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我杀了一个人。
她是村里的五好老人。
村里的人没报警把她埋了。
我又杀了好多人。
可我，谁都救不了。
2
我没有名字。
我跟我妈是被拐卖到这个村子的。
今天，我四十五岁。
距离被拐卖已经过去四十年，封闭的村子随着建设新农村的政策发展的更好了。
乡村修起宽敞干净的马路，家家户户都有小汽车，村头每天早晨都坐着闲来无事晒阳聊天的老人。
好像一切都在变好。
又好像一切都没变过。
我依然被全村的人任意的打骂羞辱，连四五岁的小孩子看到我都会朝我扔石头，喊我“傻子”“疯子”“白痴”……
年纪大点的，哪天心情不好遇上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人家打不动的，张嘴也会骂我几句。
他们似乎习惯欺负我了。
但是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好人，他对我很好，告诉我，没有人有权利这么欺负另外一个人。
他们错了。
好人在别人欺负我的时候护着我，我还是第一次被人护着，我不想让他失望。
既然他们错了，那就应该道歉！
村里的夜晚很安静，我很熟悉水沟的路线，一路摸到了刘翠妹的家里，当初是她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了我妈，给她两个儿子当媳妇！
那年我才五岁，但我记着她那张恶毒的脸，刚开始把我妈跟她的两个儿子关在一个房间里，一直到怀孕，等胎稳了就招呼村里的男人钻我妈的床。
3
刘翠妹想把花在我妈身上的钱都赚回来！
只要我妈不听话，她就会把脖子上拴着铁链的我拽到她面前，举起铁火钳狠狠往我身上抽，我妈心疼我只能忍着了。
再后来，我妈身体被弄坏了，孩子没保住早产死了。
刘翠妹动心思要转卖，村里的小混混表面说要，转头玩了几天又把我妈扔了回来，还把给刘翠妹的钱要了回去。
这让刘翠妹更是火冒三丈，指挥着两个儿子教训我妈，整个村子上空回荡着她的惨叫。
好不容易，刘翠妹带着两儿子出门办事儿，我妈拖着被风一吹能散的虚弱身体带着我连夜想跑，还没跑出村子被隔壁的女人发现，领着全村的人又把我们给抓了回来。
刘翠妹气坏了，钱花出去没给儿子留个种，直接让两儿子掐开我妈的嘴，灌了她一整瓶的农药。
我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我妈没了气息。
刘翠妹扔掉空了的农药瓶，看着吓尿的我，嫌恶的啐了口唾沫，「真晦气！」几步上来要揪住我的衣领子，农药刺鼻的气味灌进我鼻子里，脑子里，我的脑子变得混混沌沌。
隐约听到耳边人在劝，我说是个男孩，留下以后能帮她家干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求生欲，不停地说，「能干活，我干活，我能干活……」
我活下来了，过得却还不如死了。
面前有块黑色凸起的石头，四四方方刚好能堵上水沟，这是刘翠妹为了能让水流慢点，让我在大冬天没日没夜凿出来的。
到了。
我悄无声息地钻出水沟，穿上捕鱼用的防水连体衣猫着身子走进了屋子……
4
我在半山上的破房子里一觉睡到天亮。
睡得特别好。
然后，我出门往村子里走。
刘翠妹的家门口围满了人，有个陌生的女人跟村长在吵架。
「我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她明显不是自杀，你们不能擅自处理尸体，要报警！等警察来调查清楚再做决定。」
「周小姐，这是我们朱家的家事，再说我婶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好相处，年纪这么大了，谁能恨到要杀了她？」
「尸体的下巴明显被人掐过，是有人给她灌农药导致的死亡，这是谋杀，谁是杀人凶手要调查，不是你一句话就能说了算。」
「……」
那女人竟然看出来了。
不过我也不怕，我知道村长肯定不会让警察来调查的。
村长让村民把女人拦住，强行把刘翠妹的尸体给带走了，在人群中我还看到了好人的身影，他站在女人的身旁跟她低声说着什么，似乎留意到我的视线，抬头冲我笑了笑。
这是在夸我干得好吧？！
我激动的心脏狂跳，忍不住咧着嘴笑了。
路过的村民狠狠踹了我一脚，「死傻子，死了人还这么高兴，脑子有病！」
我对着他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
村民一愣，有些诧异还有点怕的样子一边骂一边往前走了。
我笑的原地直蹦。
原来让坏人道歉是这么高兴的事啊！
村民们路过我都绕着走，交头接耳的谈论着刘翠妹的死，年轻点的都在感叹这么好的老人怎么会不得善终，虽然两个儿子都死了就剩她自己，可她是县里评的“五号老人”，好的福利都紧着她，不该想不开的啊。
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意，我正想着晚上杀哪个更好。
5
有了经验。
我杀人更顺手了。
村子里前阵子村长家的牛吃了别人家喷过农药的菜，牛死了，刚好上面来人说不让用农药。
村长就把村子里的农药收起来都扔到后山，后来被我都给捡回来了。
本来我是等着入夜再钻水沟的，可我看到村子里的人都聚集在操场上面，正中间的柴火堆上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点燃的火焰窜的老高，瞬间照亮了夜空。
