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内容:
【原文】
三年(辛卯,公元571年)
春正月乙丑,以尚书右仆射徐陵为左仆射。
丁巳,齐使兼散骑常侍刘环俊来聘。
辛酉,上祀南郊;辛未,祀北郊。
齐斛律光筑十三城于西境,马上以鞭指画而成,拓地五百里,而未尝伐功。又与周韦孝宽战于汾北,破之。齐公宪督诸将东拒齐师。
二月辛巳,上祀明堂。丁酉,耕藉田。
壬寅,齐以兰陵王长恭为太尉,赵彦深为司空,和士开录尚书事,徐之才为尚书令,唐邕为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子琮为右仆射,仍摄选。
子琮素谄附士开,至是,自以太后亲属,且典选,颇擅引用人,不复启禀,由是与士开有隙。
三月丁丑,大赦。
周齐公宪自龙门渡河,斛律光退保华谷,宪攻拔其新筑五城。齐太宰段韶、兰陵王长恭将兵御周师,攻柏谷城,拔之而还。
夏四月戊寅朔,日有食之。
壬午,齐以琅邪王俨为太保。
壬辰,齐遣使来聘。
周陈公纯取齐宜阳等九城,齐斛律光将步骑五万赴之。
五月癸亥,周使纳言郑诩来聘。
周晋公护使中外府参军郭荣城于姚襄城南、定阳城西。齐段韶引兵袭周师,破之。六月,韶围定阳城,周汾州刺史杨敷固守不下。韶急攻之,屠其外城。
时韶卧病,谓兰陵王长恭曰:“此城三面重涧,皆无走路;唯虑东南一道耳,贼必从此出,宜简精兵专守之,此必成擒。”
长恭乃令壮士千余人伏于东南涧口。城中粮尽,齐公宪总兵救之,惮韶,不敢进。敷帅见兵突围夜走,伏兵击擒之,尽俘其众。乙巳,齐取周汾州及姚襄城,唯郭荣所筑城独存。敷,愔之族子也。
敷子素,少多才艺,有大志,不拘小节。以其父守节陷齐,未蒙赠谥,上表申理。周主不许,至于再三,帝大怒,命左右斩之。
素大言曰:“臣事无道天子,死其分也!”
帝壮其言,赠敷大将军,谥曰忠壮,以素为仪同三司,渐见礼遇。帝命素为诏书,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帝曰:“勉之,勿忧不富贵。”
素曰:“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也。”
齐斛律光与周师战于宜阳城下,取周建安等四戍,捕虏千余人而还。军未至邺,齐主敕使散兵。光以军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劳,乃密通表,请遣使宣旨,军仍且进,齐朝发使迟留。军还,将至紫陌,光乃驻营待使。帝闻光军已逼,心甚恶之,亟令舍人召光入见,然后宣劳散兵。
齐琅邪王俨以和士开、穆提婆等专横奢纵,意甚不平。二人相谓曰:“琅邪王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无时见太后。
俨之除太保也,余官悉解,犹带中丞及京畿。士开等以北城有武库,欲移俨于外,然后夺其兵权。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与俨所亲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彊说俨曰:“殿下被疏,正由士开间构,何可出北宫入民间也!”
俨谓侍中冯子琮曰:“士开罪重,儿欲杀之,何如?”子琮心欲废帝而立俨,因劝成之。
俨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禁推子琮杂他文书奏之,帝主不审省而可之。
俨诳领军库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
伏连以告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于神虎门外,并戒门者不听士开入。
秋七月庚午旦,士开依常早参,伏连前执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因遣军士护送。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
俨本意唯杀士开,其党因逼俨曰:“事既然,不可中止。”俨遂帅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千秋门。帝使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俨,桃枝遥拜。俨命反缚,将斩之,禁兵散走。
帝又使冯子琮召俨,俨辞曰:“士开昔来实合万死,谋废至尊,剃家家发为尼,臣为是矫诏诛之。尊兄若欲杀臣,不敢逃罪。若赦臣,愿遣姊姊来迎,臣即入见。”姊姊,谓陆令萱也,俨欲诱出杀之。令萱执刀在帝后,闻之,战栗。
帝又使韩长鸾召俨,俨将入,刘辟彊牵衣谏曰:“若不斩穆提婆母子,殿下无由得入。”
广宁王孝珩、安德王延宗自西来,曰:“何不入?”
