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南方经济重镇。
时值盛夏七月。
清晨六点,泉湾海滩上尽是等待日出的游客。
可惜今日云层厚重一直未散,最后还从海上刮来一阵大风,紧接着就下起瓢泼大雨,这让海滩上的人个个措手不及,纷纷四下找躲雨的地方。
这其中有位年轻女子,一身白色运动装,用手遮着头,一路小跑上了一辆停在滨海健身步道旁的白色SUV。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车前挡风玻璃上,形成一道雨幕,像是给外面的世界打上了马赛克。
她从副驾座位上拽过一条干毛巾,擦了几下头发就发动了汽车。
雨刮器一动,雨幕立即分列两边,眼前的视野即刻清晰显现。
她系好安全带抬头,手握方向盘的同时,脚下踩油门的动作却滞后了——
车前方十来米开外,有个带顶棚的自动贩卖机,下面站了一个人,在避雨。
这个一身黑色运动服的男子,她只看了一眼,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
容貌非常年轻,神态却特别持重,沉静得好比一面湖水。
出于职业敏感,凡是身上有矛盾点的人,都在她的兴趣范围内。
于是搭在油门上的脚收了回去,她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无意间发现的躲雨人。
以自动贩卖机为参照,目测此人身高有一米八左右;身形颀长,根据身着运动服的松紧程度,体重偏轻,推测不超过六十五公斤。
皮肤白净光洁,头发乌黑浓密,刘海有些长,遮住了整个眉,手腕上戴着运动手表,年龄估摸二十出头,多半是在校大学生。
他目光淡漠,站定下来就始终保持一个姿势不动,估摸此人性格偏于内向,并且行事原则性较强。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细节值得探究,三伏天穿一身秋款长衣长裤晨跑,目的是防晒?
心理学上,这种不喜暴露的行为是自我保护意识强烈的表现,也就是缺乏安全感。其中原因,难道是有什么负面经历……
突然,轰隆一声,炸雷的同时一道闪电劈下。
她被吓回了神,正好定睛看到车载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赶紧一脚油门踩下去。
于是白色SUV车尾掀起一路水花,很快消失在泉湾环海公路上。
这时,雨势忽然渐止,一停太阳就露了头。
强烈的光线透过湿哒哒的刘海,让漆黑的眼眸微微眯了眯。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拨通的手机放到了耳边:
“帮我查一个车牌,号码是……”
周一早晨八点,进出南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大院的人员与车辆比平日要多。
门卫老袁站在传达室门口,一转头看见刑侦一大队的老邱从办公楼里出来,大步朝这边走,便扬声问了句,“哟,大清早烟就抽没了?”
老邱走到大门口停住脚步,对老袁摆摆手,“来接个新人。”
老袁一听立马提起精神,老邱在支队里虽不是领导,但辈分不低,什么来头的新人需要他亲自来接?
“队里的人都还在外面没回来。”老邱看出了老袁的心思,用眼神指了指大门外,“何况来个姑娘不容易,不能怠慢了。”说着,便迈开步子出了门。
姑娘?老袁的视线跟随老邱的身影望过去,一个身材高瘦、相貌清丽的年轻姑娘让人眼前一亮。
“你就是言岑吧。”老邱笑呵呵地迎上去,伸出了手,“我是邱军,他们都喊我老邱,是我们一队搞预审的,过来接你去报到。”
前辈特意出来迎接她,这让言岑着实受宠若惊,她赶紧与老邱握了手,直说不敢当。
老邱摇摇手表示不必拘礼,同时已经不显山不露水地把人打量了一番,当下有了几分判断。
姑娘样貌出众,气质温润,言谈举止得体,学历还颇高。
优秀毋庸置疑,只是这看起来显得单薄的身板能适应得了他们如狼似虎的工作节奏?能镇得住一众凶神恶煞?
她看起来太过纯良了,干他们这行,身上得带点“杀气”才行啊。
老邱心里生出一分担忧,态度却依旧热忱,领着姑娘先去人事处办理了入职手续,后又见了直属领导赵副局长,直到在回队里的路上才告诉她:
“小言啊,其实你今天来得有些不凑巧,带你的江队上周去京市参加部里的培训还没回来,昨天早晨我们又接了个大案,现在队里几乎没人在。”
言岑轻轻哦了一声,随即问:“大案?什么案子?”
