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读职高了，还谈什么高考?”

身为一名教师，我无从反驳。

刘美琳的家长继续叫嚣：还有，我女儿要是再和那个男人婆玩在一起，我就让她退学!“

“男人婆”站出来，一脸冷漠:“阿姨，我会退学，琳琳可以考上大学的。”

我拉住她，她却摇了摇头，示意我别管。

后来，再次遇见她，她俨然一副不良少女的模样，跟在刘美琳身后，默默保护着她的女孩…...

1

我被宋妍一把拉回到座位上，她双手重重地搭在我肩上，似乎要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上来：

“别想跑啊！今天我订婚，这么多年老同学了，这点面子都不给？”

哼！这么多年老同学，让我挨着朱卓逸坐，她真是干得出来！我心里虽这么想着，但看着满包厢的人，只得点头答应。

宋妍再三确认我不会“逃走”后，才收回双手，回到自己座位上。

开席，端庄的准新娘举起酒杯：

“今天在座的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担心结婚当天不能好好与你们把酒言欢，所以今天不醉不归！”

一桌子人相继端起酒杯，有活跃气氛的人跟准新娘开玩笑。

“宋妍，先说好了，饭吃两顿，红包可只有一个啊！”

“人家宋妍嫁的可是高干子弟，会在意你那几个钱吗？”

“你们敢取笑我！”宋妍不顾淑女形象，佯装要去“收拾”那两人，被新郎劝阻。

众人又起哄让一对新人喝酒，两口子端起满满一杯红酒，一饮而尽。

“嚯，好，厉害！”众人拍手叫好。场面很热闹，但与我无关。

宋妍和我、朱卓逸是老家县一中的同学，我跟她不熟，她爸妈是县里机关单位的，我和朱卓逸是从镇上考去的。

高中时期的她成绩一般，高考上了一所民办本科，后来读了研究生。

毕业后，通过人才引进，成了南市第一中学的老师。

这些我也只是在同学圈子里听说的，真不知何德何能成了她订婚宴的座上宾。

“宋妍，你们蜜月去哪里？真羡慕你们教师，有寒暑假。”

“你们是只看到老师的寒暑假，不知道当高中老师的艰辛。当然啦，也有轻松的，”

宋妍用筷子指向我和朱卓逸的方向，

“我这两位同学是职高的老师，职高就轻松多了。学生成绩差，怎么糊弄都能教，而且又没有太多升学压力，我不知道多羡慕呢！”

这种表面夸赞实则鄙夷的话我听得不少。有些人就是这样，得踩着别人才能凸显自己的优越感，仿佛不拉一条鄙视链就活不下去了。

普高看不上职高，理科看不上文科，体制内的看不上体制外的，带编制的看不上不带编制的。

面对这样的人，你跟她讲公平，讲分工不同都是没用的，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南市第一中学可是省重点，不好糊弄，真替宋妍你担心，毕竟你高中的时候连《师说》都背不全，还要去教别人语文……”

“徐佳蓉，别说了！”朱卓逸扯着我的袖子小声说道。

我瞬间感觉有蟑螂爬上手臂一般，赶紧将手臂收回来：

“我听说你读的那个民办本科还收建校费呢？啧啧。对了，泰国研究生一年多少钱啊？估计挺贵，我是买不起还得硬考，真羡慕你！”

现场一片死寂。

“徐佳蓉！”宋妍红着脸，眼睛瞪得老大，胸口不停起伏，他未婚夫赶紧绅士地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我用餐巾擦了嘴，起身：“大家慢慢吃，我有事先告辞了，再见，不，最好不要再见了，见了我只能说明你们孩子中考失败了！”

我提起包包向外走，感觉一身轻松，既不用继续坐在朱卓逸身边，又不用当宋妍刷优越感的垫脚石。

当众怼了宋妍，她指定不会邀请我去参加婚礼了，份子钱也省了，想想都开心，我感觉自己的步伐都轻快起来了。

我们学校在郊区，要转好几趟公交车，本来预计今晚打车回去，现在才晚上八点，应该能赶上最后一趟车，这么想着，我便赶紧加快步子。

“徐佳蓉！”那个熟悉又恶心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我知道是朱卓逸，并不打算停下脚步。

