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岁时仅仅因为表妹不高兴，妈妈就将我扔在车流中。
长大后她为了哄表妹开心，将我从应酬里叫走，为此我熬了三个月的公司项目差点功亏一篑。
我的妈妈并不爱我，这个道理我二十六岁才肯承认。
后来，我说我不要妈妈了。
她却害死了她最爱的外甥女，祈求我再回头看她一眼。
入狱之后，她疯了。
只抓着我的手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宝贝女儿，叫笙笙。」
1.
接到妈妈无数个电话的时候，我正陪张总喝酒。
这个项目领导非常重视，负责这个项目的张总却非常难缠，阴晴不定。
我带着组员熬了将近三个月，项目计划改了一版又一版，才最终让他满意。
今天晚上我们好不容易约到了张总一起吃饭，只要他点头，这个项目就算真正落地。
酒桌上，我们相谈甚欢，张总对谁敬酒都笑眯眯地拒绝，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大家喝下一杯杯红酒。
我忍着胃里的灼烧感，敬了将近一瓶红酒，可他却依然不松口。
烦躁地看了眼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粗略一翻，十几个妈妈的未接来电。
还有她的消息，几乎全是谩骂。
「你皮痒了是吧，打电话发消息都不回，养了你有什么用？」
「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因为你我离了婚，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赶紧给我回来，你再不回来，就不要后悔！」
看着这些消息，我内心挺平静的，因为这么多年，她几乎都是这样的话。
正准备关掉手机，余光看到她最开始发给我的消息。
「笙笙，妈妈很想你，想见一见你，你回家看看妈妈好不好？」
看到这句话我心下一动，心乱如麻地关掉了手机。
这么急，是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我看了看一脸醉意，面露痛色的组员们，闭了闭眼。
十分钟后，我站起身向张总敬了杯酒告了声失陪，顶着张总阴沉的脸色和在场所有人诧异的目光离开了包间。
我站在家门外，敲了十几分钟也不见妈妈来开门。
是的，我没有家里的钥匙。
准确来说是妈妈家，我很早就搬出去了。
十一月的夜风还是挺冷的，吹散了一些醉意，我稍微拢了下大衣。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她关在门外了，我的心一寸一寸凉下去。
真可笑，又被她骗了是吗？
手机里突然收到了组里小林发来的消息，「笙笙姐，你走了之后张总看起来不是很高兴，酒桌已经散了。」
看到这消息，我的酒已经醒了大半。
我真可笑，为了这么点缥缈的母爱，搞砸了我们一组人三个月的付出。
气血上涌间，我用力地砸着门。
果然砸门的效果比敲门要强上不少。
敲了十几分钟的门，两分钟就被砸开了。
我妈不悦地拉开门，劈头盖脸一顿吼，「戈笙！我给你脸了是吧？疯了吗这么砸门？」
表妹付晶晶穿着妈妈给她买的毛绒睡衣，伸手亲昵地搂住了妈妈，姿态高傲，看向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小丑。
她娇笑着对我妈说，「姑姑，你竟然猜对了，表姐真的回来了，这么久都没有走，我愿赌服输，把钱转给你。」
妈妈得意地笑了，很满意我如此配合，「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了，把她晾在门外十几分钟都不会走的。姨妈哪还能要你的钱呀，也就一百块钱，说着玩的。」
听到她们的对话，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今天这么重要的酒局，竟然被她们用仅仅一百块的赌注给毁了。
「你喊我来，就是为了一个赌局？」
我妈怜爱地摸摸付晶晶的头发，「怎么，我喊你回家还有错了？我生的你，我让你干嘛就干嘛！」
「你知道我今天晚上的酒局有多重要吗？」委屈，愤怒一齐泛上来，吼出来的话音都带着哽咽。
「我管你什么酒局，谁让你这么对你妈大喊大叫的？我养你还不如养个叉烧！」我妈对我的态度一向不好，马上就提高了声调。
付晶晶紧跟着后面煽风点火，「姑姑，你别这么骂表姐，表姐只是喝醉了，肯定不是故意这样的。」
果然我妈听到这话立马就炸了。
「戈笙你还喝酒？你非要这么贱吗？一个女孩子大晚上喝成这样，回来就耍酒疯。」
「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出卖色相，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做点正经工作，你这样我出门都臊得慌。」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敢相信一个母亲竟然用这种方式诋毁自己的女儿。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她以为我做的什么工作？
她以为三番五次找我要的钱是从哪来的？
「我的工作是我努力争取来的，挣的每一分钱都光明正大，干干净净，没什么好丢脸的。」我忍住喉间的颤抖，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你是我妈，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这么侮辱我？」
「嫌我的钱来路不明，大可以不要我的钱。」
我妈脸色怔了怔，看在钱的面子上语气缓和了下来，毫不在意道，「行了，说你几句就搞这样跟我大小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委屈呢！」
我点点头，对，我不委屈。
转身就要离开。
我妈一把拉住了我，力道很大，捏着我的胳膊很痛，「这么晚了你喝醉酒还要跑哪去鬼混？」
我甩开她的手，「当然是回家了。」
看了眼我敲了许久的门，「这里又不是我的家。」
「戈笙！你不要给脸不要脸，这怎么就不是你的家了？」
说不是我家，她竟然还生气了。
2.