老邱脚下一顿,转过身来的时候,表情已然变得严肃,“昨天清晨,北郊森林湿地公园河中,发现一具面部被严重毁损的少女尸体。”
言岑的心骤然一紧。
上班第一天就碰上性质如此恶劣的命案,言岑觉得自己来得正是时候。
并且队里除了老邱,也并非空无一人,留在家里做后方信息技术支持的宋仲皓还是她师兄。
长了一张娃娃脸的宋仲皓正抓着头发憨憨地笑,脑门上却已经起了一层细密的汗。幸亏生日月份大,不然自己都工作三年了还得叫她师姐!
“言师妹,你可以先上我们局里网站看看,我现在有点忙,等——”宋仲皓话还没说完,就被急促的电话打断。
见此情景,言岑只好先坐下来,这时,老邱像是心领神会般递过来一份尸检报告。
“案情大致是这样的——”老邱戴上了眼镜,随手拽了把椅子坐下来。
“昨天,也就是周日,清晨五点左右,南城河河道清理工在北郊森林湿地公园河段中,发现一具女性浮尸。”
“我们赶到现场发现死者面部受到坚硬物体猛烈击打已完全辨认不出样貌,随身没有能够证明其身份的物品,周边监控没有异常,最近一周本市甚至是外省的失踪人口也比对了,都没有线索。”
老邱越说额头上的川字纹就越深,“经过确认,湿地公园不是抛尸地,所以从昨天下午开始,我们抽调了三十多名警力,沿着河岸向上游进行大规模地毯式搜寻,试图找到抛尸地或是寻找到目击者。”
言岑听完老邱的叙述,边思考边说:“通常,凶手毁坏受害人面部,是为了拖延警方确认死者身份的时间,由此阻碍警方通过受害人的社会关系或是遇害前的行动轨迹排查出嫌疑人。凶手的目的,是想获得更多时间逃匿。只是——”
“邱师傅,目前我们仍未能确认死者身份,是吗?”言岑不免担忧地问。
这姑娘基本功很扎实,老邱看着她肯定地点了点头,“河岸上游的地理环境复杂,还经过居民区、工厂,一宿了都没什么进展,江队又不在,现在压力有点大呀。”
老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又对言岑说:“对了,以后叫我老邱,不能叫师父,你师父是赵局钦点的江队。”
言岑闻言怔了一下,反应过来笑了笑,没解释。
这时,老邱桌上的电话响了,他起身去接,然后就出去了。
于是言岑翻开了已经攥在手里很久的尸检报告。
根据法医推断,死者为年龄在15岁至18岁之间的年轻女性,死因是颈部机械性窒息,推断凶器是直径不超过3毫米的钢丝,死亡时间大约在周六深夜11点至周日凌晨2点之间。
死者全身除了面部被砖石之类的坚硬物体击打导致严重毁损外,手腕和脚踝有捆绑痕迹,左肩肩胛骨肩峰处有撞击形成的轻微骨裂伤,未有被侵犯痕迹。
另外,血检显示,死者血液中有安眠药成分。
尸检报告的最后,附带了大量的细节照片,让人不忍直视。尤其是那几张血肉模糊的面部照片,更是触目惊心。
一个还未涉世的花季少女,会与谁结下深仇大恨,遭遇如此噩梦……言岑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窗外,稍稍平复情绪后又把尸检报告仔细看了一遍。
受害者被毁容、有捆绑伤、未被侵犯、血液中有安眠药成分——根据这些证据联系起来,会不会有这种可能:
凶手实施绑架,过程中出现意外致使凶手杀人灭口,而受害人家属因为接到勒索电话受到威胁不敢报警,不然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能独居,失踪两天家人不可能没发现不报警。
当然,这只是猜测,想要证实,还是得尽快确认受害人身份。
于是言岑又向宋仲皓要了现场张片和其他资料,希望能从中找到一些线索。
虽然她知道这些卷宗肯定已经被无数人一字一句看过无数遍了,但事事总有万一,万一她今天早晨被雨当头淋过,霉运就此散尽,之后就运气爆棚了呢。
还真是。
这姑娘头上别了一个卡通发夹,一般人看着也就是一只普通的狐狸头上戴着一朵小花,没什么特别,但言岑一眼看到这只狐狸就觉得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出处。
她立即拿出手机拍照,问她的网友朋友。
几乎是马上就有了回复:这是花蜜粉的徽章,十三娘你换心头好了?(#^.^#)
经过这一提醒,言岑的大脑瞬间被激活,“花蜜粉”是一胡姓男明星的粉丝对自己的称谓!受此启发,她脑子里闪过一个猜想,于是立即搜索网页。
果然,上周六晚,该胡姓男明星在本市奥体中心体育场举办了一场演唱会。
这姑娘有没有可能去看了这场演唱会?
