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梗概:花市少东家与钢琴女教师的危情虐恋,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宣扬人心向善,以爱救赎。)
【1】
花圃里热如蒸笼。
每呼吸一口气都好像要将人体原地引爆。
他不肯放手。
战事胶着。
桑真艰难地仰起脸,望着奶白的塑料顶棚,蒸汽的水滴一点一点凝结又落下,到处都是——滴答,滴答……
人工降下一场缠绵悱恻的雨。
她又想起家乡的梅雨。
初初来始,雨势也不是很大。
花圃里种满了菖蒲,间或有一两株开出黄绿色花朵。
水滴打在细密的叶上,从四面八方汇聚,流入最内里的心。
乡间小路上,有一对少年男女手夹着书本措手不及地跑回家去。
只听女孩稚气的声音传来:“陈杨,等等我。”
男孩停下来,原地等她。
“真真,快点……”
她头脑昏聩,回忆的片段支离破碎,分不清过去与现在。
“陈杨……”
她突然吟哦出声。
湿淋淋的秋千座椅上,徐少泽动作顿了一顿。
他闭上眼睛,死死钳住她,愈加发了狠。
这个女人,简直要了命了。
他们一起收拾残局。
桑真穿好衣服,最后梳头。
她头发很长,长到了膝弯,挽到脑后有很大的一把,斜斜开出一朵黑色的大玫瑰。
白色连衣裙贴在身上,自然是黏黏的湿意。
徐少泽的白色衬衫,扣子才扣好两颗,见状不由自主地垂下头,从她身后将她抱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还是桑真先开了口。
“最后一次了。”她冷淡地说,“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你什么意思?”徐少泽放手将她掰过身来,眼中业火丛生,“什么不要再联系?你又打算甩掉我?”
是她先诱惑的他。
也是她,将一池清水搅浑,引他抵死沉沦,不得超生。
桑真推开他。
“你再骚扰我,我会报警。”
她放下狠话,自顾自往门前走,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
徐少泽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发怒的样子,他以为她异于常人,是天仙下凡,现世神袛。
谁料她是幻化成人的艳妖,吃人不吐骨头。
【2】
一开始就不对。
那天他原本好端端地在自家店里帮忙。
临近春节,花市正是销售旺季,父亲派他去人流量最大的那家花店照应。
有对中年夫妻带着女儿选金钱树,一棵接一棵都不满意,徐少泽应付得口干舌燥。
他刚满二十岁,身材高大,脸庞却是清秀稚嫩,那个女儿一双眼滴溜溜地跟着他转,晕红了脸颊问东问西。
“小哥哥大几?在这里打寒假工?老板给你开多少钱?”
“小哥哥能不能加个微信?”
她父母则指挥伙计把一棵棵金钱树搬来搬去。
“算了算了,这个也不要了,这个花盆不好看。”
“大哥,花盆可以换的。”
“那这也太大了,家里放不下,还是再换小点的。”
徐少泽面上依然陪着笑脸,内心却已濒临崩溃。
忽然一个轻柔悦耳的女声响起。
“老板在吗?”
所有人都安静了。
徐少泽穿花过叶地向着那个声音的主人走去。
出去就站定了,来来往往的人,亦如他这般,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女人这里停顿。
女人看来较他年长几岁,皮肤很白,瓜子脸,五官每一个部分明明都中规中矩,但拼凑起来却出奇的精美。
女人穿白色短袄,腿被黑色牛仔裤紧裹着,又长又细。
她右手还牵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穿一团黑,虎头虎脑地,小眼神却与女人一般清澈,冷冽。
一大一小,一白一黑,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与忙碌浮躁的市场格格不入。
“呃,请问,要什么?”
