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乐山十一岁,从岭南岐山回到荷香小筑,见到她阿娘徐娘半老却是风韵不存的模样,细问之下,才知在京城受尽了折辱,她阿娘可是她那个号称女财神的外祖母一手娇养长大的,却在永宁侯府魏家接二连三受尽欺负,她这个做人家闺女的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第二年的春天,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时候,她带着陈家大半的家当和这些年她阿娘给她培养出来的人手,不声不响的进了京城。
此时的京城,国泰民安,真正的繁华热闹,听说多年受宠的苏贵妃近日又怀上了龙种,皇上龙颜大悦直接下了明旨要大赦天下。
乐山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忍不住撇了撇嘴,不过一个妾罢了,哪比得上她姐姐金尊玉贵。身边立着的京城德隆钱庄和十三行的大掌柜大福看着他家二姑娘这副模样,真是一脸的无奈。
西山明宫里,崔尚宫低眉顺眼的进了寝殿禀报:
“娘娘,咱们家二姑娘已经到了。”
魏皇后从书中抬起了头看着她,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似有似无,余音却飘向了远方。
里面刚刚睡醒了的七皇子明熙听见声音蹬蹬瞪跑了出来:
“阿娘,是不是小姨来了?”
精选片段:
初春的晚风吹在脸上还带着隐隐约约的寒意,乐山坐在荷香小筑的窗边看着远远的高耸入云的四明山。
阿娘说再过两日天气暖和了,山上的茶花就开了。
她听见觉的既高兴又不高兴,前两日先生来上课的时候还提起了他们家乡的茶花,那一首:酒罢问君三语,为谁开茶花满路?
她当时没注意这诗句,只是觉得伤感无比,上了这一课之后,先生就要回家了。
因为他说他已经没什么可教她的了。
哎。。。。。。
乐山再次叹了一口气,先生昨日就请辞离开了,阿娘专门让人备上了厚厚的程仪,为了谢先生这几年对她的教导之恩。她在旁边伤感不已,请求先生能继续留下来,先生不答应,她又去求阿娘,可是阿娘也只是无奈的摇头,她没办法只能气鼓鼓的转身跑了出去,这一跑直接跑到了荷花池的尽头,呆了一下午才回来,结果回来先生已经走了,她忍不住大哭一场,在阿娘忍无可忍的训斥声中总算停了下来。
哎。。。。。。
乐山再一次叹了一口气。
身边侍候的贴身丫头宝笙被她家姑娘这一声又一声的叹息弄的小心肝都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就在乐山还要忍不住再叹一声的时候,赶忙上前开口道:
“厨房刘嫂子早前就过来说,做了好些姑娘爱吃的红豆糕,眼下瞧着时辰应该是差不多了,姑娘看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刘嫂子说这次用的红豆是刘大哥去年亲手种的,磨成了红豆沙老远都能闻到甜味。。。”
乐山嘟着嘴想了想,再抬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开始云雾笼罩的四明山,到底挡不住心里那股子馋意,小鼻子哼了一声,转过身晃了晃自己的小肥腿,对着宝笙道:
“穿鞋。”
“哎!”
宝笙立刻清脆的答应了一声,极是利落的上前拾起了地上的一双小巧的带明珠的绣鞋,侍候着乐山穿好,又伸手将她从软塌上抱了下来,这才拉着她的小胖手,两人一齐往大厨房那边走了过去。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缓缓的驶进了荷香小筑,在二门处停了下来,陈夫人在丫头婆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迎过来的孙嬷嬷,开口头一句问的便是:
“二丫头,今日怎么样?心情有没有好些?今儿无课她在家里都做了什么?哎,这丫头自小被我娇惯的坏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的问着话,孙嬷嬷恭敬的扶着她顺带回答她的一个个问话,一行人至后宅门口的时候,陈夫人已经将女儿今日在家里的详详细细的情形了解了清楚。
待进了屋换好了家常的衣裳,正坐在梳妆台前让丫鬟拆卸头上的簪环首饰,就听到外头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传了过来。陈夫人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门口帘子被人从外面迅速撩起,一个圆乎乎的小脑袋先探了进来,瞧见里面的情形,一双丹凤眼立刻弯成了月牙的形状。
“阿娘,阿娘,你可算回来了!”
