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大家知道企业破产之后为了抵债,会拍卖名下所有资产,但应该很少见过连一瓶4块钱的雪碧,都要拿出来拍卖的奇葩现象:
可见法院为了让债权人能见到点回头钱,真的是操碎了心。
而放在重资产投入的汽车行业,企业倒闭带来的资产遗留问题就更多了。不说别的,汽车工厂及其配套设备,就是一项价格高昂且不易转手的资产。
最近,这件事就轮到了广汽菲克(菲亚特克莱斯勒)头上。
2022年10月,合资广汽菲克申请破产;次月正式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公司所有资产根据法律流程等待处置,其中就包括长沙工厂和广州工厂两个汽车生产基地。
等到今年7月21日,广汽菲克的长沙工厂终于迎来了首次拍卖,起拍价19.15亿元。但结果却令人唏嘘:无人出价,流拍。
8月5日,第二次拍卖的起拍价降为15.32亿元,差不多打了8折,依然无人出价,流拍。
9月18日,法院又安排了第三次拍卖,起拍价已降到12.25亿元,8折之上再打8折,还是无人出价,最后流拍!
都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工厂连续三次都无人表达接盘的意愿,四舍五入…这价格大抵是卖不出去了。
回想两年前广汽菲克宣布破产,整个汽车行业都在关注、不少人为之感慨遗憾的场面,今天广汽菲克这幅彻底凉掉的黄花菜样子,就更让人唏嘘。
讲道理,中国汽车市场变化是快,但广汽菲克并非无名之辈。定义吉普的JEEP就是克莱斯勒旗下的,在跑车中最负盛名的法拉利也隶属于菲亚特。
承载了种种情怀的广汽菲克,最后却落得如此结局,多少还是有些凄惨。
不过,事已至此,“车”死不能复生,广汽菲克为啥走到这一步,不是今天想和大家聊的重点,原因相信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今天咱们好好聊聊,汽车工厂明明看起来像是个香饽饽,它为啥就卖不出去?
01. 爹不疼、娘不爱?
首先,如果从根上去捯,广汽菲克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合资方Stellantis(前身之一为菲亚特克莱斯勒)的决策失误脱不开关系。
正因为外方不够重视中国市场,没有积极为中国用户推出更合适的车型,才使得广汽菲克在竞争中逐渐落于下风。
后来Stellantis与广汽集团又在持股比例上谈崩了,Stellantis铁了心要在中国市场以轻资产模式运营,说白了就是压低成本,佛系卖车。
这时,带有工厂等一系列重资产的广汽菲克就成了个烂摊子,Stellantis躲都来不及,更不用说帮着合资公司善后了。
于是乎,压力直接给到广汽集团。
广汽菲克也是广汽集团的一员,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广汽集团收编广汽菲克的核心资产,然后协调给旗下其他公司,就像去年广汽三菱停产后工厂由广汽埃安接盘那样。
这种类似“左手倒右手”的逻辑,确实能免去不少麻烦,也最大程度地提升了资源利用率。
但问题在于,广汽埃安收编的广汽三菱工厂位于长沙,而广汽菲克被拍卖的那家工厂,它也位于长沙!
甚至这也不是什么只顾广汽三菱、不顾广汽菲克,偏疼一个厚此薄彼的事。
因为广汽三菱只有长沙工厂这一个整车生产基地,而广汽菲克的另一个整车生产基地广州工厂,早就在2021年被广汽埃安收编了!
一家接盘一个,广汽集团已经尽最大可能一碗水端平了。只是这种工厂位于同一地点的,也只能做出取舍二者择其一。
在收编完广汽三菱的工厂产能后,广汽埃安的年规划产能已经达到了60万辆。换算下来,就是平均每月5万辆的生产能力。
按照今年竞争的烈度,广汽埃安目前的产能利用率还不到80%:
如果再硬生生吃下另一家年产能16.4万辆车的工厂,广汽埃安短时间之内肯定吃不消。
因而广汽菲克长沙工厂的最终归宿,只能向外寻找。
02. 复活工厂,要爆金币?
那么,为什么广汽埃安不能预先买下工厂、为以后做准备呢?
