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点墨漫诗意 2024-03-20 06:55:08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鹧鸪天》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真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美丽往事。那位天生丽质、风华倾城的红颜女子纤手轻拈玉樽,轻盈地来到她心仪的晏公子身前,和他举杯对饮。彩袖飘飘,红唇轻绽,温柔妩媚,风情万种。晏公子会意地一笑。为报美人殷勤劝饮之意,他开怀畅饮,不惜为红颜拼死一醉!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多么美妙的歌舞良宵!那饮罢玉钟的美人两腮酡红,星眸如醉,于是便启唇轻歌,挥扇起舞,让公子王孙们如痴如醉。不知不觉间,那楼外杨柳枝头的月亮已经越来越低了,夜也越来越深了;美人歌扇下的风声也越来越微茫了。

如今,这竟夜歌舞、通宵欢宴的美好时光也渐渐远去了。“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自从老友或病或亡以后,那样歌扇风流的岁月就渐渐不再。那多情的美人再也没有见面。一从分别后,她这一去竟杳无音信。于是小山便时常回忆起美人殷勤致意、歌舞清宵的场景。而她的倩影、她的歌声也常常出现在晏小山的梦中。醒来后,眼前却只有孤枕残灯,窗外寒星数点。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然而,那魂牵梦萦的人儿今夜竟真的就在眼前!真见面了却反倒疑惑起来,还以为是在梦里。干脆把点亮的银灯细细来看,唯恐这次难得的重逢只是又一次在梦中。这最后的结句是一种意外惊喜、悲喜交加的情态。

美人倾心一笑,公子深情一醉,一派繁华风月红尘事。然而,“从别后,忆相逢”,芳踪无迹,魂梦杳渺,哪怕是再度重逢也令人犹疑置身梦中。而这再一次的重逢,想来如有隔世之感了。其间该发生了多少事情啊。红楼一梦,花事荼。两位有情人怕是两鬓微霜,不复当年的青春风华了。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杨柳楼心月”写出了宛如画境中的明月与楼台,以及杨柳婆娑之态,有“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的意境。月光透过柳条的摇曳,而显出一种迷离恍惚的风致。“桃花扇底风”则是一种主观的感受,“舞低”“歌尽”有笙歌渐渐寥落、曲终人散的感觉。这两句对红尘繁华往事的描绘可谓是尽态极妍,独出机杼。今天读来依然有一种风月缠绵、不胜感叹之意。

晏小山在这里的深情回忆,并不只是对昔日歌舞生涯的眷念,也不只是对那美人的追怀,更有风月渐远、繁花落尽、人生如梦的苍凉感慨。这首词中写出的其实是一部《红楼梦》的旨趣与意韵。这是因为晏小山本人正是一位贾宝玉式的人物,他的身世经历和性格才情都和大观园里的那位怡红公子极其相似。

晏几道,字叔原,号小山。抚州临川人。父亲便是大宋天圣、庆历年间仁宗一朝有着“太平宰相”之称的晏殊。晏几道是晏殊第七子,也是最小的一个。他出生时正值父亲高居相位,六个哥哥也先后步入了仕途。与纳兰容若一样,晏小山也可谓是“衔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在富贵温柔乡、锦绣绮罗丛中长大,整日在脂粉堆里厮混,触目所及的都是富贵繁华、管弦歌赋。

也许是遗传了父亲的优秀基因,晏小山也是个神童,他的文学才华也很早就显露出来。不到十岁就会写诗填词,并受到宋仁宗的赏识。据《花庵词选》卷三晏几道《鹧鸪天》注说:“庆历中,开封府与棘寺(大理寺的别称)同日奏狱空,仁宗于宫中宴乐,宣晏叔原作此,大称上意。”那还是在庆历年间,开封府和大理寺同日皆上奏天子狱中人犯已空,天下已治。宁仁宗心情颇好,就在宫中宴乐。酒兴正酣的时候,宋仁宗宣晏小山作词。小山才华不让乃父,当即赋词:

碧藕花开水殿凉,万年枝外转红阳。

升平歌管随天仗,祥瑞封章满御床。

金掌露,玉炉香,岁华方共圣恩长。

皇州又奏圜扉静,十样宫眉捧寿觞。

一句“碧藕花开水殿凉”便让仁宗欢心不已。从此晏小山少年成名,春风得意,出入上流社会。后来就任太常寺太祝步入仕途。这位翩翩浊世佳公子对仕途经济没有太大兴趣,对歌舞诗词却兴味十足。整日流连在脂粉成堆的红颜女儿中饮酒作诗,不知人间还有别物。

