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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景扩张,夺取三吴地区
萧衍受饿积郁而亡,侯景立萧纲为帝
【原文】
戊午,南康王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进营于东府城北,约夜渡军。既而鸦仁等晓犹未至,景众觉之。营未立,景使宋子仙击之,赵伯超望风退走。会理等兵大败,战及溺死者五千人。景积其首于阙下,以示城中。
景又使于子悦求和,上使御史中丞沈浚至景所。景实无去志,谓浚曰:“今天时方热,军未可动,乞且留京师立效。”
浚发愤责之,景不对,横刀叱之。
浚曰:“负恩忘义,违弃诅盟,固天地所不容!沈浚五十之年,常恐不得死所,何为以死相惧邪!”因径去不顾。
景以其忠直,舍之。
于是景决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昼夜不息。邵陵世子坚屯太阳门,终日蒱饮,不恤吏士,其书佐董勋、熊昙朗恨之。
丁卯,夜向晓,勋、昙朗于城西北楼引景众登城,永安侯确力战,不能却,乃排闼入启上云:“城已陷。”
上安卧不动,曰:“犹可一战乎?”
确曰:“不可。”
上叹曰:“自我得之,自我失之,亦复何恨!”因谓确曰:“汝速去,语汝父,勿以二宫为念。”因使慰劳在外诸军。
俄而景遣王伟入文德殿奉谒,上命褰帘开户引伟入,伟拜呈景启,称:“为奸佞所蔽,领众入朝,惊动圣躬,今诣阙待罪。”
上问:“景何在?可召来。”
景入见于太极东堂,以甲士五百人自卫。景稽颡殿下,典仪引就三公榻。
上神色不变,问曰:“卿在军中日久,无乃为劳?”景不敢仰视,汗流被面。
又曰:“卿何州人,而敢至此,妻子犹在北邪?”景皆不能对。
任约从旁代对曰:“臣景妻子皆为高氏所屠,唯以一身归陛下。”
上又问:“初渡江有几人?”
景曰:“千人。”
“围台城几人?”
曰:“十万。”
“今有几人?”
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上俯首不言。
景复至永福省见太子,太子亦无惧容。侍卫皆惊散,唯中庶子徐摛、通事舍人陈郡殷不害侧侍。
摛谓景曰:“侯王当以礼见,何得如此!”景乃拜。太子与言,又不能对。
景退,谓其厢公王僧贵曰:“吾常跨鞍对陈,矢刃交下,而意气安缓,了无怖心。今见萧公,使人自慑,岂非天威难犯!吾不可以再见之。”
于是悉撤两宫侍卫,纵兵掠乘舆、服御、宫人皆尽。收朝士、王侯送永福省,使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太极东堂。矫诏大赦,自加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建康士民逃难四出。太子洗马萧允至京口,端居不行,曰:“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祸之所来,皆生于利。苟不求利,祸从何生!”
己巳,景遣石城公大款以诏命解外援军。
柳仲礼召诸将议之,邵陵王纶曰:“今日之命,委之将军。”仲礼熟视不对。
裴之高、王僧辩曰:“将军拥众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所多言!”仲礼竟无一言,诸军乃随方各散。
南兖州刺史临成公大连、湘东世子方等、鄱阳世子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各还本镇。君正,昂之子也。邵陵王纶奔会稽。
仲礼及弟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并开营降,军士莫不叹愤。仲礼等入城,先拜景而后见上,上不与言。
仲礼见父津,津恸哭曰:“汝非我子,何劳相见!”
