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姨丈将我托给镖局,送到与我订了娃娃亲的颖州韩家

圆月说小说 2024-05-25 01: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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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守旺仙贝

姨丈将我托给镖局,送到与我订了娃娃亲的颖州韩家,可韩家人连大门都未开,我性子软弱,只能靠着韩家门口的大狮子哭。

「哭了一路了,哪那么多眼泪?」

镖局年轻壮硕、冷酷硬朗的镖头倾身,一把将我捞到他马上。

我哭得更凶了。

镖头无奈叹息,铁一般的长臂,肌肉紧实,绕到我眼前,用一方干净的帕子替我擦泪。

「别哭了,跟我回镖局,养你,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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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自记事起便住在姨母家里,姨母待我很好,每晚睡前都会搂着我,给我讲我已去世的母亲,是多么温柔慈悲。

给我起名婧筠,是希望我一生娴静悠然,志存高洁。可我一点也想不起母亲长什么样子,只因,母亲在我满周岁时患了不治之症,没过多久便撒手人寰,留我一人在棠家,孤苦无依,还要受继母的苛待。

大约是我爹良心上过不去,也或许嫌我碍继母的眼,他便将我送到姨母家,也因此,我的日子才好过许多。过了年,姨母生了龙凤胎弟妹,姨丈对我便不似从前那般容忍了。

姨丈在弟妹们出生后,便替我同颖州韩家庶子韩元恕订了亲,他曾在颖州当过教书先生,小有名气,韩元恕便是他的学生。

自我及笄后,姨丈便向韩家写信催他们迎娶我过门,可韩家一直拖到我二十岁那年,才给了消息,说是叫姨丈着人将我送去颖州。韩家财大气粗,姨丈自然什么都依着他们。

姨母近两年身子不大好了,姨丈又要时时看顾,家里那几个小厮也走不开,于是姨丈便将我托给颖州最大的青云镖局,叫镖头路今安亲自走镖,将我送往颖州。

拜别姨母出门时,我便忍不住落下泪来,姨母是最疼我的人,可我还是要同她分别,我一时不知,这世间女子的命运,是否一生都只在不断告别?

泪珠还未擦干净,便看见门外马上高大的男子微蹙着眉,他似十分不耐地看了我一眼,又转过目光,直视前方,冷声道:「棠姑娘,可以启程了吗?」

我忍着哭声,点了点头,驾车的那位汉子倒是随和些,朝我颔首,我回了一礼。上了马车,一想起方才那男子不耐的眼神,又想起姨母不舍的泪眼,再也忍不住,将脸埋进膝头掌心中,大哭起来。

车窗的窗帘被掀起来,男人冷着脸斜睨。

我哭得乏了,将脸抬起来时,被窗外冷着的刚毅面庞吓了一跳,我向车角缩了缩,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终于开口,更是一脸不耐烦:「你这么哭,旁人还以为我们怎么你了,以后谁还敢托我们走镖?」

我看他一眼,他身上那种生死无惧的气势叫我害怕,我不敢说话,只低了头默然坐着。

他兴许是觉得我终于安静了,便将窗帘放下,窗外马蹄声不紧不慢地响着,马蹄踏地时,就像踏在我心上,令我的心为之一凛。

好不容易挨到晚间,投宿到一家小客栈,店里小厮将我引到房中后,我忙关了门,插了门栓,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听见我隔壁房内的门也响起来,隐约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我仰头倒在床上,还没缓过神,门又被敲响了。

「谁?」

「姑娘,我是前堂送水的,烦您开开门。」

听出是先前那个小厮的声音,我便起身将门打开,小厮将满满两桶水放到地上,笑了笑退出房去。

我看着那两桶水,再看看几步外那个专供洗沐的大桶,沉默了。

长吁一口气后,我提起水桶想试试看能不能将水倒到大桶里。这桶水比我想象中的更重,我一点一点将水桶挪到大桶边,抖抖筛筛提起水桶,好不容易将水桶搭到大桶桶沿,正要舒一口气,没想到,水桶噌一下滑出来,一桶水全泼到我身上,水桶掉到地上叮了当啷的响,我气自己不争气,眼泪流下来,不一会儿撇着嘴哭起来,虽然自己也觉得窝囊,可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遇事不决,先哭为敬,自己也挺瞧不起自己的。

「棠姑娘,怎么了?」门外是那个冷言冷语冷面的路今安。

「没事……路镖头,你快去睡吧。」我将水桶捡起来,才走出一步,脚下一滑,整个人以狗啃泥的姿势趴在地上。手里的水桶摔出去,发出更大的声响。

疼是真疼,没脸也是真没脸了。

门似乎是被一脚踹开的,高大的男人进门时,我正挣扎着要起身,脚尖着地正要用力时,好家伙,又是一滑,才爬起来一点的我又摔到地上。我抬头,看着路今安,泪珠子掉得我自己都觉得难堪。

