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弥留之际,我听见了神明的呼唤,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进行一场交易。

烤灰狼的小红帽 2024-03-14 10:01:15

冬至那天,我最爱的弟弟死了。

没救回他成了我最大的遗憾。

那之后,我也死去了。

冥冥之际我听见了神明的呼唤。

他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进行一场交易。

1

「想救他吗,我可以让你回去。」

「我会带走你全部的痛苦。」

「作为交换,让我拿走你一件东西。」

神明的声音空旷悠悠,我点头。

睁开眼,僵硬冰冷作一片。

我挽开袖子,手肘处镶了一个表盘,金色镀银边。

指针机械地运作着,没有声音。

神明的话依旧回荡在脑海。

「表盘里的指针很珍贵。」

......

2

有人敲门,我应了一声,他开门进来。

「周星涵,见你弟弟。」

父亲冰冷的声音叫我难以适应,我看向他身后喏喏探出头的孩子。

他的皮肤依旧白皙,透着些许粉嫩,他终于不是手术台上冰冷狼狈的模样了。

我忍住鼻尖酸涩,看着韩冬稚,曾经我最疼爱的弟弟。

「你就在床上坐着?」

我下床,想抱他一下,父亲立刻挡开我,肩膀被他一巴掌推过,我又跌坐在床上。

我抬头,父亲眼里是从未见过的冰冷犀利。

「你病还没好,别传染上他。」

我想起神明说的话。

「作为交换,给我你父母对你的爱。」

3

「周星涵你怎么搞得?不学好了?」

父亲指着我的手肘表盘图案,眉头簇成一团。

我放下袖子,「不是。」

「不是什么?那么大一块纹身,你还有什么脸去学校!」

「快去给我卸掉!」

我做不到,这是我许给神明的交易,说不出口。

父亲被我激怒,挥起袖子到我面前。

我闭上眼,耳边传来弟弟稚嫩的嗓音。

「爸爸,别打姐姐。」

「求你了。」

耳边一阵风,我看着父亲的手逐渐放下,他忽然又举起来指着我,眼里是煞人的光。

「周星涵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你弟弟给你求情,我一定打死你!」

我喃喃一句:「谢谢弟弟。」

努力憋住眼角的泪,房间里只留下我一个人。

没关系,我还有韩冬稚,他还会保护我,这就好了。

我能救他,这就好了。

只是我没想到,神明拿走的,是我的全部。

4

那天天冷,我发了高烧,没去上学。

母亲端着药进门,抬手摔在桌子上,棕黑色的水四溅开来。

「快喝了!」

她重重摔上门,房间里重回冷清。

这一世,母亲安然无恙生下韩冬稚,她还活着。

我看着许久未见过的母亲,仔细端详着她现在的面容。

跟上一世照片中的她相比,她明显要疲惫了些,白发也夹杂在一头乌丝当中,面色倒是看着还很健康,红润饱满。

但面对这个熟悉的陌生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甚至于夹杂着两分生硬。

我叹了口气,爬下床,咳嗽不止。

弟弟开门进来。

「姐姐你很难受吗?」

我点头,弟弟还是眉清目秀,眼里含了水一般清澈。

谁会想到我最爱的弟弟,几年之后就要离我而去了。

我强忍着头痛,韩冬稚忽然看向我,目光澄澈,手指着母亲端给我的杯子。

「姐姐,这是什么。」

「姐姐的药。」我正准备伸手去拿,他忽然拿起我书桌上的墨水,打开盖子,下一秒就倒进了我的的杯子里。

我一动不动,看着他。

「姐姐。」他气定神闲的拧好盖子,声音依旧温柔至极。

「喝药吧。」

5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的亲弟弟会如此对我。

终究神明还是对我说了谎,我扶额,滚烫的温度戳破皮肤。

「你在干什么韩冬稚!」

母亲开门进来,声音尖锐异常。

「我在劝姐姐喝药。」