“佳蓉！”被他这么亲昵一叫，更觉恶心了，我索性跑起来，手臂却被人抓住了：

“你跑什么啊？”

我赶紧将手臂抽回来，转身继续走：

“朱卓逸，你自己也是快结婚的人了。要是被你未婚妻看到，你当街和前女友拉拉扯扯，只怕你就嫁入不了豪门了！”

朱卓逸在旁边快速地跟着：

“是我请宋妍帮忙约你的。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还把我拉黑了；在学校叫你，你也不理，我只能想到这个方法。你不该在人家订婚宴上说那样的话！”

朱卓逸教训的口吻让我觉得滑稽可笑，我精准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朱卓逸吸了口气：“你不懂人际关系，是要吃大亏的。宋妍的公公是教育局的领导，跟她搞好关系对你我都好，你说话做事总是那么不管不顾的……”

“朱卓逸！”我忍无可忍了，“你是在教我做人吗？首先，你什么身份？凭什么教训我？其次，你自己都算不上是个人，还教别人做人！”

朱卓逸的脸抽动了一下：“过去的事情你就不能放下吗？”

“哈哈哈！”真的是被他气笑了，他要我放下什么？我和他高三毕业确立恋爱关系，我把最好的青春给了他。

为了迁就他，我放弃保研的机会，跟他一同来到南市这所职高，入职不到半年他就跟学生科的一位女老师郭雅婷好上了。

郭雅婷是前任校长的女儿，她的家世跟我的比起来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朱卓逸，你现在是前校长的准女婿，又升了副科级干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总不至于期望我还能和你成为朋友吧？”

“我不好！”朱卓逸大吼一声，眼眶泛红，“我后悔了，我忘不了你！”

胃部抽动，翻滚想吐，我拿出手机，打开录音软件，怼到朱卓逸嘴边：

“来，有种就再说一次，我录了发给郭雅婷！”

朱卓逸惊慌地推开我的手，真是可笑之极。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学生科何老师，朱卓逸立马默不作声了。

“徐老师，你们班宿舍503的女生打架了！”

2

“打架，503？”我脑袋嗡嗡作响，“是吴弘去找唐思语麻烦了吗？有人受伤吗？”

今天周五，学校举行半期考试。

下午的考试，我们班学生吴弘因夹带小抄被监考老师抓了。

监考完，我去教务科。吴弘跟教务科老师交代说小抄是唐思语卖给她的。

从笔迹上看，的确是唐思语的字，但唐思语坚决否认。

唐思语说那是她做的考前复习资料，一定是被吴弘偷去的，吴弘冷哼一声：

“你当老师是白痴啊，复习材料那么大一份，你拿着背就好了，做小了不伤眼睛吗？看吧，刚好可以塞进校牌里。”

说着就要拿起那“证据”演示如何塞进校牌，唐思语一把抢过去，撕了个粉碎，然后大哭起来。

唐思语是班上学习委员，表现良好，成绩优异。她为什么要做小抄我还需要进一步核实情况。

最终，教务科决定取消吴弘那堂考试的成绩。

事后，我将两个女生叫到办公室教育，宋妍却一个劲儿打电话催促我去她的订婚宴。

我见两个孩子情绪正常就先放回宿舍了，唐思语住503，看来很可能是吴弘又去找她麻烦了。

但情况却比我想的复杂：

“先打起来的是唐思语和郑裴裴，吴弘是后面才掺和进去的。三个学生正在学生科办公室，徐老师，你需要和她们家长的沟通一下。”

“好，我马上赶回学校！”

郑裴裴怎么又参与进来了呢？我脑袋一片乱麻，坐公交车是来不及了，我拿出手机准备叫车。

“我送你！”朱卓逸说。

“不用。”我心中着急，搭车软件却在慢悠悠地画着圈，寻找周围接单的司机。

“今天周五不好打车的，还是让我送你吧！”

