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君之父妒贤忌能?其实他尊贤不下齐威王,关键在士人为谁所用

欲云谈史论今 2021-01-17 10:43:19

田因齐是田齐的第四代国君,以尊贤好士闻名后世。公元前334年,魏、齐两国在徐州(今山东滕州东南)举行会盟,互相称王。自此以后,齐、魏两国国君对外正式称王,田因齐也就成了鼎鼎有名的齐威王。

齐威王之时,田齐国力达到鼎盛,两次战胜强大的魏国,将战国初期的霸主给拉下马来。然而,之后齐国就陷入权臣无休止的内斗当中,令齐国元气大伤。所以在齐威王执政后期,齐国发展陷入了瓶颈,再也无法更上层楼。

公元前333年,南方的楚国突然大举北上入侵齐国,直达徐州。

历史上,齐、楚二国在春秋时期就曾多次交手,但彼时齐国的主人还是姜氏。那时齐桓公虽然号称春秋第一霸主,但面对“南蛮”楚国时依然没能占到多大便宜。春秋中晚期后,楚国差点被吴王阖闾灭国,跌入谷底;曾经强大的齐国,则长期被历任霸主压制,虽没遭受过重大挫折,但也是一蹶不振。战国以后,经历了吴起变法的楚国逐渐恢复了元气,而齐国也从“田氏代齐”这一历史巨变的阵痛中逐渐复苏。这次徐州决战前,楚人战胜了不可一世的越王无彊,齐国也曾两胜魏国,齐、楚二国都重新踏上了上升通道。

击溃越国后,楚威王才知晓越人伐楚是受齐人田婴唆使,大为气愤。所以,楚威王立即率兵大举前来伐齐,并在徐州干净利落地击败了齐军。随后,楚威王就向齐威王问罪,要求驱逐田婴!

田婴,据《史记·孟尝君列传》记载,是齐威王少子、齐宣王庶弟。但以田婴的从政经历而言,田婴不像是齐威王之子,更像是齐威王兄弟。后来田婴被封薛地,人称“靖郭君”。他有位儿子比他更加出名,就是“战国四公子”之一的孟尝君田文。

不管田婴家世如何辉煌,此时他却正遭遇一场危机:楚人点名道姓要驱逐他,该怎么办?

拒绝楚人,楚军继续北上,齐国势必损失惨重;听从楚人,国君骨肉至亲被驱逐出国,这又是奇耻大辱!

就在齐人上下左右为难之际,大夫张丑主动请缨前往楚军阵营谈判。

见到楚威王后,张丑并没有为田婴辩护。相反,他说出了一番极其贬低田婴人格的话来:“大王之所以能在徐州中大获全胜,就是因为齐国没有重用田盼。田盼为齐国立下了大功,百姓都愿意为他所用。但田婴不喜欢田盼,所以战前他启用了申縛。申縛为人,大臣和百姓都不愿服从于他,所以大王才能战胜齐军。田婴被驱逐后,田盼就一定会被重用。田盼一旦获重用,就会重整士卒与大王作战,那就一定会对大王不利。”

齐威王执政之初,重用了齐人邹忌。但邹忌成为权臣后,齐威王或许是听说了他的种种劣迹,转而对田婴越来越倚重。特别齐威王晚年时,眼见他精力不济,田婴径直进谏道:“五官登记钱粮的簿书,一定要天天检查,还得查看数次!”年老昏花的齐威王一听这话,马上就烦了:“一天检查一位官员的事,五天就烦了!”于是,他干脆就把这些事都委托给了田婴去处理。

这之后,田婴就成为齐国实际掌权人,大小官员的任用都是他说了算。徐州之战前齐军主将的选择,自然也是由田婴任命。

田盼是齐国公族,曾作为田忌副手参加了马陵之战。田忌出走楚国之后,他是齐国为数不多的、能独当一面的大将。在讨伐齐国前,楚威王就已从田忌处知晓了他的大名。(《说苑·尊贤》)如果齐威王任命田盼为将,以齐国实力再加上田盼的才干,楚国确实难以占到便宜。所以,楚威王也就不再坚持为难田婴,而是主动撤军了。

田婴人生最为凶险的一次劫难,终于化险为夷。不过,这次张丑虽然拯救了靖郭君,却也破坏了他的名声:为什么齐、楚大战前,他不启用田盼却启用了申縛?他是不是有些妒贤忌能?

桂陵之战后,在齐国国相邹忌陷害下,战将田忌被迫逃亡楚国,让齐国损失了一员大将;如今田婴又妒忌田盼,让名将不能出头;名将无法得到重用,齐国又怎能称霸天下?

然而,有一事足以证明,田婴的尊贤好士并不下于齐威王。

田婴有位极为受宠的门客,名叫齐貌辩,身上毛病不少。田婴的门客,甚至是他那著名的儿子孟尝君都曾为此劝谏他,可田婴却决绝地说:“铲除你们这些人,破败了我的家,如果能让齐貌辩满意,我都会豪无二话!”

之后,田婴就将齐貌辩安置在上等馆舍,还让自己长子去侍奉他,早晚给他进献美食。

数年后,齐威王去世,齐宣王即位。齐宣王不喜欢田婴,就将他废黜,让他回到了薛地。没过多久,齐貌辩就向田婴辞行,请求觐见齐宣王、劝他收回成命。

田婴大为不舍,劝他不要去做无谓的牺牲:“大王向来就讨厌田婴,您去见他必定会死!”

齐貌辩却毫不畏惧:“原来我就不想求生,请一定让我去!”

田婴再三阻拦不住,只得让他去了。

见齐貌辩前来,齐宣王显得怒气冲冲:“你就是靖郭君听信和宠爱的那个人吗?”

