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本是天下桥上收破烂的一个逍遥客,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贪图钱财接了个姑娘的单,从此清闲是路人,往事……不提也罢。
1
我本是天下桥上收破烂的一个逍遥客,直到有一天我因为贪图钱财接了个姑娘的单,从此清闲是路人,往事……不提也罢。
我紧张地靠在江湖客栈天字一号房的软榻上,沉默地抬头望着天,腰间不时传来些酸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透过里屋的那扇绣着青竹淡月极具意境的屏风,恰好可以窥见朦朦胧胧的一个身影,正在更衣。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确实更能勾人——这不,此刻我的脑子里就出现了一些零碎的片段还有今天睁眼时,旁边躺着的美人儿……
若说昨晚是春宵一刻,千金不换。那在我睁开眼睛看见枕边人的那一刻,故事的走向就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不亚于聊斋里的各式妖魔鬼怪。
我睡了别人的新郎。
我小声地嗷呜一声,面色极为痛苦,捂住自己的脸,是谁的心在滴血我不说。
屏风后的美人儿终于换好了衣衫,他缓步向我走来。
一席月白色锦袍,上面绣着滚金的纹路,腰间绑着一根墨色云纹腰带,坠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乌发用白玉发冠高高束起。
生得倒是一副极好的样貌,说不出的俊逸出彩,苍白的面色又为其增添了几分美人易碎的美感,整个人站在那里,就是一副极好的画了。
我看得痴了,在脑海里为自己开罪:这般美人在侧,莫说是醉酒后的我了,就算是现在还清醒着的我也忍不住。
瞧着他脖颈处的抓痕和一些痕迹,我便是一阵心虚,不敢抬眼看他。
但是没办法呀,我终究要赚些银钱才好讨生活的,今天必须把这美人交到那雇主手里。
只是不知道那姑娘会不会介意……他已不是处子之身了。
“昨夜……我实在对不住你……确实孟浪了些……“我站起身来,背靠在几案上,稍稍借了点力,同他道歉。
在我们皇朝,男子与女子的结合婚嫁都很自由,女子可以休夫改嫁,男子也可以休妻另娶,男子可以有后院小妾,女子也可以养自己的面首。
露水情缘很多,虽然我们俩都是第一次,但我这番话说出来,摆明了就是不想和他有过多的纠缠了。
他面色苍白,“请姑娘放心,砚知……不会纠缠姑娘的。”
他眼里蕴着落寞和忧伤的情愫,突然掩唇虚弱地咳了几声,眼尾也跟着发红。看上去真真就是书上写的“病弱西子胜三分”。
我的心一紧,手忙脚乱地给他倒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唇边,轻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他太过瘦削了。
“多谢姑娘……”他好不容易止住咳,微微喘了几口气,便疏离地往后退了一步,“用过午膳后,姑娘便把我送去交差吧。”
“我……”我的嘴微微张了张,造孽呀,他的脸让我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太混账了!
“总归……也算有个归宿……还有人愿意要……”
2
我是在天下桥上收破烂的人——哦,这是我的主业,我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副业。
皇朝的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不过天下非好汉。”这句中的天下便是指的这天下桥了。
天下人士纷纷慕名前来,这桥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踩过它的各路英雄好汉倒是不少,我能收到手的各种奇奇怪怪的破烂也就多了。
这桥上啊,走过无数的人,留住的,只有我一人。
那天有个姑娘来找我,带着黑斗篷,把我给吓了一跳。
“我这儿的规矩,拿钱办事。”我躺在桥底下,破破烂烂的摊子支在我面前,我嘴里叼着根草,看着那戴着黑色斗篷的姑娘。
“这是定金。”她掏出一块黄金,我的眼睛亮了亮,直起身子,脸上的表情认真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些。
“有钱好说话,姑娘请讲。“我笑嘻嘻地看着她,顺便把她拿出来的黄金塞在我的破布袋子里。
“帮我抢亲。“
“啥?“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瞄了眼缓缓升起的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呀,这世界还没玄幻呢。
“抢玉清峰那位砚清公子的亲。“她接着说。
玉清峰的砚清公子?
我面无表情地掏出她的定金,拍在她手里,“慢走不送。“
”你不是号称有钱就能上天入地吗?“她情绪激动地站了起来,我打量了她一眼,”这叫噱头,噱头懂不懂,不怎么宣传我怎么做生意啊?“
“你……你这是虚假宣传!“
”对啊,姑娘,我劝你也别执着了,那玉清峰上高手如云,峰主女儿和他女婿的婚你也敢劫,不想活了吧。“我好心好意地劝导那姑娘。
“玉清峰没那么厉害的。“她嘟囔着开口,我挑了挑眉,”你知道?“”那峰主女儿……峰主女儿对那个砚清公子可不好了,也不……不喜欢他,你这亲一定能劫成!“
我瞪大双眼,“哇塞,你又知道了?“”我……我就是知道……“
“哦~“我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懂了,内部感情纠纷。““哼!”
“一口价,三千两黄金,我去帮你抢男人。”“成交!”