湘东王绎使全威将军会稽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馈军,至姑孰,闻台城陷,沉米于江而还。
景命烧台内积尸,病笃未绝者,亦聚而焚之。
庚午,诏征镇牧守可复本任。景留柳敬礼、羊鸦仁,而遣柳仲礼归司州,王僧辩归竟陵。
初,临贺王正德与景约,平城之日,不得全二宫。及城开,正德帅众挥刀欲入,景先使其徒守门,故正德不果入。景更以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皆复旧职。正德入见上,拜且泣。上曰:“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秦郡、阳平、盱眙三郡皆降景,景改阳平为北沧州,改秦郡为西兖州。
东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并以地降东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阳太守萧邻弃城走,东魏据其地。
侯景以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渊藻镇京口。又遣其将徐相攻晋陵,陆经以郡降之。
初,上以河东王誉为湘州刺史,徙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刺史,代岳阳王詧。
缵恃其才望,轻誉少年,迎候有阙。誉至,检括州府付度事,留缵不遣。闻侯景作乱,颇陵蹙缵。缵恐为所害,轻舟夜遁,将之雍部,复虑詧拒之。缵与湘东王绎有旧,欲因之以杀誉兄弟,乃如江陵。及台城陷,诸王各还州镇,誉自湖口归湘州。桂阳王慥以荆州督府留军江陵,欲待绎至拜谒,乃还信州。
缵遗绎书曰:“河东戴樯上水,欲袭江陵,岳阳在雍,共谋不逞。”
江陵游军主朱荣亦遣使告绎云:“桂阳留此,欲应誉、詧。”绎惧,凿船,沉米,斩缆,自蛮中步道驰归江陵,囚慥,杀之。
侯景以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使赍上手敕,召南兖州刺史南康王会理。壬午,绍先至广陵,众不满二百,皆积日饥疲。
会理士马甚盛,僚佐说会理曰:“景已陷京邑,欲先除诸藩,然后篡位。若四方拒绝,立当溃败,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资寇手?不如杀绍先,发兵固守,与魏连和,以待其变。”
会理素懦,即以城授之。绍先既入,众莫敢动。会理弟通理请先还建康,谓其姊曰:“事既如此,岂可阖家受毙!前途亦思立效,但未知天命如何耳。”
绍先悉收广陵文武、部曲、铠仗、金帛,遣会理单马还建康。
湘潭侯退与北兖州刺史定襄侯祗出奔东魏。侯景以萧弄璋为北兖州刺史,州民发兵拒之。景遣直1将军羊海将兵助之。海以其众降东魏,东魏遂据淮阴。祗,伟之子也。
癸未,侯景遣于子悦等将羸兵数百东略吴郡。新城戍主戴僧逖有精甲五千,说太守袁君正曰:“贼今乏食,台中所得,不支一旬。若闭关拒守,立可饿死。”
土豪陆映公等恐不能胜而资产被掠,皆劝君正迎之。君正素怯,载米及牛酒郊迎。子悦执君正,掠夺财物、子女,东人皆立堡拒之。
景又以任约为南道行台,镇姑孰。
夏四月,湘东世子方等至江陵,湘东王绎始知台城不守,命于江陵四旁七里树木为栅,掘堑三重而守之。
东魏高岳等攻魏颍川,不克。大将军澄益兵助之,道路相继,逾年犹不下。山鹿忠武公刘丰生建策,堰洧水以灌之,城多崩颓,岳悉众分休迭进。王思政身当矢石,与士卒同劳苦。城中泉涌,悬釜而炊。
太师泰遣大将军赵贵督东南诸州兵救之,自长社以北,皆为陂泽,兵至穰,不得前。东魏使善射者乘大舰临城射之,城垂陷。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临堰视之,见东北尘起,同入舰坐避之。俄而暴风至,远近晦冥,缆断,飘船径向城。城上人以长钩牵船,弓弩乱发,绍宗赴水溺死,丰生游上,向土山,城上人射杀之。
甲辰,东魏进大将军勃海王澄位相国,封齐王,加殊礼。
丁未,澄入朝于邺,固辞,不许。澄召将佐密议之,皆劝澄宜膺朝命,独散骑常侍陈元康以为未可,澄由是嫌之。崔暹乃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以分元康之权。
湘东王绎之入援也,令所督诸州皆发兵。雍州刺史岳阳王詧遣府司马刘方贵将兵出汉口。绎召詧使自行,詧不从。
方贵潜与绎相知,谋袭襄阳,未发。会詧以他事召方贵,方贵以为谋泄,遂据樊城拒命,詧遣军攻之。绎厚资遣张缵使赴镇。缵至大堤,詧已拔樊城,斩方贵。缵至襄阳,詧推迁未去,但以城西白马寺处之。詧犹总军府之政,闻台城陷,遂不受代。
助防杜岸绐缵曰:“观岳阳势不容使君,不如且往西山以避祸。”岸既襄阳豪族,兄弟九人,皆以骁勇著名。缵乃与岸结盟,著妇人衣,乘青布舆,逃入西山。詧使岸将兵追擒之。缵乞为沙门,更名法缵,詧许之。
荆州长史王冲等上笺于湘东王绎,请以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承制主盟,绎不许。丙辰,又请以司空主盟,亦不许。
上虽外为侯景所制,而内甚不平。景欲以宋子仙为司空,上曰:“调和阴阳,安用此物!”