晏小山与众多晚唐五代花间词人风格相近,但又有着本质的不同。他的词和他内心的爱情一样,纯粹、干净、明朗,如一湖清澈明亮的碧潭。这是一位性情中的温柔男子,心灵永远如一块晶莹透亮的玉。在他的笔下,以女子的真名入词,以近乎写实的笔法书写心灵对爱、对美、对真的向往。

这是晏小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这是一位富贵闲人,一个痴人,也是一个伤心之人。贾宝玉说男人是泥做的骨肉,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所以见了女儿家就神清气爽。晏小山自然也是如此。作为相府里的官家子弟,晏小山从小就生于绮罗丛中,长于妇人之手。一生下来所得到的爱抚与照顾,几乎都是女性施与。从出生到成人,在女性的温馨旖旎中长大,对女性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依恋。少年时期,他经常和歌儿舞女厮混在一起。少女的娇痴美丽,如水柔情,她们的眉黛如烟,环佩叮当,都弥漫芬芳美好的青春女性气息。这一切都深深地包围着、魅惑着少年晏小山,氤氲于他最初的青春记忆里,并于无形中化育成相府公子与生俱来的温和性情与阴柔气质。

有一次,老父晏殊在家中宴请客人。那些与相国同朝为官的客人自然要问问小山的情况。晏殊便将自己颇为得意的晏小山叫出来,让他给客人们表演背点诗词什么的,助助兴。哪知那年仅六七岁的晏小山竟高兴地拍手,将坊间流行的柳永词唱给大家听:“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满座高朋听了都面面相觑。当时柳永的艳词只在坊间流行,难登大雅之堂。老父亲感觉颜面顿失,满脸通红地打了他一耳光,呵斥道:“住口,小子不得胡说乱唱!”丫鬟们慌忙奔过来,要捂住他的嘴,将他拉走。晏小山委屈极了,边走边哭:“我觉得就是好听嘛,为什么不能唱?”老父亲气得跌足长叹:“孺子不可教也!”

这一幕像极了《红楼梦》里贾政教训宝玉的情景,足见晏小山的性情。那时的少年晏公子从无衣食之忧,更不知人世艰辛,整日家清狂磊落,纵弛不羁,沉湎诗酒,自是一番风月繁华。可谓是“当时年少春衫薄,肥马轻裘意气扬”。晏小山有一首《生查子》很生动地写到了此时的情形:

金鞭美少年,去跃青骢马。

牵系玉楼人,绣被春寒夜。

消息未归来,寒食梨花谢。

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

手持金鞭、足跨青骢的美少年,让那玉楼深闺的美娇娘为之倾倒,为之魂牵,以致春夜相思难眠。曾经和她抵死缠绵的少年一去无消息,直到寒食节时梨花凋落都还未归来。娇娘满怀相思无处诉说,只有在背人处暗自垂泪。“金鞭美少年”是指英俊潇洒的王公贵族家子弟。“玉楼人”即指闺中女子。“无处说相思,背面秋千下。”引自李商隐《娇女》诗“十五泣春风,背面秋千下”,意思是背人饮泣。这里让那玉楼深闺美娇娘思念垂泪的美少年,俨然就有身为相府公子的晏小山自己的影子。

晏小山长大后厌恶红尘名利场,倾心于水做骨肉的女性,特别是那些才艺容貌兼具的歌儿舞女。满腹才华和一腔柔情都倾注于红颜女儿,倾注于那些多才薄命的美丽女子。对小山来说,只要是好女子,他都会一往情深,款款深诉,低语呢喃。与那些荒淫滥爱不同,小山对女性的爱和恋慕却不为了占有。他只是真心地欣赏她们,关心她们,思念他们,怜惜她们。所以,他基本上是柏拉图式的精神之恋,形而上之恋。哪怕是偶尔看到一个不相识的女孩子,也会惹动他的怜惜之心:

西楼月下当时见,泪粉偷匀。

歌罢还颦,恨隔炉烟看未真。

别来楼外垂杨缕,几换青春。

倦客红尘,长记楼中粉泪人。

——晏几道《采桑子》

记得当年西楼明月下,晏小山曾看见一个不知名的女孩子在偷偷擦去泪痕。当时座中人们都在饮酒作乐,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女孩子大概也发觉小山在注视着她,忙转过身子去重施粉黛。然后,就见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在酒宴上强颜欢笑,为人歌舞助兴。歌罢却数度皱眉,闷闷不乐。隔着沉香袅袅的炉烟,未能看得真切。但晏小山记住了她歌舞已毕后低头微微蹙起的双眉。

如今,时光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楼外杨柳也已经几度枯荣。那位红尘中的倦客晏小山却时常记起那个夜晚,记得那个将忧愁深埋于心、强颜欢笑取悦于人的粉泪女子,那个不知名的歌女。