母亲看向桌子上的杯子,「周星涵你怎么还不喝药,想传染给你弟弟吗?」

我摇头,沉重感顿然入骨。

「我喝不下,弟弟往杯子里倒了墨水。」

母亲看向韩冬稚,他无辜摇头。

「周星涵!你真是不要脸!弟弟为你好你还污蔑他!谁允许你这样没有教养!」

母亲走到身前,下一秒,冰冷的手落在我左脸上。

眼角惊出两滴泪。

我看向她,目光凛凛,卓然不惊。

这是我十八年来,一直期盼再见到的母亲。

我转眼看向韩冬稚,他的眉眼依旧,嘴角挂着笑,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捂住脸,一句话说不出。

「不喝药你就等死吧!」

母亲扯着韩冬稚出门,桌上墨水的痕迹反光刺眼。

我坐在床上,脑海中弟弟的笑重复回环。

我放弃一切,回来救他。

可他却抛下了我。

6

我放学很晚,回来只有桌上的冷菜剩饭。

韩冬稚披着毛毯从卧室走出来,「姐姐,饭我帮你热。」

「不用了,你快睡觉吧。」

我怕他又故技重施。

空虚的胃吊不起一点进食的欲望,我看着韩冬稚水灵灵的大眼睛,极力回想从前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是我弟弟,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就是为了回来救他。

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离开了。

回到卧室,我打开电脑,搜索有关坏血症的治疗方式。

一阵破碎声响,母亲的声音顺着楼梯蔓延而上。

「韩冬稚你干嘛呢?伤没伤到?」

我躲在门后,楼下传来弟弟温柔斯文的嗓音。

「妈妈我没事,我就是想帮姐姐热一下饭。」

「周星涵!」声音震耳欲聋。

我深呼吸,打开门。

我看着散落满地的饭菜,母亲的声音犀利尖锐:「吃饭都要别人热?想死就去!别麻烦别人!」

韩冬稚抬起头来看我,满眼无辜羸弱。

他故意的,一定是。

「你现在马上给我下来收拾!」

冷风刮擦窗户,玻璃染上鲜红。

我捏紧手指。

还有一个月就是冬至。

韩冬稚快要死了。

7

我记得上一世,弟弟不是这样的。

他会趴在窗边等我回家,搓搓我冻得发红的手,跟在父亲身边说今晚想和姐姐一起读故事书。

一场大雪,把我的弟弟带走了。

身后一阵用力,我摔在地上,左手陷在玻璃碎片里,刺骨的疼。

我抱紧胳膊,手尖上的血染红了白色毛衣。

「周星涵!你能不能快点收拾,晚上弟弟起夜看不清踩到了怎么办!」

我看见母亲的面庞近乎狰狞。

「姐姐,我帮你。」

韩冬稚的声音柔软温耳。

母亲下一秒便将他拦住抱在怀里。

母亲忽然看向我,「看什么看!想让你弟弟和你一块熬夜?快点给我收拾!」

我忍住手心的痛,一点一点拾起地上带血的碎片。

那场大雪,带走了我的全部。

8

冬至前,弟弟不出所料地昏厥了。

和上一世一样。

父母硬生生推开我,我看着韩冬稚被送上了救护车。

那时我甚至想过,就这样吧,让他们救他,我装作不知情就好了。

悲哀的想法很快在脑海中打消。

我看向座机上亮起的陌生号码。

「周星涵!你快点来医院!你弟弟坏血症需要做配型!」

没有担心,没有问候,字字冰冷抛肉割骨。

我硬生生吞掉委屈:「我知道了。」

贪得一世,我是要回来救弟弟的。

这是我同神明的交易,是我自己的选择,没什么好难过的。

打车到了医院,天上已经微微飘起雪,地上浮了一片。

母亲站在医院门口,上前两步拎住我的胳膊,我甩开她:「我自己会走。」

「快点!你想看你弟弟死在里面?」

我不说话,任由她骂骂咧咧领路进去。

抽血的时候她站在我身边,我问她:「你们配型都不成功吗?」

母亲看着我,半晌不说话。

末了,她不知所云地道一句:「你救你弟弟天经地义!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我沉默,冰冷的针管脱离肉体,护士给我一片酒精棉片叫我小心。