路今安发出一声很轻的嗤笑,我将脸缩到臂弯里:「路镖头,你先出去吧,我没事,缓一缓,我自己就爬起来了。」

路今安没应声,他大约是更看不起我了,指不定还会在心里嘲笑我。

还没等我回神,腰腹间便穿过一只有力的手臂,我整个人被捞起来。

我惊愕地看着他,果然看见他眼底的笑意,好嘛,倒是叫他忍笑忍得辛苦了。

将我捞到干净的地方,路今安才放下我,转身找了布巾,卷起袖子,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开始擦地,我想上前一步,却又不敢,只能抽噎着道:「路镖头,你放着我擦吧。」

路今安手上动作快,他不出声,地已擦了大半。

我见他不言语,定是觉得我烦极了,我便也不再开口,只站在他身后,我衣裳还湿哒哒贴在身上,不过还好是夏日,也不冷。

路今安擦完了地,站起身,看我一眼,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转开:「换身衣裳吧。」

我已经极力抱着双臂捂住了胸口,却在路今安那似是而非的目光下,还是觉得窘迫又羞愤,脸热起来,转开身子,小声说:「多谢路镖头。」

「还要水吗?」路今安依旧语气冷淡。

我急忙摇头:「不要了,这里还有一桶,我将就擦擦身子就好。」

片刻后才想,这句话多余且暧昧啊,像是要勾起别人无端的幻想。

路今安不再与我叙话,提了那只空桶便走出房门,并帮我关好了门。

我一边懊恼,当时若是没说那句话该多好,一边擦了身子,换了衣裳睡下。在自责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2

泾州到颖州大约二十来天的路程,靠近颖州地界,有一家十分特别的客栈,里头鱼龙混杂。这家客栈的老板,正是颖州韩家的嫡长子。路今安在踏入客栈的前一刻还在对穿着男装的我说:「捂好头巾,千万不能让人看出来你是女子,否则若是被那些江湖混子看见有女子出入,必生事端。」

我见路今安面色凝重,深知此事轻重,便郑重点头。

事实证明,人只会在越强调要避免出错的事上出错。

我将整张脸都捂在头巾里,紧跟在路今安与另一个镖师杨竟平身后进了客栈。一进去,客栈里嘈杂的人声吵得我脑仁疼,我不敢四处张望,只双眼盯着地面,眼前是路今安起伏的鞋底。

眼看着要踏上最后一阶楼梯,马上就能安全进房了,我的鞋后跟突然被人踩住,我失了平衡往前栽去,情急之下我的手忙乱地去抓前面的人,路今安走得快,我没能够得着他的背脊,只来得及勾住了他的腰带,然而我的鞋纹丝未动留在原地,我被扯得向后一个趔趄,连带地拽着路今安也退了两步。

我惶恐地抬头,果不其然看见路今安拧着眉头。

我本以为后面的人是不小心踩到了我的鞋,我想抬脚往前跑,结果我的鞋底子是被人故意踩得牢牢的,纹丝不动,我不禁也动了气,转头拧眉去看。

「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是女人吧?看她这眉儿弯弯,眼儿水汪汪的,不是女人是什么?」

踩着我鞋的男人高大粗犷,我看了看,那身量,约莫比路今安都要高。

我发誓,我往前栽倒的时候,另一只手是死死拽着头巾没松开过,那人只是看见我眉眼便认出了我是女子,我身上穿的还是男装。我这女扮男装,成效就这么差吗?

「对不起。」我脚尖提了几次鞋都提不动,只能回头对路今安道歉。

路今安侧首看了看我身后的男人,再看看我挂在他腰带上的手,抬了抬下巴,我这才反应过来,将手拿开。

那男人毫不在意路今安那一眼,只是对着楼下的人说:「如何?快,输了的,拿钱拿钱。」

楼下有人不乐意:「什么啊,就你看着了,我们都没看着她是光脸还是麻子,怎么就知道是女人了?」

「你看她这身段,这小腰。」

那男人口中说着,手还往我腰上指,突地他手向上一伸,便将我头巾拽掉了,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头巾掉了的那一瞬,忙用手将脸捂住。

「我不是女子,不是。」我捂着脸沉声道。

「哎哟,看着了,细皮嫩肉的,果然是女人。」楼下哄然大笑。

我将手放下来,不知所措地看着楼下哗然的男人们。

「弟兄们,今天开荤。」踩着我鞋的男人笑得猥亵。

「好!好!」

楼下众人欢呼叫嚣。

那个高大的男人浪笑着将手伸向我,我忙丢开被他踩着的鞋向后躲去,却撞进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与此同时,我眼前划过一道如电般迅速的光影,下一刻,就是那个男人的惨叫声。