随着小脑袋的晃动,同样圆乎乎的小身子也跟着一块往前跑了过来,到了陈夫人近前,不等身边梳头的丫鬟往旁边躲闪过去,乐山已经一个用力挤进了阿娘的怀里。
陈夫人被她这力道撞的哎呦一声,忍不住往后仰了仰才算稳住了身形。
“你个小丫头,都七岁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她有些嗔怪的伸出手指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头,乐山呵呵笑了一下,继续往阿娘怀里挤。
“阿娘怎么现在才回来?不是说好了下午就能回来吗?我在窗边坐了一下午,眼睛一直盯着院门口,也不见阿娘的身影出现。”
说到这她似乎有些委屈的撅了撅小嘴。
陈夫人今日出门是为了查看周边庄子的春耕情况,早上出门的时候是说好了要是无事就早点回来的,不过中途在明山镇那边的一处荷塘多停留了一会儿,这回来的时辰就有些晚了。
瞧见宝贝女儿不高兴的小脸,陈夫人一脸的无奈。
“阿娘下次一定记得早点回来陪我的宝贝好不好?”
这话乐山一点都不信,以往阿娘也是这样的,每次说话不算话的时候,就一定会在下次保证一番,然后。。。下次。。。还是一如既往。
哎。。。
“大人说话就要算话,这是先生说的,先生和我在一块的时候,从来都说话算话,只有阿娘,每次这算话都要多多少少廉平。”
“哟!”
陈夫人一声惊叹。
“咱们春宝竟然还知道廉平了!那你跟阿娘说说,这廉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乐山小眉梢微微一挑,这个可是难不倒她。
《说郛》卷□□引宋胡太初《画帘绪论·赈恤》:“但要有米可籴,却不可限其价直,米纔辐凑,价自廉平。”
陈夫人有些赞赏的看向女儿。
“这个可是先生教你的?”
乐山摇了摇头;
“我自己看书看到的。”
“你这是看了就懂了?”
“嗯。”
乐山的小下巴一点。
这个对她可是一点都不难,便是从字面上的意思理解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陈夫人看着女儿心里真是止不住的喜悦还有满满的担忧,她这个宝贝闺女天生聪慧异常,不会走路先会说话,当时她还只是七个月大,那会儿上她真是被她吓的不轻。好在,除了比正常孩子聪明之外,她和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陈夫人早年和自家太婆出外游历做生意也是见识过不少的能人异事,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很多事离奇古怪的很,像她闺女这样的还真不算什么。
不过,聪慧有聪慧的好处,还有。。。
常言道: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她一边欣喜之余,一边又止不住的担惊害怕,就怕哪一日她这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宝贝闺女有个什么万一,便是平白无故的掉根头发,她都要心疼好几天。
孙嬷嬷从外面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和两个媳妇子,人人手里端着个托盘,屋子里澜翠和绿痕赶忙上前将桌子收拾了一下,这晚饭就直接摆了上来。
一盘八宝野鸭,一盘金丝酥雀,一盘草菇西兰,还有莲蓬豆腐,汤是龙井竹荪。主食除了米饭还有一盘豆面馍馍。
母女两个自来吃饭讲究,却吃的不多,每顿饭的惯例都是四菜一汤,两荤两素。
澜翠拾起公筷先是各样夹了一点放在了乐山面前的小碟子里,之后又用她专属的小碗盛了一碗竹荪汤放在旁边。
那边陈夫人看着女儿面前妥当了,这才拾起筷子开始慢慢的吃了起来。
饭后,陈夫人照例带着女儿在后头的花园子里散步消食,两人一边走,一边在半亩方塘那边停下来,陈夫人又仔细的看了看自己亲自带着女儿耕种的小菜园子,里头已经种下了不少当季的蔬菜,眼前瞧着有不少都已经冒了芽了,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能全都长出来。
孙嬷嬷亲自提着个小桶过来,里面还有个用大一点的葫芦做的小水瓢,乐山熟门熟路的拿起水瓢舀水,然后按着田垄挨个给隔出来的每一个小块地都浇过一遍,直到浇的头上冒了汗,这才作罢。
陈夫人就站在一旁看着,一点上手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她早就和女儿说过,这一粥一饭来之不易,只有自己亲身体会过了,在吃食上也就知道俭省了。
乐山浇完了菜园子,绿痕和澜翠立刻上前拉着她去一旁洗手洗脸。这边孙嬷嬷正在和陈夫人闲话。
“听几个懂农事的老佃户说起,今年黄历上是二龙治水,大约能是个好年头,雨水丰满这庄稼有一半上是不愁了。”
孙嬷嬷笑着点点头。
“前儿白二爷拿着朝廷的邸抄坐在院子里左看右看看了好几遍,最后长叹了一声,奴婢当时还挺纳闷,这邸抄上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位爷这般感慨?”
