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那么小眉小眼小格局。你喜欢薛宝钗也好,讨厌他也好,她的格局可大多了。
什么是小格局?就是局限于大观园之内,把姊妹姑嫂之间的矛盾当成主要矛盾。这样一来,就难免有“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理,结果是“你丢人,我高兴”。
那什么是大格局呢?就是走出大观园、甚至走出宁荣二府,以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待抄检大观园事件——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谁会那么清楚地分辨,丢人的是二姑娘还是三姑娘,是宝姑娘还是林姑娘,是贾家姑娘还是亲戚姑娘?
局外人只会看到:——“贾家省亲园子里,半夜大抄大检,搜查屋子,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出了奸情事。听说有个丫鬟不安分。”
——“只是丫鬟吗?大丫鬟还是小丫鬟?”
——“五七八岁的小丫鬟,怎么会有奸情?当然是大丫鬟。”
——“大观园住的都是姑娘小姐,她们身边的大丫鬟不规矩,这些姑娘小姐们能干净吗?”
这就叫一损俱损。
什么?你觉得抄检大观园是“等到晚上园门关了的时节,内外不通风”,所以消息不会泄漏、外人无从知道?嘿,看看张爱玲《倾城之恋》里写的:“大家先议定了:‘家丑不可外扬’,然后分头去告诉亲戚朋友,迫他们宣誓保守秘密,然后再向亲友们一个个的探口气,打听他们知道了没有,知道了多少。最后大家觉得到底是瞒不住,爽性开诚布公,打开天窗说亮话,拍着腿感慨一番”,妹妹和人同居的消息,就是他们一步步传出去的。
《倾城之恋》算是现代。古代的《红楼梦》也是一样。贾瑞觊觎王熙凤,王熙凤派了贾蓉贾蔷去敲诈他,连贾琏也不告诉,何等隐秘?但是几年之后,贾蓉就对着自己和父亲的情妇尤氏姊妹、以及“丫头们”高谈阔论:“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帐”。抄检大观园亲历者不下数十人,怎么可能不泄漏?
抄检大观园,毁掉的是整个大观园、贾府所有女孩子名誉,不管被抓到错的、没被抓住错的。
名誉这东西,毁起来容易,重建可就难了。所以要减轻自己名誉上的损失,唯一的办法就是迅速地、用最快速度,和大观园做完全的切割。也就是说,离开大观园,才能保住残存的清誉。
谁都想保住名誉。但是贾府三春没地方可去:不管是宁国府,还是贾赦屋里,都早已声名狼藉,比大观园还混乱;黛玉是父母双亡;湘云有叔叔,可惜远在任上;李纨更“生是贾家人,死是贾家鬼”,无处可去。
能离开的,也只有宝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