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扫荡中的老百姓在野外生活
牛玉华,女,1917出生,山东安丘景芝镇前屯村(原属高密县)人,父亲是一个农村小学教师。1936年,牛玉华在济南乡师读书期间加入“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1939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0年6月底起,牛玉华先后任滨海地区、沂蒙地区文协秘书长。1941年6月,调任鲁中区党委宣传队队员。这段时间里,她主要职责是到处在墙上写标语、画漫画,教唱抗战歌曲。笔是自己用大麻做的,墨是刮百姓家锅底灰和成的,白色和红色就到山上挖石灰补充。醒目的抗战标语和漫画,遍布根据地各村及交通要道。
她还将抗战标语口号和创作的诗歌刻蜡版油印,贴遍各村的大街小巷。若有空闲,她就到各村去教唱抗战歌曲,凝聚群众抗战的力量。
1941年初冬,日寇对沂蒙山区进行规模空前、灭绝人性的“铁壁合围”大“扫荡”。牛玉华随队长张健和十几位小队员奉命化整为零,各人斜背上米袋子,又抬上一口锅,转移到北大山。
他们没有冬装,自己磨出石片,裁割转移时领来的布料,塞进棉絮,没用3天功夫,棉衣居然做成了。
为了节约有限的粮食,一上山队长就发动大家去拣落在地上的黑枣充饥。幸好四五天后,区党委派便衣在房东大爷的带领下,给宣传队送了点粮食。房东大爷顺便带了半袋子黄豆和黑豆,还用棉花套包了些刚煮熟的地瓜,令大家饱餐一顿。大爷说:“吃吧,吃饱了多编几支歌,多写几出戏,等反‘扫荡’胜利了,回去唱给乡亲们听,演给乡亲们看。”
一个月了,宣传队仍不得下山。艰苦的生活煎熬得同志们身体不适。牛玉华提议做点豆腐,自告奋勇承担做豆腐的重任。他们到躲“扫荡”的人家找到了卤水,豆腐做成了。卤水点多了,味苦,但大家都说好吃。
一个阴黑的夜晚,宣传队跟着小股部队向泰山区转移。一路上又是小跑,又是匍匐,经过了两道封锁线和两处据点,一天两夜走了150多里路,到达泰山区,牛玉华第一次受到急行军锻炼。
在泰山区住了近一个月,他们才回到反“扫荡”胜利的沂蒙山区。
令牛玉华难忘的是1943年初春,报社派她去沂北县了解反“扫荡”情况。为了轻装前进,她就把棉袄棉裤里的棉花套拽出来了,成了夹衣。出发后的夜里突然下起了米粒雪,走了20多里路才遇上一个小村,她不愿惊扰百姓,就钻进一间盛烧柴的小屋里,躺在一堆桲萝叶子上哆哆嗦嗦地过了一宿。
天明房主大娘去拿草做饭发现了她,拉着她回到家里,把盖在孩子身上的棉被拉过来裹在她身上,又忙做了一碗玉米粥给她吃了。告别后,她小跑般地上路了,天黑前赶到沂北县委驻地。
吃过晚饭,县委的同志将她送到李大娘家住,并说夜里可能有情况,睡觉时不要脱衣服,也不要解鞋襻子。李大娘见她大冷天没穿棉衣,把她推上了炕头。
热炕烫得她还没睡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枪声。她刚爬起来梳头,县委的同志匆匆来说:“县委机关的同志和乡亲们由县大队带着转移了,李大娘你快去撵吧,我和这位记者一起转移。”李大娘塞给牛玉华一叠煎饼说:“闺女,你跟着武工队长走吧,打了胜仗再来咱家住。”
魁梧高大、身穿黑棉袍的武工队长,带着牛玉华往村东走去。牛玉华心中不安,问道:“报社叫我来了解反‘扫荡’的情况,怎么临阵转移了呢?”武工队长回言道:“这是县委的命令,所有非战斗人员一律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走出一里多路,枪声更紧了,队长停下来听了听说:“原来我想快些跳出包围圈,顺便将一些机密文件带出去,现在看不行了。前面有条大山涧,咱先去找个石洞把文件烧掉,再转移就放心了。”
两人走进山涧,在大石头旁烧掉了文件,来到一座大石板桥下蹲住,忽听敌人的马队狂喊着“抓活的”,从桥上飞过。牛玉华以为被敌人发现,老练的队长笑着说:“别听他们瞎咋唬,真发现了我们,他就往桥下打枪了。”说着,脱下身上的棉袍盖在牛玉华身上,自己也躺在棉袍下,远处看像块大黑石头。
过了一大回,敌人的马蹄声听不到了,牛玉华抬头远望,红彤彤的一片,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刮来,令人恶心。队长说:“敌人放毒气了,咱得快走。敌人的据点里可能唱了‘空城计’,咱不如过河去据点村,那里有我们的关系。”
来到河边,水面上还飘着片片冰凌,队长便挽起棉裤腿,背着牛玉华趟过河去。时已黄昏,两人向敌据点村走去,摸到一户人家,队长用石片在屋后墙上使劲划了暗号,转到门前,出来一位50来岁的妇女,将二人领进黑乎乎的屋里。
二人一天没吃饭了,摸索着嚼了两个高粱面煎饼,喝了几口水,才觉得暖和多了。队长指着牛玉华问大娘:“老三姨,她该怎么称呼你?”