那是我睁眼到现在,听过最有温度的话。

我忍住难有的哽咽,母亲翻了个白眼,不咸不淡。

「有什么好哭的,救你弟弟都不情愿,真是个白眼狼!」

我看她一眼,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去。

我如何不情愿,我舍弃了千般万般回来救他。

可我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9

母亲带着我到手术室跟前,平时公事缠身的父亲蹲在门边,他看见我的时候脸冷了下去。

「配型成功了吗?」

「不知道,还没有结果。」母亲自顾自坐下来,我站在门边,看着墙上红灯刺眼。

时间就那样安静下去,自始至终我们之间没说过一句话,好像他们和我已经无话可谈了。

小护士带着检查报告上来,正准备递给我就被母亲抢了过去,父亲急忙冲到她身边,两人一起翻找着结果。

我看着他们手里的动作越发慢下来,父亲捏着检查表,母亲上前打了我一巴掌。

我彻底清醒。

「要你有什么用!配型都做不成!当初就应该掏两个子把你打掉!」

「幸亏没叫你姓韩!说出去都丢人!」

我随母亲的姓,这是上一世对母亲的祭奠,如今却成了难以启齿的累赘。

「救不了你弟弟,你也不要活了!哪天自己悄悄死了算了!别在这丢人现眼!」

冬夜的风寒的刺骨,我缩在一边,一碗水从上到下灌的透彻。

小护士拦在一边:「阿姨,现在男女平等,您不能这么说话。」

「直系亲属配型都是有很大成功概率的,您和叔叔也尝试一下配型呢?」

我忽然抬头看向母亲,她目光四下躲闪。

「那怎么行!这东西弄不好要死人的。」

我终是没忍住:「那凭什么死的人要是我。」

母亲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周星涵?你觉得你自己很重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

「要不是因为生你,我也不会持续性贫血,差点就没生下你弟弟!」

「说到底都是因为你!」

我苦涩:「现在我救不了他了,怎么办。」

良久,父亲开了口。

「那你就去陪他吧。」

10

我看着父亲,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可是,明明我也想要救弟弟的。

明明他也是我最疼爱的弟弟啊。

我捂住胳膊,手肘的寒凉在指尖蔓延开来。

麻木与无力一同袭来,我自知这是神明的交易,可如今才发现,失去亲情的滋味无论如何都难以承受。

11

手术室灯光暗淡,母亲惶然从座位上站起身,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要抓紧时间配型。

我看着母亲抓住医生的手,声音里带着哭腔。

「医生,我们家冬至还小,你可得救救他啊医生!」

母亲回过头来扯住我:「医生他们两个是亲生姐弟,是不是可以直接换血啊医生。」

我惊出一身冷汗,手不自觉的往回缩。

「妈,我和韩冬稚的血型不适配的。」

医生看了我一眼:「这位家长,我理解你,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这么说孩子要怎么想。」

母亲悻悻坐回椅子里,我看着她脸上的挫败与落寞,顿时觉得心凉。

这是我平日里,最为思念的母亲。

神明的声音回荡在耳,可我已经听不见了。

12

冬雪,午夜,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手脚染上凉意,我发觉自己已经寻不见知觉了。

半晌,我落下一句。

「去做个配型吧,或许能救活他。」

父亲正准备拉母亲,她看了我一眼,忽然又坐回去。

「不行!不知道这小狐狸安的什么心!她就是不想他弟弟活着,还要把我们两个害死!」

所有的禁忌在那一刻豁然开朗,我看着熟悉而陌生的两个人,淡淡一句。

「要是我说,弟弟在冬至那天会死,我是回来救他的,你们是不是也不会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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