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心/文

一九二九年石友三在南京浦口忽然兵变反。当时南京兵备空虚，人心惶惶，蒋介石为了虚张声势，派陆军教导队筹备主任冯轶裴为二十四路军总指挥，北上讨石。冯将陆军教导队改缩为陆军混成团，以原教导队上校营长白兆琼任混团长，派我任该团参谋长，参加北上讨石战役。因此，我对当时石友三在浦口叛变情况有所了解，后来又听到当时在石部工作的朋友谈了一些实情，现就记忆所及，述供参考。

一、当时国内反蒋形势

蒋介石叛变革命，宁汉合流以后，国民革命军在全国共有四个集团军。以原先从广州出发的北伐军为第一集团军，蒋介石以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自兼第一集团军总司令;以西北军为二集团军，冯玉祥为总司令;以晋军为第三集团军，阎山为总司令;以桂军为第四集团军，李宗仁为总司令。一九二九年八月，蒋介石为了实行军事独裁，在南京召开军事编遣会议，想利用会议的决定，在整编名义下来削弱和消灭异已的都队，统一全国的军事指挥权。他的这个阴谋，遭到了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三个集团军总司令和许多杂牌军队的反抗,于是反蒋的内战相继发生。

一九二九年三、四月间，桂军李宗仁起兵反蒋于武汉。桂系失败后，张发奎又在两广起兵。一九二九年十月，西北军在平汉线爆发了反蒋战争。同年十一月底，唐生智在郑州独立，高举反蒋旗帜。正当蒋介石军队接连苦战，疲于奔命，看兵可调之时，石友三率部南来，到达浦口之后，又宜布反。

二、石友三在反蒋前

石友三是冯玉祥当营长时的一个马夫，后来被冯提为内卫，受到冯的赏识，十几年之间，由一个士兵被提拔为方面军的统帅。由此可见冯对石是很倚重的。但石友三为人狡滑，反复无常，甡情暴戾，野心很大，只要有利于他的升官发财，便不择手段，无恶不作。一九二九年五月间，石刚就任冯玉样任命的护党救国军第三路总指挥，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在许昌叛冯投蒋，受蒋委任为第十三路军总指挥。同年八月间，石部由许昌移防安徽毫州一带，蒋派人点验后，又开至山东德州。石投蒋后，不过是表面上拥护蒋介石，实际上是想利用蒋介石取得地盘，发展力量，待机面动，他对蒋是有戒心的。他曾多方打算，以求巩固他的地位，使蒋不敢对他下手。当他的总指挥部驻在德州的时候，一面加强与马鸿逵、韩复(他两都是西北军投蒋的)的勾结,同时与其他方面亦多有连络,唐生智派顾问袁华选，广东方面派代表邓芝园前来德州与石策划共同反蒋。改组派也频繁地派人到德州石总部活动。石友三的秘书长邓崇禧就是改组派的成员。

当李宗仁、陈济堂在广东发动反蒋时，蒋介石要调石友三所部南下赴粤参与镇压。石因投蒋后未得到地盘，这次又要调他到广东去，深恐蒋介石用借刀杀人计来解决他，因面借故拖延。蒋也看到他的心思，恰巧当时安徽省主席方振武因酝酿反蒋发觉被囚，蒋遂毫不吝惜地发表石友三为安徽省主席，以买其心。这样一来，石才答应率领部队到广东去。于是在十月底率部拳驻安徽蚌埠一带,准备出发。石指挥的部队有三个师，共二十八个团约五万多人。其中石友三的嫡系第二十四师有三个步兵旅、九个步兵团，三个炮兵团。炮兵团中有山炮、野炮、轻重迫击炮各一团，另有一个工兵营，一个手枪营，共约两万多人。据军需署的有关人员告诉我:石友三上报六万多人，经点验后，实际上只发他五万多人的薪响。