景又请以其党二人为便殿主帅,上不许。景不能强,心甚惮之。
太子入,泣谏,上曰:“谁令汝来!若社稷有灵,犹当克复。如其不然,何事流涕!”
景使其军士入直省中,或驱驴马,带弓刀,出入宫庭。上怪而问之,直将军周石珍对曰:“侯丞相甲士。”
上大怒,叱石珍曰:“是侯景,何谓丞相!”左右皆惧。
是后上所求多不遂志,饮膳亦为所裁节,忧愤成疾。太子以幼子大圜属湘东王绎,并剪爪发以寄之。
五月丙辰,上卧净居殿,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遂殂,年八十六。
景秘不发丧,迁殡于昭阳殿,迎太子于永福省,使如常入朝。王伟、陈庆皆侍太子,太子呜咽流涕,不敢泄声,殿外文武皆莫之知。
东魏高岳既失慕容绍宗等,志气沮丧,不敢复逼长社城。
陈元康言于大将军澄曰:“王自辅政以来,未有殊功。虽破侯景,本非外贼。今颍川垂陷,愿王自以为功。”澄从之。
戊寅,自将步骑十万攻长社,亲临作堰。堰三决,澄怒,推负土者及囊并塞之。
辛巳,发高祖丧,升梓宫于太极殿。是日,太子即皇帝位,大赦。侯景出屯朝堂,分兵守卫。
壬午,诏北人在南为奴婢者,皆免之,所免万计。景或更加超擢,冀收其力。
高祖之末,建康士民服食、器用,争尚豪华,粮无半年之储,常资四方委输。自景作乱,道路断绝,数月之间,人至相食,犹不免饿死,存者百无一二。贵戚、豪族皆自出采稆。填委沟壑,不可胜纪。
癸未,景遣仪同三司来亮入宛陵,宣城太守杨白华诱而斩之。
甲申,景遣其将李贤明攻之,不克。景又遣中军侯子鉴入吴郡,以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遣仪同宋子仙等将兵东屯钱塘,新城戍主戴僧逖拒之。
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至吴兴,太守张嵊与之合谋,举兵讨景。嵊,稷之子也。东扬州刺史临城公大连,亦据州不受景命。景号令所行,唯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魏诏:“太和中代人改姓者皆复其旧。”六月丙戌,以南康王会理为侍中、司空。
丁亥,立宣城王大器为皇太子。
初,侯景将使太常卿南阳刘之遴授临贺王正德玺绶,之遴剃发僧服而逃之。之遴博学能文,尝为湘东王绎长史。将归江陵,绎素嫉其才。己丑,之遴至夏口,绎密送药杀之,而自为志铭,厚其赙赠。
壬辰,封皇子大心为寻阳王,大款为江陵王,大临为南海王,大连为南郡王,大春为安陆王,大成为山阳王,大封为宜都王。
【原文华译】
1 三月三日,南康王萧会理与羊鸦仁、赵伯超等进营于东府城北,约定夜里渡过秦淮河。但是,等到天亮,羊鸦仁等还未抵达。侯景的部队已经察觉。勤王军扎营还未完成,侯景派宋子仙攻击,赵伯超望风退走。萧会理等兵大败,战死及溺死者五千人。侯景把首级堆积在宫城门前,向城内示威。
侯景又派于子悦求和,皇帝派御史中丞沈浚到侯景处。侯景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对沈浚说:“现在天热,军队不方便行动,乞请留在京师立功报效。”
沈浚愤怒地斥责,侯景不回答,横刀呵斥他。
沈浚说:“负恩忘义,叛盟背誓,天地不容!我五十岁了,经常担心自己不能死得其所,你何必要用死来吓唬我!”转头就走,也不回头。侯景以其忠直,放他回去。
于是侯景掘开玄武湖水灌城,百道进攻,昼夜不息。邵陵王世子萧坚屯驻太阳门,终日赌博饮酒,也不体恤吏士,他的书佐董勋、熊昙朗非常恨他。
三月十二日,黎明前的黑夜,董勋、熊昙朗于城西北楼引侯景部众登城,永安侯萧确力战,不能击退,于是闯进后宫,启奏皇帝说:“城已陷。”
皇帝安卧不动,问:“还能一战吗?”