我看的入了迷，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一幅画。
火灭了。
村长让人随便装了些灰，送到村里的公墓下葬。
在所有人都走完之后，我跑去公墓。
这么一会儿天下起了大雨，雨打的我眼睛都睁不开，我找到刘翠妹的墓前，掀开盖在上面的大理石板，把白色的罐子拿出来打开，把里面的灰倒在旁边的泥沟里！
我跪在地上，举着罐子接雨水，接了一些后晃了晃又倒掉，仔细看看里面白花花的很干净了。
我扯开裤子，从里面一条破烂的印着小猫图案的裤子口袋里拿出一节骨头，这是我妈被砍掉的小拇指的骨头。
「妈妈。」
我有多久没叫过这个称呼了。
「妈妈，这是我给你找的新家，我给洗的很干净，你很喜欢的对吧？妈妈，妈妈，妈妈……」
我又哭又笑，小心地把装着我妈小拇指骨头的罐子放进墓地里，盖上大理石板，用石头划烂上面刘翠妹的头像。
陪我妈坐着聊了会儿，我起身离开。
我温柔的擦擦属于我妈的墓碑，「妈妈，他们错了！我会让他们向我们道歉的，这是他们该做的。」
6
警车进村。
女人让警察去检查尸体。
我这才知道，原来女人也是警察，而且是省级的刑警队长，这次出现在村子是来散心的。
女人的话引起警察的重视，叫来村长要查看尸体。
可哪有什么尸体，尸体早就被村长一把火给烧干净了，加上连夜的大雨，什么踪迹都没了。
女人很愤怒。
我有点同情她，她不知道，这个村子里所有的人在四十年前就是一伙的。
后面的事我就不太关心了，默默等着夜晚的到来。
晚上我爬进臭水沟，爬到村长家。
村长家还有说话声。
我安静地待在臭水沟里等着，这是我的强项。
以前经常有人打我，我就会躲进臭水沟里面，他们会在外面守着，刚开始我忍不住恶臭爬出去就会遭到一顿更狠的毒打。
「村长，我看警察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走，要是查出我们的事怎么办？！你得快想办法，让警察快点走！」
「我说你怕什么，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想要男孩，你不就帮忙看看女人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是女孩就顺便帮她们打掉，收费还比外面便宜这么多，他们感激还来不及，你这做的事行善积德的好事。」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犯法，被抓那是要坐牢的。」
「这也坐不了多久吧？葛医生，该不会你还干了别的什么坏事，怕被警察给逮住了？」
「胡三，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声音我很耳熟，三个人都是村里的名人。
胡三是个老混子，当年刘翠妹就是把我妈卖给了他。
另外两个是村长和葛医生。
葛医生是当年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是他把我妈骗到村子来的，担心事情败露前途受损，主动给刘翠妹农药毒死我妈。
至于村长，对拐卖这种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影响到他的利益， 给他点好处想干什么都行。
我耐着性子等，等他们说完话散场。
听着村长不耐烦地骂脏话，「出了事就乱成这样，孬种！还敢威胁我，迟早弄死你们！」
突然，一道冰冷的黑影盖下来。
村长打了个酒嗝回过头，「谁啊！」
我习惯性地露出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别人欺负我，我就会使劲讨好的笑，希望别被打的太狠。
看到我，村长先是愣住，之后便面露厌烦的皱起眉，「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出去！我烦着呢，没空搭理你！」
说完看都没看我转身走了。
我跟在他后面走进屋。
村长看我跟进来，随手把一个烂了半边的苹果扔在地上，「把苹果拿了，赶紧走！」
我低头看着滚到脚边的烂苹果，脑子里想着过去爬在地上吃着别人扔掉的烂的馊的食物，身体里涌出了一股子的气。
这会儿我很想知道他们吃馊的烂的食物，是不是也会跟我这样狼吞虎咽。
我弯腰捡起烂苹果，笑着问村长，「村……村村村长，我妈当初求你救命，你为什么不救她啊？」
村长脸色阴沉着，「你说什么东西，我听不懂。」说话伸手往门外推我。
我猛地出手掐住村长的脖子，把他按在地上，把烂苹果往他嘴里塞，牙齿挤着往外冒又黑又臭的汁液。
这苹果还没往下咽，村长忍不住开始干呕了。
我把烂苹果几口吞下，咧嘴贴近他的脸，看着他惊恐瞪大的双眼，扭曲的不成样的脸。
我笑着问，「村长，你认错吗？」
7
村长整个人都在抖。
比大冬天只穿了一件破烂单衣的我抖得更厉害。
他像是想到什么似得，错愕得的指着我，「是你！你杀的。」
杀刘翠妹吗？
我笑着点点头，又有些遗憾叹了口气，「可惜，她死得太快，我没听到她认错。」
村长急忙抓我的胳膊，颤着声音，「我错了！我认错，我不是人！我见死不救！你别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