陈夫人被她这话引起了兴趣,笑问道:
“二爷可是说了什么?”
孙嬷嬷继续笑道:
“二爷说,钦天监算出今年可能六龙治水,是少有的旱年,让朝廷提早做准备。”
“六龙治水?”
陈夫人惊讶的问道。
孙嬷嬷点点头。
陈夫人的眉头微微皱起,孙嬷嬷度着夫人的神情继续开口道:
“二爷当时还感叹呢,说是自打苏贵妃进宫之后,这钦天监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还六龙治水。。。亏他们也敢说的出口。”
一听到苏贵妃,陈夫人眉头皱的更加的紧了,眼中隐隐的神采也顷刻间荡然无存。
半晌之后轻叹一声:
“也不知道冬宝那孩子在宫里过的怎么样了,自打她进宫,我这心就没有一刻安稳过,从前两年还好一些,那会儿咱们还在京城侯府,自打咱们离开京城。。。哎。。。”
陈夫人再次一声长叹,眼中隐隐涌上了泪意,她可怜的大闺女,如今在京城,在皇宫不知道受着什么样的罪呢,可恨她这个当娘的一点帮不上忙不说,还要躲的老远躲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大约是从记事起身边就跟着先生,这冷不丁的先生辞馆回家,她这边的所有课程就停了下来,乐山头前还有些伤感,之后就发现这日子忽然就逍遥起来。
每天一大早起来用过早饭之后,阿娘就去了议事厅见庄头,见掌柜,要不就是和白二爷两个在一块商量着什么,总之忙的很,忙到完全顾不上乐山,只嘱咐了孙嬷嬷看着她。
孙嬷嬷是个厚道人,又自小瞧着乐山长大,她从前是个寡妇又没有孩子,后来卖身为奴跟在了陈夫人的身边,自小看着乐山长到现在,喜欢的跟眼珠子似的。
要是论起在这个家里谁最疼乐山,怕是就连陈夫人都比不上她。
乐山从小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刚会走路就不喜欢在屋里待着,必须要人带着去外面转悠,什么时候累了才肯回来,后头大了一些趁人不注意就能自己跑出去完,她人小随便钻进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大人就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找得到。
小孩子都有个毛病,往往大人越是找不着越叫唤她,她倒是好,躲着安安静静的不出来。有好几次乐山出现这种情况,急的满院子的下人婆子慌不择路,一个个的都快哭出来了,乐山还能藏在假山缝里,或是高大的茶花后头,藏的严严实实的,直到自己撑不住睡着了,要不是自己身子圆乎乎的滚出来,大家怕是找到天黑也难发现。
陈夫人这个当娘的因为这个真是气的胸口疼了好几回。还专门为此请了大夫上门。
陈家的荷香小筑是建在半山腰的一处庭院,占地面积极广,里面光是五进的大院子就有好几处,这还不算假山石桥,还有一处湖泊,它的尽头正好连接着外头的一处天然的温泉。听说当时陈夫人就是因着看中了这处温泉,才打定了主意将庄子建在了此处。
除此之外,前前后后还有两个小花园子一个菜园子,以及一处三亩左右的荷花塘。
乐山没事就带着宝笙到处找乐子,孙嬷嬷也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拘着她,只是但凡她和宝笙两个去了哪里,她总要跟在后面寸步不离,实在有事情不能跟着,也必是派了妥当的大丫鬟跟在她们的后头。
大前儿个两人先是在荷花塘那边看着家里的花匠在池塘里下种子,一看看了一天,昨儿又跑出了庄子去瞧附近的农人犁地耕田,中午还在在清源村的佃户家里蹭了一顿饭。当时孙嬷嬷没有跟着去,等她们晚上回来讲起今日出去的见闻。
两个小大人一替一个的讲起了那家佃户家的趣事。
