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裔刑事鉴识专家李昌钰，摊上大事了。

7月21日，美国康涅狄格州法院裁定，在30多年前的一起谋杀案中，李昌钰对伪造证据负有责任。

李昌钰，1938年出生于江苏省如皋县一个富裕的盐商家庭，1949年随母亲赴台。1960年毕业于“中央警官学校”，1964年赴美留学。曾担任康涅狄格州法医实验室主任、首席犯罪学专家、警政厅长，是纽黑文大学法医学的终身教授。

这起案件发生在1985年12月1日，康涅狄格州新密尔福镇65岁的卡尔横尸家中。两名白人男子——18岁的柏奇和17岁的亨宁，被警方列为嫌疑人。

不过，现场采集到的头发和40多个指纹，都与柏奇、亨宁不符。在两人的衣服、鞋子和汽车内，也没有找到一星半点的血迹。

定罪的关键证据，是由李昌钰提供的。

他声称，在浴室发现一条凶手用来清理现场的毛巾，上面的污渍经过他的检测，认定是血迹。

随后，两人因谋杀罪分别被判处55年和50年徒刑。

2016年，在两人服刑30多年后，一名法官发现案件疑点，下令重审。

原来，在卡尔的内衣和地板上，发现与卡尔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的DNA，属于一个神秘的女人。而且，现场发现的血脚印，比亨宁、柏奇的要小得多。

柏奇随后获释，亨宁也在2018年获得缓刑。

柏奇和亨宁提出上诉后，这条毛巾上的污渍经过重新检测，却显示并非血迹。

2020年，两人的罪名最终因罪证不足被法院撤销。同时，二人对李昌钰、8名警方人员提起错误定罪诉讼。

2023年7月21日，康涅狄格州法官裁定，没有任何证据显示李昌钰对毛巾上面的污渍做过血液检测，而且，案件原始纪录显示，实际进行的检测并未显示有血液。

85岁的李昌钰，可能需要支付上千万美元的赔偿金。

按照美国的法律，谁的错谁买单。案发时，李昌钰虽然是康涅狄格州法医实验室主任，但不可能由州府代为赔偿。

李昌钰承认，法医科学存在局限性。他说，“现在回过头来看，也许我会选择另一种职业。法庭是在用今天的标准，来判断30多年前的事情。”

比如，在上世纪80和90年代被广泛使用的毛发颗粒和咬痕证据，近年来被认为是“垃圾科学”， 不被法庭接受。

更为严重的是，目前，李昌钰参与的其他案件正一并受到检视。

美国《犯罪与司法》杂志称，至少在其他三起案件中，李昌钰涉嫌隐藏证据、伪造证据，或提供不正确的证词。

一位前同事表示，李昌钰只是更关心获得法庭上的胜利，而不是真相。

康涅狄格州无罪项目的执行主任麦格劳说：“李昌钰的态度是极其危险的，导致了一些非常不公平和不公正的结果。”

橄榄球明星辛普森杀妻一案的检察官达登说：“当年，李的证词是辛普森无罪释放的关键因素，但我一直认为，那些证词很轻浮，不是科学。”

但是，陪审员们很吃李昌钰那一套，认为他可信，甚至很有魅力。他能用一个笑话，或者用简单的方法，去解释复杂的刑事鉴识理论。

李昌钰的座右铭是：失败者总是能找到借口，赢家总是能找到办法。

在林黎云杀死“小三”母子案中，李昌钰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这一套“赢家理论”。

说起来，这个案件很简单，只涉及4个人。

彭增吉，1943年生，台南人，大型电子通讯设备公司——程远电子的创始人和老板，身家至少在2亿美元以上。

林黎云，1944年生，彭增吉的原配妻子，身材瘦小，相貌普通。她和彭增吉生有2个儿子，案发时一个就读于美国加州大学，一个读高中。

“小三”纪然冰，1967年生，青岛人，身高1米72，高挑白皙，苗条秀丽，大眼睛，高鼻梁，乌黑长发带点天然卷，长相十分漂亮。

她毕业于青岛海洋大学海洋化学系，曾是校网球队主力队员，获得过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亚军。