徐少泽不自觉地脸红。
原来,女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菖蒲。”
小男孩皱眉瞥了一眼女人,冲着徐少泽提高声音说。
“啊,好。”徐少泽没有在意他语气中的不友好,转头问伙计还有没有菖蒲,眼神却依然被女人含情脉脉的眼神牵引。
伙计正被那难缠的一家子包围,说马上找。
徐少泽只盼他能找久一些,因为他早就盘点过,不管什么菖蒲今天都没有。
“只,只要菖蒲吗?还,要不要点别的?”
他望着女人,期期艾艾地问。
“不要!”依然是小男孩抢在女人之前回答。
徐少泽还要寻话说,谁知伙计不识趣,很快带来了否定答案。
那家子的小姑娘也追过来拉拉扯扯,问小哥哥为什么不管他们了,徐少泽心中简直气炸。
转头再看女人,只见她脸上略过一丝疑似讥诮之色,低头对小男孩说:“东仔,我们走吧。”
微笑转身的一瞬间,徐少泽彻底沦陷。
女人头发好长,用一条绿色的丝带系住,长长垂到膝下,乌黑如瀑,绵绵密密,神秘魅惑。
他眼睁睁看她走远。
【3】
第二天,徐少泽吩咐伙计搜罗来苗圃所有的菖蒲摆在店里。
一整天望着一排排又细又长的叶子发愣。
昨夜的梦里,这些叶子长在女人的头上,取代那绵密的长发纠缠住他年轻的身体,令他羞耻而恐惧。
然而女人再没有来过。
他想起有部电影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未经人事的小男孩,被年长的大美人诱惑,莫妮卡带走他的魂魄,留下一副浑浑噩噩的躯壳。
明明知道不可能的,那个女人连儿子都有了。
年后该返校的时候,人都瘦了一圈,双目无光,眼圈泛着乌青。
兄弟们吓了一跳,问他被哪个妖孽吸了元阳。
他说打王者打的。
大家一片“切”声。
那个学期又有女生向他表白,他破天荒地接受了。
女朋友叫姚丹妮,同班同学,小他一岁,长相身材皆属上乘,还有一头长发及腰,有系花美誉,父母都从政,家世比他只高不低。
谈了一年多,感情渐渐稳定下来,同窗艳羡,都道男才女貌,天造地设。
双方父母也已见过,甚至已经开始争执两个孩子毕业后相关事宜,徐家认为儿子应该回家继承家业,姚家表示已做好让孩子们出国深造的准备。
按理说,一切水到渠成。
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有丹妮觉得有些美中不足,少泽好像有些排斥与她亲密,两人的行为惯见于拉手拥抱,连接吻都没有,更别提临毕业了,她还是个Chu女。
闺蜜因此怀疑徐少泽那方面不行,寻了他同宿舍的兄弟打听,那人却吃吃笑,道她们多虑,也不看他们宿舍,谁的床单内裤洗的最勤。
“他那是忍着呢,大少爷从小家教严,立的好孩子人设。”
丹妮放下心来,认为徐少泽是个正人君子,自己没看错人。
【4】
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
那年寒假,徐少泽带着姚丹妮回老家过年。
花鸟鱼市场里,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一切场景都与那个暧昧的冬天别无二致。
徐家妹妹与姚丹妮出发滑雪去了,原本也有徐少泽,徐父说生意那么忙,让他花市酒店几个店都去走走。
他选择了去花市的大店。
到的很早,伙计刚开门,一眼望去一片水雾朦胧。
他帮忙把一些小型盆栽,花束摆放整齐。
这时听到背后女人声音响起:“有菖蒲吗?”
