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喜欢我。
扫把星、撒谎精都是他给我贴上的标签。
他说我这个麻烦鬼只会装病卖惨博同情,心狠手辣搞事情。
要是我死了,他做梦都会笑。
后来如她所愿,我得了绝症。
可当我死在他面前时,他却后悔了。
谁也没想到,那个最讨厌我的傅总居然哭瞎了眼。
1
海安市第一人民医院的肿瘤科诊室里。
“小姑娘,你的家人又没陪你来吗?”
医生那双黝黑的眸子怔怔的看着我。
家人?
要是不是面前这位医生提起我都快要忘记“家人”是什么意思了。
我沉敛着眸子没说话,答案不言而明。
医生紧蹙着眉头又对我说道:“作为你的责任医生,我有义务告知你,你这个胃癌晚期虽然无法进行进行手术与化疗抗肿瘤治疗,但可以试试靶向治疗,改善一下生活质量,可以适当延长生存时间,光靠吃止疼药是不行的。”
这话我每一次来找他开止疼药他都会和我说一遍。
一如既往,他似乎是在可怜眼前我这个年纪轻轻就得了绝症的女孩,说话和动作都显得很小心。
而我每次都只是淡淡回应:“谢谢您,不折腾了,我只想开止疼药,麻烦了。”
兴许是看到我眸光里的恳切,医生推了推鼻梁上驾着的眼镜,重重的叹了口气,眼神带着惋惜无奈,提笔写下一张诊方单递给了我。
我接过单子道了谢便起身离开。
离开关门的那一刻,医生又朝着我喊唤了一声:“傅囡囡,你还年轻,生命诚可贵,该珍惜,能多一天是一天,七天是你最后的期限了。”
我附上门把的手顿了一下,但只是一下我便利落的关上门转身离去。
七天够了,够我完成妈妈的遗愿。
其实我也知道生命诚可贵,该珍惜。
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失去和拥有都由不得我,向来如此。
半个月前,我高考完回住所的路上胃疼的抽搐晕厥了过去,是过路的好心人打了120把我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我确诊了胃癌,还是晚期。
情况已经严重到没有办法手术甚至没法化疗透析治疗。
医生说像我这种情况,如果不尝试一下靶向治疗的话,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青春刚开启就要与这个世界挥手告别。
可悲又可怜是不是?
其实一点也不。
因为我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哦,对了。
傅囡囡就是我的名字,是傅晏时给我取的。
傅晏时是我爸,他是海安市著名的企业家。
他身份尊贵,有权有势,资产过亿,豪宅无数,是众人口中的人生赢家。
你们一定觉得,从一出生,我就是含着金汤勺长大赢在起跑线上的人。
可,其实,并不是的。
那一切荣华富贵都与我无关。
因为爸爸不喜欢我,甚至还厌恶我。
2
爸爸不是被迫娶妈妈的,我妈妈许清欢也没有未婚先孕。
说起来,可能没人相信,他们的感情故事还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也可以说是霸总小说照进现实。
那时的傅晏时是傅氏集团的大少爷,许清欢是他集团顶楼一家外贸公司里的会计,两人在电梯里一见钟情。
许清欢出身很坎坷,是个孤儿,从小就在福利院长大。
她没有过硬的家世,没有漂亮的学历,更没有优越的自我条件。
琴棋书画不精通,柴米油盐她倒懂。
可豪门世家向来讲究门当户对。
傅家老爷子很不看好许清欢,于是强行逼着傅晏时和许清欢分手,让他回去接受家里安排好的婚配。
但傅晏时他对许清欢一片痴心,软硬不吃,任凭傅老爷子怎么施压他都没有屈服,宁可和家里人闹翻也要和许清欢在一起。
最后傅老爷子召开了记者发布会,在各大新闻媒体的见证下和傅晏时断绝了父子关系。
并且还宣传除了把傅氏集团的子公司割离给傅晏时外,傅家的家业从此与傅晏时再没有任何关系。
父子不和的消息在海安市传开。
子公司没有了傅氏集团托底,一移交到傅晏时手里就濒临破产。
没过多久,许清欢也被曝光。
她原来就职的外贸公司知道她得罪了傅老爷子也不敢再用她,就以三加一的赔偿方式辞退了许清欢。
之后,许清欢去了子公司帮助傅晏时。
他们两人凭借着自己的努力一点点将子公司立了起来,傅氏集团子公司改名晏清集团。
等晏清集团稳定后,两人便结了婚。
傅晏时明媒正娶,给了许清欢一场盛大的婚礼。
他执着她的手敬八方来宾的酒。
虽然那天傅老爷子没来,但那场婚礼轰动了整个海安市。
幸福的大门由此打开。
直到,10个月后,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他们所有的美好。
从产房里出来的医生抱着一个孩子走到了傅晏时面前:“傅先生,母女平安,孩子重3kg,身高55,b型血。”
傅晏时没有从医生手里接过孩子,他扫视了一眼。
眸光里看不到一丝疼爱,有的甚至只是冷漠,厌恶甚至憎恨。
[晦气。]
甩出两个字,傅晏时便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眷恋。
看吧,那个女孩生来就是个错误。
而我就是那个女孩。
我想不清楚,我明明是他们之间爱情的结晶,又不是他们之间那个多余的累赘,爸爸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3
起初。
我以为爸爸之所以不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个女孩。
可其实并不是的。
因为喜欢和不喜欢一目了然。
六岁那年,幼儿园举行了一场大型亲子运动会,要求爸爸妈妈都陪同参加。
两人三足的比赛马上就要预备了爸爸都没有出现。
妈妈拉着我的小手很温柔很温柔地和我说:[小宝,爸爸工作忙,今天的游戏妈妈陪你参加,好不好?]