我看着路今安一手将我虚护在怀里,一手将那男人的手掌都撅了过去,楼下那些混子立时要涌上楼来。

我使力推开路今安:「路镖头,他们人太多了,动起手来你们会吃亏,你们别管我,快走!今日我若受辱,必不多活一刻,但我不能连累你们。」

说罢,我便伸开手抓住楼梯两侧的栏杆,以自己弱小的身躯挡在楼梯口,怒视楼下众人,大声吼道:「是,我是女子怎么了?我是女子,我或许性子软弱,或许力不及你们,但你们不要以为我没有尊严没有骨气,今日谁敢动我一下,我必溅他一身血,女子又不是生来叫你们凌辱的,我是女子,我只是路过此地,便要受你们迫害,你们生为人不知克制自己的欲望,却反过来向我施加伤害,恃强凌弱,便是你们的本事吗?在这里调笑一个弱女子,我要是你们祖宗,棺材板早压不住了!路镖头,回去的时候帮我给韩家带句话,这群人敢在韩家的地盘侮辱少夫人,别轻易放过他们!」

我喊着喊着,激动起来,身子不住地颤抖,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不知为何,每次与人起了争执,我便是这副样子,没骂几句,词穷了,便委。

那些混子相互使眼色,大约是韩家声名在外,他们有所忌惮。

但踩我鞋的那个男人,却狞笑着:「小娘们儿嘴太碎,让大爷给你补补。」

他说着,迅速出掌,握住我脚腕,将我猛地一拉,我便觉得这力道山呼海啸般卷着我跌坐在楼梯上,还不等我伸手抓住栏杆,人便顺着楼梯被他拽着一阶一阶颠下去,屁股被颠得又麻又疼!

我刚要仰天大哭,却看见有一大坨影子飞速从我头顶越过去,膝盖重重顶在那汉子心口。一道沉闷的声响过后,那汉子登时倒栽下楼梯。路今安稳稳落在我身前。

那些混子纷纷围到那大个儿身旁,更有激愤地已然冲了上来。我想将路今安推开,可他就像被塑在那里,我根本推不动。

「大人,就是这些人闹事。」客栈的小厮跑进门,指了指那群混子,便抱头跑向后堂。

客栈大门里呼啦啦冲进来一队官府兵士,领头的兵官挥了挥手,包围着那些混子的兵士便一冲而上,那些混子也不是束手就擒的主儿,他们从桌底下,包袱里,抽出大刀便反抗起来,场面十分混乱。

我傻愣在当地,都忘了擦泪,路今安一把将我捞起来:「别愣着了。」

我顾不了男女之防,双手攀紧他的脖子,将头埋进他的颈窝,不敢再看楼下那已经见血的场景。

路今安动作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带着我退到楼上,他反手横握长刀,目光紧紧盯着楼下。

「暂时安全了,你……下来吧。」

耳边响起依然冷淡的声音。我这才从他的颈窝抬起脸来,他并未看我,可我总觉得他同往常不大一样。我松开手,他将我轻轻放到地上。

「竟平,护好棠姑娘。」

「是,镖头。」

两个汉子站在我左右,将我护在他们身后。楼下战况愈烈,那群混子殊死血拼,官府兵士奋力绞杀,最终还是那群混子败下阵来,死伤过半,被官府兵士一举拿下。

「路镖头,这伙流匪近日才流窜到颖州,难怪他们敢在你面前撒野。」带头的兵官看着楼上的路今安笑道。

「还好张巡检来得及时。」

路今安收起长刀:「匪患已平,我们便继续赶路了。张巡检,改日再请您喝酒。」

楼下官兵爽朗大笑:「跟我还客气。快带夫人先走吧。」

「张巡检……」路今安还要开口解释,那位张巡检却被手下兵士唤走。

路今安嘱咐杨竟平去买吃食,他先护着我回到马车上。

「方才,是那位张巡检误会了,我会找时机同他说清楚。」

马车上,路今安双手交握撑在膝头,随意看了我一眼。

「好,别坏了你的名声。」我垂头,低声道,这一番变故叫我害怕,现下松懈下来,身上疼,止不住的乏意泛上来,不知不觉便靠在车壁上睡着了。

3

方醒时,我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只是,感觉有点不大对啊。

我立刻睁眼,看见的却是路今安闭目养神的俊脸,我一挺身弹起来,不是,我睡着时明明记得,是靠着车壁的啊,怎么会枕到路今安大腿上去?我偷偷看他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悄悄挪到车角,嗓子干得厉害,没看到水囊,只好咽了口口水。

「醒了?」

这一声突兀的问候,吓得我刚咽到嗓子眼的口水卡住了,我剧烈咳起来。路今安伸手要替我拍背,我忙抬手制止他:「咳咳咳……路镖头,咳,不用了,只是被口水呛到了,无事。咳咳咳……恐对你名声不好。」

路今安的手顿了顿,便收回去。

「吃些东西吧,今晚将就在车上睡一晚,明日便能到颖州了。」路今安将油纸包着的吃食放在我跟前。

我点头道谢:「多谢。咳咳咳……」

一个水囊递过来,我接住,也不再客套,仰头小口喝起来,怕喝急了再被呛着。

路今安下了车,我一个人自在地吃饱喝足,车外两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太自在的后果,就是我吃太撑了,于是打算下车消消食。