一时间,徐少泽如被天雷击中,引爆心中某一处,重燃业火,欲望迅速往他四肢百骸流窜,不死不休。
他,一动也不敢动。
——是祸躲不过。
那一天,桑真买了十盆菖蒲,由花店的少东家亲自送上门去。
两个人心知肚明,送花,也送人。
她住在顶楼,房子只有八十平,两个房间,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刚好够用,客厅一角的钢琴十分醒目,厅外又延展一方阳台,住满菖蒲。
桑真指挥小帅哥将那些菖蒲移动位置,就这样来回搬来搬去。
徐少泽因此累得汗流浃背。
桑真请他洗个澡再走。
等他真的裹着浴巾出来,桑真已经换上了白色吊带,散下一头青丝。
女人踮起脚尖,环住了他血脉喷张的脖颈,两瓣娇艳欲滴的朱唇奉上。
顷刻间,引他入魔。
徐少泽瞪大双瞳,感到心脏要从胸腔弹跳出来。
天哪,这情景,他曾在梦里预演了无数次。
他一向是个好孩子。
在家他老实听话,从不敢违拗父母,小小年纪就在店里算账帮工。
在学校,小学到高中,成绩没下过年级前十,上了大学也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会干部。
连在富二代里也算一股清流,抽烟喝酒飙车把妹一概没有,网吧ktv也没进过几次。
丹妮也说他这样的人几乎绝种。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姐,我叫徐少泽,你叫什么名字……”
他初经人事,紧张得呼吸都要停止。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桑真。”她抿嘴微笑,在他怀里磨蹭,像只柔软的小猫,“你叫我真真吧。别叫姐了,我看着有那么老吗?”
“好,真真……”
他又吻了她,比前面还要生涩炙热。
“少泽,你喜不喜欢真真?”她突然撑起身子,双手捧住他的脸,认真地问。
“喜欢。”徐少泽点头,坚定地说,“真真,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桑真突然脸色一变。
“你该走了。我儿子要回来了。”
徐少泽以为她不信,下巴抵着她额头悠悠说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多久,我为了忘记你,找了个女朋友,但是我从来没碰过她,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我回家就和她分手。”
【5】
那夜,徐少泽筋酥骨软地回到家中。
一家人正热热闹闹地包饺子。
没有人过问他的晚归,因为他们无条件相信,少泽晚回家,肯定忙正事去了。
徐少泽把姚丹妮叫到院子里说话,徐家人还在拿他们开玩笑,小两口就这么黏和。
很快他们听到女孩的哭声。
都走出院子去看。
听到徐少泽在说:我们性格不合,勉强交往下去也是互相耽误,对不起丹妮,分手是为你好,也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
心里装着一个女人,他无法对另一个女人负责,不管是道义上,还是形式上的负责,他的价值观不允许自己这样。
这对丹妮,对桑真都不公平。
这下徐家彻底炸了锅!
姚丹妮不明白怎么她出去滑个雪,回来一切都变了,想破头皮也不知道男朋友,不,未婚夫,是怎么莫名其妙丢了的?
她哭得稀里哗啦。
徐少泽成了千夫所指,全家一边倒,指着他鼻子痛骂。
秦桧西门庆陈世美,但凡史上能挂上号的坏男人名字,一个不漏,安到徐少泽身上。
徐父甚至拿擀面杖重重打在儿子臀部。
徐少泽仍然坚持:“对不起,丹妮,我明天就送你回家。”
姚丹妮突然擦干眼泪,深呼吸了一口气,说:“不用你送,我自己走。”
原来,不是他不行,而是他不爱。
不是他正直,而是她对他的吸引力,还没有达到冲破道德底线的程度。
第二天,徐少泽还是开车单独送姚丹妮离开。
车子驶向高铁站,一路上两两无语,六十多公里倒像有一生那么长。
姚丹妮回想他们在一起的光阴,以情侣之名,情分甚至不如上下铺兄弟。
徐少泽买了一张高铁票交给姚丹妮,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她花钱了。
来时一双,去时一个,姚丹妮接过票,当着他面撕个粉碎。
“徐少泽,你这个渣男,最好不要后悔!你一定会遭报应!”