辟彊曰:“兵少。”
延宗顾众而言曰:“孝昭帝杀杨遵彦,止八十人。今有数千,何谓少?”
帝泣启太后曰:“有缘,复见家家;无缘,永别!”乃急召斛律光,俨亦召之。
光闻俨杀士开,抚掌大笑曰:“龙子所为,固自不似凡人!”入,见帝于永巷。
帝帅宿卫者步骑四百,授甲,将出战,光曰:“小儿辈弄兵,与交手即乱。鄙谚云:‘奴见大家心死。’至尊宜自至千秋门,琅邪必不敢动。”帝从之。
光步道,使人走出,曰:“大家来。”俨徒骇散。
帝驻马桥上遥呼之,俨犹立不进,光就谓曰:“天子弟杀一夫,何所苦!”执其手,强引以前,请于帝曰:“琅邪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为举措,稍长自不复然,愿宽其罪。”帝拔俨所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
收库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彊、都督翟显贵,于后园支解,暴之都街。
帝欲尽杀俨府文武职吏,光曰:“此皆勋贵子弟,诛之,恐人心不安。”
赵彦深亦曰:“《春秋》责帅。”于是罪之各有差。
太后责问俨,俨曰:“冯子琮教儿。”太后怒,遣使就内省以弓弦绞杀子琮,使内参以库车载尸归其家。自是太后常置俨于宫中,每食必自尝之。
【原文华译】
太建三年(公元571年)
1 春,正月十七日,陈国任命尚书右仆射徐陵为左仆射。
2 正月九日,北齐派兼散骑常侍刘环俊出使陈国。
3 正月十三日,陈国皇帝陈顼在南郊祭天;二十三日,在北郊祭地。
4 北齐斛律光在西部边境一口气筑了十三座城池,就在马上以鞭指画而成,拓地五百里,而从不夸耀自己的功劳。又与北周韦孝宽战于汾北,击破北周军。北周齐公宇文宪督诸将东进,抵御斛律光。
5 二月三日,陈国皇帝陈顼在明堂祭祀;十九日,亲耕天子籍田。
6 二月二十四日,北齐任命兰陵王高长恭为太尉,赵彦深为司空,和士开为录尚书事,徐之才为尚书令,唐邕为左仆射,吏部尚书冯子琮为右仆射,仍摄理官员考选事务。
冯子琮一向谄媚依附和士开,至此,自以为是胡太后亲戚,又负责典选官员,于是颇为擅自引用自己人,不再禀告和士开,由此与和士开有了矛盾。
7 三月三十日,陈国大赦。
8 北周齐公宇文宪从龙门渡过黄河,斛律光退保华谷,宇文宪攻陷他新筑的五座城池。北齐太宰段韶、兰陵王高长恭率军抵御北周军,攻柏谷城,攻拔之后,班师。
9 夏,四月一日,日食。
10 四月五日,北齐任命琅琊王高俨为太保。
11 四月十五日,北齐使者抵达陈国。
12 北周陈公宇文纯等攻取北齐宜阳等九城,北齐斛律光率步骑兵五万前往迎战。
13 五月十七日,北周使者、纳言郑诩抵达陈国。
14 北周晋公宇文护派中外府参军郭荣在姚襄城南和定阳城西分别筑城,北齐太宰段韶引兵袭击北周军,击破。六月,段韶包围定阳城,北周汾州刺史杨敷固守,不能攻下。段韶急攻之,攻克外城,屠杀全部居民。
当时段韶卧病,对兰陵王高长恭说:“此城三面都是深涧,无路可走;唯独东边一条道而已,贼军必定从此道出城,应简选精兵专守,将他们擒获。”
高长恭于是令壮士一千余人埋伏于东南涧口。城中粮尽,齐公宇文宪的援兵抵达,但是忌惮段韶,不敢前进。杨敷率残余部队乘夜突围,被伏兵攻击,全部被俘。
六月二十九日,北齐攻取北周汾州及姚襄城,唯有郭荣所筑的城堡固守不降。
杨敷,是杨愔的族子。
杨敷的儿子杨素,从小就多才多艺,有大志,不拘小节。杨敷守节而身陷北齐,没有得到朝廷追赠官职及谥号,杨素因此上表申理。北周主宇文邕不许,杨素接连三次上书,宇文邕大怒,命左右斩了他。
杨素大声说:“臣侍奉无道天子,死是本分!”
