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家住在灌县羊马河边,河里鱼类丰富,我从小就喜欢鱼。
那时,三哥经常眉飞色舞地向我夸耀他的钓鱼经历,听得我双眼放光,一再让他带我去钓鱼,可是他总以我太小为由拒绝,偶尔带我一起垂钓,也总是让我在旁边坐着看。
我作为观众,看他潇洒地抛竿扬线,洋洋得意地钓起一条条不甘心被钓出水面而企图挣脱的鱼,心里跃跃欲试,却不得施展,急得抓心挠肝。
有一天,三哥钓回来十几条鱼,有鲫鱼、鲤鱼、墨线子、石纲鳅等,装在一只水桶里。
三哥离开后,早就想亲手钓一回鱼的我决定来一场实战,体会一下钓鱼的乐趣。
我将水桶里的鱼倒入一只宽大的木盆里,拿出鱼竿,挂上嫩玉米粒,专心致志在木盆里钓鱼。
钓了半天,只见鱼儿在鱼饵边游来游去,就是不见它们吃饵。
难道鱼儿嫌食料孬,没有吞食的欲望?我又换上高级的饭粒,鱼儿还是不吃。
素的不行来荤的,我到院里挖了一根蚯蚓,掐断挂在钩上,在水中荡来荡去,结果鱼儿仍然置之不理。
我气得将手伸进水里啪啪啪地击打鱼儿,惊得它们乱蹦乱跳,好像就要冲出大木盆和我对决。
很快,我又平静下来,但依然钓不起来,于是自言自语道:鱼儿上过三哥一次当,就不上第二次当,太狡猾了。
木盆钓鱼(徐琪 绘)
河边的诱惑家住河边,常常看到大人们从河里钓起一条条的鱼,心里总是痒痒的。
三哥每次钓鱼回来就像班师回朝的大将军一样,令我羡慕极了。
围在饭桌上,品尝着母亲用自家泡菜做的酸菜鱼或番茄鱼,全家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个年代吃一回肉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好在父亲、幺爸、大哥和二哥经常逮鱼回来。
家里常有鱼吃,也很不错。
我暗下决心,抽个时间也要去河边钓鱼。
一天下午,趁三哥不在,我拿上他的鱼竿来到院子后边不远的羊马河。
实际上,一条连接金马河和羊马河的横河正穿过我家院子,横河里的鱼儿就很多,很容易钓到,但我担心在横河钓鱼被家人发现,便舍近求远去了羊马河。
可惜还没钓起一条鱼,三哥三步并作两步突然赶到我面前,不由分说,操起我的鱼竿,拉起我就往家走,并生气地嚷着:“你不要命了嗦!低低儿小,掉到河里咋办!上个星期,王家院子一个小娃儿就落到羊马河里淹死了!”
原来,家里人发现我“失踪”后,马上分头寻找。
三哥常带我到羊马河边放牛、割草、钓鱼,他发现他的鱼竿不见了,料定我会在羊马河边钓鱼。
我平生第一次独自野钓,就这样狼狈地空手而归。
河边的诱惑(徐琪 绘)
夜钓六轮瓜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与村子里的四个男孩子同班。
我们上学路上没有走在一起,但放学总要一起回家,形影不离,有时晚上还一起出来玩耍,看坝坝电影,捉黄鳝,钓鱼等。
羊马河两岸,从北往南尽是一望无际的河坝水田,夏天插秧的季节,水田里有很多黄鳝,有的村民就在这个季节靠捉黄鳝换钱,可以挣够一年的家庭开支。
除了黄鳝,秧田里还有其他鱼类和鸟窝,对于小孩子来说,这里便成了游戏的乐园,不仅能逮鱼、捉黄鳝,还可以掏鸟蛋。
家住城市里的一位老表每年暑假都要来我家玩,我便带他一起做这些只有在农村才有的趣事。
一个周末,我跟同班的四个同学提议晚上捉黄鳝和钓鱼,大家一致同意。
三年级的两位同学听说后也要参与进来,大家商量晚上把钓到的鱼和黄鳝一起带到我家,打打“牙祭”。
那时农村的农活比较多,放学后,小伙伴们有的要放牛,有的要割草,农村里杂七杂八的事总做不完,晚上七八点甚至九十点钟才吃晚饭也是常事。