我点了点头,没哭也没闹。
虽然心里有失落,但波动不大。
因为爸爸失约是常态。
可就在游戏要开始的时候,我和妈妈旁边出现了一对父女组合。
那组合里的大主角正是我爸爸。
他的大手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
那个小女孩我认识,是隔壁班级的,叫丁茉染,出了名的傲气。
据说她妈妈是知名舞蹈家。
这一幕给了我致命一击。
我错愕的眼神在爸爸和那个小女孩的身上交织。
那不是我的爸爸么?
他为什么会牵着别的小女孩的手?
“爸爸,你为······”
我想要问个究竟,可妈妈却慌张的抬手捂住了我的嘴巴。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好像是在说:“小宝,不要······”
我不明白妈妈是在避讳什么,但最后还是乖乖听话别过了头来,没再出声。
兴许是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动静,傅晏时别头看了我和妈妈一眼,那眼神里充斥着陌生,仿佛我与妈妈和他真的就是陌生人一般。
不等我缓冲,老师一声令下,游戏开始。
两人三足的游戏规则是两个人并排站立,一人左小腿与另一人右小腿用一根红绳子绑在一块,从起点到对面标志处打卡再返回起点,以完成时间长短进行排名,主要就是考验两人之间的一个默契能力与协和能力。
我和妈妈之间的默契一向毋庸置疑,可偏偏这次,我们不仅输掉了比赛还是最后一名。
爸爸和那个小女孩得了第一名。
我看到爸爸将小女孩举了起来,举得很高,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那眼神里的欣喜挡也挡不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爸爸笑。
爸爸笑着,小女孩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爸爸会给她擦汗,会问她渴不渴,会拿着刚倒好的温水的和新鲜的果汁问她想要喝哪一种,头发乱了,爸爸也会帮她拨弄。
每一个十分细心与耐心的举动都在明示着满心欢喜。
不像对我,有一天早上爸爸看见妈妈帮我梳头发,他说:“这么大的人了梳个头发还要你妈妈帮你,干脆剪了好了。”
我以为爸爸是不喜欢我留长头发,于是夜里我跑到洗手间拿剪刀一把咔嚓掉了我的头发,我还给自己剪了个刘海,参差不齐和狗咬的没什么两样,有些滑稽。
我觉着只要我按照爸爸所喜欢的模样去改变,爸爸一定会喜欢我的。
可第二天,爸爸看到我的头发又骂我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我头一次意识到,原来爸爸她不是讨厌长发,也不是讨厌女孩 ,而是讨厌我。
可世界上哪有爸爸会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呢?
4
我不相信。
我觉得一定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让爸爸失望了他才不喜欢我的。
所以从那天以后我下定决心要变得更乖。
我要做大人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我要让爸爸看到我的优秀,这样他应该就会喜欢我了。
于是,我开始约束自己。
我不吃零食,我不赖床,早睡早起,独立向上。
我拼了命的学习,内外兼修。
琴棋书画还有舞蹈我都一点一点攻克。
进了小学,我每次都会被评为三好学生,语数外的成绩也总是A+。
妈妈给我买的奖状收集册一本一本的被我集满。
可这都没用。
当他看到我的这些丰功伟绩的时候有的永远只是一脸淡漠,甚至有时还会冷嘲热讽,“谁知道那双百分是不是抄的。”
“不是,不是抄的那都是我·····”
“傅囡囡,你现在还学会顶嘴了是么?”