大学毕业后，进入五星级的青岛汇泉王朝大饭店，当了一名公关助理。

1990年8月，在汇泉王朝大饭店，纪然冰和台商彭增吉相识，很快坠入情网。

1993年3月16日，纪然冰生下儿子纪启威。

彭增吉专门在美国加州橙县买了一栋两层联排公寓，让母子俩住在这里。

在美期间，纪然冰经常打电话给林黎云，说自己有小孩了，让她和彭增吉离婚。

7月15日，彭增吉从台北家中打电话给纪然冰。林黎云从回拨里看到这个号码，打了过去，两人在电话中再起争执。

纪然冰说，即使林黎云不肯离婚，她也会以儿子的名义拿到程远电子的三分之一股份，并索要一大笔赡养费。

林黎云气疯了，将彭增吉的T恤剪成碎条。

8月18日，彭增吉从台北飞到橙县，探望纪然冰母子。

不料，彭增吉推门走进客厅，看到了令人惊骇的一幕。

纪然冰半躺在长沙发上，短裤被拉到大腿上，身中19刀；左臂上，还有一处淤青的咬痕。

在婴儿房里，5个月大的纪启威被盖在毯子下，头上压着枕头，口里塞进一件搓成条的T恤衫，深达咽喉几吋，鼻孔流下白沫，早已活活窒息而死。

消息一经公布，立即引起关注，成为华人圈持久的舆论话题。

李昌钰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说：“凶手那样做，一定要有动机的，林黎云有这个动机。”

尸检时，法医将纪然冰左臂那个咬痕附近的皮肤取下，对上面一小点唾液痕迹进行了仔细研究。

经过比对，DNA检测的结果与林黎云的血样DNA完全吻合。

1994年1月8日，林黎云被橙县警方逮捕。

5月24日，林黎云涉嫌谋杀案，在橙县地方法院开庭审理。

检方主控官莫可声称，林黎云1993年8月16日赶到橙县，准备找纪算账。

案发前一天，8月17日下午，在附近的购物中心，林黎云与推着婴儿车的纪然冰迎头相遇。看到婴儿胖乎乎的，长相几乎与彭增吉一模一样，她醋意大发，动了杀心。

当晚，林黎云携带手套、鞋套和凶器，来到纪然冰的住处。

纪然冰以为对方是来谈判的，没想到，一开门就被刺中左胸。

她连连后退，林黎云追着又连刺18刀。

纪然冰断气后，林黎云又去纪启威房间，用足足四五分钟时间闷死婴儿。

事后，她仔细清理现场，销毁证据，还将纪然冰的短裤褪到大腿上，企图制造性侵假象，误导警方。

莫可说：“整个案件中，充满了忌妒、仇恨和报复。”

庭审中，检方还提交了一份重要证据。

林黎云来美接受调查时，与丈夫彭增吉用闽南话谈了十几分钟。当时在场的警察听不懂两人的对话，就录了下来。

彭增吉当时急促地问道：“你说，是不是你做的？”

林黎云答道：“是又怎样……你一直说你多爱她，她多爱你……我看了实在很难过，好像把我当瞎子、聋子，我也是人。”

林哭着说，是纪然冰想杀她，在两人争夺时，纪自己不小心跌倒在刀子上。

彭又问：如果纪然冰是自己跌倒的，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多伤口？

林哭泣道：别问我，我不会说的……

彭：你几点钟到她那里去的？

林：很晚去的。

彭再问：家里少了一把刀，你有没有发现？

林：没有。

彭：手臂上的那个咬痕是不是你留下的？

林：他们（警方）说是我的。

彭叹气：想不到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家破人亡，我的事业也到此结束！

林：谁让你这样做的！早在两年多前，你赏了我一巴掌，还让纪然冰看到，你这样伤害我……

另外，林黎云连续五次没有通过测谎。

其中一个问题是：“你是否知道纪然冰的住处?”

林黎云回答：NO！

但测谎仪显示，她在说谎。

二审结束，陪审员一致认定，林黎云犯有一级谋杀纪启威和二级谋杀纪然冰的罪行。法官判处林终身监押，不得假释。

当时，岛内100多名女性聚集在法庭外，高呼冤枉！声称台商去大陆做生意，老牛吃嫩草、包“小三”的事太多了，都是纪然冰这些狐狸精造成的。林黎云为民除害，理应轻判。

在岛内民意的支持下，彭增吉不惜花费重金，以时薪600美元的高价，请出李昌钰，提起上诉。

2001年3月，位于加州圣塔安纳的高等法院，对纪然冰案再审。

在李昌钰等人的指点下，林黎云剪了直发，穿了浅色连衣裙，显出柔弱无辜的模样。

李昌钰当庭提出了4条反驳意见。

①警方录下嫌犯与家人的对话﹐属于违宪获取证据﹐应予以撤消。

②李昌钰出示了29张照片，提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现场除了纪然冰、林黎云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证据之一是，现场照片显示，沙发垫上有血迹。李昌钰认为其中一块是个血手印，而且拿自己的手比了比说，这是个男人的大手印。

