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读者认为鸳鸯拒绝贾赦,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喜欢贾琏。我坚决不同意。理由如下:
一,鸳鸯对贾琏的态度。
一个女孩子,见了自己喜欢的男子,那态度上总是有些不同的。或者特别热情,或者非常矜持,或者外冷内热,总之,不会像对一般人那样,谈笑如常。
可是鸳鸯见到贾琏是什么态度呢?“鸳鸯只坐着,笑道:‘来请爷奶奶的安,偏又不在家的不在家,睡觉的睡觉。’”这样谈笑如常,还时时把贾琏王熙凤并提,这是对贾琏有意吗?
二,鸳鸯对王熙凤的态度。
王熙凤的妒悍是有名的。如果鸳鸯对贾琏有意、考虑过那可能性,她不会不衡量王熙凤这个因素。
平儿分析借当之事,“鸳鸯借东西,看的是奶奶,并不为的是二爷”,以平儿和鸳鸯的知己,这话当然是有道理的。也就是说,鸳鸯看重王熙凤,更超过贾琏。
为什么鸳鸯会这样?也不是私心,而是因为王熙凤才是荣国府的管理中枢,贾琏“倒退了一射之地”,不如王熙凤能干。荣国府的经济败坏,入不敷出,贾母愿意拿出私房钱来贴补,贴补的是整个贾家。鸳鸯秉承贾母的意思,也是为了整个贾家,首当其冲是贾家的管理者,也就是王熙凤了。
贾母说鸳鸯“他也并不指着我和这位太太要衣裳去,又和那位奶奶要银子去”。她的确没什么私心,不像司棋又敲诈邢岫烟、又想白嫖小厨房。就是在帮助别人的事情上,她也是出于“公心”,而不是为了自己打算——如果真的对贾琏有情,能这样吗?
鸳鸯当然不爱宝玉,也不爱贾琏,那她就没有爱着的人吗?还真没有。
三,鸳鸯的身份决定她“心无所属”。
王熙凤这样厉害,下人见了她说话都不利索了,小红能口齿清楚就得到激赏。可是鸳鸯对王熙凤怎么说:“二奶奶在这里伺候,我们可吃去了”、“奶奶又出来作什么?让我们也受用一会子”、“好没脸,吃我们的东西”、“啐!这也是作奶奶的说出来的话!我不拿腥手抹你一脸算不得”、“真个的,我们是没脸的了?就是我们在太太跟前,太太还赏个脸呢!往常倒有些体面,今儿当着这些人,倒拿起主子的款儿来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
正常情况下,下人见了主子,甚至弟妹见了兄长,都是要站起来的。赵国基对贾环,探春惜春贾环对宝玉,都是这样。可是鸳鸯就“只坐着”。坐着不算,还敢调侃贾琏:“事情又多,口舌又杂,你再喝上两杯酒,那里清楚的许多。”
李纨王熙凤侍候完宴席,坐下吃饭,见到鸳鸯就招呼:“你和我们吃了罢,省的回来又闹”,约鸳鸯和两位少奶奶同桌吃饭。而鸳鸯连推辞也不,“鸳鸯便坐下了”。
叫下人去给尤氏取上等饭食,尤氏谦称“我这个就够了,也不用取去”,鸳鸯直接就说:“你够了,我不会吃的?”——对客人少奶奶,她是直接用“你”“我”来称呼的!
因为跟着贾母久了,鸳鸯在琏、凤、纨、尤这些晚辈面前,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心态。虽然不过是仗着贾母的势,可也养成了“俯视”习惯。而女子恋爱,多半是慕强的,怎么能爱上俯视的晚辈?
贾府之中,鸳鸯根本找不到一个可以寄托芳心的对象,所以她才会有“不做妾”的人生规划——这一点,在平儿对王熙凤的那句“据我看,此事未必妥。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话来,听他那主意,未必是肯的”就可以看出来。
贾赦讨鸳鸯做妾,在王熙凤看来都很荒唐,当然不会出现在“平常我们背着人说起”的话题里。那么,平儿所说的“听他那主意,未必是肯的”,只能是鸳鸯不肯做妾了。
在贾府老爷少爷的范围里,不管嫁谁,鸳鸯也只能做妾,不能妄想做正室。不肯做妾,就一定说明鸳鸯没看上、没爱上包括贾琏在内的所有贾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