我冷笑，一步跨进门，指着家里的陈设，「你看看，这真的是我的家吗？这家里有一样是我的东西吗？有我的房间吗？」
客厅柜子上摆着的是妈妈和付晶晶的合照，两人脸贴着脸，笑得格外开心，温馨极了，不知道的人肯定要夸一句，母女感情真好。
沙发也换成了付晶晶喜欢的云朵形状，碗碟也是她喜欢的卡通猫。
我指着客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这里到底是不是我的家！这要是我的家，我会没有自己的房间，每次来我只能睡在沙发上吗？」
因为付晶晶要读初中，需要更好的教育资源，我妈就把她从乡下带回了家。
家里就两个房间，我妈便毫不犹豫地将我送去了寄宿高中，我的房间就这样在我妈不容置疑的决定下，成了付晶晶的。
我回家睡的沙发，因为付晶晶说她不习惯跟别人睡一张床。
后来，我回一次家就把属于我的东西带一点出去，将我在这个家的痕迹一点点抹除干净。
现在环视一圈下来，这个住了十几年的地方，看起来竟然这么陌生。
「这还是个家吗？别人家里有稳重能干的爸爸，有温柔贤惠的妈妈，我呢？我家里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我的妈妈急着给别人当妈！对了，我家里应该还有个表妹，一个天天对我翻白眼抢我妈妈的表妹！」我借着酒劲将我的委屈宣泄出来，我盯着我妈，她沉默了一会。
也只是沉默了一会，便将错全推在了我的头上。
「你自己不愿意住，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晶晶又有什么关系，你性子这么孤僻，跟谁都不亲热，我能跟你亲吗？我还能留得住你吗？」
明明很小的时候，我常常跟在她后面一遍遍问她，「妈妈，你爱我吗？」
面对她的不耐烦的时候，我会小心地拉着她的衣角跟她说，「妈妈，你能不能不要生气，我会乖乖的，以后挣钱都给妈妈花。」
后来变成了我的喃喃自语，「妈妈，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爱都给晶晶？起码，分一丝丝给我？」
如此直白的话，她永远置若罔闻，现在怪我不亲她。
委屈被酒意烘到脑门。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反正现在我也不回来住，跟你也不亲热，那你就当做没有我这个女儿吧！你跟付晶晶亲热，以后她就是你女儿，她给你养老送终！」
「啪！」一记结实的耳光将我整个脸都扇麻了，火辣辣得很。
「你反了你了！你就是这么跟你妈说话的！」我妈气得手抖，看着我的眼神像是看仇人。
付晶晶对于这个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抱着胸看着这场闹剧。
我扯起嘴角，看向她，「你是孤儿吗？没家没妈？要赖在别人家里？」
付晶晶没想到我会突然将矛头对准她，脸色一白，转头便喊，「姑姑，笙笙她骂我。」
我妈立马怒不可遏，指着门外冲我喊道，「你滚，你马上给我滚。」
这一巴掌将我扇得头晕目眩，我终于忍不住，夺门而出。
却在下一秒一脚踏空，在楼道摔了下去。
真够狼狈的。
眼前白光一闪——
3.
我好像睡在了云朵里，周围白茫茫一片，身边软乎乎的，十分好睡。
又梦到了小时候。
却并不美妙。
每个梦里都有付晶晶，我不喜欢。
6岁那年，妈妈回乡下看外婆，把我也带上。
乡下不像城里是水泥地，下过雨的土地变得湿滑。
我和付晶晶在院子里一起追着球跑，她急着抢球，一个没注意就滑倒了。
她立刻放声哭了起来，哭声把周围的大人都吸引了过来。
舅舅把她抱起来，安慰她，她却指着我说是我将她推倒的。
我被突如其来的指责给吓住了，只知道重复着「我没有」。
我妈在旁边听到这话，直接就照着我的脸扇了一巴掌，「戈笙！你就这么不学好，小小年纪就学会动手推人了是吧？」
一巴掌就将我定了罪。
大人们围着哭闹的付晶晶，而我紧紧盯着付晶晶滑倒留下的长长的痕迹。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我还留在空旷的泥地里。
手足无措。
没有人为我争辩，也没有人在意。
最后我流着泪躲在了一处没人住的土房子里，一直到天黑，爸爸才将我找了出来。
除了爸爸，没人知道我不见了，没人在意我在哪里。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
8岁，妈妈把付晶晶接到家里来玩。
我们去动物园玩，这是我想玩很久的地方，那里有威风的大老虎，可爱的小猴子。
爸爸要上班挣钱，全年无休。
我央求了妈妈好久，她都推说没时间，不方便。
付晶晶来了，她连忙带她去玩，我借着别人家孩子的光，被我妈一起带上。
即使这样，我还是很欢喜。
妈妈开车载我们去，我和付晶晶坐在后排。
我将爸爸买给我的QQ糖分享出来，一人一包。
爸爸怕我吃多了坏牙齿，所以很少给我买糖吃。
我细细品味每一个味道，红色是草莓味的，紫色是葡萄味，黄色是橙子味。