证据之二是，林黎云瘦弱纤小，身高不足1米6；纪然冰人高马大，还长期打网球。一个49岁的纤弱女子，怎么有力量向比自己年轻健壮得多的26岁女子，连刺19下？

③照片显示，垃圾桶里有一堆苹果皮，但没有显示果肉和果核，而纪然冰的胃里没有苹果。李昌钰认为，来客是熟人，吃掉了果肉和果核，而纪然冰不可能请林黎云吃苹果。

④婴儿饿了会胡乱吃东西，纪启威可能是不停吞咽毛巾，把自己给噎死的。

李昌钰的证词，动摇了陪审团此前“铁证如山”的印象，对案件反转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12名陪审团成员中，有2人认为林黎云无罪。

法庭无法作出判决，案件流审。

在美国的司法制度中，必须是12名陪审员全部达成一致，才能做出有效的判决。

这次庭审，李昌钰究竟有没有涉嫌伪造证据，或提供不正确的证词呢？

之前参与现场鉴定的专家认为，没看出来沙发垫上的血迹是手印。如果真的是血手印，血迹被沙发织物吸收后，会形成晕染的效果，看起来更大。

而且，凶手是戴着厨房橡胶手套作案的，也可能让手印比实际手大。

因此，李昌钰认为现场还有另外一个男人的说法，缺乏依据。

更有可能是女性凶手，才会想到脱下纪然冰的内裤，伪造性侵，引导警方认为凶手是男人。

还有，一般人吃苹果不会连核一起吃，更可能是那个苹果本身没什么果核。

那么，苹果肉去哪儿了？一种很大的可能是：纪然冰削皮后，榨了苹果汁，装在奶瓶里，给纪启威喝了。

因为苹果汁氧化，所以照片显示，奶瓶里的液体是棕色的。

另外，堵住纪启威嘴的，不是李昌钰所说的毛巾，而是一件搓成条的T恤衫，深达咽喉几吋。

确实有些两个月的宝宝啃手、啃衣服，但这并非是饿，而是因为口欲期，用嘴探索这个世界。任何人一旦把衣服吃到口腔就会难受、呕吐，这是动物本能反应，不太可能往下咽。

最后，虽然纪然冰更高大，但林黎云可是个刚烈、坚韧的女子，内心长期积压着恼怒和嫉恨，而且有备而来、手持凶器，人在愤怒时的战斗力是不能低估的。

纪然冰一心等着和情敌谈判，毫无心理防备。

她很可能一开门被刺中心脏后，就失去抵抗能力。

纵观整个案件，无论是确凿的DNA证据，还是录音中的口供，或是作案动机，都清晰指向林黎云是凶手。

但是，因为李昌钰的地位和声望，水一下子被搅浑了。

案件屡次流审，久拖不决。

最后，在法官的主持下，检察官莫可与林黎云达成协议：林黎云接受检方提出的认罪条件，承认对纪然冰和纪启威犯下了两项气愤杀人罪，检方则对其他罪名不再追诉。

2001年6月29日，法院再次开庭。

法官宣布，林黎云的两项气愤杀人罪名成立，由于已服刑7年半，加上在狱中表现良好，可以折抵刑期，保释出狱，并递解出境，永远不得再入美国。

林黎云当庭笑出声来，与辩护律师拥抱庆祝。

至此，这桩轰动一时的凶杀案，以控辩双方的交易而落幕。

林黎云与丈夫重修旧好，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旧日时光。

纪然冰的家人，却始终无法接受这一结局。

2020年，案发27年之后，突然再起波澜。

10月16日，林黎云正式起诉橙县检察机关，要求撤销两项气愤杀人罪，收回不准她再入美国的禁令。

林黎云的小儿子，代表母亲出庭。

检察官莫可，代表被告出庭。

而担任检方证人的，是上次担任林黎云证人的华人神探李昌钰！

世事难料啊……

在李昌钰的举证下，林黎云的杀人罪名成立。

法庭驳回了林黎云的上诉。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切和真相无关，原来这才是“赢家”的真谛啊，原告、被告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