这首词里,隐隐流淌着一种人性的温暖,一种真诚的光亮。虽然,连那个女孩子的名字都一无所知,却真心地为她的悲伤而难过,甚至记了那么多年。这让人不禁想起了大观园里那个担心画蔷女孩子被雨淋湿的怡红公子。

晏小山出身高门,禀性孤高耿介,与世不合。黄庭坚称他是“人杰”,也说他是“痴人”:“仕官连蹇而不能一傍贵人之门,是一痴也。论文自有体,不肯作一新进士语,此又一痴也。费资千百万,家人寒饥,此又一痴也。人百负之而不恨,已信人,终不疑其欺己,此又一痴也。”晏小山的词在当时颇负盛名。苏东坡很想见见他,就让与小山交情不浅的黄庭坚牵个线,结果令人哭笑不得。晏小山淡淡地说:“今日政事堂中半吾家旧客,亦未暇见也。”意思是,今天朝廷上那些显贵当年都曾经是我家中的旧客,我可没闲工夫去见他们。名满天下的文坛领袖苏东坡居然在晏小山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足见小山性情之清高耿介,也可见他的不通人情世故。

然而,就在晏小山十八岁那年,晏殊撒手人寰。从此晏小山从花团锦簇的云端跌入凡尘,人生的真相立刻无情地显现出来,饱经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贵人暮子,落拓一生,华屋山邱,身亲经历。”他屡屡遭遇坎坷,不但终生仕宦不得意,而且还受到种种意外的磨难。拙于谋生的晏小山生活境遇每况愈下。中年以后,晏小山与那歌儿舞女们一样,同为天涯沦落人。晚年以后,晏小山甚至沦落到家境贫寒、衣食不能自给的程度。生长于富贵之家锦绣丛里,却落到穷愁潦倒的地步,其间的反差可谓是一落千丈。五十来岁时,他才做了一任低层小官吏监颍昌府许田镇和开封府推官,不久即离职。岁月蹉跎到满头飞雪时,晏小山步履蹒跚地回到父亲留下的汴梁故居,栖身于旧宅中。

正是“雨中黄叶村,灯下白头人”,当此白发如雪,回首一路走过来所遇到的那些悲欢离合,那些梦影星尘,小山似有所悟。《小山词自序》中记述:“而君龙疾废卧家,廉叔下世。昔之狂篇醉句,遂与两家歌儿酒使,俱流传于人间。自尔邮传滋多,积有窜易。七月己巳,为高平公缀缉成编。追惟往昔过从饮酒之人,或垅木已长,或病不偶。考其篇中所记悲欢合离之事,如幻如电、如昨梦前尘,但能掩卷怃然,感光阴之易迁,叹境缘之无实也。”

怀想年少时的晏小山,日日沉溺于歌舞饮宴中,还亲笔写下不少长短句小令以自娱。那喝酒的地方是在沈廉叔、陈君龙家中,唱词的歌女则是莲、鸿、蘋、云。不久,陈君龙病倒了,沈廉叔去世了,那些歌女也随风飘散。那些曾经令人迷恋的歌儿舞女,如莲、鸿、蘋、云等都以蒲柳弱质之身依附于朱楼豪门,一任风吹雨打,不知飘萍何处。晏小山对她们的命运寄予了深深的同情。但是,本只是一介书生,家道中落的他却无法拯救她们。他只有以手中的词笔来表达内心的爱意与伤痛。很多年以后,再想到这段生活,感觉如幻如电,人生如昨梦前尘,唯有掩卷长叹。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几道《临江仙》

这首词闻得到月光的味道。

在灯下读起那八百多年前的文字,眼前仿佛看见深夜都市里走来一位白衣胜雪的忧郁男子。如水的霓虹灯光下,他脸色苍白,眼神冷峻,身影高而瘦,显得十分孤独。他抬头看看四周,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一家酒吧。然后,向侍者打了个响指,要了一杯白兰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听着那舒缓的、伤感而怀旧的萨克斯风。

在他所坐的台桌前,插着一朵红玫瑰。一束朦胧的灯光正好打在那束玫瑰花上,血红、妖艳而又有几分颓败。晏小山若是穿越时空来到我们这个时代,也许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他那天生的敏感与忧郁,还因为他那相府贵胄的身份。“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想象一下,这位有着贵族身世的白衣男人,独自一人静静地品味着白兰地。这时,一个美丽而婉约的女子出现在乐池里,灯光下独自弹着琵琶。

她穿着两重心字结的时尚衣裙,还应该有一头飘逸的长发,在一边斜斜散开如黑色瀑布,灯光下闪动着丝质的光泽。她的眼神清澈而幽深,像一泓幽幽的深湖。有时,她会朝着那个白衣男人轻轻地一笑,那笑容干净而纯粹,透出女孩子的善良和友好。男人虽然不动声色,眼神中却开始变得柔和。他轻轻抿了一口酒,依然安静地聆听那女孩子弹奏。