言岑抬头看向宋仲皓,刚刚从他回电话的内容里,能听出他正在调取河两岸周边的监控进行大范围摸排,所以他一定有进入天网的权限。
言岑马上起身走过去。
“宋师兄,关于寻找受害人身份线索,我有一个推测需要证实,能临时给我一个权限进天网吗?”
面对一脸真诚第一天入职的同校师妹,宋仲皓无法开口拒绝,况且人家在积极寻找侦破线索,那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没问题,反正我现在用的是老大的账号,你就用我的,在这台电脑上——”宋仲皓说着已经登陆进去,忽然又想起来,“对了,这个系统你会用吗?”
言岑点头,“会,我用过。”
上午九点,户外烈日炎炎,热气蒸腾。
室内虽然冷气充足,但偌大的办公室,大多数时间只有密集的键盘敲击声。
言岑进入天网监控系统,调取了上周六晚上10点至11点,正对体育场东西南北四个大门的监控视频。
根据网上票务公司信息显示,这场演唱会的上座人数有八万,无法使用面部识别,仅凭肉眼找一个人可谓大海捞针。
不过她今天有好运加持,发现受害人的衣着有显著特征——运动鞋鞋面有辨识度很高的反光条。
于是她根据自己推断的可能性高低,先从西门开始排查。
可直到中午十二点,排查完西门、北门、南门,都一无所获。
该不会是东门?言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去泡了一桶番茄牛肉面回来继续看。
宋仲皓是闻到香味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转头见她如此熟练地吃上了泡面,心里有些歉意又有些诧异。这行事作风可一点不像入职第一天的新警。
“言师妹,你毕业前在哪里实习?”宋仲皓忍不住问。
言岑正要开口,却被门外突然冲进来的人打断。
“皓子,我熟透了!”
说着,这人奔到小冰柜前,抓起一瓶冰可乐仰头猛灌。
言岑发现他身上的衣服从上到下都布满了干了的汗渍,想必是从南城河回来的同事。
“怎么突然回来了?是不是有发现?”宋仲皓满眼期待,见言岑也望向这边,反应过来,“哦,言师妹,忘了介绍,这是周恺。”
周恺正享受着无限畅饮的快乐,猝不及防听见这一句,立马把一口可乐喷得老远,然后开始剧烈咳嗽。
此情此景,让言岑不知该何时开口与新同事打招呼合适,也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出现一个亮点,她立即暂停播放定睛一看,心不由一跳。
“你至于吗!”宋仲皓走过去给周恺递纸巾,“有新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不是知道不知道的问题好吗,这相当于你穿了条裤衩去见新同事!关键还是女同事!!
周恺在心里把宋仲皓吐槽了一万遍,然后赶紧抓了抓头发,清了清嗓子才转过身来,试图用言语态度的和煦来挽回衣着形象的缺失。
只可惜新同事正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屏幕,专心致志到旁人不好意思打扰。
友善亲和的笑容逐渐消退,周恺不由多看了新同事几眼,心里忽然生出疑惑:老赵往他们狼窝里塞的是一只小白兔,江队事先知道吗?知道同意了?
“看什么呢,刚问你是不是有发现?”宋仲皓看了通宵的监控,都快看吐了,现在似乎有了眉目,心里当然着急。
周恺收回视线,正要跟他细说,这时候其他同事也回来了。
办公室里的清冷迅速退去,人声逐渐大了起来。
“江队通知,一分钟后开会。”
分外低沉的声音不禁让言岑抬头望了一眼。
他最后一个进来,同样也是一身盐渍印,但即使面容疲倦,神态却依然保持淡定,江队不在的这段时间,是不是他带队?
她进门的时候,留意了墙上的“在岗人员出勤表”,听别人都叫他肖哥,那他应该就是肖介了。
忽然这时,办公室里的声响戛然而止,一道黑影快速从门外闪现进来。
当言岑看到他的正脸,大脑蒙住了。
“言师妹,开会了。”宋仲皓抱着电脑过来小声提醒她,没想到把她吓了一跳。
言岑定了定心,赶紧站起身来。
是那个人吗?看着像,也不像。这么巧?