这其实有点像那些1块钱出售的欧洲古堡,或是身处远郊的美国大别墅——表面看是捡了大便宜,实则是当了大冤种。
工厂不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搬过去就能直接用,而是工厂需要整修、设备需要调试、产线需要磨合、员工需要培养。
以上提到与未提到的情况,都得爆金币,爆大量的金币。
还是举广汽三菱的例子,尽管同属广汽集团,广汽埃安可以按照1.91亿元的评估金额,拿下广汽三菱的固定资产,但广汽埃安还需注资18.58亿,才能真正把这笔资产握在手里。
说白了,接盘闲置工厂是投资、不是吃绝户,而投资总是有好有坏。
广汽菲克长沙工厂三次流拍、无意向投资人的事实,证明在“外人”眼里,买下这家工厂并不是一笔好生意,否则根本不必公开拍卖,早早就会有意向投资者接洽。
而其沦落至此,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广汽菲克长沙工厂皆为“老旧燃油车”的产线,这一点先减了大分。
在新能源汽车的需求大幅增长的背景下,燃油车几乎全部滞销,工厂都处于产能过剩的阶段。
今年1-8月,国内乘用车产销同比分别增长3%和3.3%,新能源汽车产销同比分别增长29%和30.9%,这中间的差值都是燃油车拉下的后腿。
2.0T的高功率帕萨特都15.99万远起售了,这还没算终端优惠。可见还想活命的合资公司也必须狂打价格战,就差把“救救滞销燃油车”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这么个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谁还会想不开,要扩充燃油车产能呢?
于是用排除法,选项只剩下一个:广汽菲克长沙工厂的用处,只能是被买回去进行大刀阔斧地改造,生产新能源汽车。
于是考量的维度就很简单了,即买下工厂的钱+改造生产线的钱加起来,能否比重新建一家新工厂划算。
理论上讲,一家闲置工厂最起码厂房和员工都是现成的,至少也省去了从打地基开始建厂的时间和工程成本。
就比如14个月建设完成的小米汽车北京工厂,光买地就花了6个亿:
然而,包括小米汽车在内的很多车企之所以选择重新建厂,还有一个原因是考虑到了工厂改造升级的上限是否足够。
中国新能源汽车要站在世界前列,那中国新能源汽车工厂自然也要代表最先进的生产方式:
特斯拉一体化压铸在中国上海工厂落地、自动化率极高的智能装配岛在国内新势力工厂随处可见、专为检测“冰箱彩电大沙发”等智能化设备的数字化系统需标配……
这些设备很多在以前的老旧燃油车产线上根本没有,或者工厂建设时就没有考虑到,会进一步升级产线的需求。
工厂能否满足、或能满足哪些新能源汽车的生产要求,得画个问号。
如果需要把工厂全部搬空,再重新采购设备、招聘并培训员工,还真不如再多花点钱,重新建一个未来延展性更强的新工厂。
当然,钱的事说到底还能谈,只要价格够低。
北京现代重庆工厂总投资额77亿,首次挂牌拍卖价36.84亿,最终以16.2亿元的价格成交,兜兜转转流拍多次,这不是也尘埃落定了吗。
最大的问题在于,究竟有没有意向客户。
03. 接盘侠在何方?
李想曾经在微博呼吁,希望国家牵头引导汽车企业之间的兼并重组。盘活已停产或即将停产的汽车工厂,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近几年国内车市的发展,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出来,中国汽车格局乃至全球汽车格局正在经历一场大洗牌。优胜劣汰,创新者生,守旧者死。
不信看看那些全球车企的财报,如果去年是红旗飘飘一片大好,那今年就是尸横遍野,一片哀嚎。
从这个角度看,一家又一家合资工厂由满负荷运转,转为待价而沽,不过是变化中的一环而已。
按照守恒定律,用户从选择合资车转向选择自主品牌,减少几家合资汽车工厂就应该增加几家自主车企工厂才对。
事实上,大体也是如此。
广汽自主品牌埃安吸收了广汽菲克、广汽三菱的产能;上汽、长安也大差不差,智己汽车、阿维塔等“富二代”们绝不用担心产能问题,背靠大集团无论如何不会缺几条产线。
但,具体到一家工厂的细节上,不一定尽如人意。
不然前两年产能极速扩张的比亚迪,就没必要以新建和扩建生产基地为主,而是选择吸收改造已有工厂了——
2021年前后比亚迪长沙生产基地进行了改造扩建,考虑到广汽菲克广州工厂正是在2021年确定被广汽埃安接手,看上去比亚迪完全有可能接盘广汽菲克长沙工厂。
事实上,当时也的确传出过比亚迪与广汽菲克接洽的消息。但最后比亚迪的工厂在原有地皮上完成扩建,从结果上来看,广汽菲克长沙工厂最终与比亚迪无缘。
有可能是双方没谈拢,有可能是可行性不够高,也有可能就是个谣言。总而言之,类似的情况在国内市场上不止存在一例。
除此之外,“蔚小理”刚起步时合资汽车的巅峰还没过去,合资工厂还在开足马力工作,新势力压根没有机会接盘。
如今新势力也洗过一轮牌,有的新势力连自己的工厂都成为闲置产能,而有实力有意愿接手限制工厂的(如理想),也该出手时就出手了。
可以预见,接下来合资工厂如果能体面退场,一定会有新势力的一份功劳。
然而他们何时出手、怎么出手,就不是广汽菲克们所能左右的了。
毕竟,主动权已然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