“说是佃户大哥平生就喜欢喝酒,一喝酒就要耍酒疯。有一回佃户大哥和一个朋友一块去外头喝人家的喜酒,按着时辰早上去的晌午就应该回来了,佃户娘子在家里等了好长时间,眼看着太阳都往西边移了过去,还不见佃户大哥回来,一着急便穿了衣裳出门寻找,快要走到村口的时候瞧见前头围了一群人,佃户娘子挺纳闷,就跟着凑过去上前瞧看,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羞的想往家跑。原来地上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正在爬行,还是那种标准的匍匐前进,只是速度有些慢,两人浑身上下一股子酒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就在大家边看边笑的不行的时候,爬在前头的佃户大哥忽然回转身,朝后面的那一位招了招手,小声的说道:兄弟,快点,一会儿咱们就让人给追上了。。。”
小丫头们讲的绘声绘色的,中间还夹杂着些许的搞笑的动作,看在一旁的孙嬷嬷和几个大丫鬟笑的不行,正开心着,陈夫人一边捶着后背一边缓步走了进来。
丫鬟婆子赶紧收敛了笑容恭敬的站好,乐山趿拉着鞋子小跑着往阿娘怀里冲过去,陈夫人一把将她的宝贝抱住,低下头轻轻在乐山光洁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我们家春宝今天过的开不开心啊?”
乐山重重的点了点头。
陈夫人看着她的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瞧着真是喜欢。
“阿娘瞧着你过的也不错,刚进院门就能听见你们的笑声,跟阿娘说说刚刚都在聊些什么?也让我高兴高兴。”
乐山再次点了头,拉着阿娘的手往靠窗的软塌上走了过去,自己亲自抱了个大迎枕过来放在阿娘的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一些。
陈夫人看着女儿在身边忙前忙后的小模样,心下安慰的不得了,只觉的这一日的辛劳在女儿这里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了。
母女两个闲聊了一会儿丫鬟婆子照例上了晚膳,晚膳过后便是消食散步,陈夫人想起今日和白二爷商量的事情,乐山的先生走了好几天了,眼瞅着闺女这年都七岁了,正是学习的好时候,身边可不能缺了先生教导。
只是这有学问的人不少,能教书育人的却不好找,陈夫人今日和账房白二爷说起这个的时候一连叹了好几回气。
这四明山风景秀丽,人杰地灵,确实是个好地方,可是这好地方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其中一条就是过于的偏僻了,周边除了农庄还是农庄,离着定远县城还有几十里的路程。
若是骑马最少也得一个多时辰,要是坐牛车进一回城,那就得两三个时辰了。再走的慢的,一来一回就能用上一天。
陈夫人虽然隔三差五的也能进一回城,不过她进城多半是去瞧她的生意铺子,接触的人不是伙计就是掌柜,再不就是顾客,至于那有学问的先生。。。
到目前为止,陈夫人还没怎么遇上过,从前女儿乐山的先生还是机缘巧合之下请回来的,那次就是撞了大运了。
白二爷今年四十八,二十年前就来到陈家做账房,一做就是二十多年,这人的脑袋天生就是个活算盘,不管多难算的账到了白二爷这里那就是鸡毛蒜皮,实在不值一提。
陈夫人在家做姑娘的时候被母亲逼着学习打算盘,看账本子,就是白二爷在一旁教导着,后头陈夫人出了嫁,余老妇人不放心女儿干脆直接将白二爷一块陪嫁了过去。除了在一旁帮忙还外兼着教导之能事。。。
二爷说,这先生不好找,要找也不能在这村庄里找,要去县城的学堂里找,他打听过了,县城的学堂最好的一家叫青麓书院,那里光教书的先生就有好几个,还有一家叫清风书院的,是个已经致仕归家的老翰林创办的,里面的学生也不少。
除了这两家颇具规模颇有些名气的书院之外,还有大大小小的不下五六个的私人学馆,都是一些老秀才自己开设的,因着学费便宜,里面的学生参差不齐者居多。
陈夫人当时听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些个老秀才为了糊口开设的学馆也就罢了,就他家闺女这聪明的程度,怕是那些秀才的水平是不够的,乐山前头的先生可是举人出身,就这还说教不了这孩子呢!
