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贫穷的乌兹别克,却有最豪华的菜市场

茶狐看世界 2024-11-04 15:50:24

最近,为了搜集写作素材,我看了很多前苏联老人的采访,大多数人都怀念那个曾经被他们亲手抛弃的国家。

在去中亚之前,我的看法是:回忆就像一个滤镜,往往有欺骗性,当现实不如意的时候,就不自觉过滤回忆中的苦涩,放大回忆中的美好,来寻求慰籍。但是,这次我到了中亚,走访了哈萨克斯坦与乌兹别克斯坦——2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经过10天旅行之后,我不得不修正我对苏联的看法。当我亲眼看到苏联留下的遗产,我才真正理解了那种对苏联的怀念情绪。

从理性的角度看,无论从衣食住行各方面,1980年代末期的苏联,的确不如西方。苏联的解体,是自身弊病发展到一定程度,无法自愈的结果。但是,有些人对苏联的怀念,并不是理性的,而是感性的,苏联就像他们爱过的一个人,人到暮年,回想起这个曾经的爱人,就因为某个瞬间的温柔眼神,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不堪,曾经的酗酒任性、荒唐无稽、欺瞒背叛,都可以抛到脑后。

人类是一种非常矛盾的动物,理性起来,为了利益可以冷若冰霜,但感性起来,又可以为了一种虚幻的温暖,而奋不顾身。苏联,就是这么一个不完美的爱人,缺点很多,但优点也独一无二,让人又恨又爱。

中国菜市场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喜欢去看当地的菜市场,那是了解当地人生活状态和精神状态的最好场所。

先说说我眼里的中国菜市场。哪怕15年前,浙江一带的菜市场,都可以用几个字来形容:臭、脏、乱、差。

一进入菜市场,迎面扑来的就是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尤其是在闷热的夏天,海鲜的腥臭味,蔬菜的腐烂味,家禽的粪便味,小贩的汗骚味,男人的烟臭味,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那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酸爽。

地上永远是湿漉漉的,败坏的菜叶,腐烂的鱼虾,冲洗内脏后的污水,鸡鸭的排泄物,所有液体混合在一起,在地板上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如果你穿着一双白色运动鞋进入菜市场,就相当于一个步兵进入地雷阵,必须蹑手蹑脚,小心谨慎。

我们菜市场的摊主,除了极少数人可以把生意做大,其余的人,几乎都是社会的最底层。因为工作环境本身就不好,他们不太讲究穿着打扮,衣服永远是脏兮兮的,头发总是黏糊糊的。

那时候,我们的菜市场一般都是简易的大棚结构,冬天湿冷,夏天闷热。在移动支付普及之前,菜市场的纸币非常吓人,简直就是细菌最好的温床,但偏偏就有人喜欢,一边用舌头舔着手指,一边用手指数钱。

这就是我对一般发展中国家菜市场的印象,15年前的中国如此,现在的墨西哥如此,突尼斯也如此……当然,浙江的菜市场最近几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主要原因是经济发展了,人们对生活水平的要求提高了,手机支付普及了,交易过程也干净了,国家对民生领域也重视了,加大了投资力度,在配合各种巡查与考核,这几年的变化,的确肉眼可见。而这一切的变化都离不开经济的发展,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是人均GDP超过1万美元后,我们的菜市场的环境才逐步改善。

乌兹别克菜市场

根据世界银行的资料,乌兹别克的人均GDP才2000美元,说实话,我对这个国家的菜市场,完全没有期待。所以,直到我在塔什干的最后一天,才想起菜市场,无巧不成书,客栈主人对我说,乌兹别克斯坦最大的菜市场就在附近,走路10分钟,它的名字叫Chorsu Bazaar,Bazaar这个词来源于波斯语,汉语音译为「巴扎」,也就是市场。

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我见到Chorsu大巴扎时的震惊,那就是,「苏联人,居然把菜市场造成圣殿!」1998年之前,我都没有见过比这更加雄伟的建筑。她就像一个巨大的雨伞,把一个圆形的建筑盖住,雨伞的中央有一个洞,洞的上方还有一个伞。这样设计的好处有2个,首先,便于采光,其次,有利通风,中亚地区夏天炎热,根据热胀冷缩的原理,底层交易大厅产生的热量,都从顶部的圆孔散发出去。当天的气温比较热,但进入巴扎后,反而凉爽了。

这样的建筑,绝对不是为了花哨而花哨,真正做到了功能和外观的完美统一。从外形看,这更像是一个体育馆或展览馆。乌鲁木齐也有大巴扎,但核心功能是表演和旅游,消费者主要是外地游客。而塔什干的大巴扎就是一个菜市场,是当地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周边的农民来赶集,城里的居民来采购。

关于这个建筑,网上能找到的中英文资料极少,唯独俄语的资料相对齐全。这个市场建于1980年,至今已有43年的历史,主体建筑的中央穹顶部分有中亚游牧民族的装饰图案,直径75米,为三层建筑,带有电梯系统。底层有地下走廊,中层和顶层设有货架。市场的货架分成多个部分:蔬菜、水果、坚果、糖果、香料和谷物。