「路镖头,我就在这附近走走,可以吗?吃太多了。」我讪笑。

路今安颔首,目光在我脸上驻足一瞬。

「镖头,要不您陪着棠姑娘吧,这天色暗了,她一个姑娘家,会害怕。」杨竟平给路今安使眼色。

我忙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附近,不会有什么危险。若不然,对路镖头名声不好。」

「我名声不好便不好了。」路今安似乎有些烦躁。

「呃,那你开心就好。」

我说完便埋头走到马车停驻前的小山坡上,这里绿草丛丛,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一小片竹林。听到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我转头便看见路今安跟在我身后,脚尖不住地拂过青草。

「路镖头,这一路上,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蹲在地上采野花,带着歉意说。

「不麻烦。」路今安只是淡淡回了句。

这些时日,我已然习惯了他这般冷漠,猛然想起什么,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银手镯递出去:「路镖头,这个你拿着,我不知姨丈给了你多少酬金,但这几日你尽心尽力,这个镯子就当我报答你照拂之恩了。」

「就用这个报答?」路今安显然是看不上这小小银镯的。他挑眉,在渐渐黯淡的夜色里直直盯着我看。

「那……我身上只有这个了。」我仰头看着高大精壮的男子,实在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报答他。

「嗯。」路今安漫不经心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

「那,要是我嫁到韩家,过得好一些的话,再送你些金银?若过得不好,便真是没得送了。」我忽而泄气,未知的生活令我忐忑。

镯子被人拿走,他握在手心,指尖摩挲着那圆环。

一时,我思索着若在韩家过得不好,该如何保全我自身,没顾得上看路今安。若我看他一眼,便会看到他眉眼间的不忍了。

「会过得好。」路今安转身背对着我,似是自顾低喃。

「借你吉言,但愿吧。」我轻笑了笑。

「你性子好,走到哪里都讨人喜欢。」

难得的,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安慰人的话。

我扁了扁嘴:「初见时,你那般厌烦看我的眼神,我还记得呢。」

路今安侧身看我一眼:「是,我不惯见女子流泪。」

「路镖头,我也不想哭,但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啊。」我无奈道。

「日后嫁去韩家,别总哭,多想法子解决问题。」路今安一抬手,便够着一支竹,他折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我捧着野花走了几步,野花并不香,只是有山野里,被自由的风拂过的气息。

「路镖头,我便这样吧,倒是你,保重啊,真羡慕你们,自由自在的。」我看见他宽阔的背脊,挺得笔直。

「自由,也不大自由。」

路今安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我没再细究,将捧着的野花还放在山坡上,我不该轻易毁了它的生命,还妄图将自由的它也带去那不自由的地方。

回到车上,睡不着,我便将头伸出窗外,看天上的月亮,虽缺了一半,光泽却莹润。你看,就算月亮有缺,它依然明亮、皎洁,自顾游走在天际。那人生的一点小缺憾,又有什么要紧呢?缺月都不会坠落,人生只是还未到坦途,仰起头,静下心来,只要向前,总会遇见一次圆满。

我收回目光时,路今安正在不远处看着我,我吓了一跳,忙将头缩回去,却听见一声无奈的轻笑。

我睡醒时,耳边已然一片闹哄哄的。拍了拍脸,清醒了一点,下车后才发现,车子已停在了韩家家门口。气派的漆金朱门,伫立在高台上,我瞬间生了怯意,害怕这高门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残忍痛楚。

「棠姑娘,这里便是韩家,要我帮你敲门吗?」杨竟平目光在我与路今安身上来回。

我笑着摇头:「不必,麻烦你们太多了,多谢,咱们有缘再见。」

路今安只略点了点头,杨竟平看他的眼神带了些惋惜。

「好,姑娘以后若有事,尽管来找咱们路镖头。」杨竟平笑得意有所指。

「不用了,那就更麻烦路镖头了,对路镖头名声也不好……」说到这里,却突然想起昨晚,他那一句带着烦躁的话,我转身踏上高高的台阶。

路今安跨上了马,杨竟平赶着马车,二人离去。

直到听到渐远的马蹄声,我才回头看一眼他们的背影,只因我不敢敲响这朱门。

叹息一瞬,还是伸出手,来吧,棠婧筠,坦然面对命运给你的馈赠吧,不论好的,坏的。

指尖压着门环扣了几下,门内立时有人应了。

「可是从泾州来的棠姑娘?」

「啊,是。」我欣然点头。

门却未开。

「棠姑娘,我是韩府的管家,我家大公子说你有了婚约却不守妇道,与其他男子往来紧密,这婚约,今日就此作罢,你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吧。」

我闻言愣了愣,我何时与其他男子往来紧密了?他家大公子又何时看见了?