我们几个约定,听到村上高音喇叭九点报时的时候就到约定地点集合。
当晚,我们准时集合,七个人先是钓鱼,大概钓了10多条小鱼,便将鱼竿插在小河边,一起到秧田里捉黄鳝,捉黄鳝的夹子都是我们用竹子自制的。
在秧田中,我们一字排开,打着两支手电筒左右横照,黄鳝只要一出现,就会被我们捉拿。可惜一支电筒电池不济,很快失去灯光,剩下的一支电筒光亮效果也不好。
秧田里,七个人借着忽闪忽灭忽明忽暗的灯光,好半天才捉住两条黄鳝。
不过,大家并没有气馁,决心只要电筒还有一点光就不上田坎,一定要多捉几条黄鳝才收工。
可惜,决心有余,运气不足,一条红节子蛇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吓得小伙伴们噼噼啪啪踩着水一窝蜂赶紧爬上田坎。
来到沟边取鱼竿,五根鱼竿只剩下两根,可能鱼上钩后将没插牢的三根鱼竿拖走了。
好在我的鱼竿还在,提起来收获一条小鲤鱼。
丢竿的小伙伴不住地叹息,并不是觉得有多可惜,因为鱼竿都是用自家院子里的竹子做的,院子里有很多这种竹子。
捕捉到的两条黄鳝不知啥时候溜掉了,仅10多条小鱼用来“打牙祭”显然数量太少。
大家垂头丧气准备回家时,一位伙伴说,他白天发现杨家埂子上一块地里有好几个六轮瓜,我们要不要每人“钓”一个回去?
六轮瓜是那年我们那里首次栽种的新品种,不知其学名叫什么,此瓜可以生吃,清甜可口,很受欢迎。
有一位小伙伴立即表示同意,其他人心照不宣。大家便跟着提建议的小伙伴去“钓”六轮瓜。悄悄来到瓜地,大家埋头搜寻。
很快,每人都成功“钓”到一个。
准备回家时,我突然有些迟疑。父母一再教育我不能偷东西——“小来偷针,大来偷金”,偷东西长大后会成为坏人,被抓去坐牢。
于是,我告诉小伙伴们不要将六轮瓜带到我家。同班的一个小伙伴就说:“我们钓‘自家’的瓜,不算偷!”
原来,跟我同班的四位小伙伴都姓杨,六轮瓜的主人也姓杨,他们“祖上应该都是一家的”。
一时间,我竟无力反驳。小伙伴们一边劝着我,一边拽着我的衣袖,最终所有六轮瓜都到了我家。
夜钓六轮瓜(陈玉君 绘)
我怕惊动父母,轻轻地拿出麦面粉给大家烙了七八张“锅摊子(薄面饼)”,将十几条鱼油炸,再摆上炒熟的六轮瓜,算是打“牙祭”了。
吃完,我们把剩余的瓜都丢到院子里的横河中,破坏了“作案现场”,随后七个人横躺在我的床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起床后我仍心惊胆战,生怕东窗事发。
六轮瓜的主人到底还是发现瓜被偷了——早饭后,他背上背篼去地里摘瓜,准备赶集,结果瓜不翼而飞了。
不过,我听到他的叫骂声后,却忍不住想笑。
他扯开嗓门声音喊:“刚才来看过,瓜都还在,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哪个不要脸的偷的!”
他眼睛和记忆都出问题了。
我想笑又不敢笑出声,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算是落地了,但脸上却火辣辣的。
后来,六轮瓜家主人的妹妹生病住院,我动员其他四位同学把各自平时积攒的零用钱买了营养品给他们家送去,还多次把钓到的鱼送给他们。
一来二去,他们一家人和我成了好朋友。
有一天,我终于鼓足勇气向他们坦白了我和小伙伴们那晚偷瓜的事。结果并不意外,他们并未责怪我,瓜主人笑着说:“你还是个娃儿子,只要晓得知错能改就对了的嘛!”(文/四川·赵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