大娘拉着牛玉华的手说:“有20来岁吧?和俺儿媳妇仿佛的年纪。”
牛玉华说:“我准备在这里住一宿,听听那边反‘扫荡’的情况再说。”
大娘说:“那好办!别看俺良民证上没有闺女,正巧儿媳妇回娘家了,儿子也叫那些狗东西抓去抬担架去了,来了查户口的,这闺女就顶俺儿媳妇,你(指队长)早就当了俺多少回儿子了。”
队长问大娘:“俺表弟回来你咋向敌人交待?”
大娘推了队长一把,说:“快上炕歇着吧,天老爷来了我也有法子。”说完,提来个尿罐,在炕前里泼了一地尿,顿时满屋臊臭味。
据点里留守的敌人真的查户口来了,大娘叫牛玉华和队长赶快躺下,并盖上了一条被子。只听到外间有人在问:“有没有从河那边窜过来的八路?”大娘应付道:“他们怎么敢跑到咱据点来?你看俺屋里这么臊臭,怎么进得来?俺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可怜的孩子一落地就死了!媳妇正发高烧,儿子正在给她捂汗呢!唉,都是俺老婆子命不好啊!”
突然,两个小兵痞闯了进来。大娘跟在后面道:“坐月子的人屋里又臊又臭,老总你不嫌肮脏呵!”两个小兵痞捂着鼻子转身走了。
估计“扫荡”的敌人快要回据点了,天不亮,牛玉华和队长带上大娘给准备的高梁面饼子和萝卜咸菜,离开了大娘家,走到大诸葛便分手了。
牛玉华在诸葛区采访得知,26日,鲁中军区二团一营二连在歪头崮遭敌合围,营长王子固和副营长徐福指挥全连顽强奋战,冒着敌飞机大炮的轰炸,激战竟日,打退敌多次冲锋,毙伤敌200余人,敌人最后丧心病狂地放了毒气弹。我全连官兵除1人幸存外,110余人全部牺牲。
牛玉华约同县妇救会的同志连夜赶到歪头崮山下,在那一座座新坟前凭吊了烈士。回报社后,连夜写出通讯“甘洒热血祭英灵”,登在《沂蒙导报》上。
仲夏的一天,牛玉华在艾山前采访完,回报社,正碰上汶河发大水。不识水性的她送稿心切,将小包袱挂在脖子上,单找水面窄的河段下了水,刚在没腰的水里走了不多远,便被浪涛打倒。她奋力上窜,想抓住飘过来的长树干,不想被连续的大浪打得晕头转向,只能在波涛里挣扎。
忽听对面河岸上有“救人”的呼喊声,她在昏沉中被救上了岸。她的眼睛被眯住,鼻子和嘴已呛满泥沙,喘不动气。救人的人抓住她的双脚,头朝下倒过来,她哇哇地吐出了一些带浮萍的黄水。救人的人将她放在地上躺下,替她抠鼻子里的泥沙。
她睁开眩晕的眼一看,原来是沂汶庄读报组长李彩文救了她。她浑身瘫软,被彩文扛在肩上,嘴里的黄水还顺着李彩文的脊背往下流。她有气无力地说:“到李大娘家住,她是我的老房东。”
到了李大娘家,李大娘赶紧给她灌了两个鸡蛋清,牛玉华又哇哇地吐起来。接着又灌了两个鸡蛋清,人就好多了。大娘笑着说:“什么法子也没有灌鸡蛋清灵。”又责怨道:“你这孩子,不知道河面越窄浪头越大,漩涡也越深?要不是碰上彩文就没救了。”
小包袱里的稿子全湿透了,牛玉华想重抄,可头晕得抬不起来,手软得拿不住笔。大娘又抚着牛玉华的胸口往下揉了一回,说:“再喝上几个鸡蛋清,把脏东西冲下去,头就不晕了,手也就不软了。”
牛玉华休养了3天,体力恢复了,稿子抄好了,决心回报社。大娘把早做好的一双鞋包在她的包袱里,又拿上一兜鸡蛋,送牛玉华上路。此刻牛玉华感到,李大娘就是3年前站在家门口送她上沂蒙山的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