她的琵琶声里有一种绮丽而伤感的调子,如怨如诉,缠绵悱恻。

优美而伤感的琴声里,那位端着高脚酒杯的白衣男人渐渐陷入沉思,眼前出现了幻觉:是的,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美丽的女孩子。

是的,她叫小蘋。她的笑容让他想起似乎在很多年前,梦醒的午后,一个冷冷的落花时节,空中飘着细细的雨丝。

晏小山,这个孤独的相国公子,一个人在雨中伫立多时,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肩上。能够感到雨丝贴在脸上的湿凉,像一个没有温度的凉凉的吻。这时,他看见了细雨中一双燕子穿花拂柳而来。它们快乐地啁啾鸣叫着,停在树梢间互相梳理着羽毛,亲昵而恩爱。“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这是他父亲的名句,仿佛就写的此时此刻。

这时,他在静静地思念一个飘忽的身影,一个美丽的笑容。

那时,他有两位好友,同朝贵公子沈廉叔和陈君龙。在他们家里聚会欢宴时,有四位聪明美丽的歌女陪伴:莲、鸿、蘋、云。她们如同春天里的四朵花儿,那样的青春年华,那样的善解人意,“娟姿艳态、一座皆倾”。那时,晏小山每每酒至酣处,便会文思泉涌,挥毫间便一阕词成,递给那些女孩子演唱。然后,他们三人端起酒杯,静静地听她们唱歌,看她们起舞。而这些心有灵犀的女孩子也似乎特别深解小山词中心意,每每唱得缠绵悱恻,摇动人心。

对小山来说,那真是一段快乐而轻松的时光。那时他正是青春年少、意气风发,精通音律,雅善各种乐器,更写得一手绝妙好词。他无忧无虑地饮酒、填词、听曲、观舞,然后和那些漂亮聪明的女孩子从容友善地谈笑、聊天。

可是好景不长。不久,陈君龙一病不起,像废人般躺在家里,而沈廉叔已然染疾身亡。而那些歌女也风流云散,从此找不到她们的芳踪。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沈府楼台高锁,陈家帘幕低垂,已经没有了往昔的繁华和热闹。这两句便是寓意这一场繁华落尽、花事荼的红尘梦碎,让晏小山不禁心生惆怅。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位美丽歌女小蘋时的情景。当年初见时的小蘋多么羞怯啊,像一朵不胜凉风的荷花。

他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她穿着一件轻盈如蝉翼的两重心字罗衣,在惊艳中出场。她娉娉婷婷,怀抱琵琶,眉黛如画,纤指如玉,弹奏的琵琶曲是那么缠绵多情。眉眼间浅笑盈盈,目光不时投向一边的晏小山。琵琶的弦声里仿佛传达着脉脉情意。

记得小蘋初见时,调起琵琶弦,四目相视,弦递心声,芳心已暗许。“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是晏小山在思念她;“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她却始终如月光下的一片彩云,缥缈而虚幻。在笔花四照中,美丽的小蘋如轻云之出岫、春花之初绽,让人沉迷。

风光旖旎的文字间深藏着晏小山的温情与迷恋。

我感觉,晏小山写这首小令的时候可能已经老了,文字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写意。

那时,小山也许坐在一个月色清朗的湖舟上,轻棹摇荡,菱歌缥缈。小船逐渐沉入了月色深处。那时节,他刚刚睡着了,做了一个深沉的梦。在梦里,他仰头一望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月亮。面对这月亮,历尽人世沧桑的晏小山终于可以平静地回想来时的路了,和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执着和牵挂淡定地对话。于是,一种久远的怀念,一份掩埋在岁月深处的恋情,就此轻轻地浮出水面。

哦,那一年他们初次相见,月光把整个世界照得清清楚楚。那梳着双鬟、穿着心字罗衣的美人在云端若隐若现。风带着云朵四处飘荡。那云朵在月光下忽而暗紫,忽而深红,忽而樱粉。美人浅笑盈盈,笑窝如水波流漾。染了凤仙花的指甲轻轻一拨,琵琶声便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最后,有风轻轻地吹过,美人随着彩云飘走,天际空空如也,再难寻觅芳踪。梦境中的这个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目光温柔如月。她的笑容让那些往事竟然都有了温暖而斑斓的底色,满是阳光的味道。

于是,枝头的花瓣如雪纷纷飘零,天边的彩云五色迷离。

如今,一同听小蘋歌唱的朋友或亡或病,那些歌儿舞女也已经不知何处。只记得与小蘋最后分手时,那时天上正有一轮明月,月光下的小蘋飘逸如云,灿烂如霞。如今明月依然在天上,可是当年翩然若彩云一样的佳人在哪里呢?是啊,她们去了哪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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