回答:“不能。”
皇帝叹息说:“天下由我所得,又从我手中失去,又有何恨!”然后对萧确说:“你快走,告诉你父亲,不要以二宫为念。”并派他慰劳在外诸军。
过了一会儿,侯景派王伟入文德殿谒见,皇帝命人掀起门帘,打开户门,引王伟入见,王伟拜呈侯景奏章,称:“为奸佞所蔽,领众入朝,惊动圣躬,如今在宫门前待罪。”
皇帝问:“侯景何在?可召来。”
侯景入见于太极东堂,以甲士五百人自卫。侯景在殿下叩头,典仪引他坐在三公席位。
皇帝神色不变,问道:“你在军中日久,真是辛苦!”
侯景不敢仰视,汗流满面。
皇帝又问:“你是哪个州的人,敢到这里来,妻子儿女还在北方吗?”侯景还是说不出话。
任约在旁边代他回答说:“臣的妻子都被高氏所屠杀,唯以一身归陛下。”
皇帝又问:“初渡江有几人?”
侯景说:“一千人。”
“围宫城几人?”
答:“十万。”
“如今有几人?”
答:“率土之内,全都归我。”
皇帝低头不言。
侯景又到永福省见太子,太子也面无惧容。侍卫都惊散,唯有中庶子徐摛,通事舍人、陈郡人殷不害侍奉在侧。
徐摛对侯景说:“侯王当以礼见,怎能如此!”
侯景于是跪拜。太子与他说话,他又不能回答。
侯景退下,对他的厢公(侯景的亲贵官员称左右厢公)王僧贵说:“我经常跨鞍对阵,刀箭交下,而心绪平稳如常,了无惧心。如今见萧公,让人震慑,这岂不是天威难犯!我不可以再见他们。”
于是撤除全部两宫侍卫,纵兵抢掠皇帝乘舆、服御、宫女,全部抢光。逮捕朝士、王侯,关押在永福省,命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屯驻太极东堂。矫诏大赦,加授自己为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建康士民逃难四出。太子洗马萧允到了京口,留下来不再前行,说:“死生有命,如何可逃!祸之所来,皆生于利;我不求利,祸从何生!”
三月十四日,侯景派石城公萧大款以诏书下令城外援军解散。
柳仲礼召诸将商议,邵陵王萧纶说:“今日之事,全由将军做主。”
柳仲礼两眼怔怔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裴之高、王僧辩说:“将军拥众百万,致宫阙沦没,正当悉力决战,何必多言!”
柳仲礼竟还是不说话,诸军于是各自拔营撤退,回自己基地。南兖州刺史、临成公萧大连,湘东世子萧方等,鄱阳世子萧嗣,北兖州刺史、湘潭侯萧退,吴郡太守袁君正,晋陵太守陆经等各还本镇。袁君正,是袁昂之子。邵陵王萧纶奔往会稽。
柳仲礼及弟弟柳敬礼、羊鸦仁、王僧辩、赵伯超都开营投降,军士无不叹愤。柳仲礼等入城,先拜侯景,然后见皇帝;皇帝不和他说话。柳仲礼见父亲柳津,柳津恸哭说:“你不是我的儿子,何必相见!”
