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巧调将五胜混海鳌 施妙手二盗九龙杯
话说黄三太见孟金龙胜了一场，心下暗自髙兴，拿起桌上的广锡壶，满上一大杯酒，一饮而进。就在这时，大厅内 突然发出一阵大笑，黄三太闪目看时，从正厅走出一个人，此人比贾明还矮，还粗，高有三尺二，粗有二尺九，穿一身 青缎子紧身，白绒绳打十字襻，杏黄色英雄带，上绣散点梅 花，头戴青缎子壮帽，足登白底云燕快靴,黑脸膛，小眼睛， 恰似一团乌云滚了出来。此人非是别人，正是隐贤山右寨寨 主乌天。
孟金龙身高九尺，出阵的这位才三尺刚挂零，还没孟金 龙的大腿高呢，众人能不笑吗？
别看大伙发笑，可孟金龙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见到对方 叫阵，孟金龙这才低头看见，心说,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口 中说道：“去去去，这儿不是孩子玩的地方”乌天寿先是 满面通红，而后哈哈笑道:“大个子，你睁眼看看，我乃隐 贤山右寨寨主,乌天寿是也！ ”盂金龙一看，果然不错。随 后，哈哈笑道：“我劝乌寨主还是一旁吃茶去吧.”乌天寿 道：“大个子，你别瞧不起人，咱们这么着，你若摔倒我一 场，算我输两场，怎么样？”盂金龙笑道:“你若摔倒我一场，算我输四场！ ”“此话当真？” “谁跟你撒谎。”乌天 寿道“那咱得击掌。”“击掌就击掌，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一言为定！”
黄三太闹不清真假，白悛对贺兆雄说:“这掌击不得。”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孟金龙弯下腰，乌天寿扬起胳膊“啪、 啪、啪！ ”连击三掌.
这种席前角艺，情绪都比较轻松，气氛也活跃，只听乌
天寿说道：“大个子，我要摔倒你，你可不许哭”孟金龙 道：“咱们谁哭谁是小狗子！”别看盂金龙这条大汉，让乌 天寿这一逗，真把小时候摔交用的话给说出来啦。乌天寿向 前一蹿，孟金龙猫腰就抓。盂金龙怎么猫腰呢？乌夭寿比他矮一半多，他不猫腰够不到，可乌天寿别看个小，机灵，象泥鳅一样哧溜从盂金龙的裆里钻过去了，回头抱住孟金尨的大腿就扛.孟金龙不由身子一晃，就势一个鹞子翻身又抓乌
天寿,乌天寿撒手就跑。那么,摔交扳大腿行吗？书中暗表﹕行，在摔交的规矩中，扳大腿使绊子都是允许的。一连几个 照面，盂金龙都没抓住乌天寿，急得他直叫："小个子你别跑呀！ ”乌天寿也道：“大个子，你可抓呀 ”他二人这一 问一答，引得众人哄堂大笑。黄三太心想，刚才胜了一局，这回孟金龙又碰上个小个子，必胜无疑，可他哪知道这是乌天寿故意绕对大个子，单等有机会摔他个措手不及，二人在 厅前转来转去，盂金龙抓不住乌天寿，乌天寿也奈何不了孟金龙。盂金龙心想，你尽从我裆里钻来钻去，再钻我把大腿一夹，看你住哪儿跑？果不其然，乌天寿一钻，他一夹，还 真把乌天寿给逮住啦，双手一叫劲儿，把乌天寿举了起来，孟金龙笑道：个子，这回你输了吧?”黄三太这个高兴劲 儿，心说：这一场顶两场。就听乌天寿道：“这可不叫输，我的四肢还没着地呢，你就是举一年，也不管用 ”孟金龙道:“叫你着地还不容易。”说着向地上一摔，哪知乌天寿早有准备，双手抓住了孟金龙的双肩，盂金龙连摔几摔，硬 没把乌天寿甩出去，盂金龙急啦，他重新把乌天寿举起来，猛力向外一甩，把乌天寿甩出了三丈多远，乌天寿在半空中 折了个跟头，轻轻地落在了地上。哈哈笑道：“大个子，我还站在这里，不能叫输吧！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孟金龙这 个气呀，他对乌天寿道：“再逮住你我不向外扔啦！ ”乌夭寿道：“上当只一遭，这回我不让你逮住啦 ”孟金龙获胜 心切，饿虎扑食向乌天寿抓去，并把两条大腿向当中一夹，以为乌天寿还得钻裆，那知乌天寿向旁边一闪，蹿到孟金龙 侧身，双手扳住右腿猛力向上一掀，只见孟金龙晃了两晃，咕咚一声摔倒在地。在座众人无不拍手鼓掌，气得黄三太直皱眉头，可孟金龙并不在乎，立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土，面对乌天寿叫道：“来，来，咱们再摔一次！”乌天寿笑道：“再摔一次不要紧，你输了一场可是顶四场呀！” “四场就四场，我就不信还让你摔倒！ ” “好,那就再摔一回? ”说 着二人又拉开了架势，孟金龙这回长了心眼，釆取了稳扎稳打，可乌天寿又矬又粗， 在地上窜来窜去象个皮球，摸不着，抓不住，弄得盂金龙是老牛追兔子，有劲使不上。累得他呼呼带喘。贾明在一旁气坏啦，心说，我给他出个要赖的招。于是捏着鼻子喊道:“混小子，你不会用燕青十八翻吗？ ”这声音谁也听不
出来他说的什么，只有盂金龙能听懂，大嘴一咧道，“好唻， 还是小小子招多。”当下一个扑虎，倒在了地上，乌天寿心 里纳闷，我又没动你，你倒了算怎么回事？乌天寿正琢磨， 就见孟金龙来了就地十八滚。这一招还真没治。原先，军师 洪天锦调乌天寿对付孟金龙，发现孟金龙力气虽大，但智谋 不足，而乌天寿个子小，腿短脚大，站得稳，人称滚地雷。 结果来了个旗开得胜，而今孟金龙得到贾明的指点，用上了 就地十八滚，乌天寿休说近前，就是被孟金龙碰上也够呛。黄三太乐啦，心说，先甭管赢不赢，只要能耗时间就成。 公证人武建章可就腻歪啦，心说，你这不是耍赖吗，又不是 比武，你用的那门子地瞠拳。可是他见隐贤山的人不说话， 自己也不便提出，且看看再说吧。哪知周应龙却另有想法， 笑巍巍地坐在那里，若无其事。乌天寿把腰一叉，说道:“大个子摔怕啦？ ” “谁怕你!” “不怕为什么在地上打滚，身上的土算摔的，还是算滚的?” “怎么算都行，反正是我自己躺下的！ ”乌夭寿笑道：“亏 你还是条九尺高的汉子，在大庭广众之中要这种熊，不给你 师父丢人吗？不是我吹大话，你若爬起来，我立刻就把你摔 倒，你输一场算一场，我若输了算四场，怎么样？”别看盂 金龙脑子笨点，可功夫不弱，没人敢轻视过他，如今让乌天 寿当众耍笑一阵怎么能受得了，他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把腰一叉说道：“小个子，你别要笑人，刚才你说的话可要 算数。”乌天寿笑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出驷马难 追，来吧！我候着你。”这回孟金龙长了个心眼儿，迈小步晃着身子往前凑，乌天寿也是如此，二人相距三尺远近的时候，都伸着双手晃动，谁也不往前走，相持了两袋烟的工夫，孟金龙猛然向前一进身，猫腰就抓，乌天寿也一躬身，猛向 前蹿去。你想，乌天寿身高三尺，再一躬身，差不多跟地皮挨上啦，孟金龙哪儿摸得着，孟金龙摸不到乌天寿，乌天寿 可就使上劲啦，他象一只蹿山豹一样，向前一蹿，双手抱住盂金龙的大腿猛力向上一掀一扔，“给我倒下吧！”就听咕 咚一声，孟金龙又倒在了地上。众人哄堂大笑。
孟金龙还不服气，又爬了起来："再来一次！”未等乌天寿答话，贾明高声叫道：“你快点回来吧！ ”盂金龙最听 贾明的话，拍拍身上的土转了回去。
黄三太把鼻子都气歪啦，净输五场，喑骂盂金龙混蛋。
实际这全输在他身上。常言道：主将无谋，累死三军。洪天 锦则不然，只一场就判断出了盂金龙的弱点，通过调将，以 己之长，攻敌之短，连连取胜。而黄三太却看不出这一点，以为孟金龙在莲花湖力敌八大锤，都没败阵,萧金台生擒过 挟山太保，这么一条壮汉,怎么能战不胜三尺髙的乌天寿呢？
他不知孟金龙吃亏就吃在个子大上。黄三太正在暗自生气，忽听有人报名愿出阵应战，抬头 看时，却是谈笑书生屠士远，不由暗暗点头，他知道屠士远 武功既好，又足智多谋,是仅次于萧银龙的人。于是含笑道：“贤弟小心了。”屠士远道：“不劳兄长嘱咐。”说罢迈步 走到厅前，抱拳当胸道，“适才乌寨车连胜两阵，足显英才。小可屠士远不知自量，愿与乌寨主比一比另外一种功夫。”