大婚当日玉清峰格外热闹,这儿的男弟子都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看,来往的宾客很多,我趁机混了进去,伺机而动。
隐隐有些担心自己的小命儿,那姑娘不会是信口雌黄吧,那我今天可真得折在这里了。
“师兄……”从院墙那边隐隐约约传出一些响动,我偷偷摸摸地爬上树,偷听。
“师兄我不喜欢云砚清那个病秧子,我不要嫁给他,师兄……”我玩味地笑了笑,这不是新娘子吗?另一个就是奸夫?
“放心,我待会儿就去把那个药罐子杀了……”
我翻下墙头却撞到了人,回眸一看,妈妈呀,我看到了神仙,一身喜服的玉面郎君。
“姑娘,偷听可不是一件好事。”他的唇色是显而易见的苍白。
“他们要杀你。”“我听到了。”
“跟我走吧,我带你走。”“为什么救我……?”“受人之托。”
“那……好。”我在心里暗喜,仿佛看到有很多小钱钱在向我招手,救命,这钱也太好赚了吧。
然而下一秒,我拉着新郎官的手,直接愣在原地。
3
“你……砚清,你跪下!”玉清峰峰主一声吼,大堂抖三抖。我下意识缩了缩肩,好害怕~
掌心却是温凉的——云砚清拉着我的手没放开。
“是。”云砚清没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跪了下来,我悄悄打量了一眼高堂之上的玉清峰峰主,他一个眼神扫过来。
我一哆嗦,“扑通”一声也跟着跪下。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巨大——我里面有一层金属制的护膝,就是怕今天跑路的时候被人射中膝盖跑不动了。
“父亲,他早已有了心上之人,今天这亲,我不结!”我抽了抽嘴角,看着小鸟依人靠在一个男子怀里小声抽泣的女人,一阵无语。
贼喊捉贼这出倒是玩儿得挺溜。
“砚清,阿娇说的是否属实?”玉清峰的峰主沉声询问,带着压迫和不容忽视的威严。
我用余光瞧了瞧身旁的人,无论是当堂质问,还是他人诽谤冤枉,他似乎都很是淡然。
这小美人儿看着娇娇弱弱的,倒是好胆色!
“父亲,我都看到他们在后面的竹苑幽会了,他们……”
“你闭嘴,我不过是来抢个亲,哪里能平白让你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我担忧地瞧了眼身旁人的神色,比刚刚见时愈发苍白了,叫人心疼。
想是心里也不怎么痛快吧,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扣在脑门儿上呢。搁谁谁会痛快,他是被我拉下了水的,今日种种蜚语,我且替他担着。
“抢亲……?“满堂的宾客一片哗然,窃窃私语。那女人更加委屈了,我心里闷了一口气,这是人家的地盘,我就是说出真相也没人会信。
那峰主的态度够鲜明了,自己女儿趴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我身旁这美人儿却跪着受训,哪里来的这样的道理。
我一把拉起地上跪着的沉默不语的人,带到我的身后。临出门喝的壮胆酒此时生了效,美人被我拽着起身,望向我的一双眸子里掺杂着零碎的光,像深林处的小鹿。
砰砰砰——
“美人儿谁不爱,我大皇朝的规矩不就是这般,这新郎官,我要了。“酒劲上头,我霸气地抓起他的手,挑衅地看着高堂之上。
“爹,我不要嫁这病秧子!“那新娘抱住自己爹爹的胳膊,撒着娇,”阿娇素来不喜那药罐子……“
“磨磨唧唧的,你们不要我要!“我鄙视地看着他们在那里推搡。
……
“弟子砚清,多谢师父多年教诲,此去不知归期,愿师父珍重。“他伏在地上,朝高堂拜别,我在门外守着。
他穿着大红的喜服,宾客盈门,不过片刻的事。这新娘便许了旁人,而他却要穿着这身讽刺的喜服,被师门扫地出门。
他的背影太过清瘦单薄了,我的眼睛朦胧地拢了些薄雾,明明是个极为清贵的少年郎。不该被这满堂的人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着,我抬脚跨入厅内。
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对男女和高堂上的人,“来日他的大婚,绝对比你们这大婚好上数万倍!“狗男女!
我们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玉砚清换下了喜服,着常服的他多了几分脆弱感。我抬眼望向他身后的箱笼——哎呀妈呀,这行李也太多了吧。
“多谢姑娘今日的维护,不惜毁掉自己的声誉,我……“云砚清对我道谢,我摆了摆手,“不用,我本来就是来抢亲的,又没骗你。“
看着他错愕的表情,我觉得很是有趣,拍了拍手,从路边窜出来几个小弟,“老大我们来了。“”拉货了。“我指了指云砚清的行李。
然后牵住云砚清的手,“你跟我走。“
回到客栈,酒精就上头了,再后来……造孽呀!