她说着转身离去,行李箱重重磕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徐少泽叹息一声,唯有轻轻说声“对不起”。
他被桑真迷住,做事不计后果,大约许多人的生命里都会这样疯狂一回。
*
阳台上。
桑真正往那些又细又长的叶片上喷水,它们好像一把把碧绿的剑,身姿锋利妖异,四面八方刺向不知名的猎物。
徐少泽来时,隔着门就听到熟悉的琴声。
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爱的纪念》,学校万年不变的下课铃,他仿佛瞬间回到童年。
他上次离开,桑真就给了他钥匙,说:“我叫你,你就来。”
他私心以为,她是要避着东仔。
开门进去,钢琴声也没有停止。
屋子里采光不好,晴天依然暗沉沉的,但在徐少泽看来,没有必要开灯。
桑真就是这小世界的光,他逐光而来,恍若飞蛾扑火。
她今日穿着优雅的白裙子,脑后麻花辫盘根错节地堆叠,是帝政风洛丽塔的装扮。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可爱的女人呢?
是女王,也是他的掌中宝。
徐少泽穿白衫黑裤,板寸理得干净利落,额前一排浅浅刘海,在桑真的耳垂下轻轻扫过。
他蹲下身,从她身后将她抱住,攀着香肩与她厮磨。
这是爱,也是小男人不自信的彰显。
他讨好地告诉她已经和女朋友分手的事。
桑真没有停止按动琴键的动作,脸上却微微露出一抹疑似赞许的笑容。
【6】
之后又断断续续约会了五次。
徐少泽渐渐对情人大概有了了解。
桑真是个自由钢琴教师,年长他六岁,有个八岁的儿子叫东仔,没有丈夫。
最后这个是重点。
他不敢打听东仔的父亲是谁,怕惹桑真不高兴,又存有一丝侥幸,说不定东仔是试管婴儿,他父亲是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志愿者。
转念一想,这岂不更糟糕?找人捐精,证明桑真大概率是个不婚主义者。
为姚丹妮的事徐少泽已和家人有了隔阂,虽然生活还在照旧,已非昨日父慈子孝的局面。
他们隐隐约约猜到徐少泽“变坏”的原因,但他们忍着他,盼他终会一天回头是岸,肩挑独子重任,做不到光宗耀祖,也要继承家业,传宗接代。
这些难免令徐少泽心烦意乱。
桑真也不喜欢和他讨论未来。
或许她自己也清楚,她与他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她除了外形好看,其他条件均不在世俗价值观接纳范围。
这个其他条件,可能包括她的品行。
怀疑始于返校前那一次约会。
徐少泽从情人香闺出来,与一对老夫妇同乘电梯。
他发现他们拿余光上下打量他。
本也没有在意,大家一起走出来,年轻人走得快,忽听身后老太太与老伴低语:“这个这么久还没换?”
徐少泽心中一突,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又听老头说:“比原先那些年轻,也长得帅。”
老太太接话:“造孽!看着像正经人家孩子呢。老天咋不把这妖精收了……”
徐少泽猛然转过身,两人像撞了鬼,推推搡搡地走开。
于是因为这几句话,返校后几个月都有阴影。
桑真没有其他联络方式,只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
但她从不主动打过来。
只有徐少泽打给她,十回有九回不能接通。
接通的那一回,诉说思念还来不及,哪有时间留给盘问和猜忌。
造成他常常问卦度娘:爱上一个大六岁的姐姐,她对我若即若离怎么办?
千奇百怪的答案,劝离劝分,不影响他继续泥足深陷。
果然爱情就是一场豪赌,赌谁对谁更牵肠挂肚。
同学原本对他与姚丹妮分手的事大感疑惑,好在女方提前出国,议论并没有持续多久,徐少泽负心汉恶名传开,那个坏人姻缘的第三者却始终不曾浮出水面。
老师们也对他相当失望,门门功课都没挂,却是擦着及格线过去,没人再劝他继续考研。
勉强拿了双证,归心似箭地杀回老家,却不是为了整理家业,规划前程,路上一遍又一遍给桑真打电话。
习惯性打不通。
又短信留言:我已在回家路上,想见你。
意料之中,石沉大海。
终于到了她家,拿钥匙开门,却发现门锁换了。
不祥的预感,被愚弄的恐惧,一齐涌上心头,直冲脑门。
他几乎要把防盗门敲烂,终于惊动同楼层的那对老夫妇。
“干什么呢?”老头探出半边脑袋,见到是他,又把头缩回去了。
徐少泽急忙赶上去推门,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大爷,劳驾,有事问你。”
老头把门死死顶住,怕他闯进来,不耐烦地答:“问什么?那女的不在。”
徐少泽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她,她去哪儿了?”