爸爸黑沉沉的眼睛望着我,带着毫不留情的审视。
我的食指抠着我的大拇指,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
下一秒,爸爸就又看着我,“傅囡囡,你这些装可怜卖惨的矫情招数都是和谁学的?”
妈妈想要帮我说话,可在对上爸爸那冷冽的眼神后退缩了回去。
从那一天开始,我突然通彻了。
我好像知道我再努力都没有用,因为爸爸总会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摩我。
解释就是顶嘴,沉默就是耍性子,不说话就是赌气,哭就是矫情,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对。
突然,我......我想放弃了,我不想在当爸爸面前那个热脸贴冷屁股的显眼包。
可偏偏命运捉弄人,又和我开启了玩笑。
5
十岁那年,我读四年级。
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名字叫我的愿望。
老师说,愿望一定是我们最想得到可又还没得到的东西。
吃的、穿的、玩的妈妈都给我安排的妥妥的,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提了,妈妈也会给我买。
在物质上妈妈从没有让我羡慕过别人。
所以我想了好一会,最后在那篇作文里写到:“我希望下一个生日,爸爸能陪我一起过。”
就因为作文里的这一句话,我十岁生日那天妈妈一大早就跑来了我房间。
她拉着我的手很是坚定地说:“囡囡,妈妈今天一定说服你爸爸让他陪你一起过生日,绑也要把他绑走。”
当时我听到这话高兴的又蹦又跳。
虽然我不打算讨好爸爸了,可不知道怎么的,哪怕失望再多,我也还是会期望爸爸的出现,我会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刻时光。
那天,妈妈给爸爸打了很多电话都没有人接,无奈之下,妈妈决定带着我去公司找他。
可没想到过去的途中在一个路口右拐的时侯,一辆直行的大货车飞速而来朝我们的车撞了上来。
事发突然,情况太紧急,根本就来不及避让,我们的车被撞翻。
最危急的那一瞬间,妈妈将我护在了身下。
妈妈的头被撞破了道口子,鲜血如泄了洪的堤坝,来势十分汹涌。
她眼神迷离,抬起她那染上鲜血的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小宝,别怪你爸爸。”
话刚说完,那好不容易抬起的手还没摸上我的脸突然就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妈妈......”
我惊慌出声,心底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东西被掏空。
我慌张地抬手想要握住妈妈的手,可整个身体被卡住压根就动弹不了。
眼泪像洪水猛兽一般涌出,涌流不止。
“妈妈,你别丢下小宝......”
“妈妈,我不要过生日了,我再也不要爸爸陪我过生日了……”
“妈妈,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我一遍又一遍歇斯底里的喊唤,可妈妈再也没有回应……
兴许是没了力气,没一会我晕了过去。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妈妈了。
那个最爱我的妈妈,她,没了。
管家从别墅里赶来处理了后面的事情,从事发到回去,傅晏时都没有出现。
管家说他的电话打不通,人暂时联系不上。
直到三天后妈妈下葬了,傅晏时才出现。
傅晏时穿着西装革履,拖着一个登机箱从门口走了进来。
看见黑白色调的灵堂,傅晏时第一反应是将鄙夷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傅囡囡,你又教唆你妈陪你玩什么把戏?”
我低着头,没说话。
这几天悲伤已经将我的眼泪吞噬的干干净净。
傅晏时鄙夷的目光还在紧锁着我。
从外面进来的管家看见傅晏时,赶忙将手里的花圈放在了一旁,上前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悉数告知。
管家告诉他我妈妈是在去找他的路上出的车祸。
妈妈想找到他说服他,让他陪我过一个生日。
可没想到因为车速太快的缘故,右转时车辆被一辆直行的货车撞翻,司机和妈妈当场身亡,只有被妈妈护在身下的我侥幸捡了一条命。
傅晏时听了,冲过来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双眸猩红:“你个扫把星,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他说的对,我就是个扫把星,是我害死了妈妈。
要是我没有在那篇作文里这样写,要是我没有做那不切实际的梦,要是我从不对爸爸有期盼,要是我没有来到这个世界……
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我的妈妈是不是就不会死……
凄惨的事实再一次充斥我的大脑。
我与傅晏时目光对视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傅晏时那目光里充斥着滔天怒火,但这次我却没那么害怕他了。
不像以前,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我心惊胆战,我会担心会害怕自己哪个举动不妥会惹得傅晏时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