「老伯,您家大公子他见都未见过我,何以如此诋毁我?」我想问个明白。

「昨日客栈,我家大公子亲眼所见,你与那姓路的搂搂抱抱,不成体统。这是大公子原话,你快走吧,莫等我们赶人,叫你颜面扫地,也叫你泾州的姨丈一家抬不起头来。」

韩府管家依然隔着门对我说,语气不善。

「我没有。当时形势逼人,路镖头是为了保护我才那样做的。」我急道,不开门可以,但不能给路今安泼脏水。

「你看,你承认了吧,我们不管事实如何,只看你言行无状,配不上我韩府任何公子,快走,若再纠缠,我要叫人拿打狗棒了。」

我心惊,怔忡,不知他们是不想认这门亲事,还是认为我真的未守妇道,但我已没有心思再去追究了。满脑子都是姨丈失望的痛骂,姨母低垂的泪眼。我,令他们蒙羞了。

失魂般走下那高高的台阶,顿时没了力气,鼻头一酸,委屈地掉下泪来,又在心里咒骂自己活该,当时为何忘了要避嫌?

一想到这里,我便靠在阶下的大狮子上,痛哭起来。

「哭了一路了,哪那么多眼泪。」

我睁开朦胧的泪眼,眼前是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路今安。

「路镖头?你快走,他们方才还说你与我有染,你回来干什么啊?岂不是坐实了这污名?」我哭得上不来气,声音颤抖着哭诉。

「我同他们解释。」

路今安拧眉下马,几步跨上台阶,敲门时力道很大。

「谁啊?」

门依旧未开。

「这便是韩家的待客之道?我是青云镖局的路今安,我来是想向韩家公子解释的,这几日棠姑娘与我克己守礼,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你们为何将她拒之门外?」

路今安冷着脸,周身气势更是寒气逼人。

「路镖头,韩家如何待客不劳你指点,我们大公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棠姑娘德行有亏,不配入我韩家门。你也不必替她鸣不平,你们愿做一路人,也别在我们韩府门前,叫旁人看轻了我们韩府。」

门内的老者说话难听,我顾不上哭了,噔噔噔跑上去,拉住还要说什么的路今安。

「路镖头,你莫管我了,快走吧。」

将路今安拽到台阶下,抬起泪眼催促他上马。

「你呢?」路今安咬了咬牙。

「我?我令姨丈姨母蒙羞,我,没有去处了,不,我会在颖州找一份工作,或者,去当佃农,大约都是可以的。」我想了解决方法,可还是没忍住哭了,用手捂住了眼睛。我到底也辜负了路今安的好言劝谏。

一阵马镫铁料的声音响过,我腰腹被一只长臂箍紧,稍一用力,便将我捞到马上。

我放开手掌,正要求他将我放下马去,路今安却低头,手臂绕过来,拿着一方帕子,替我擦了泪,他动作很轻,语气也慢:「别哭了,跟我回镖局,养你,不成问题。」

「路镖头,你放我下去吧,否则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他替我擦了泪,我不好意思再哭,便硬生生忍着。

「管旁人做什么?我只问你,你可愿意跟我走?」路今安将我环在怀里,牵着马缰绳。

我茫然四顾,这里是陌生的颖州,我若孤零零漂泊,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不可预知的危险,若跟着路今安回了镖局,还可以细细再作打算。想到这里,我轻轻点了点头。

路今安似是舒了一口气,他大力拍了拍马屁股,马儿疾速奔驰,夏日的风掠过脸颊也显得温和,我被路今安紧紧抱着,后背抵在他满腔涌着热血的胸膛上,风将我的忧思连根拔起,抛在马后,我的心,好像也被路今安的胸膛暖热了。

4

马儿停在镖局门口时,我整个人还都是恍惚的。

路今安将我抱下马,他还没有将我放下的意思,我拍了拍他的肩,他倒不解地挑眉。

「路镖头,放我下去吧。」我只能低声开口。

路今安却将我颠了颠,才放开。

一进镖局,便有许多人涌上来。

「镖头回来了?」

「镖头!」

「哟,镖头,哪儿带回来这么好看一姑娘啊?」

路今安将我护在身后,拨开围着的众人:「这位是棠姑娘,她是有礼有节的人,跟咱们这些糙汉子不一样,不能开的玩笑,不要开。」

众人一听他这般说,忙改口:「棠姑娘好。」

「棠婧筠,大家以后叫我婧筠便好。」我看了眼路今安,又低声向众人道。

众人却都看向路今安。

「依棠姑娘。」

杨竟平笑呵呵走过来:「天赐的良缘,这不就来了么。」

我顿时红了脸,路今安淡然看我一眼后,一拳打在杨竟平肩头。众人拉走杨竟平,偷笑着说着悄悄话散开。

路今安将我带到一间宽敞的院子里。

「主屋住人了,你先住这屋吧,若以后你嫌这里不好,再换。」

路今安推开房门,里头很干净,常用的家具物什都齐全。

「怎么会,路镖头,多谢你收留我。」我俯身对他行了一礼。

路今安微侧了侧身:「我们这儿不兴这个,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我叫人给你置办。」