老头神情异样地将他又是上下打量,突然反问他:“小伙子,你为她花多少钱了?”
徐少泽被他问得愣住。
老头继续说:“我看你开的车子不差,但也不是她那些男人里最有钱的,爹妈挣钱不容易,有多少来填这烟花债?看你是好人家孩子,听大爷一句劝,这种女人狐狸精变的,趁她想甩掉你,你自己快快抽身。”
门重重关上。
徐少泽原地站定,恍若五雷轰顶。
她那些男人,烟花债,狐狸精,她想甩掉你……
徐少泽浑浑噩噩地攥着方向盘,满脑子都是那老头对他苦口婆心的忠告。
就在这时,手机却不失时机地响起。
徐少泽只看了一眼,立即心跳加速。
“您好,徐先生吗?”
“我是。”
“您委托我们调查的事情已经有进展了……”
“什么?”
“资料我们已寄递您处,请查收。”
【7】
“真泽菖蒲园开业,欢迎洽谈批零、分销业务,并承接婚庆、摄影……”
真泽?
桑真,徐少泽。
桑真收到徐少泽用手机短信发来的南园菖蒲园的广告时,正在H市城郊一处别墅里喝下午茶。
没有想到,那个被她划入“饭后甜点”范畴的小男人,竟然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为她造出了一个菖蒲园。
她养的菖蒲不开花,他却让她看到了,菖蒲也可以开出美丽的花朵。
彼时她披着丝绸缎子睡袍,姿势优美地捏着小茶盏,看手机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老天爷,她不是与他断了联系吗?大学生与少妇,玩玩就算了的啊,傻小子快做你正事去吧。
——那么多年书白读。
原来徐少泽毕业回家的时候,东仔也放了暑假,桑真送孩子飞去H市参加钢琴比赛,顺便去见一个长年资助她母子的知名企业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
东仔临近开学,他们即将回去,桑真看过菖蒲园的广告,这晚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床第之间,企业家对她有二十分不舍,桑真就有十分冷淡,以往她无比乖顺,今夜束手缚脚,半分依从没有。
只推说不舒服,企业家抬手就是一掌,犹嫌不够,跪在床上又是一通拳打脚踢,嘴里骂得桑真怀疑人生。
“烂货,是老子这两年钱给少了?还是不如那些小白脸有力气了?狼心狗肺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声音惊动另一个房间的东仔,他跳下床来冲出去,才闯到主卧室门外却被保姆拉住。
“妈妈,妈妈——”
东仔才叫了两声就被捂住嘴,脚下不住地踢打。
半个钟头后那人拿着衣服出来,顺便又踹了东仔两脚。
向保姆吼:“明天就让屋里那个biao子带着这小杂种收拾东西滚!”
东仔撒丫子冲进去,看到桑真整个趴在被子上,身上只剩睡衣残片藕断丝连,闭上眼睛,似乎是睡过去了。
“妈妈,妈妈——”他一面哭一面把被子给她盖上,显然也不是第一次应对这种残酷局面。
桑真艰难翕开眼皮:“东仔,别哭。”
“妈妈,我们回去找少泽哥哥,少泽哥哥是好人,只有他不欺负妈妈……”东仔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提高声音提醒桑真。
桑真摸着他头,惨然一笑:“好。”
其实怎能忍心告诉他真相?