再就是那两个有名气的书院里的先生,这个。。。陈夫人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那些先生在学院里教的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来他们家里单独教一个学生,且这学生还是个七岁的小丫头。
不过白二爷对于这种担忧却是一副嗤之以鼻的态度,用他的话讲,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是钱不能办到的,只要这束脩的银子给的十足十,那先生不用请自己都能找上门来。
陈夫人当时听的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不过二爷说的也有道理,到目前为止她所经历过的事情,还真是没有一样是钱财搞不定的,二爷这话一说她心里的担忧立刻就少了不少。
她们陈家缺什么也不缺银子。
乐山乐呵呵的陪着母亲去散步,回来的时候却是哭丧着一张小脸,屋子里孙嬷嬷正指挥着小丫头放洗澡水,瞧见她们家的宝贝疙瘩撅着小嘴,眉头皱的快出现个川字了,慌忙上前问道:
“这是怎么的了?怎么逛一趟园子回来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孙嬷嬷问完这话眼睛立刻瞪向一直跟在身边的宝笙。
宝笙被孙嬷嬷瞪起的眼睛吓了一大跳,慌忙摆手示意这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孙嬷嬷又去看另外两个小丫鬟荷惜和凝安。这两个丫头也是从小就跟在姑娘身边侍候的,一个今年十一,一个十二。瞧见孙嬷嬷看向她们,两人互看了一眼就要上前回话。
已经坐在椅子上晃起了小短腿的乐山挥了挥小胖手道:
“跟她们没关系,是阿娘。。。哎,嬷嬷,阿娘又要给我找先生了。”
她这刚刚逍遥起来的日子还没过上两天,小夹板就又快给套上了。
孙嬷嬷今日就跟在夫人身边侍候,自然听见了她和白二爷之间的对话,想到夫人说过两日得空就要去县城里的书院看看,孙嬷嬷的嘴角就忍不住翘了起来。再看她们家姑娘那一脸的郁郁的样子,想到再过些日子这先生指不定就要进府了,小丫头疯玩的日子眨眼间就结束了,这事确实应该难过一下。
在云州,定远县城算是一处极繁华的地界了。因着毗邻金水江,又有两条通往京城和北方的要道,使得这处县城南来北往的客商和贩夫走卒特别多,连带着小小的一个县城的人口若真仔细的算下来竟是直接占了云州十县的二分之一。
程夫人前两日和白二爷商量了给乐山找先生的事情,赶着正好又到了巡查铺子的日子,便准备坐马车去县城一趟,乐山昨日晚间就听孙嬷嬷说起这件事,心里就开始打起了小九九来,说起来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进过城呢,以往她小也就算了,如今她已经七岁了,照着孙嬷嬷的话说也算是个小大人了,瞧母亲那意思竟是还没有要带着她出去溜达的意思,这让乐山很是郁闷。
想了想也没什么太好的主意,她娘那人太聪明,就她这小伎俩根本都不够看的,一个回合不到就能漏了底。那怎么办呢?最后心一横干脆耍起了赖。
陈夫人忙完正事之后过来陪着宝贝女儿睡觉,就被她拉着手死活不松开,一问之下才知道这丫头竟是打了要跟着她去县城溜达的心思。
这让她简直有些哭笑不得,这丫头自从没了先生管束着,这心真是越来越野了,之前在家里疯玩也就算了,如今主意都打到了县城里去了。