「没有了,已经很好了。路镖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我会写字,也管过姨母家的账,若是做饭洒扫这类的活,我也可以学着做。」我诚恳地看着路今安。

路今安垂眸一瞬:「既然会写字,那便在我身边,帮我写写东西,账房刘叔若忙不过来,劳你帮着看顾些。」

「好。」我立刻应承下来。

「你收拾收拾歇一歇吧,吃饭会有人来叫你。」路今安看着我。

「好。」我也看着他。

他这才回神般,看了眼四周,转身出了房门。

我不知道与我同住的是何人,我想应该是这镖局里的女子吧。

晚间吃饭时,热热闹闹的,我从小到大很少见这样热闹的场景,目光不住的被他们坦率的大笑吸引,也不由跟着笑起来。

路今安饭吃得很快,却最沉默。他是第一个离席的。

他一走,众人便七嘴八舌的问我各种问题,我人都傻了,这我哪应付得过来?最后还是杨竟平帮我将他们挡回去才算完。

吃过饭,我便回了房,研好墨,铺开纸,提笔想了许久,才斟酌着下笔将来龙去脉都写上去,我必须向姨丈说清楚,好叫他替我退了这婚约。

信才写完,房门便被敲响。

我开门竟是路今安,他抱着一床小碎花布的被子。

「你盖这个,那床被子放久了有霉味儿。」路今安坦然地将被子放到床上,还顺带手帮我铺好了床罩,也是一样的小碎花布。

「多谢路镖头。」我冲他笑了笑。

路今安愣了愣,抬手正了正护臂:「不用这般客气。那个,是写给秦先生的?」他指了指桌上的信。

「嗯,我向姨丈说了,求他替我退了婚约。」我坚定地说。

「那,秦先生若是叫你回泾州呢?」路今安走到桌前。

我有些伤感:「不回了,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再回去,也怕连累他们姻亲。」

「那便住在这里,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路今安转身,看着我时,他那精壮的身子像要随时倾倒过来,叫我有了一丝紧张。

「路镖头,你们对我真的太好了。」我是真心说出这句话的,把我当做家里人的,除了姨母,便是他了。

「对你好,是有所图。」路今安目光隐忍,看着我时晦暗不明。

「啊?」我一时没明白他的话。

「没什么,你安心住着。」路今安似摇了摇头,走出房门。

我看着他走出去,又看着他走进上房。

诶?与我同住一院的,竟是他?

5

将信托路今安带出去,我的心才安定下来。

不久后,姨丈的回信来了,一展开,劈头盖脸便是一顿骂,骂我不知检点,骂我不识抬举,他好不容易求来的这门亲事,让我这般轻易便毁了。附上的,还有韩家的退婚书。

看完信我心中却莫名舒畅,好似在庆幸,不必面对韩家那未知的凶险祸福了。

于是我将一些首饰换的碎银子,还有路今安发给我的工钱,托路今安带去泾州姨母家,就当报答他们养育之恩万一。

每天一大早,我起床洗漱时,总能看见路今安在院子里练拳。

一开始我会由衷地赞叹捧场,夸他打得好。而他似乎是有些高兴的。

可后来,他竟然在深秋的清晨光着上半身打拳,夏日里他都未如此,深秋哎,他不冷哦?再说,他身子,是真壮实。偷看了几回后,再看见他那宽阔的肩背,精瘦有型的胸腹线条时,脸不由得红起来,说话都结巴了,也就不便再夸他了。

这日夜里,我坐在院中看月亮,深秋的月亮,似乎更高了。

「这些日子,我练拳时,你怎么不夸我了?」不知何时,路今安站在我身后,双臂抱在胸前,也抬头看着月亮。

我顿时想起他年轻富有生命力的身子,脸烧起来。

「这不是怕你听腻了嘛。」我呵呵笑着圆过去。

「不腻。是不是我胖了?你不想看了?总觉得近日,吃得多了。」路今安低头看我,唇角含着一丝笑。

「没有吧,我看着还同从前一样啊。」我疑惑地说,他那身子没变样啊。

「昂~」路今安仰头笑起来。

我立刻噤声,这不是表明了自己偷看他,并时时关注他的身子吗?