说罢从菓上取出一根筷子，“我们就用这筷子当兵刃，筷子 头上可蘸白灰，不许剌对方五官、咽喉，最后看谁身上的白点多，谁为输，不知隐贤山各位寨主意下如何？”众人听罢， 都觉得这事新鲜，舞枪弄剑较量的见过无数，用筷子比输贏 还是第一次听说，当下都表示赞同。武建章也很高兴，因为 用筷子不剌五官咽喉，决计伤不了人，而且以白点计算胜负 也好判断。正欲表态，但见隐贤山军师洪天锦眉 一皱叫道： “乌贤弟你且退下。”乌天寿应声退下，暂且不提。
回文且说杨香武与佟华龙用熬鹰的办法对付王伯燕。白 天他自己围着石屋转，隔一会儿便喊一回。夜间佟华龙换班， 弄得铜铃叮当乱响，铁架子直个劲儿的摇晃。王伯燕也知道 杨香武非等闲之辈，在偷盗上有两手，况且，贼有飞智，他 到底用什么办法谁也猜不透。故而王伯燕黑白不敢睡觉。三 天两夜不出屋，不睡觉，可真把他熬了个昏头涨脑。加之门 窗又小光线不透，屋子里总是黑洞洞的，闷得王伯燕直出燥 汗。
杨香武把佟华龙、贺天保、濮天雕、黄天霸叫在一起，说是隐逸搂的院子四角，有四个更楼，每楼上有四个更夫， 你们在起更之前，把这些更夫都捆起来，堵上嘴，然后打定 更，一更、二更。二更天时打三更，三更半多点打四更，四 更半不到打五更，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倘若打差了点， 就坏了我的大事啦。贺天保几个孩子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 问为什么，佟华龙一旁说道：“你们留心就是啦，这是你杨 六叔调理你们呢，待事过之后，有了工夫，再慢慢告诉你们。 天保、天雕你俩一块收拾东南、东北两个角楼上的更夫，收 拾完了每人占一个角楼顶着打更，万万不可粗心大意；天霸 跟我收拾西南、西北两个角搂，一切看我眼色行事”天霸点头应诺。
此时正是十月十八，天短夜长，太阳早早落了山，天空 降下了黑色的帷幕。
王伯燕三天两夜没有睡觉，就觉得头旋恶心，他拿起桌 上的茶壶，喝了一口，仰脸向上一喷，水珠落在脸上倒觉得 痛快了许多。从定更起，他就数着一更、二更、三更、四更，王伯燕心想：杨香武呀杨香武，规定的时辰这就快到啦，眨眼就要天亮，到时候我看你还有什么可说。他又看了看九龙 杯还在，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我先躺会儿再说，哪知他头一 挨铁箱子就再也抬不起头来啦，上眼皮和下眼皮就象用鳔胶 鳔上一样，顿时呼声如雷，入了梦乡。
杨香武听到了王伯燕的鼾声，不由心中一阵高兴，他双 手抠着铁网的空隙，上了房顶。铁网上不是有铜铃吗？ 一登 铁网铜铃不响吗?不响啦,杨香武在前两天趁着搅闹的时机， 把铜铃都用三黄膏灌上啦。三黄膏是什么呀？是黄油、松香、黄蜡熬开，装入猪水泡内，用时一挤，见风就凉，铃裆就不响啦。灌这东西多费事儿呀，用钳子一夹不得啦！不行，那 样送饭的和打更的就看出来啦，所以非灌不行。每面留下三 个响的，以蒙人耳目。
杨香武从金眼雕邱成那里拿来龙泉剑，这龙泉剑是聋哑仙师诸葛山真的宝物，那是削铁如泥，锋利无比，老道隐居 之前留给了弟子邱成。杨香武用龙泉剑在铁网上割了一个窟窿，形成一个月牙形，将铁网一掀，腾身跳上房顶，杨香武 仔细看了一下，见顶瓦都是灌浆活儿，异常坚固，心下十分 欢喜。杨香武见房顶如此坚固，欢喜什么呀？因为若不是灌浆活儿只能一块一块地往下撬，这灌浆活儿，只要用摇山动，一撬便是一大块。杨香武取出摇山动，顺着瓦缝插了进去， 猛力一撬，五块瓦连在一起掀起来了。他又从百宝囊中取出 白粉子，做好记号，将瓦放在铁网上，连撬了几下，便可下 去人啦，他又从囊中取出吸土伞，这吸土伞可以把周围的土 吸干净，为的不留痕迹。