齐貌辩毫不畏惧,冷静地回答:“宠爱确实是有,听信却谈不上。当大王还是太子之时,我曾劝靖郭君:‘太子面相不像仁义之人,今后肯定会背叛您。不如废掉太子,改立卫姬之子。’可靖郭君却哭着说:‘不行,我不忍心这么做。’如果他当初听了我的话,就不会有今日忧患了。再说靖郭君回到薛地后,楚人昭阳就请求以数倍的土地来交换薛地,我又劝他接受。可靖郭君却拒绝了:‘从先王那里接受薛地,虽然与后王关系不好,但交换出去后如何去面对先王!况且先王宗庙就在薛地,我怎么能将先王宗庙交给楚国?’这次他又没能听我的。”

齐貌辩这番话,一是阐述了田婴对齐威王、齐宣王的爱护,二是说明了田婴对齐国的忠心。齐宣王听了后,瞬间被感动了:“靖郭君对寡人的感情竟然如此之深!我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些事情。您愿意替我把靖郭君请回来吗?”

最终,齐宣王又迎回了田婴。

齐貌辩虽然毛病不少,但在关键时刻能扭转乾坤,称得上是位大贤人。连孟尝君都不能看出齐貌辩的贤德,可田婴却待他始终如故,印证了田婴重贤好士的说法。

田婴能尊贤好士,身边帮手自然就多了。

齐威王晚年,把薛地分封给田婴。

不想田婴还来不及高兴,噩耗就先传来了。听说田婴被封薛地,楚人大为不满。此时楚威王已去世,其子楚怀王在位。得知田婴受封,楚怀王怒不可遏,准备再次伐齐。徐州之战已领教过楚军厉害的齐威王听说了此事,心知不妙,就想放弃。

田婴听了,内心十分着急。

这时,齐人公孙闬(hàn)主动请求访楚:“分封之事成功与否不仅在于齐国,还在于楚国。我去劝说楚王,让他分封你的心情比齐国还要迫切!”公孙闬说得这么有底气,田婴大为感动:“我愿意把这事托付给你去办!”

来到楚国后,公孙闬劝说楚怀王:“鲁、宋二国能事奉楚国而齐国却没有,就是因为齐国大而鲁、宋小。大王难道只想到鲁、宋弱小对自己有利,却不担心强大齐国是个祸害吗?现在齐王分封土地给田婴,这是齐国自我削弱的做法,希望大王不要阻止!”

在东周列国中,楚国是最早意识到分封制危害的国家。早在楚武王时,为弥补分封制弊端,楚人就创立了县制,并在春秋时代取得了巨大成功。公孙闬这么一说,楚怀王立刻就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也就不再阻止齐威王分封田婴了。

薛地顺利到手,田婴高兴万分,当即就决定在薛地大建城池——这块地从此归田婴家族所有,当然得建设好它,以便传给子孙万代。

可田婴身边门客却大多反对,纷纷上前劝阻此事。整天被人堵着劝谏,田婴烦不胜烦,于是下令不要再引见那些进谏的门客。

一天,门外突然又来了一个人,声称:“下臣请求只说三个字!如若多说一个字,下臣自愿接受烹刑!”

三个字能说什么?这么奇怪?

听了这么奇怪的请求,田婴好奇心顿起,便让客人进了家门。

一见到田婴,来人就快步走上前,开口就说了三个字:“海大鱼!”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就走了!

听了这三字,田婴完全摸不着头脑,急忙叫住了他:“客人请留下!”

来人还故意吊田婴的胃口:“下臣可不敢拿性命来开玩笑!”

一头雾水的田婴急了,赶忙请求:“不要走,请继续把话说完!”

这时劝谏之人才回过头,答道:“您没听过海中的大鱼吗?渔网不能捕获它,鱼钩钓不住它,可一旦它自己离开了水,蝼蛄、蚂蚁都能将它当作晚餐。如今齐国就像是您的大海;您如能得到齐国的庇护,哪里还用得着薛地?如果您失去了齐国,即便薛地城墙修得高耸入云,还是没有什么好处!”

田婴不能离开齐国,就如同鱼不能离开水。在薛地筑城,从公室角度来看就有拥兵自重嫌疑,是田婴自绝于齐国之举。即便薛地城墙再高大,如果失去了齐国这一后盾,小小薛地必然难以抵御外敌的入侵。后世孟尝君田文时期,薛地就独立于齐国之外。可孟尝君死后,他的儿子互相争立,齐、魏二国趁机携手灭了薛,这就是明证。分封土地虽然是安身立命之所,可田婴的根本还是在齐国。

听到这里,田婴也明白了过来,就立即叫停了修筑城墙。

身为齐国掌权者,田婴能尊崇齐貌辩这样的贤士,遭遇困境时能得到张丑、公孙闬等等众多齐人的帮助,做错事时也能虚心听从别人劝谏,这一切都证明田婴的尊贤好士不下于齐威王。正因如此,当田婴陷入困境中时,才能得到各方援手,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然而,为什么田婴会对田盼如此忌惮呢?

这是因为,田盼能为公室所用却不能为田婴所用。田盼一旦得到重用,田婴地位就会受到威胁;一旦失去了地位,田婴还有什么资源来笼络天下之士呢?

所以,虽然田婴能与齐威王一样尊贤好士,但二者却有本质区别。田婴的尊贤,是要看贤士服务于谁:如果贤士不能服务于田婴,能力又足以威胁到田婴地位,那么田婴就会竭力打压他;如果贤士能为田婴所用,那么田婴就会待之如上宾。长期公器私用的田婴,令齐人纷纷附于私门、甘心为他服务,齐国公室又怎能得到好处?

前有邹忌妒贤忌能,后有田婴公器私用,这充分体现了齐威王用人的重大弊端,或许这也是他无法称霸东周的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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