我此时心急如焚，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但还是上了朱卓逸的车。

一路上，我先跟三位学生的家长取得联系，又向503的其他同学大致了解了情况：

据说，吴弘买题的对象是郑裴裴，郑裴裴和唐思语是室友。

唐思语成绩很好，考前将自己押的题写好了答案给了郑裴裴。

吴弘作弊被抓，供出了唐思语，没提“中间商”郑裴裴。

后来唐思语找郑裴裴“算账”，发生口角，再后来，吴弘也赶到她们宿舍加入了“战争”。

更糟糕的是，三人在推搡中，将郑裴裴的违禁品香烟抖漏了出来，刚好被前来劝架的值班老师看到。

朱卓逸的车开得很快，四十分钟后到达学校。

我下了车直奔值班室，三个女生站成一排，正被值班的何老师训斥。

我的目光扫到办公室的左边，朱卓逸的未婚妻郭雅婷正坐在办公桌前阅读几份材料。

那些材料应该是三个学生的“口供”。学校发生打架斗殴事件后，一般会让学生分别将事情的经过写下来，对比阅读，以便还原事情全貌。

郭雅婷今天应该是跟人换班了，学校大群里发出来的值班教师名单里没有她。我想朱卓逸肯定不知道郭雅婷今天值班。

郭雅婷见了我，示意我过去看她手里的材料：“徐老师，这是她们三个分别写的事情经过，你先看看吧。”

“佳蓉，你手机落我车上了，有家长一直在打电话！”朱卓逸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办公位上，被我挡住的郭雅婷脸色顿时惨白，递给我资料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成了挡在朱卓逸和郭雅婷中间的屏障，这屏障一撤，便是一场事故了。

别无选择，我侧身去接手机，朱卓逸看到了郭雅婷，瞬间石化。

郭雅婷将手中的材料重重地摔在桌上，冲出办公室，朱卓逸也赶紧跟了出去。

听到响动，三个埋头听训的孩子只是一惊，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而何老师却是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

对于朱卓逸来说，这算得上是晴天霹雳吧，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

我将散落在桌上、地上的材料捡起来，快速地看了一遍，和503其他同学描述的情况大体一致。

吴弘与郑裴裴的家长都不在本市，所以今晚不可能赶过来，只能后面抽空再来学校，而唐思语的家长正在赶来的路上。

不一会，唐思语被接走，其余两人表示不会再生事端，便回到宿舍休息了。

送走三个女生，我心中十分不安，便问何老师：“何老师，这三个孩子，学校会下什么处分？”

何老师皱起眉头，用一副不解的表情看着我：“小徐啊，我觉得你更应该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

“是我太粗心了，以为下午已经帮她们处理好矛盾了，我不知道郑裴裴也牵涉其中。”

我心中自责，这是我带的第二届学生，也许是最后一届，因为我决定今年报名考研，如果考上了就辞职。

何老师皱起眉头，嘴张得大大的，朝着郭雅婷座位的方向指了指： “我说的是她！”

何老师叹口气，将我拉出办公室，走到办公楼外的一处角落：

“我们这是职高，不少学生都有问题的，打击斗殴也是常有的事，我们只能尽力而为，反倒是你自己，”

何老师朝里面走廊看了一眼，确认没人经过后，继续说，

“我知道你和朱老师过去是一对，也替你不值，但你知不知道郭雅婷的爸爸是谁？”

这个我当然知道，郭雅婷的爸爸以前是学校的副校长，后来调到了市教科所，升官了。

学校里好些领导都是她爸爸的老下属、老朋友，她在学校里的根基很深，这也是朱卓逸从我这里“跳槽”去她那里的主要原因。

也许何老师认为我和朱卓逸旧情复燃了吧。

“何老师，这是个误会，我和朱老师是高中同学，今天我们本来是去参加另一个高中同学的订婚宴。我们班学生出事，我打不到车，朱老师送我过来而已。”

何老师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我怎么想不重要，关键是郭雅婷的想法。”

郭雅婷的想法关我屁事，这是朱卓逸自己该去解决的问题，而我在意的还是学生的处分。

“谢谢何老师的提醒，我会处理的，那学生的处分？”

“这个处分还得明天跟科长汇报后才知道，具体怎么处理我也说不好。”

“按照惯例的话……”

“不可能按照惯例，”何老师打断我的话，又用惊异的眼神盯着我，“徐老师啊，你还真是……唐思语是你们班的学生，你不知道她的背景？”

我的天，唐思语又有什么来头啊？

我这班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