湘东王萧绎派全威将军、会稽人王琳送米二十万石以供应勤王军,到了姑孰,听闻宫城陷落,将米沉入江中,返还。
侯景命令烧宫城内积尸,病重没死的,也聚在一起焚为灰烬。
三月十五日,皇帝下诏,各地征将军、镇将军、州牧、郡守可各回本任。侯景留下柳敬礼、羊鸦仁,而派柳仲礼回司州,王僧辩回竟陵。
当初,临贺王萧正德与侯景约定,平城之日,不能留下皇帝和太子性命。等到宫城打开,萧正德率众挥刀欲入,侯景先派他的人守门,所以萧正德不能进入。侯景又任命萧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全部恢复旧职。
萧正德入宫见皇帝,跪拜哭泣。皇帝说:“啜其泣矣,何嗟及矣!”
秦郡、阳平、盱眙三郡都投降侯景,侯景改阳平为北沧州,改秦郡为西兖州。
2 东徐州刺史湛海珍、北青州刺史王奉伯、淮阳太守王瑜,都献出土地,投降东魏。青州刺史明少遐、山阳太守萧邻弃城逃走,东魏占领了他们的地盘。
3 侯景任命仪同三司萧邕为南徐州刺史,代西昌侯萧渊藻镇守京口。又派他的部将徐相攻打晋陵,晋陵太守陆经献出本郡投降。
4 当初,皇帝任命河东王萧誉为湘州刺史,改任湘州刺史张缵为雍州刺史,接替岳阳王萧詧。张缵仗恃自己的才望,轻视萧誉只是一个少年,迎接招待不周。萧誉到了之后,检查州府各项交接工作,扣留张缵,不让他离开;
不久,听闻侯景作乱,更加欺侮张缵。张缵担心自己被他所害,轻舟夜遁,准备去雍州,又担心萧詧拒绝他。张缵与湘东王萧绎有旧交,想要利用他杀萧誉、萧詧兄弟,于是进入江陵。等到宫城陷落,诸王各还州镇,萧誉从湖口回湘州。桂阳王萧慥因荆州督府在江陵,就留下不走(湘东王萧绎以荆州刺史身份都督荆州、雍州等九州,萧慥、萧誉、萧詧都是他的部下),想要等萧绎到了之后拜谒,然后再回信州。
张缵写信给萧绎说:“河东王萧誉扬帆西上,想要袭击江陵,岳阳王萧詧在雍州,共谋不逞。”
江陵游军主朱荣也遣使告诉萧绎说:“桂阳王萧慥留在此地,准备响应萧誉、萧詧。”萧绎惧怕,凿沉船只,将米沉入江中,斩断缆绳,从蛮夷地区步道驰归江陵,囚禁萧慥并杀了他。
【柏杨注】
萧慥,是萧融的孙儿;萧融,是萧衍的老弟;参考公元500年10月。萧誉、萧詧,是故太子(昭明太子)萧统的儿子。三人都是萧绎的侄儿。首都建康沦陷之后,南梁帝国皇族,在张缵挑拨下掀起自相残杀的序幕,而由萧绎扮演主角。这场悲剧直到公元555年12月主角倒毙为止,历时七年。
侯景任命前临江太守董绍先为江北行台,命他携带皇帝手敕,召南兖州刺史南康王萧会理。三月二十七日,董绍先抵达广陵,部众不满二百人,都已多日饥饿疲惫。
萧会理士马甚盛,僚佐们建议萧会理说:“侯景已攻陷京邑,如今是想要先铲除诸藩王,然后篡位。如果四方拒绝,他立当溃败,奈何委全州之地以资助敌寇!不如杀董绍先,发兵固守,与魏国联合,以待其变。”
萧会理一向懦弱,即刻把城池交出。董绍先既入,众人都不敢动。萧会理的弟弟萧通理请求先回建康,对他的姐姐说:“事既如此,岂可全家受毙!将来总要报效国家,只是不知天命如何。”
董绍先接收广陵全部文武部曲、铠甲、武器、金帛,派萧会理单马回建康。