土层下便是苇席，用龙泉剑将苇席 割开，取出席片，下边到了顶棚板，杨香武探了一下，这顶 棚板有六七分厚，板下边是三寸见方的红漆椽子，杨香武掏 出钢丝锯，斜插柳将椽子锯断轻轻地取下来，定晴看时，下 面便是石屋，杨香武把东西收拾好，取出飞抓，系在椽子头 上，手挽绒绳，一个天鹅下蛋顺绳而下。跳到屋内，见王伯 燕躺在箱子上，仍然是鼾声如雷，杨香武心下十分髙兴。按 说夜行人尤其是象王伯燕这样的夜行人，睡觉不能打呼噜， 可他三天三夜没睡觉，太乏啦，所以打起了鼾声，睡得死人一般。看样子就是把他从铁箱子上搬下来也未必能醒。
杨香武蹑足潜踪走到箱子跟前，一看封条仍照原样封着。 原来，这是在打赌的第二天，佟华龙提出来的，因为，第一天他们见到王伯燕手托九龙杯让他们看觉得这样不好，
倘若不规定个固定地点，这杯子没法盗，经双方协商由周应 龙、 黄三太、公证人武建章、护杯人王伯燕、盗杯人杨香武 共同把杯子放入铁箱内，盖好加锁，钥匙交武建章带着，王 伯燕护守铁箱，门窗均加封条，送饭人只能在一个小窗口内 传递。
杨香武仔细看了看，封条未动，便从腰中掏出一个酒葫芦，把酒浇在封条上慢慢浸着，又用大拇指把锁头屁股用力一按，取下了钥匙形状，从百宝囊中取出家什，三拧两拧作 成一把钥匙，轻轻向锁头里一插，一拧，锁头开了，他取下 锁头，放在一边，又慢慢把封条揭了下来，就势贴在一边， 为的是用时好拿。
揭封条怎么用烧酒不用水呢？这里边有学问，用水浸， 纸张没劲，揭不下来不算，还容易揭破，上边的字迹也容易 棋糊，用烧酒就没有这个缺点，揭时不损不坏，见风就干， 上面的字迹也清晰如故。这是杨香武从大贼魔欧阳天佐手里学来的.
闲话休提，杨香武见王伯燕睡在箱子上，怎么把他移开呢？他向旁边一看，见放蜡烛的桌子与铁箱子高矮差不多， 于是有了主意，他把蜡烛拿开，把桌子搬过来，轻轻地靠在 箱子旁边。从百宝囊中摸出一个纸包，里面放的是猪鬃，他 从中挑了一根硬的，用手捏着中间，在王伯燕的嘴巴子上乱 扫，王伯燕以为是蚊子咬呢，不由向外动了一下。杨香武一 看这个法行。接着扎，扎一下滚一点，扎一下滚一点，就这 样，不知不觉从铁箱上滚到了桌子上，这桌子比箱子长，王 伯燕索性把腿一伸，睡得更香啦。
杨香武这么折腾，王伯燕楞醒不了？这事有点玄。其实 一点也不玄，要知道这是熬鹰熬出来的，自己在一个屋子里 三天三夜没睡觉，受得了吗？过去念书的人头悬梁,锥刺股。 困急了用绳子吊着，锥子扎着屁股都睡，何况用猪鬃扎几下 呢，好容易睡着了，他能醒吗？
闲言少备，杨香武左手托着箱子盖，一点一点地向上掀， 他怕其中有什么机关或弄出响动。将箱盖打起，定睹看时,见红绸子包放在箱子正中，他撤出龙泉剑，轻轻地拨动了一 下红包，突然伸出一只铁手，正抓在龙泉剑上。杨香武暗道： “好险，若用手去抓， 胳膊非断不可。”他用宝剑一削,铁 手手指齐落，铁巴掌也就回去了。杨香武又轻轻拨了拨红布 包，见再无异常，随把宝剑还于背后，伸手拿出红布包，轻 轻把箱盖盖好。把红布包打开，借着烛光一看，不错，正是 那只温凉透明白玉九龙杯。杨香武把红布包好，将杯放入怀 中。把箱子重新锁好，把封条揭下来又贴在原处，把落在地 上的锯未扫起，包好放入囊中，看了看再无别的痕迹.心 说：“王伯燕呀王伯燕，我走啦，咱明儿见！ ”用手抓住绳 索，纵身跳到天窗口，一个珍珠倒卷帘，先出双脚，勾住房瓦，翻上了房顶.收起飞抓，装入囊中，又将椽子、頂板、 苇席、房瓦，一一还原，痕迹皆无，杨香武盗出九龙杯，天 色不过四更左右，可是角楼上的人，早已打过五更了。
别看杨香武费了三天三夜的心机，今夜又熬了个通宵，一点也不 知疲倦。常言说，人得喜事精神爽，这话一点不假。杨香武 把丢失的宝物又得了回来，他能不高兴吗？ 他离开隐逸楼找 到佟华龙，通知天保、天雕、天霸三个孩子离开角楼，欲知 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