说，不必凡事亲力亲为，让丫鬟送来便是了。
可父亲却一本正经的说：“下人做事我不放心，我的宝贝女儿的身子，自然要由我这个爹爹来照顾！”
于是父亲总会直勾勾的盯着我喝下这碗汤药，才会心满意足的离去。
可现在想来，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下意识拒绝道：“爹，我今天不想喝。”
父亲板着脸道：“这怎么行？你一向体寒，太医叮嘱过，这药绝不可停。”
意识到自己有些严峻，父亲便又唤了口气，哄道：“若微，乖，快把药喝了。”
我求助性的望向一旁的凌霄。
下一秒，凌霄插嘴道：“老爷，小姐刚刚吃蜜枣，又喝了三碗梅子汤，此时肚子怕是大的吃不下了。还是先等小姐消消食，一会儿我看着小姐喝下去。免得现在喝急了，夜里吐出来，也坏了药效。”
父亲犹豫了片刻，还是相信了。
他一向对凌霄很是放心。
父亲简单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父亲走后，我厌恶的倒掉了汤药。
“凌霄，”我忐忑开口：“这半年来，我喝的到底是什么汤药。”
凌霄道：“小姐，这是老爷特意为您调制的秘药，用来……用来助孕的。”
他有些难以启齿的道：“巴林部的男子喜欢会生养的女子，若是哪位女子一胎生了三个，更是大吉之昭！所以，老爷为了将来巩固您在巴林的地位，让您服用秘药，内调身体……”
我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可先前喝过的无数碗汤药，早已被我的身体吸收殆尽。
诚然，最近我也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许的变化。
比如，我的身材愈发丰腴起来。
我还诧异道，自己为何突然胖了些。
父亲却宽慰我，说我正是在长身体的阶段，胖些也是正常的。
凌霄搀扶住我，道：“小姐，接下来的日子，咱们要更加谨慎小心了。这秘药，来路不明，也绝不能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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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父亲依旧乐此不疲的为我熬制秘药，但尽数被凌霄找借口支开了。
父亲嘴上说着关心我的身体，可他眼底的急切却是掩不住的。
我只觉得恶心，无比恶心。
5
半月后，庶妹竟然有孕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险些被一口梅子汤呛死。
相比于我，凌霄便淡定了很多。
凌霄说：“这个孩子，她会生下的。”
我顿时大惊：“怎么会？若宁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若是生了孩子，岂不是要坏了名声？”
更何况，将军府家风严苛，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三年前，我曾与侯府的小公子有过些许交集。
侯府小公子约我在上元节赏灯，却被父亲死命拦下。
那一天，父亲对我发了好大的脾气。
如今，庶妹出了此等荒唐事，我绝不相信父亲会助纣为虐。
凌霄没说话，只带着我去庶妹的院子里看戏。
还不等我赶到，便远远的听到了爹暴怒的声音。
“畜生！你才多大，便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你把我这个老头子的颜面置于何地？”
赵姨娘抹着泪，恨铁不成钢的道：“若宁，我平时是如何教养你的？你全都当作耳旁风了不是？你让娘将来怎么办呢……”
庶妹跪在父亲和赵姨娘面前，羞的面孔耳赤。“爹，娘，女儿也没有想到……”
我向父亲和赵姨娘请安后，太医便匆匆进门了。
太医诊脉过后，面露难色：“将军，夫人，二小姐这一胎，有些棘手……”
父亲紧着眉头，极不耐烦的道：“怎么了？”
可我分明瞧见，他藏在袖子中的手，都握出了青筋。
太医颤抖着道：“二小姐尚且年幼，身子发育的还不成熟，若是滑胎，恐怕此生再难生养了……”
话音刚落，庶妹便哭着扑到了父亲怀里。
“爹，爹，我该怎么办，我不想后半生不能生养……”
按理来说，平日里的庶妹绝不会这样。
可如今，她也顾不上伪装了。
那副模样，若非从小承宠的女儿，绝不会做的出来。
父亲慌乱的推开庶妹，佯装气愤道：“你向我哭也没用！都是你自己做的孽！”
我冷笑。
父亲怕不是入戏太深，以至于表情都有些拙劣了。
他那副样子，分明了忧心啊。
最终，果然如凌霄所说，父亲选择留下了庶妹肚子里的孩子。
而在场的所有人，都得死。
因为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可靠的。
那位无辜的太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回去的路上。
父亲犀利的目光最终落在凌霄的身上。
我慌忙跪下，道：“父亲，凌霄他不会说出去的。”
显然，我这番话着实有些苍白。
我接着道：“女儿愿以性命担保，若是凌霄敢吐出一个字，女儿便死无葬身之地。”
父亲这般“宠爱”我，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我仍有些惊魂未定。
我嗔怪道：“何苦去凑那个热闹，差点丢了命。”
凌霄却轻松的笑了笑，道：“因为我知道，小姐不会让我死的。更何况，老爷现在是不会杀我的。不过……”
他意味深长的道：“若是你真的去了巴林，老爷一定会将我除之而后快的。”
我望着凌霄，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那日凌霄曾说过，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对于我来说，凌霄又何尝不是呢？
我那宠爱我的亲生父亲，却是在扮猪吃老虎。
“凌霄，”我轻声开口：“我不想离开你，更不想你离开我。”
凌霄颤了颤，脸颊浮现出一丝绯红。
次日，我惊奇的发现，将军府的丫鬟新换了一批人。
诺大的将军府，竟再无半点庶妹的流言。
父亲让庶妹日日裹着肚子出门，并定下了她的婚事。
将来，庶妹只需随意找个借口早产，便可将此事瞒天过海。
我自嘲的笑了笑，父亲还真的为了自己的两个女儿愁白了头。
只可惜，我是那枚不得善终的弃子罢了。
6
巴林部入宫朝贡的日子终究是来了。
凌霄说，上一世，我便是在这个时候随着父亲入宫，定下了这门亲事。
这是我的命数，我无法改变。
但，我想活下去。
我望着凌霄，喃喃开口：“凌霄，当真没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吗？”
凌霄沉思了一会儿，回应道：“有。”
凌霄的法子，也是我唯一的生路。
我沉默了，随着父亲上了马车，踏上了进宫的路。
临走时，凌霄突然扯住了我的衣角。
我的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我多么希望凌霄说，别走，别走。
可凌霄什么都没有说。
半晌，他的手缓缓坠下，只吐出一句：“小姐，一切珍重。”
马车里。
父亲突然望向我，眼里充满了些许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登上皇位的大好憧憬。
他似是在对我说，又似是在自言自语：“若是你娘还在便好了。”
我没有理会。
宴席上，当巴林使臣提出和亲一事，父亲首当其冲，毛遂自荐，将我这个将军府最为受宠的嫡女推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