架不住闺女的软磨硬泡外加两滴不知道从哪挤出来的小眼泪儿,陈夫人到底没抗住,点头应了下来,只不过乐山这是头一次进城,她又是去巡查铺子的,到时候指不定忙的很,能顾得顾不得她都很难说,陈夫人只能叮嘱了又叮嘱,又让乐山答应了好些个平时怎么说都不会答应的条件,这才有些放心的出了姑娘的屋子,嘱咐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好生的看顾。
翌日,陈家的垂花门处早早的就停好了两辆一大一小的马车,乐山一大早就被宝笙叫醒,荷惜和凝安两个利落的端了洗漱的用品进来,乐山用竹盐洗了牙,又让凝安用茶花凝露洗了手脸,换好了事先准备好的衣裳这才出来找娘亲一块吃早饭。
陈夫人比乐山起的还要早,卯正就在花厅里开始召见府里的管事嬷嬷,分派了今日的活计,再出来就瞧见她家小闺女梳洗打扮的妥妥当当的端坐在饭桌前等着她。
她今日并没有穿小姑娘的衣裳,而是一身男娃的打扮,这也是陈夫人的意思,从前乐山出去玩,大多数也是穿的男孩子的衣裳,这是陈夫人的一层考虑,她这小闺女生的实在太漂亮了,跑到外面极是招人瞩目,她现在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容不得一点闪失。做了男孩子的打扮多多少少也能掩盖一些娇容,不至于太招人眼。
程夫人看着闺女淡笑不已,又招了孙嬷嬷过来问了一遍姑娘的情况,还有今日出门的一应物什,孙嬷嬷好生的答了妥当,陈夫人这才满意的点了头。
早饭一应的清粥小菜,凉拌三丝,蓑衣黄瓜,腰果炒虾仁,还有川北凉粉,香菇鸡丝粥,主食是豆沙包,蟹黄包,小笼包。
母女两个简单的用了早饭,就在丫头婆子的服侍下出了屋子去了垂花门,马车夫过来行了礼,又放好了脚凳,陈夫人先是将女儿抱着放进了马车里,之后才自己踩着脚凳上了马车,随身服侍的孙嬷嬷也跟着坐了进去,外头车辕上绿痕一抬脚坐了上去。澜翠则直接带着乐山身边侍候的宝笙还有荷惜凝安三个坐去了后头的那辆小车上。
车夫等众人都坐稳当了,这才挥开马鞭牵动了马匹,大车一路驶出了陈家大宅,往定远县城走了过去。
前半截走的都是乡村的土路,两边都是一望无际的田野,乐山前两日跟宝笙出来看过,佃户们差不多都已经撒完了种子,听他们说着再过上七八日,那些种子大约就能冒出嫩芽芽了。
乐山对于农庄里的一应农作物一点都不陌生,她从小在这边长大,除了不能去外面,她阿娘从来没有拘着她在周边玩耍,那些五谷杂粮还有各种各样的蔬菜她不能说全都能如数家珍,大约也是八九不离十的。
陈家的大车外表看着和平常人家的马车没什么两样,内里却另有玄机,车厢壁上有好几处暗阁和小抽屉,周边都有精致的按钮,再往旁边是一个大抽屉,抽开之后就能从里面拿出一块刻着各式的凹槽嵌着金环的紫檀木板子,翻过来将板子下面折着的四条腿打开,放在马车的正中央的垫子上,对准下方的四处圆圆的小洞插进去,再用力按一按,听见咔哒的清脆声响,小桌子就能牢牢的立在中间不动了。
孙嬷嬷随身按开身边的暗阁,从里面拿出了暖窠子,茶杯,棉布帕子,还有早就装好的点心,又从旁边将夫人的账本掏出来递给陈夫人,拿了帕子沾了水给乐山洗小手,之后才拿了豆沙点心递给她。
乐山刚和阿娘吃过早饭,这会儿上一点都不饿,孙嬷嬷递过来她直接摇了头,只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窗帘子。
孙嬷嬷急忙看向对面坐着的陈夫人,陈夫人这时正端着茶啜饮,瞧见孙嬷嬷看过来,又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车窗,立刻便明白了过来,抬手敲了敲车窗壁,外面的绿痕立刻应了一声。
“咱们走到哪儿了?”