5 湘潭侯萧退与北兖州刺史、定襄侯萧祗出奔东魏。侯景任命萧弄璋为北兖州刺史,州民发兵拒绝他入境;侯景派直阁将军羊海将兵协助,羊海带着部众投降东魏,东魏于是占据淮阴。萧祗,是萧伟之子。
6 三月二十八日,侯景派于子悦等带着老弱残兵数百人向东,攻略吴郡。新城戍主戴僧逷有精甲五千,对太守袁君正说:“贼军如今缺粮,在宫城中所得,不够支持十天。如果闭关拒守,立可等待他们饿死。”
土豪陆映公等担心不能取胜,而自家资产被抢掠,都劝袁君正迎接。袁君正一向怯懦,载着米、牛、酒到郊外迎接。于子悦逮捕袁君正,掠夺财物、子女。东部的人全都建立堡垒,阻挡他。
侯景又任命任约为南道行台,镇守姑孰。
7 夏,四月,湘东世子萧方等抵达江陵,湘东王萧绎才知道宫城失守,下令于江陵四旁七里竖立木栅工事,掘堑三重,固守。
8 东魏太尉高岳等攻打西魏颍川,不能攻克。大将军高澄部队增兵助战,道路上援军络绎不绝,过了一年,还是攻不下来。山鹿忠武公刘丰生献策,在洧水筑堰坝灌城,城墙很多地方崩坏,高岳全军轮流休息,连续进攻。西魏军统帅王思政亲身冒着箭雨飞石,与士卒同劳共苦,城中泉水涌出,炉灶都要悬挂起来,才能煮饭。
西魏太师宇文泰派大将军赵贵督东南诸州军队救援,自长社以北,一片汪洋,援兵到了穰城,无法前进。东魏军派神箭手乘大舰靠近城墙射击,城池眼看就要陷落,燕郡景惠公慕容绍宗与刘丰生登上堰坝观察,见东北尘起,一起上舰躲避。一会儿,刮起暴风,远近昏暗,缆绳被吹断,船径直漂向城墙。城墙上的西魏军以长钩牵住大船,弓弩乱发,慕容绍宗投水溺死,刘丰生游向土山,城墙上的人将他射杀。
9 四月十九日,东魏进大将军、勃海王高澄为相国,封齐王,加授特殊礼遇。
四月二十二日,高澄到邺城朝见,坚决推辞。皇帝不许。高澄召将佐密议,都劝高澄接受,独散骑常侍陈元康认为不可,高澄由此厌恶他。崔暹于是举荐陆元规为大行台郎,以分陈元康之权。
10 湘东王萧绎当初入援京师时,令所督各州都发兵,雍州刺史、岳阳王萧詧派府司马刘方贵率军从汉口出发;萧绎召萧詧,要他亲自来,萧詧不从。
刘方贵暗中与萧绎相结,密谋回师袭击襄阳,还未发动。正巧萧詧因为其他事召刘方贵,刘方贵以为阴谋泄露,于是占据樊城拒命,萧詧派军攻城。萧绎厚厚地资助张缵,让他前往襄阳上任,张缵走到大堤,萧詧已攻拔樊城,斩刘方贵。张缵到了襄阳,萧詧推托拖延不走,只给张缵安排城西白马寺暂住。萧詧仍旧总管军府之政,接着听闻宫城陷落,于是拒绝接受张缵替代他的职位。
助防杜岸诱骗张缵说:“看来岳阳王(萧詧)容不下你,不如且前往西山以避祸。”
杜岸是襄阳豪族,兄弟九人,都以骁勇著名。张缵于是与杜岸结盟,穿着妇人衣服,乘坐青布小轿,逃入西山。萧詧派杜岸将兵追击,将他生擒,张缵乞请出家当和尚,更名为法缵,萧詧批准。
11 荆州长史王冲等上书给湘东王萧绎,请他以太尉、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义,承制行使皇帝职权,主持会盟,萧绎不许。五月二日,又请以司空身份主持会盟,也不许。
12 南梁皇帝虽然表面上受侯景所制,但是内心非常不平。侯景想要任命宋子仙为司空,皇帝说:“三公调和阴阳,岂能用这种东西!”