付晶晶一颗接一颗，我吃得很慢，还有一半，她吃完了却想去抢我手里的。
我不给，她就坐在车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又会哭得这么委屈。
我们出门得早，正是上班高峰期，路上车很多，一直走走停停，堵得很。
妈妈开车心情很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哄她。
妈妈勒令我将手中剩下的糖都给付晶晶。
「要不是你非得拿那个破糖，晶晶会哭吗？戈笙，我命令你现在立刻把你手上的糖给她。」
我不愿意，付晶晶哭得更大声了。
妈妈更生气了。
趁着堵车的间隙，她直接停了车，来到后排，冷着脸将我从车上直接拽了下来。
同时我手里护着的糖也被拿走了。
「天天拿个糖当作宝！让你给晶晶还不给，性子孤僻成这样！不听话是吧？我看你也别去动物园了，看你这个样子也扫兴得很！赶紧滚！」
说着就上了车，隔着车门还能听见她温柔地哄付晶晶的声音。
她不是不会温柔，她只是将温柔给了别人。
「晶晶不哭了，你讨厌她我们就不跟她玩啊，她的糖以后都是你的。」
我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什么也没有了。
糖是付晶晶的，母爱也是她的。
我在车流中被阵阵鸣笛声吓坏了，怎么拉车门都拉不开。
我反应过来，哭着求妈妈不要把我丢下来，我会乖乖的，我会把糖给妹妹吃。
求妈妈让我上车。
这一次我真的哭了，哭得一直打嗝。
可妈妈心真硬啊，她对我的哭喊视而不见，硬是没有开门。
小小的我在车流中哭到力竭，追着缓缓前进的车辆。
后面车里的一个大叔把妈妈拦了下来报了警。
妈妈解释是我脾气大，一个劲得闹，还欺负妹妹，所以她才生气教训我。
围观的人很多，讨论的人七嘴八舌。
「孩子再怎么闹，你也不能把她丢在车流里啊，这车这么多，万一撞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好好教育了，不然以后上学指不定惹出什么祸呢！」
我流着泪，小声地辩解，「不是我，我没有哭也没有闹，我很乖的，把我最爱的糖拿出来分享给妹妹。」
可没人听我的。
就像上一次一样，没人在意我。
指责声越来越大。
一会是付晶晶的哭声。
一会是妈妈骂我的声音，「这么大白养你了，把你生下来是跟我作对的！…」
一会是车流里陌生的声音，「小孩子要趁早教育，脾气娇纵可不行。小小年纪就这么自私，脾气这么大。」
我拼命地摇着头，「不，我没有，我很乖…」
突然有人大力摇晃我。
4.
我一下子惊醒，看到了爸爸担心的脸，才发现我在医院病房里。
「笙笙怎么了，做噩梦了是吗？」
「爸？」我的头有点痛，甚至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在这里。
「你昨晚喝了酒摔下楼失去意识昏了过去。」他叹了口气，「是你周阿姨打电话给我的。」
周阿姨是一栋楼的邻居，我忍不住开口，「那她…」
爸爸知道我说的那个她是谁，虽然不忍心，但他还是开口了。
「她开始是喊了你妈的，但没喊过来，才叫了救护车通知我过来的。」他看了眼手表，
「我让你汪姨给你熬了粥，马上就过来了，你趁热喝点，爸爸公司还有事，就先过去了。」
我看他头发凌乱，下巴有新冒出来的胡茬，神态间是浓浓的倦态，衣服领子也被压出了重重褶皱。
一看就是在医院里随便对付了一晚上没怎么睡的样子。
我抬头看着他，「好，爸，你去忙吧，辛苦守了我一晚上。」语气中是满满的客气和疏离。
爸爸欲言又止，心疼地看着我，叹了口气之后还是离开了。
爸爸还没走多久，汪姨提着保温桶来了。
「你爸刚还打电话催我赶紧过来呢，跟我交代了一堆，我看看你的头怎么样了？」她轻轻扶住我的头，认真检查了一番。
我这才知道我的头被纱布缠了一圈，昨晚上踏空撞到了头，才晕了过去。
「你爸昨晚接到你电话，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去，硬是在医院里守了一夜，我看你爸心疼的呀，看着你这样都快哭了。」
「有空就多来家里玩，我们这几年条件好了，换了个大房子，我和你爸给你准备了房间，星宇也很喜欢你。阿姨也不知道后妈怎么当，但就一句话，你爸的家就是你的家，我们也都是你的家人，随时等你回家。」
听了这话，眼泪没注意就流了满脸。
是我对不起爸爸，他现在有了新生活，我不该去打扰。
我爸在我8岁那年跟妈妈离了婚。
妈妈将我扔在车流中，围观的人很多，有人拍了视频发布到了网上。
后来怎么处理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很愤怒。
妈妈对我的所作所为他都看在了眼里，跟妈妈劝过吵过闹过，但妈妈仍然只是当着他的面对我好，离开他的视线就变了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