她一边回想细节一边跟着众人进了会议室,低调地坐在了角落。
只是这帮人个个都嗅觉敏锐,房间里多出来一只苍蝇都要探究来路,更何况多出来一个大活人。
他们彼此早就用眼神交流过了,不过也都拎得清主次,一开会,便立即进入工作状态。
而此刻的言岑,又在思考另一个问题:看情形在南城河有重大发现,那她刚刚的“重大发现”是否有必要现在上报,或者先等一等。
“老大,怎么提前回来了?还是放心不下我们吧。”宋仲皓激动得眼睛眯成了缝。
言岑却在冷静地观察传说中华南地区赫赫有名的神探——江峻州。
江峻州正快速翻看卷宗,听到宋仲皓的话淡淡回了一句:“老赵一天三个电话,我放心他不信。”
这话让肖介立即低下了头,不过又立即抬起来,向江峻州汇报案件最新进展情况。
“两个小时前,在距离北郊森林湿地公园向北20公里、老钢铁厂区域的铁心村,河堤栏杆上,发现一处刮擦血迹。”肖介示意宋仲皓把现场照片放到大屏幕上,又继续说:
“根据受害人左肩肩胛骨受伤位置推测,其受伤原因为高空坠落的可能性很大。虽然没找到目击者,但有群众反应,周日凌晨1点左右,听到有重物掉落河中的闷响,所以这处血迹非常可疑,已经第一时间送检。”
江峻州合上卷宗,眼神锐利地抬起头,“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死者身份仍未确定。”
顿时,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大家大气不敢出。
言岑却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向江峻州,不料他正好也看过来,突如其来的对视让她愣住分了神。
“你究竟在看什么?”
江峻州一字一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格外清楚,也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上升到了顶点。
还没来及自我介绍就被公开点名社死的言岑脑袋嗡嗡地响,不过事已至此,那就只能厚着脸皮糊弄过去了。
“江队,我是有重要线索汇报:上周六晚10点43分,奥体中心体育场江南路183号道路监控探头,疑似拍到受害人与另一个女孩看完演唱会从体育场东门出来,因为打不到车而上了一辆黑车。”
言岑一口气说完,发现大家都错愕地看着自己,这让她有些不安地看向了江峻州。
江峻州盯着她微微眯起了眼,忽然开口提高声音:“宋仲皓——”
宋仲皓一愣,反应过来在键盘上一通狂敲,“在,江队,正在核实。”
事情来得太突然,大部分人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们没日没夜在外面喂了一天的蚊子,最后人家第一天来坐在办公室吹着冷气看看监控就把人找到了?
“找到了!”宋仲皓立即把自己的电脑屏幕共享到大屏幕上,“身高发型衣着目测都非常吻合!”宋仲皓说话的时候手也没停,“经过面部识别,这个女孩叫崔潼,她身边的女孩叫郭鑫,都是雄州市美岭中学高二的学生。”
“郭鑫?”肖介转头对周恺说:“看一下雄州昨天的那条报警记录。”
周恺立即扒拉手上的文件夹,“在这儿!失踪女孩叫——郭鑫!”
有人没忍住“啊”地一声叫出来。
江峻州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
“宋仲皓,马上查清楚这辆车上周六晚的行动轨迹,同时确认司机身份。”
他的话是在提醒大家:案情发生重大变化,受害人不止一个!崔潼已经不幸遇难,郭鑫现在危在旦夕!
“是,老大,我马上去查。”宋仲皓捧着电脑一路小跑出会议室。
江峻州又对周恺说:“立即打电话通知两个受害人家属,着重摸清楚他们的社会关系。”
“是,江队。”
“江队——”肖介神色凝重,“我们留在铁心村的人要不要先撤离?”