正因为少泽是好人,她不能害了他。
回去之后,桑真主动给徐少泽打了电话。
约在他的真泽菖蒲园。
那个周三,菖蒲园全天歇业。
秋千座椅的绳索缀满满天星,她含情脉脉地望着少泽说:我喜欢这里。
徐少泽一秒破防。
然而,一个多钟头的缠绵,胡天胡地,欲生欲死,之后却换来她想彻底与他分手。
“你再骚扰我,我会报警。”
怎么可能再放她走?
以为他大张旗鼓搞出个菖蒲园来,就是为了再睡她一回?
【8】
桑真没走出两步,就被徐少泽拦住去路。
花圃里很热。
她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呆了。
何况刚刚还有那么大的体能消耗。
“少泽,你放我走吧。”她望着他认真地说。
徐少泽从认识她以来,就没见她这么认真地同他说过话。
一直不肯承认,他不过是她混乱私生活中的一个调剂,一个与众不同的玩偶,或者,一个最像原主的替身?
她与多少人玩过这个游戏?
“真真,你还是不相信我。”
徐少泽的额头上仍然挂着汗珠,眼中充盈着泪水与苦痛。
为了成就这个菖蒲园,他已经花光了父亲给他的百万创业基金。
算准了日子,赶在东仔开学前开业,菖蒲园关联的公司,法人代表会注册为桑真,所以这里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少泽,你对我了解多少呢?”桑真虚弱地微笑,“你只看到我的外表,这副皮囊会以可见的速度衰老;你喜欢这副皮囊带给你感官的快乐,可是这快乐,不止给过你一个人;我的身体多脏啊,少泽,都是我的错……”
“真真,不是你的错,你什么也没有做错。”徐少泽走上前,再次将她揽入怀中,口中悠悠地说,“真真,我给你讲一个故事,故事不长,你要有耐心听。”
故事是这样的:南方乡下的两个留守儿童,从幼年到少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一对儿金童玉女,品学兼优,一同念过小学,初中,高中,可就在他们十六岁那年,出了一件可怕的事故……
桑真猛然将他推开:“徐少泽,你疯了!你在说些什么?”
“真真,别怕,让我们坦然面对它吧,”徐少泽拿手按住心口,“我看到当年的报道,我的心,和你一样痛。”
那个黄昏,一直觊觎女孩的校霸带人拦住了他们回家的去路,就是那条长满菖蒲的偏僻小道。
男孩为了保护女孩,被他们打死,女孩也没能摆脱被侮辱的命运。
校霸自然受到法律的惩处,但是男孩女孩的人生却被彻底改变。
男孩是家中独子,祖父惊闻噩耗承受不住打击,旬月便撒手人寰,父母也长久活在悲痛之中。
而那个活下来已经身心破碎的女孩,却成了所有人指责的红颜祸水,罪魁祸首。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听从世俗的指控,男孩的死,是她的错。女孩的父母,在村里也一辈子抬不起头……
所以,她变了,她恨自己美丽的身体,以为这是万恶之源,后来她学习比从前更加努力,学钢琴,学礼仪,进了名牌大学学经济。毕业之后,她却辗转于各种成功人士之间,她玩弄他们,他们也玩弄她,她化作那些曾经染血的菖蒲叶,温柔地刺向这个她曾经无比憧憬的世界……
——东仔不是她的儿子。
那是陈杨的父母在陈杨走后四年,生下的孩子。
陈家的不幸并未就此中止,那年,他们在打工返乡的途中,冰雪天遭遇了严重车祸……
徐少泽从来没有听过这样悲惨的故事。
故事的悲惨来源于,死去的和活着的,没有一个得到了解脱。
桑真瘫坐在地上,终于痛哭出声。
徐少泽紧紧地抱住她,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任悲伤逆流成河。
往后余生,他要用自己的方式救赎自己的爱人,用时间告诉她,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
菖蒲,天南星科,又称尧韭,花期六月到九月,端午辟邪所用,大量口服可产生强烈幻视,花语:信者之福,爱的音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