侯景又请示以他的党羽二人为便殿主帅,皇帝不许。侯景不能强迫皇帝,心中十分忌惮他。
太子入宫,哭泣进谏,皇帝说:“谁让你来!如果社稷有灵,就应当光复;如其不然,哭有什么用!”
侯景派他的军士到宫省中值班,有的驱赶驴马,带着弓刀,出入宫庭,皇帝觉得奇怪,问是什么人,直阁将军周石珍回答说:“侯丞相甲士。”
皇帝大怒,呵斥周石珍说:“是侯景,什么丞相!”左右皆惧。
之后,皇帝所要求的东西大多得不到满足,饮食也被裁节,忧愤成疾。太子把自己的幼子萧大圜托孤给湘东王萧绎,并剪下指甲和头发寄给他。
五月二日,皇帝躺在净居殿,口苦,要蜂蜜,没人给他,喊了两声:“嗬!嗬!”于是崩殂。年八十六岁。
侯景秘不发丧,把灵柩迁到昭阳殿,迎太子于永福省,命他如常入朝。王伟、陈庆都侍奉太子,太子呜咽流涕,不敢发出声音,殿外文武官员都不知道皇帝已经死了。
13东魏高岳既损失了慕容绍宗等,志气沮丧,不敢再进逼长社城。
陈元康对大将军高澄说:“大王自辅政以来,没有特殊功勋。虽然击破侯景,但他本来不是外贼。如今颍川马上就要陷落,愿大王亲自出战,领下这份功劳。”
高澄听从,五月二十四日,亲自将步骑兵十万人攻长社,亲自监督兴筑洧水堰坝。堰坝三次溃决,高澄怒,把背土的士卒连着土囊一起推下去堵塞决口。
14 五月二十七日,南梁为高祖萧衍发丧,把灵柩抬到太极殿。当天,太子即皇帝位,大赦。侯景屯驻在朝堂,分兵守卫。
15 五月二十八日,南梁朝廷下诏,北方人在南方做奴婢的,全部免除奴籍为平民,获免的人数以万计。侯景在其中更破格提拔一些人,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拥护助力。
高祖末年,建康士民衣服、饮食、器用,争相攀比豪华,粮食储备不足半年,常靠四方运输。自侯景作乱,道路断绝,数月之间,发展到人相食,仍不免于饿死,生存下来的人不到百分之一二。贵戚、豪族都亲自出城采野菜,倒闭在沟壑中的,不可胜计。
五月二十九日,侯景派仪同三司来亮前往接收宛陵,宣城太守杨白华诱捕他,将他斩首。五月三十日,侯景派部将李贤明进攻,不能攻克。侯景又派中军侯子鉴进入吴郡,任命厢公苏单于为吴郡太守,派仪同宋子仙等将兵向东,屯驻钱塘,新城戍主戴僧逷占据本县拒挡。
御史中丞沈浚避难东归,到了吴兴,太守张嵊与他合谋,举兵讨伐侯景。张嵊,是张稷之子。东扬州刺史、临城公萧大连,也占据本州,不接受侯景命令。侯景号令所行,只有吴郡以西、南陵以北而已。
16 西魏朝廷下诏:“太和年间鲜卑人改用汉姓的,都恢复原来的姓氏。”
17 六月二日,南梁朝廷任命南康王萧会理为侍中、司空。
18 六月三日,立宣城王萧大器为皇太子。
19 当初,侯景准备派太常卿、南阳人刘之遴前往授给临贺王萧正德皇帝玺绶,刘之遴剃光头发,穿上僧服逃走。刘之遴博学能文,曾经担任湘东王萧绎的长史,于是前往投奔江陵,但萧绎一向嫉妒他的才华。六月五日,刘之遴走到夏口,萧绎秘密送药将他毒杀,而后又亲自为他撰写墓志铭,厚厚地抚恤馈赠他的家属。
20 六月八日,南梁封皇子萧大心为寻阳王,萧大款为江陵王,萧大临为南海王,萧大连为南郡王,萧大春为安陆王,萧大成为山阳王,萧大封为宜都王。
【学以致用】
从侯景叛变东魏,到此时的梁武帝去世,来对比思考下侯景的胜利与梁武帝的失败
01,关于侯景的胜利
1,运气好
这是从大势角度看的,恰好就遇到了此年龄段的梁武帝,思维钝化,治理结构腐朽,人才凋零,小人当道
同时,运气当中也有他个人的实力