警方之前那么大阵仗,嫌疑人现在或许已是惊弓之鸟,这对另一名受害者很不利。
江峻州思考片刻,点头,“让他们在周边找隐蔽地方待命,同时密切关注进出铁心村的可疑车辆和人员,你尽快研判嫌疑人以及受害者的位置。”
“明白,江队。”
众人各自领命,立即分头执行。
言岑则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另一个女孩平安无事。
没想到受害人身份会以这样蹊跷的方式揭示出来。
言岑的抢眼表现,让她初来乍到就名声大噪。
可那又如何?她现在只能干坐着看别人忙到起飞,因为没人给她指派工作。
也可以理解,案件目前处于侦破关键时刻,大家都专注于自己的工作,根本无暇顾及新人。
于是她坐在老邱安排的座位上——就在队长办公室门口,下巴磕在茶杯边上,大脑高速运转。
分析嫌疑人犯罪心理需要一些资料——她转头朝老邱的座位看。
老邱一眼看懂她的眼神,拉下眼镜问:“姑娘,缺什么?”
言岑也不客气,走过去小声说,想看看铁心村的现场勘察照片,以及地形图和户籍资料。
老邱刚回来,听说这姑娘立了大功,对她是刮目相看,一把将眼镜推上去起身,“你等着。”
五分钟后,言岑接过老邱给她的一叠资料,开始做嫌疑人特征分析。
之前她所看到的监控视频里,嫌疑人没露脸也没下车,河堤上又是水泥地,没留下脚印,嫌疑人想要扛起崔潼,体重至少要在60公斤以上。
当然,嫌疑人的外貌特征甚至是身份,宋仲皓可以通过监控直接确认。
不过看情形进展似乎不顺利,不然他早冲进江峻州办公室汇报了。
其次,嫌疑人晚上出来开黑车,说明其经济条件一般,甚至没有稳定工作。
而绑架这种方式,获益大耗时短,但风险极高,嫌疑人之所以铤而走险,其动机除了无法克制的金钱欲望外,还有可能是近期有大额资金的需求,或是面临巨额债务偿还的压力。
最后,两名受害者不是本市人,嫌疑人对绑架对象的选取大概率是随机的,并且一次掳走两个人,还企图通过毁尸阻碍警方侦查,说明嫌疑人极度自负又心思细密,心理素质在常人之上。
综合以上,言岑给出的嫌疑人特征为:男性,年龄大概在25岁到45岁之间,体重60公斤以上,工作一般或无业,经济状况堪忧,性格冷静,心理素质极强。
另外,独居男性应重点关注,因为有藏匿人质的便利条件。
言岑对比户籍资料,刚筛选出六家住户,江峻州就从办公室出来,要求立即汇报调查进度。
周恺赶巧正好一溜小跑回来,气喘吁吁说:
“江队,血检结果出来了,证实是崔潼的。郭鑫父母联系上了,正往这儿赶;但崔潼父母离婚了,人都不在本市,各自有家庭,电话里两人相互推诿,也不知道谁能来,崔潼跟外公过,老人家耳聋眼花,听电话都费劲,估计来不了。”
周恺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还有江队,郭鑫父母至今没接到勒索电话,最近也没与人结仇;崔潼这边,外公顾不上她,父母根本就不管她,所以没问到什么。”
周恺的这番话让言岑心里咯噔一下,她听到江峻州语气不好地说:
“给崔潼父母再打一遍电话,必须都赶过来,谁不来就直接打电话给他们公司领导。”
“是,江队。”周恺转身回座位,宋仲皓立即把电脑屏幕转向江峻州。
“老大,这俩姑娘是打出租车来的,150公里,车费可不少。”
“查到黑车下落了吗?”江峻州问。
宋仲皓遗憾地摇摇头,“她们出来比较晚,没出租车了,崔潼一直在看手机,应该是在叫车,看样子没叫到。她们来南城多半瞒着家里,所以要连夜赶回去,才会上了那辆黑车。”
“司机一路都戴着帽子口罩?”肖介盯着屏幕皱起了眉。
“是的,车是套牌的,司机一路也没拍到正脸,车驶出绕城高架后,专走偏僻小路,这种路有的连路灯都没有,就别说有监控探头了,这辆车最后在距离铁心村3公里左右的下河路失去踪迹。”
宋仲皓说着切换画面,“至于铁心村,上世纪老南城钢铁厂的职工宿舍区,里面的探头,不是缺就是坏,没找到那辆白色小面包车的踪影。”
“撤离之前,我让小王在铁心村里转了一圈,也没看到那辆面包车。”肖介补充道。
听到这里,言岑产生了一个疑惑。
“江队,我有一个想法。”肖介忽然说道,“这起案件,或许不是绑架。”
言岑不由点头。
“不是绑架?”宋仲皓表示迷惑,“因为受害人家属没接到绑匪电话?可崔潼并没有受到侵犯,这不是绑架勒索还能是什么?”