「不是,路镖头,你听我说,我没偷看你,我只是路过的时候,不小心就看到了。」我十分真诚,并向着他仰起脸,这样应会显得无辜一点。

「那你每次见到我,脸红什么?」路今安笑弯了眼,身子倾向我。

天爷,我何曾见过笑成这样的路镖头?我立时傻了,回不上话了。

「婧筠,你终于也自由了。」

路今安拍了拍我肩头,他或许没把握好力度,我被他拍得身子歪了歪。路今安忙扶正我身子。

我依然愣愣的,看着他。

「你现在是没有婚约束缚的姑娘了。我,有一些妄想,对你。」

路今安离我又近了些,我坐着,他弯了腰身,双手扶在我肩头,眼神清亮。

「路镖头,你不会是想降工钱吧?」我惴惴问。

路今安的笑容凝固了,他抿着唇,起身,捏了捏我的脸,回屋了。

我捂着被他捏过的脸颊,大为震惊,他的妄想,不会是以后一直捏我脸吧?

这些日子,我与镖局的人都混熟了,有人走镖回来还会给我带些新奇玩意儿,有人去走镖还会特意问我想要什么,我若说了,便一定能带回来。因为镖局里只有我一个未嫁的姑娘,年纪也算最小了,还有几个嫂嫂,都是镖局里镖师的家室,路今安不用我写字的时候,我便跟在她们身边帮着做活。

这天,齐嫂子叫我陪她去街口买菜,颖州的集市我去过,很热闹,便一口答应。

我与齐嫂子走在街上,看到路边的小摊贩,嫂子便要停下,若是吃的,定要叫我试吃,若是胭脂水粉女儿家用的,她必定要拉过我的脸试试效果。

最后,我被她装扮成一个我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跟她在街上逛。

不知怎的,总觉得有目光在审视我。

我抬头,向四周望了望,终于在二楼茶楼上找到那视线。

「大哥,这便是被咱们退了婚约的棠姑娘吗?」

一个温润书生样的男子,恭敬地向身旁锦衣华服,贵气逼人的男子问。

「嗯,是她。」锦衣男子颔首。

「我看她不像那般轻浮的人。」温润男子开口,冲我有礼一笑。

「怎么?不相信我亲眼所见?那日她扑在那镖头怀里,卿卿我我。我也是为了咱们家名声,不然娶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届时她红杏出墙,有你受的。」锦衣男子斜他一眼。

温润男子未再说什么,只是朝着锦衣男子,颔首行礼。

我低头无所谓地笑了笑,拉着齐嫂子去买菜。

等我们回到镖局门口,却见着那个在茶楼上的温润男子,他徘徊在门口,像是思索着什么。见我与齐嫂子,他便上前来,先行了一礼。

「棠姑娘吧?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借,我们婧筠有的是好男儿娶,前头茶楼上的话我听得清楚,你们那位有钱的主儿,看不上咱们,咱们也不厚着脸皮高攀。」齐嫂子嘴快,一连串说出这些话来,还瞪他一眼。

「在下韩元恕,只想同棠姑娘讲清楚这误会。还请这位姐姐行个方便。」

韩元恕向齐嫂子再行一礼。

齐嫂子看了看我,我点点头,齐嫂子这才走进门去。

「可别想欺负我们姑娘。」

回头还不忘恶狠狠补一句。

韩元恕行礼:「不敢。」

「韩公子,有什么话,快说吧。」我看着温润的男子,似乎脾性不差。

「棠姑娘,我大哥说话不好听,你别往心里去。我是为了退婚一事来致歉的,从前我没见过你,今日一见,我总觉着你不会是那样的女子,况且,我大哥在家里总压着我一头,他定是怕我娶到你这般贤惠貌美的妻,胜过他房中那位,才说你不守妇道,借机毁了婚约。故而,我来解释一番,并期望,这婚约,能再续上。」韩元恕依旧是温润的样子,看得出来,他只是需要一个他满意的贤妻,而我此刻,恰好符合他这种「满意」,即便成亲后不满意,依着他眼里的自信,他也会将他妻「变」作贤妻。

「不必了,韩公子,你做不了韩家的主。」我看着他,一点也不露怯。

「你若答应,我可以去求父亲,他定会应允。」韩元恕将手拢在袖间,很是笃定。

「真不必,韩公子,初时我站在你家门口,你既不露面,便说明你无意这婚约,你大哥那般说我时,你也未想过求证,那时你不说是误会,怎么到今日才来说?此刻我不知你心里做何想法,但这婚约我却是不愿续的。你也做不了我的主。」我微微一笑,便打算进去。

「棠姑娘,难道不顾秦先生的脸面了吗?若你答应续了婚约,他们便不会被人诟病。」

韩元恕温和一笑。

「秦先生的脸面,不劳你费心顾及。」

我正回身想要同韩元恕理论一番,路今安却站到我身边开口,入眼的是他硬朗英俊的面庞。

「这,是那位镖头吧?」韩元恕甚至对路今安笑了笑,拱手一礼。

路今安身形未动,只颔首:「是。」

「难道秦先生的脸面,路镖头能全?」韩元恕哂笑。

路今安看着我:「婧筠若愿意,我便能全。」

他看着我时,那高大的身形确实倾了过来,我心口突突直跳,兴奋到有些颤抖。

「棠姑娘,你当真愿意嫁与这匹夫?」韩元恕不装了,说话也难听起来。

「愿意,有什么不愿意的?路镖头他长的英俊,身子也好,不像你,怕是戳一指便要散架了。」我往路今安身旁站了站。

路今安眼眸一点点亮起来,忽而,他唇角勾了勾。他这样笑,也好看。以前他会对着别人笑一笑,却鲜少在我面前笑,仿佛依旧是那副厌弃的样子。但从收到退婚书那晚,他便有些不一样了。我此刻,脑子里过电似的,想到了,他,为什么,不一样了。