宇文邕欣赏他的胆量,追赠杨敷为大将军,谥号忠壮,任命杨素为仪同三司,逐渐对他礼遇。宇文邕命杨素写诏书,下笔立成,词义兼美,宇文邕说:“好好干,你不愁富贵。”
杨素说:“但恐富贵来逼臣,臣无心图富贵。”
15 北齐斛律光与北周军战于宜阳城下,攻取北周建安等四个戍防据点,俘虏一千余人,班师。军队还未回到邺城,北齐主高纬下令部队解散,斛律光认为军士们多有战功,还没得到慰劳奖赏,于是秘密通表,请皇帝派使者来宣旨慰劳部队。密奏发出后,军队照常前进,朝廷迟迟没有派出使者。军队已经快到紫陌(邺城西)了,斛律光于是停下来,驻营等候。高纬听闻斛律光军队已经逼到京师,心中十分厌恶,亟令舍人召斛律光入宫觐见,然后宣旨慰劳,解散部队。
16 北齐琅琊王高俨,因和士开、穆提婆等人专横奢纵,心中十分不平。二人相互说:“琅琊王眼光奕奕,几步之外,就如利箭射人,之前跟他面对面谈话,不知不觉出了一身汗;我们见天子奏事,都没这么大压力。”由此忌惮他,于是想办法将高俨调出宫禁,到北宫居住,每五天上朝一次,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时可以见太后了。
高俨被任命为太保时,其他官职全部解除,但仍保留御史中丞及京畿大都督。和士开等认为北城有武库,想要把高俨排挤出京,然后夺其兵权。治书侍御史王子宜,与高俨所亲信的开府仪同三司高舍洛、中常侍刘辟彊一起对高俨说:“殿下被疏远,正是和士开离间,怎么能再离开北宫,住到民间去!”
高俨对侍中冯子琮说:“和士开罪重,孩儿(自称)想要杀了他,如何?”冯子琮心中,想要废黜皇帝而立高俨,于是劝他行动。
高俨令王子宜上表弹劾和士开罪状,请求逮捕审讯。冯子琮把弹劾奏折夹在其他文书里一起呈送,北齐主高纬没有仔细看,通通批准。高俨骗领军库狄伏连说:“奉敕,令领军逮捕和士开。”
库狄伏连告诉冯子琮,并请覆奏确认,冯子琮说:“琅琊王受敕,何必再奏。”库狄伏连信了,发京畿军士,埋伏于神虎门外,并告诫门卫不让和士开入宫。
秋,七月二十五日早上,和士开依常例上早朝,库狄伏连拉着和士开的手说:“今天有一件大好事。”王子宜交给和士开一封信,说:“有敕,令大王去尚书台。”于是派军士护送。高俨派都督冯永洛到尚书台,将和士开斩首。
高俨本意只杀和士开,但是他的党羽们逼迫他说:“事情既然已经发动,不可中止。”高俨于是率京畿军士三千余人屯驻千秋门。皇帝高纬派刘桃枝将禁兵八十人召高俨,刘桃枝远远地叩拜。高俨下令将他反绑,准备斩首,禁兵一哄而散。
高纬又派冯子琮召高俨,高俨推辞说:“和士开确实罪该万死,他密谋废黜皇上,剃家家(娘亲为家家,指太后)头发为尼,所以臣矫诏诛杀他。尊兄(皇帝)如果要杀臣,不敢逃罪。若赦免臣,希望派姊姊(乳娘)来迎接,臣即刻入见。”姊姊,指陆令萱,高俨想要引诱她出宫,杀掉她。陆令萱执刀在北齐主高纬身后,听到这话,战栗不已。
北齐主高纬又派韩长鸾召高俨,高俨将要入宫,刘辟彊牵着他的衣裳,进谏说:“如果不斩穆提婆母子,殿下不可进宫。”
广宁王高孝珩、安德王高延宗从西边来,问:“为什么不入宫?”