当年苏联为了建设这个菜市场,可谓不惜血本,堆料非常有诚意,能用大理石的地方,都用大理石。为了农民方便搬运货物,甚至还安装了电梯。连农民吃饭的食堂,都设计得富丽堂皇。

我曾经总结出一个规律,那就是挑高越高的餐厅,档次越高。因为,挑高虽然能带来审美上的愉悦,但会浪费空间和资金,是有钱人的专利。但在前苏联,这个规律失灵了,大巴扎的农民食堂,仿佛就是当年欧洲贵族用餐的高级场所,天花板很复杂,挑高至少10米。

菜市场的豪华食堂

我点了一份手抓羊肉饭套餐,一壶红茶、泡菜、馕,一共20元人民币,坐在最高级的场所,吃着最廉价的食物,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大概只有在前苏联地区才有。

苏联洗手间

苏联为劳动人民设计的厕所,也非常豪华,墙壁几乎全部都是大理石。虽然过了40年,但就算用现在的标准,用料也是非常高级。后期加装的瓷砖,和原来的石料格格不入。

站在chorsu大巴扎的中央,我仰头看穹顶的那一束光,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怀念苏联。在人类历史上,苏联第一次做到了,让底层人民活得有尊严,享受到了顶层极少数人的荣耀。换句话说,劳动人民从来没有如此扬眉吐气!

我采访了很多菜市场的老人,谈起这个大巴扎,总是不停提起苏联,他们都怀念曾经的美好时光,他们以前都是苏联的主人,虽然当时他们生活水平也不高,但大家都一样,教师、干部、农民,「人人平等」,而如今,他们却生活在最底层,忙碌一整天,也赚不了多少钱,还被人看不起,成了市场经济的弃儿。

我在俄文的网上,还查到了这座菜市场的设计师,名字叫Сабир Адылов(萨比尔·阿迪洛夫),此人大有来头,获奖无数:

苏联人民建筑师(1981年)

塔什干首席建筑师(1970-1986年)

苏联国家奖获得者(1975年)

此人是当年超级大国的顶级建筑师。在市场经济情况下,这样的人才,要么去设计富人的豪宅,要么设计歌剧院,交通枢纽,或者写字楼,无论如何,都不太可能给底层劳动人民设计菜市场。但在苏联,就做到了!

美观宏伟的劳动场所,也在无形中,提高了底层劳动者的精神面貌。乌兹别克首都塔什干菜市场的摊贩,平均月收入只有200~300美元,账面上看的确不富裕,但我没有看见衣冠不整,女性普遍讲究打扮,虽然服装谈不上什么名牌,但衣着都非常得体。说句大实话,我们菜市场摊主的收入是乌兹别克同行的至少三倍,但衣着品位,却远不如他们。

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是,乌兹别克摊主对于商品摆放,有着难以想象的高要求,似乎人人都是审美大师,他们对于形状、比例、色调,要求极高,他们总是不停整理商品,保持干净、整洁、美观。他们不但爱美,还非常勤劳。另外,我在大巴扎走了好几圈,也几乎看不到垃圾和污水,这一点,令人非常意外,再说一遍,他们的月收入不到300美元。

写在最后

苏联这样做,的确是把劳动人民捧在手心上,时至今日,菜市场的摊主们,依然对苏联念念不忘。但摊主们没有看到的是,这豪华菜市场背后,却隐藏着危机,这种超前的荣耀是不可持续的。

曾经引以为豪的电梯,因为缺乏维护经费,已经废弃,豪华的厕所里,虽然大理石依然耀眼,但也因为缺乏经费,五金件已经损坏。与其他苏联时期的厕所一样,也弥漫着一股恶臭。苏联雄伟的大巴扎,在形式上照顾了劳动者的心理需求,但在经济上,却忽略了客观规律。把资源投放在了错误的地方,小贩们产生的价值,不足以支撑这样豪华的场所——这就是最扎心的现实。

被弃用的苏联电梯

苏联很善于集中力量办大事,也很善于1~100的量变,但却不太善于0~1的质变。计划经济在应对危机时,的确能展示其高效性,但把时间轴拉长,计划经济最大的软肋,不仅是缺乏弹性,更缺少「破坏性创新」,举个例子,微信代替email,email代替手机短信,手机短信代替传呼机,传呼机代替电报,电报代替邮寄信件……这些都是「破坏性创新」,苏联最缺乏的就是这一类创新。

同时期的中国,虽然没有这么豪华的菜市场,但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一步步升级,从菜市场进化到超市,从超市进化到网络商店。我从中亚旅行回来后,发现家里的卫生纸快用完了,打开手机app居然首页就是卫生纸,大数据比我更了解我自己,手指一滑,当天下午就到货。

就在收到包裹的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远在乌兹别克的chorsu大巴扎,她就像琥珀里的一只蝴蝶,虽然很美,但却永远被定格在那一瞬间,它再也不会展翅高飞,只会慢慢风化,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我知道,依然有很多人怀念雄伟的大巴扎,也有很多人讨厌电子商务,但不管你喜欢不喜欢,这就是经济发展趋势,我们改变不了自己,只能适应客观规律。苏联虽好,但却败给时间,理想虽然丰满,却败给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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