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记事·人物记·身边的抗日英雄·高志远（五）

高志远画像

高志远以“勾结反动军阀”、“企图投敌叛变”的罪名被处决、枪毙，成了我一段儿时间里解不开的心结。

有意无意地，我对有关高志远的资料儿留上了心，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认真阅读。

而随着阅读相关资料儿越多，我对高志远“企图投敌叛变”的说法儿却越来越产生了疑问，更觉着高志远被“处决”，存在着很深的历史根源、环境影响，掺杂着人性因素。

逐渐地，我生出一个念头儿，想写一部《高志远评传》，好好儿地写写高志远，写写高志远所处的那一段儿历史。

2013年，我有幸结识了高志远的长孙高小平。

小平儿兄也是一位奇人。1967 年，随父母定居滦县兴隆庄、年仅18岁的高小平儿因为反对“文化大革命”和林彪、江青等人的所作所为，跟钱万盛、唐玉振、张振起、尹宏有、冯宗臣5位青年，趁夜在滦县县委门口儿张贴《告滦县人民书》、在城关儿张贴写有“文化大革命坑国害民”等内容的83张标语，制造了著名的“八十三张反标案”。

1971年5月儿“八十三张反标案”被侦破，1972年2月儿，小平儿兄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河北省滦县公安机关军事管制委员会判处有期徒刑20年，人狱达13年直到1985年2月儿平反，宣告无罪出狱。

高小平儿出狱以后，在跟滦县各界人士的接触中，了解到爷爷的许多事情，且多为正面儿评价，其中不乏对高志远的崇仰之情。

但阅历丰富的小平儿兄认为，人在特定的历史条件儿下是可以改变的，己个儿的爷爷在情况紧急的特殊形势下，是否能坚持抗日志向，识大体，明大节？还是架不住诱惑，贪生怕死，忘记国恨家仇，屈膝变节，背叛初衷，而助纣为虐？对爷爷究竟在平西是否有叛变行为，必须经过已个儿亲自寻访考证，绝不能因为是爷爷的孙子就感情用事，如果爷爷真冤枉，就竭尽全力给爷爷伸冤，如果爷爷真有变节行为，就与之划清界限，不再浪费功夫。

此后几年时间，为求得真情，小平儿兄隐瞒身份，先后多次到平西认真探访，细心考察，从北京市门头沟区、房山区，到河北省染水县等地走访了年岁大且记忆力好的当事人、当年的老抗联、后来的老八路不下百余人，到北京、天津、石家庄、唐山、秦皇岛、承德、张家口、郑州、开封、武汉、南京、南昌、福州、广州、佛山、成都、吉林、哈尔滨等地，寻访曾跟爷爷共同战斗过的老战友儿、老同事、老部下，记录儿文字，录音录像;到北京国家第一档案馆、南京国家第二档案馆、天津历史博物馆查阅资料:到天津查阅日伪时期警察局的档案，到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政治部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中央军委档案馆查阅资料，托朋友到台北和日本东京等地相关部门儿查阅当年的史料。

通过老人们的亲历、亲见、亲闻和极其宝贵的历史资料儿，小平儿兄得出结论：爷爷高志远被杀是一桩冤案。众多的人证、大量的史料儿证实，高志远被处决的原因主要有三个：

一是平西根据地山多、地少、人烟稀，生产力低，冀东抗日联军到达平西以后,缺粮草，缺弹药，缺人员，高志远的“拜把子哥儿们”、跟随高志远西撤到平西的抗联第38总队总队长赵云昌是当时寓居北京的北洋军阀吴佩孚的义子，赵云昌是富家子弟，受不了平西的艰苦生活儿，提出上北京找吴佩孚，高志远答应了赵云昌的请求，并希望通过赵云昌，请吴佩孚资助一些粮饷，同时，吴佩孚的一些部下及其家属在房山的“十八台”地区莲花儿山瑞云观隐居，高志远在到瑞云观观览时，曾跟他们有过接触；

二是“四纵”和冀东抗联西撤，造成冀东起义失败，到达平西后“四纵”建制被撤销,在1939年2月新组建的八路军“冀热察挺进军”取而代之，成为平西根据地的领导机构，1939年3月儿，高志远认为抗联在平西的整训已经完成要求返回冀东，但冀热察挺进军虽然最初的战略构想是“打回冀东”，此时却已转向“巩固平西，发展平北”，不践当初“四纵”答应冀东抗联“第二年春天整训结束抗联即返回冀东”之诺，不同意抗联回返，高志远提出，冀东抗联跟八路军是“友军”，冀热察挺进军无权限制抗联的行动；

三是恰在此时，抗联一名姓侯的低级军官强奸妇女，一向治军严格、扶弱除恶的高志远召开抗联指挥部儿会议，议决枪毙这名军官，姓侯的军官是高志远的机要秘书陈飞的表弟，陈飞向高志远求情，请高志远看在他的面子上饶过姑姑这个唯一的儿子，遭到高志远拒绝，姓侯的军官被执行军法，陈飞对高志远产生怨恨，向冀热察挺进军“揭发”高志远“勾结吴佩孚，企图叛变投敌”。

不久，冀热察挺进军以“宴请”为名，诱捕了高志远。

关于如何处置高志远，王仲华、原“四纵”领导和冀热察挺进军主要领导发生了严重分歧。

冀热察挺进军主要领导提出“处决”高志远，王仲华一再申明:“如对高志远有怀疑，审查可以，杀绝不可以!”

原“四纵”一位领导说：“咱们从冀东把高志远的抗日联军接迎过来为的是啥呀?还不是等整训好了再打回冀东去?高志远在冀东挺有威望，可以说是一呼百应，将来要想在冀东开展抗日武装斗争，还得用高志远呢！我认为高志远就是有问题的话，可以让他到延安学习学习，受回训不就行了吗？”

但“胳膊拗不过大腿”，1939年4月27号儿，冀热察挺进军在驻地河北省水县山南村召开公审大会，将高志远枪毙处决。

处决高志远的时候儿，还让他在会上“说说”。他说:“唉，没啥说的!我只嘱咐冀东的抗联战士们,定要继续打日本鬼子，直到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过去我是满脑子浆糊今天我才清醒过来了……”然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服！崩吧！”

处决高志远的时候儿，王仲华没到现场，而是在己个儿住的屋里一圈儿一圈儿地“转磨磨儿”，越走越快，差点跌了，嘴里只嘟囔着一句话：“杀错了！杀错了！”

高志远被处决以后，王仲华接任冀东抗联司令。王仲华上任的第一件事儿，就是释放了受到高志远牵累、被隔离审查的全部人员，亲自为高志远擦身子，穿上新衣裳，买了当地最好的棺材装殓。随后，王仲华、刘冠英把陈维和高志远的同村好友儿周士亭招呼到一块儿，说:“老高同你俩是一个村的，关系又挺好，你俩把老高他们埋了，立块碑，等日后他们家人起灵时，你们也好带个路。”

王仲华、刘冠英给高志远和一同被杀的抗联参谋处长李荣久儿立了两块石碑，每块大约一尺半宽，三尺半长，上面刻着“高志远之墓”和“李荣久之墓”，还有他们的出生年月和籍贯。

安葬完高志远，王仲华和刘冠英把陈维叫儿去，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到天津，把信交给华北人民武装自卫委员会主任委员王若德和领导成员之、负责供给抗联在津家属生活儿的路秀三。信的大意是，让华北人民武装自卫委员会仍按以前的待遇，照顾好高志远在天津的家属，标准不变。一个多月后，身体病弱的王仲华积劳成疾，于1939年6月儿病逝。

冀东八路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