刘辟彊说:“兵少。”
高延宗环顾众人说:“孝昭帝(高湛)杀杨愔,只有八十人。如今有数千,怎么说少?”
北齐主高纬哭泣着对太后说:“有缘,还能见家家;无缘,永别!”于是急召斛律光,高俨也召他。
斛律光听闻高俨杀和士开,抚掌大笑说:“龙子所为,果然不似凡人!”入宫,见北齐主高纬于永巷。高纬率宿卫者步骑兵四百人,发给每人盔甲,将要出战。
斛律光说:“小儿辈弄兵,一交手就乱。俗话说:‘家奴见到家主,心就先死。’陛下应该亲自到千秋门,琅琊王必不敢动。”高纬听从。
斛律光步行为前导,派人走出,说:“皇帝驾到。”高俨徒众惊骇,一哄而散。高纬驻马在桥上,遥遥呼唤,高俨仍站着不动。
斛律光上前说:“天子的弟弟杀了一个人,多大个事儿!”拉着他的手,强拽着到高纬跟前,向高纬请示说:“琅琊王年少,肠肥脑满,轻举妄动,年纪稍长自然就不会这样了,愿陛下宽免他的罪。”高纬拔下高俨佩刀,用刀环乱捣高俨的头,很久才释放他。
接着逮捕库狄伏连、高舍洛、王子宜、刘辟彊、都督翟显贵,于后园肢解,暴尸于大街上。高纬想要杀光高俨府文武职吏,斛律光说:“这些人都是勋贵子弟,都杀了,恐怕人心不安。”
赵彦深也说:“《春秋》之义,只问责主帅。”于是按照罪责轻重,各有处罚。
太后责问高俨,高俨说:“冯子琮教儿子这么做。”太后怒,遣使到内省,以弓弦绞杀冯子琮,派宦官以运货车载尸体回家。从此太后把高俨留在自己宫中,每次吃东西,太后一定亲自先尝。
【学以致用】
职场当中,要克制“我以为”
这一点说的是斛律光
1,斛律光把老板高纬当作小孩子看待
虽然高纬本年才14岁,但是这家伙掌握北齐最大的权力,他就不能以平常身份来看待
當年周公辅助时的权利更大,但是对待周成王(上位也才十二三岁)也是小心谨慎。
2,高俨都已经造反了,这么大的事,决定权应该在高纬
帝拔俨所带刀环,乱筑辫头,良久,乃释之。
这个动作包含在不甘和恐惧,之前高湛两夫妻偏袒高俨,想要废立的时候,估计高纬就有极大的不安全感(算得上是童年阴影),再加上这次危机,要不是需要借助斛律光的力量,估计太后来了也保不住高俨的命,但反过来讲,斛律光的建议又会让高纬记恨一次。
3,“光以军士多有功者,未得慰劳,乃密通表,请遣使宣旨,军仍且进,齐朝发使迟留”
这是逼老板发钱了。 斛律光自以为站在领导力的专业角度考虑,为部队求得奖赏,部队能够安心打仗,可是老板不会这么想的。
所以,看斛律光这段内容,再结合他父亲当时讲的那句话,
“闻古来外戚鲜有能保其族者”
要做到富贵到了一定高度还能保全家族,这就是要把安身立命的学问与经世致用的学问合二为一,
其中的关键就是三个字:通人性
如果高纬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那么,十四岁,可能就只是个孩子而已
但是他一旦处于权力斗争的中心,且掌握权力,那就不一样了。
他就会变成一把刀,谁握刀柄呢? 是君子?是小人?还是小孩本人?
一般情况下,小人更容易使用这把刀。
所以,斛律光虽然听了他父亲的话,一直心怀担忧,但他还是没有把书读透,没有了解人性与克己之道,最后没能保全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