“人口拐卖。”
肖介的话震惊到了在场的人,言岑这时偷偷去看江峻州的反应,发现他居然在回手机信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让她大为好奇。
“有一个非常矛盾的地方——”肖介解释道:
“绑架勒索都有明确的绑架对象,可嫌疑人的绑架对象明显是随机的,当然也出现过临时起意的绑架案,但这个嫌疑人遮挡容貌,使用套牌车,一路避开道路监控,如此谨慎小心事先必定精心策划过,根本不会是临时起意。”
言岑不住点头,嫌疑人一次劫持两个人质,并不是自信能同时与两家人周旋,而只是想增大“获利”!
“那糟糕了!”宋仲皓着急起来,“人口贩卖都是有组织的,隐藏得很深,一时半会我们从哪里查起?两天了,嫌疑人可能要交货了!”
言岑不由心一揪,警方之前的搜寻多半已惊动嫌疑人,嫌疑人现在要么处于失控边缘会随时威胁到另一名受害者的生命,要么怕夜长梦多会加速转移受害人,无论哪种可能,今夜都是非常关键的时间点,然而现在毫无头绪。
“皓子,查一下铁心村籍贯是清源的有哪几户。”江峻州放下手机,终于开口了。
言岑发现,即便大家一时不明白他的意图,却还是会立即就执行他的指令。
“一年前,滇南省破获了一起特大人口贩卖案,但其中的三号人物漏网,至今未归案,这个人在组织里很神秘,从不现身,通话加变声器,以坤叔自称,有清源一带口音。”江峻州说着又拿起手机回信息。
“江队,你收到线报了?”周恺忙完他的事,立即凑过来。
江峻州没回答他,而是忽然背过身打电话。
“谁知道是你?我在清源不能有线人?别啰嗦,快发过来。”
他在跟谁打电话?言岑好奇地一动不动盯着江峻州看,被发现吃了一记眼刀赶忙收敛。
江峻州见她反应如此迅速,眉一挑,正要张口,宋仲皓大声喊道:
“老大,查到了,铁心村常住人口里,籍贯是清源的有七户。”
“家中有青壮年男性的有几户?”
“四户。”
“位置标记出来。”
宋仲皓敲了几下键盘,然后把屏幕转向江峻州。
肖介看到屏幕几乎脱口而出:“是这家!”他指着屏幕,“靠河堤的这家嫌疑最大!”
周恺不解,“肖哥,在家门口抛尸,嫌疑人胆子当真这么大?”
“不是胆子大,是条件允许。”肖介边说边调出铁心村的平面图,“我研究了小区里的路,只有最北的住户到河堤才不用经过小区大门。即使是深夜,搬运一个人经过大门口不被人看见的风险太大,但住在河堤边的住户,没有这种风险。”
大家不住点头,宋仲皓已调出这户住家的户籍信息让江峻州看。
言岑忍不住站起身去看屏幕——
户主:黄盛永,42岁,汽轮电机厂货运司机;
配偶:苗勤丽,43岁,无业;
儿子:黄耀杰,11岁……
黄盛永虽然在言岑的嫌疑人名单里,但可能性被她排到了最后。
“老大,黄盛永在清源有一个远房表叔公,叫黄兴元。”宋仲皓说道,“黄兴元今年91岁,有四个子女,目前在世的只有老三黄小娥和老四黄小虎。”
江峻州立即用手机对着屏幕拍了照,然后发给了什么人。
“这姓黄的一家有人贩子?江队你怎么会想到清源这个地方?是发现了什么证据吗?”周恺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证据,只是推测。”江峻州看了一眼手表,“最近三个月,省内发生了四起妇女失踪案,频率有点高。”
宋仲皓一脸不可思议,不禁自言自语“就因为频率有点高?”
这时,江峻州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所有人,现在马上去铁心村,到了之后再部署行动。”
“是——”
众人立即收拾东西下楼,言岑也站了起来,她觉得“所有人”应该包括她自己吧。
“老邱,今天你可能要加个班,郭鑫父母晚上到。”江峻州说着瞥了一眼言岑,“新人你也照顾一下。”
“没问题,江队。”老邱回道。
江峻州转身就走,言岑眼睁睁看着,全身都是无能为力的感觉。
老邱笑着朝她招招手,让她坐下来,“姑娘,不着急,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