程夫人问道。
“回夫人,再有一刻钟就要拐到去县城的岔路口了。”
陈夫人点点头,这才示意孙嬷嬷将窗帘子往一旁拨了过去。乐山一声欢呼,急忙往前挪了过去,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外面,这边除了一望无垠的田地,还有三三两两散落的农家房子,大约是她们出来的早,这会儿上有不少人家的烟囱还冒着烟,应该是正在做早饭。马车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看见有农人赶了牛车或是扛了下田的农具慢慢悠悠的往田里赶,瞧见他们陈家的马车立刻便让到一旁,有的行礼有的打招呼。
这个倒也不奇怪,乐山听她阿娘说过,这附近方圆几百里的田庄有十之七八都是她们家的产业,太外婆家早些年是大商人起家,家里的产业无数,阿娘出嫁的时候,因着是太外婆唯一的独养女儿,陈家大半的产业都陪嫁给了阿娘,剩下的在太外婆过世的时候也全都记在了阿娘的名下。
所以阿娘说陈家缺什么也不会缺银子,那话一点都不假。
马车大约行了快两个时辰,赶在中午之前总算到了县城,外面的车夫请示了陈夫人头一站的行程,陈夫人想了想先去葫芦街,那一条街上的店铺比较多也比较集中,她赶在中午之前视察过一遍还能陪着闺女早点用午膳。
定远县城的葫芦大街是最为出名的一条大街,乐山被孙嬷嬷抱下马车的时候,入眼的便是最热闹繁华的街道入口。
陈夫人牵着女儿的小手,在众人的护卫之下一路往街里走。
乐山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周围的景象,头先看到的就是一家绸缎庄,外面立着几个架子,上面挂着好几件看起来很是漂亮的衣裙,乐山忍不住拉了拉阿娘的手,指了指那间绸缎庄。
陈夫人低下头看向女儿问道:
“小丫头想去那里瞧瞧?”
乐山立刻重重的点头。
陈夫人想了想时辰便点了点头,拉着女儿往那家绸缎庄走了过去。
乐山新奇的打量着绸缎庄子里各式各样的料子,这些料子她在家里也瞧见过,大多数看着并没有家里的好,不过胜在样数齐全,看过了衣裳料子,还有做好的各色成衣,大多都是女人的裙子袄子之类的,只有一小部分是男人的长袍马褂。
陈夫人拿起一件大红绣金线银丝的衣裳,对着阳光仔细看了两眼,挑了挑眉梢放了下来。
绸缎庄的老板娘自打她们进来就热情的在一旁招呼,瞧见陈夫人似是挑中那件大红的衣裳,立刻上前介绍道:
“太太可真是有眼光,这一件可是咱们店里新进来的款式,您瞧瞧这衣裳看着多贵气,又是金线又是银线的,阳光一照就能闪闪发光。。。”
陈夫人点点头,却并不答话,她刚刚对着阳光看了一眼,那衣裳却是闪闪发亮,不过那金线却不是正经的金线,不过是涂了金粉的丝线罢了。
乐山在里头来来回回的瞧了个遍,这才满意的牵着她阿娘的手走了出来,孙嬷嬷走在后面将她们家夫人挑中的那两匹软烟罗付好了价钱,交给了荷惜和凝安拿着,这才不紧不慢的出来继续带着人跟在陈夫人和乐山的后面。
整条街的店铺都是一家挨着一家的,每一家店铺的门脸都不算大,却是各个内有洞天,街的尽头处就是大名鼎鼎的金水码头,码头旁边照例是一家家的货站,因着这条金水江是水路要道,来往的客商大多都聚在这里交割买卖,因此这码头的热闹比之繁华的大街一点也不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