4
“我可以给你补偿的。“我骑着马,慢慢悠悠地跟在马车旁。
云砚清挑起车帘,“姑娘不必说这样折煞我的话,我说过不会纠缠姑娘的,就不会……“声音难掩落寞,我的愧疚之意更浓。
……
“什么?”我老老实实地跟那雇主说明了情况,她的脸藏在黑色斗笠里,但跳起身来叫的一个大动作让我清楚地看出她情绪的激动。
“这……确实是我的问题。”我小心翼翼地朝外厅望了一下,云砚清还端坐在那里。
“我可以只收一半的价钱,姑娘。”我赔着笑继续和宿主协商,“本姑娘不要了,别人不要的我也不要!晦气!这是雇佣金!”她往桌子上放了三箱金元宝。
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欸欸欸……姑娘……姑娘……”我欲哭无泪,得,梅开二度。他又被人抛弃了。
“咳咳……姑娘不用管我的……我这药罐子确实讨人嫌……”他咳得实在有些吓人,唇色隐隐泛着乌青,我心下大骇,连忙从锦囊里掏出一颗丹药为他服下。
他的面色慢慢转好,难掩病色,沉静如水的眸子望着我,“我自己可以过活的,如今虽是身无分文,但还有些才艺傍身,也……咳咳咳……也过活得去,咳咳咳……“
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最后竟脱力晕了过去。
……
我守在他的床边,难掩担忧之色,我其实还是个神医,师从神医谷,刚刚替云砚清把了脉,先天不足,这幅身子一直亏空得厉害。
得亏是靠着玉清峰那灵气十足的地方,这几年应该也算勉强稳住了身子。现下若是养不好,免不掉早逝的命……
美人易逝,命运多舛啊……
躺在床上的人面容俊逸,苍白脆弱中隐隐流露出一些高贵淡雅的气质,睫毛很长,垂下一小片阴影。
勿怪乎总有先人为着美人发痴作狂了,这要换了我,我能比他们更激动一些。
我点了支安神的香,轻轻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云砚清的眉眼,转身出去了。
我给师父去封信,让他老人家为我准备一些药材,其余的我还得自己去找。云砚清这先天之症着实难治,我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若是搏赢了,我便可以为他扯回一线生机,若是错了,便也只是提前结束他这苦痛罢了,总归是活不长久的。
他这样的身子,我也不忍放任他自生自灭,权当是全了那一夜吧……哎,喝酒误事啊……我抿了抿唇,突然又见一只鸽子飞到我的窗边。
看完纸条上的内容,我的笑容淡了淡,提笔回了信,放走了鸽子。
5
“不好打扰姑娘的。“云砚清攥着自己的被子,我端着药碗站在他的床边,”不叨扰。“我微微皱眉,他不肯喝药。
“我这病秧子会拖累姑娘的,姑娘已经帮了我良多了……”他起身想要下床,我把药碗放在一边,一把把他按住,“坐好!”
他缩了缩肩膀,默默往里挪了几寸,看上去有点可怜,“我也不是故意要凶你的啊,你喝个药话太多了。”我叉着腰,面色有些不自然。
云砚清似乎有些委屈,“确实是我太过矫情了,所以才令人不喜,遭人……咳咳咳……厌恶的吧。”哎哟哟又来了又来了。
我按了按自己狂跳的眉心,心软了,这孩子是真的可怜。
我尽量学着温柔地端起药碗,“这是我守着炉子熬了三个时辰的药,你趁热喝药效最好。“
“姑娘……“”快喝吧。“我拿起一块蜜饯放到嘴里,哎呀,兜里有了钱啊咱就是不一样了,瞧瞧这敞亮奢华高端大气又上档次的天子一号房。
再品品这入口就能吃出金钱味道的蜜饯,真爽啊嘿嘿嘿。
“咳……“云砚清突然又咳嗽了起来,我凑过去,我熬的药没问题呀。他怎么咳得还愈发严重了?
“苦……“哦哦,我明白了,正准备去给他拿一块蜜饯,他突然拉过我的身子,我一时不查跌坐在他怀里,他掠夺着蜜饯的香甜……
我:……?!还有这种好事儿?美人主动投怀送抱?
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松开我,面上罕见地出现了粉红的一些渲染,像三月里盛开的桃花,很是漂亮。
他的眼神有些回避,我挑了挑眉,“蜜饯甜吗?”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促狭。
“都甜……”
哎呀妈呀,一下就被击中心脏,“为什么亲我呀?”我好笑地看着害羞不安的云砚清。
“我想了想,姑娘肯一再帮我,应当就是看上我这尚有几分姿色的容貌了……”云砚清越说声音越小。
我笑得眉眼弯弯,虽然不全是,但给他一个安心留下来的理由也不错。想到今后的日子还有美人不时的投怀送抱,我的心情就格外愉悦。
“嗯……你就当是吧,不过,不是几分姿色……”我冲他眨了眨眼,“是人间绝色!”
“姑娘抬爱了,我当不起的。”
“我说你当得起你就当得起,我也算阅人无数,从没见过像你这般俊俏的郎君,从今往后你跟着我,我绝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天下桥上走过多少青年才俊,唯有这玉清峰上药罐子里泡着的娇宝宝入了我的心。
往后的事往后再想吧,烦心的事那么多,现在我只想轻轻松松地过活一段时日,烦恼都往后堆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