三、石友三在浦口反蒋的当日

石友三自从蒋介石发表他兼任安徽省主席以后，即将部队开到蚌埠，积极准备南调，同时准备组织安徽省政府，走马上任。宣布反蒋的那一天(十二月九日)下午，他的部队在浦口都上了轮船，决定要日开驶广东，这是他的全体官兵都知道的事。但在这即将赴粤，去执行蒋的命令的前夕，石却突如其来的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掉转枪口对蒋。据我所知，石在这次反蒋行动之前，没有开过军事会议，他的重要干部也不知道，石军内部人员亦多莫明其妙。当时石的行动也很奇怪，按浦口与南京仅一江之隔，石军主力既已迫抵江边，过江船只均已齐备，而南京又很空虚，仅有少数蒋军驻在南京，也未料到石军的叛变，毫无应敌准备，石如驱兵过江，则南京乘手可得。而石友三却计不出此，竟一枪未发，一炮未放，就仓皇引兵北逃。事后据当时在石部教导团充当主任的刘刚夫对我说:石在浦口叛变，他事前一点儿也不知道，叛变的当天，部队已陆续上了轮船，还有少数未上船的，亦限于当天晚上上船完毕，准备明天一早出发。刘利用这个空时间跑到下关去吃花酒玩乐，玩至深夜，拟过江回浦口，走到江边时，船只均被封锁，无法过江，幸有一条公事轮要开浦口，他就达上这条船，但船到浦口，石部士兵不许靠岸，说奉有总指挥命令，任何外来船只不许靠岸，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因为带队官认识他，才让他登岸，并对他说:总指挥到处打电话找你找不到。他回到教导团后，当夜上车开到蚌埠。他问石的参谋长唐邦植:为什么部队已登轮待发，忽又开回蚌埠呢?唐也不知情况。后来还是石的秘书长邓崇禧给他一份上海福尔摩西小报看，报上登载有“石友三有不稳消息”，他才然大悟。据说这份小报是改组派中另一个人给邓的。

四、虚张声势北上讨石

石友三在浦口叛变的消息，随着天明传遍了南京城。当时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人心惶惶。特别是蒋介石得到这个消息极为惊慌，当天一早就把陆军教导队筹备主任冯软裴找去，商讨对策。因为当时南京城内兵备异常空虚，所有部队均调往各方应战或防范，即驻在南京的陆军军官学校第七期学生一千多人，亦由军校教育长张治中(当时兼任武汉行营主任)带到武汉，担任武汉三镇卫戌。可见当时蒋军兵力不足，提襟见肘的一斑。蒋召冯铁装时，我们正在出早操，看见冯轶装坐着汽车由队都出去，我们都议论冯主任今天出去这样早有什么要事?还未收澡。冯就匆匆坐汽车回到队部，当即召开紧急会议，宣布石友三昨夜在浦口叛变，蒋总司令要教导队星夜出发，过江讨后。为了虚张声势，蒋任冯轶装为讨道第二十四路军总指挥。实际上，冯能指挥的仅是教导队二千多名学兵。冯将教导队编为陆军混成团，以白兆琮为混成团长，张文心为参谋长，团辖步兵三个营和骑兵营、炮兵营、工兵营、卫生队、通信连、特务连等，这些也是虚张声势的编制。

冯带着这个虚张声势的部队，于当日晚过江到达浦口。从车站人员和老百姓口中得知:敌人一部分坐火车，一部分步行面去，但去的方向不明。后来侦察到步行的部队当日上午还在浦镇，其众都不了解。冯为防中石军的说计，故意让部队行动迟缓，搜索严密，每晚宿营地点，都是封锁消息，禁止出入，并将驻军番号扩大，连部假称为营部，营部假称为团部。沿途没有遇到石军的抵抗，也没有遇到石军的溃兵。我们到达浦镇后，又听到唐生智在郑州独立，高举反蒋旗帜。其独立骑兵团在团长彭秉离率领下，已沿津浦路向滁县方向搜索南进。当时盛传唐石联合反蒋打南京。我们听到这些消息，益感军深入，时刻有被包围的危险。于是，到达滁县担子街后，即加强构筑工事，准备在此防守,以待援军。当日晚,我们捕获了溃兵三十余人，据称:“我们是五十六师刘和鼎部的一六八旅泰命担任浦口蚌埠间铁路的防务，通常驻扎滁县蚌埠一带。石部过滁时，将我们一六八旅的三三五、三三六两个团全部械，官长遣散，士兵补充他的部队,我们不愿干,想回合肥老家去。”我们从这些散兵的话里了解到，石部的行动真相是向北走了。究竟是到河南与唐生智部会合，还是另有企图，则不得面知。但我们总觉得石部既已北去，减少对我们的压力，纵有唐部骑兵团来扰，以一个团的力量，尚非我们的对手，因此，我们已不象初出发时那样提心吊胆了。

我们到达滁县担子街的第二天，呼呼地刮起西北风，气候骤寒，阴云密布，鹅毛般的大雪纷纷飘了下来，一夜之间，雪深盈尺，城镇山野，出现了一片银色的世界。人们的一切活动都被迫停止了。几天以后，我们又得到了唐生智部队失败的消息;随着石友三的部队亦已失败向北移动。这时冯轶装同我们又回到南京。

我在当时有一种想法:如果石友三在宣布反蒋后，将登轮的部队由浦口渡江直指南京，纵不能活捉蒋介石，也必定会使蒋家王朝根本动播。不知石友三当时为何不这样做，反而在宣布反蒋后，令全军立即北撤，实在不解其意。《南京文史资料第一辑》

(一九八〇年八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