比如,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是要当老大的
比如,他是两边下注,西魏,南梁同时进行,甚至又反过来与东魏的元善见表达自己的态度,这一点说明他是有点能力的
2,能用人,行动快
身边有一个军事王伟,给到一个关键性战略,用闪电战的方式直接拿下宫城,控制皇帝。
同时又以和谈的方式麻痹对方,恢复己方战力
人用对了,战略方向对了,成功概率就很高
3,侯景个人性格对于对手南梁来讲,更具优势,因为足够无耻,没有弱点。
他这个特征在西魏就是个弱势,被对方一眼就看破
可是到了南梁这里却成为了优势,因为对手更弱。
4,行动上简单粗暴,速度快
比如分钱,又快又狠
效果就是从渡江时的几千人队伍,发展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
上又问:“初渡江有几人?”
景曰:“千人。”
“围台城几人?”
曰:“十万。”
“今有几人?”
曰:“率土之内,莫非己有。”上俯首不言。
5,所有人的利益,上下一致。
侯景的这种遭遇,与很多中小民营企业很相似
从原单位出来创业,市场中夹缝生存,困難重重
这个时候需要敢於分钱,敢於用人,能够纳谏,胆子大
用分钱的机制,来激发所有人的欲望,同时确保所有人的思想与公司整体利益保持一致。
为什么要重点强调分钱呢?
因为你给钱给少了,你讲的话没人听。讲的理念,文化,愿景,别人也就给点面子配合一下。别人跟着你拿3千和拿3万,对待你讲的同一句话,相信程度与执行程度完全不一样。
曾经有个客户说我创业10年了,为什么公司还是这么小? 本质上是分配机制不够科学。
02, 关于萧衍的失败
萧衍的失败,不是因为对手太强,而是己方太差
看似是小人当道,但本质原因还是萧衍本人身上
像朱异这种人,每个老板都可能遇到,不是姓朱,也会是其他某某姓
问题是这种小人,为什么能够在老板身边待那么长时间?
这就是领导者专听专信带来的后果。
沿着这个问题还可以往前推
是萧衍的教育理念有问题
萧衍自己个人文化水平非常高,但是
由个人的文化学识,延伸到“齐家”,延伸到“家族思想教育的体系化建设”是出了问题的
从这次侯景的叛乱当中,看看萧衍皇家子弟们的行动力,决断力,斗争思维,简直太差了
这最少来自于两个方面的原因
1,过度溺爱
2,缺乏训练
萧衍对于兄弟的溺爱,对于部分子嗣不合天道的纵容,导致他们自私自利,性格缺陷
于是景决石阙前水,百道攻城,昼夜不息。邵陵世子坚屯太阳门,终日蒱饮,不恤吏士,其书佐董勋、熊昙朗恨之。
侯景都快要把城门攻破了,再看看萧衍的孙子萧坚又是如何反应呢。
这种人怎么能承担重要岗位?怎么教育的?
太子入,泣谏,上曰:“谁令汝来!若社稷有灵,犹当克复。如其不然,何事流涕!”
梁太子的这个行为,给人的感觉一句话形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所以,对小孩,或者对家族子弟的溺爱,就会導致他们的骄纵,并且,平时的耀武扬威,到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却容易没得骨气。
这种特性,在柳仲礼身上也出现了, 所以回过头来看韦粲的选择,推举柳仲礼这样一个窝囊废当主帅,真的是说明南梁的气数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