「你我真的不可能了?」韩元恕眯了眯眸子。

「韩公子,不送了,路镖头,我们进去吧。」我伸手轻拽着路今安袖子。

路今安却将我的手挽起来:「你今日,很好看。」他再笑一笑,我的心又开始狂跳。

「你怎么出来了?」我为了掩饰心慌随口问道。

「齐嫂子说有人欺负你,我便来给你撑腰了。」路今安没在笑,眼神坚定。

他这一句「撑腰」,彻底叩开了我的心门,我发觉自己对他,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院子里闲着的人见我们进来,都一脸「早该这样了」的表情。

我慌忙将手挣脱出来,跑回屋里。

晚间吃饭时,我以为,他们少不得又一顿笑我,出人意料的是,并没有。

吃过饭回房后便有了困意,我正要睡下,门却被敲响。

「是我,睡了吗?」不待我问,路今安便先开口。

「睡了。做什么?」

「没什么,睡吧。」

我爬起来,打开门,果然路今安站着没走。

「做什么?」我抬眼便见着月亮圆了,再一转眼,路今安的脸便映在眼里。

「帮我写一封信。」路今安略一迟疑便直直看着我说。

「小事,进来吧。」

我走到桌前将墨研开,将纸铺好。

「你说,我写。」我坐下执笔。

「好。」

路今安沉声道。

「敬告秦先生,问姨母安。」

「诶?写给我姨丈的啊?」我抬头问。

「是。」

「有事?」

「你写,便知道了。」

「哦,好。」

路今安站在我身后:「日前您托我将令嫒婧筠送至颖州,幸不辱命,令嫒已平安抵达。然,韩家公子因误会我与令嫒,便拒不开门,任我们如何解释依旧不为所动,并指使管家出言辱骂婧筠。今日,却又上门求和。据我所知,韩家庶子并无分得韩家一点权势,且他身生母亲为人奸滑,善妒,颖州已无人愿将女儿许配与他,此次韩家庶子求和,怕也是这因果,韩家庶子实非良缘。而我,路今安,在护送令嫒途中,对她渐生情意,在保护她时有逾矩行径,令她名誉受损,是我错。我愿承担您二老一切责罚,只求您二老允准,将婧筠嫁与我,日后,您二老便如我亲生父母一般,我定会和婧筠一同孝敬您们。」

「路镖头。」我停笔看向他,想说的话却在对上他视线时戛然而止。

「嗯?你说。」路今安双臂撑在桌沿,将我困于此间。

「明明是我令你名誉受损,你怎么反过来说?」

路今安俯身过来,我看着他离我那么近,心里略慌。

「这个?我还以为,你不愿嫁我。」路今安眼里是鲜活的我。

「之前不是说了嘛,你身子好,长的也英俊,有什么不愿的呢?」我低头,再抬头时,笑的明媚。

路今安失笑:「那换我来写吧。」

我想了想:「还真得你亲自写。只是别说那些话了。只告知姨丈姨母,他们若还认我,我便去看他们。」

「带上我。」路今安并未叫我起身,只是他站在我身后,执起我的手与笔,洋洋洒洒在纸上写开。

待信写完,他还将我环在怀里。

「路镖头?」我看着胸前书桌上他无意收回的手臂,弱弱喊了声。

「嗯?」路今安似乎咽了口口水。

「我瞌睡了。」我再次弱弱说了句。

路今安这才放开我,我刚站起身走了两步,路今安却突然将我抱起,他只用了一只手臂!

「啊!吓我一跳。快放下我。」我皱眉,嗔怪地拍打他肩头。

路今安握住我的手,将我抱到床边,放下我时他整个身子覆上来,将我压在床上,一手将我手腕扣着,一手搂着我的腰。

「婧筠,婧筠~我逾矩了。但我不愿管了,我想从今以后,都这般,你说,可好?」路今安将下巴埋进我颈窝,他冒出来的胡茬扎的我皮肤刺喇喇的疼。

「好。什么好?信都未寄出去,我不敢。」我缩了缩肩头。

「胆小。我去托人带信。」路今安声音闷闷的,他抬起头来时,眼睛里似有火在燃烧。耳廓都红了一圈。

「嗯。去吧。」我手忙脚乱地推他。

路今安这才慢吞吞起身,拿了信时,又大步走出屋子,几乎要跑起来。

6

等姨丈与姨母的信,一等便到了冬月。

窗外是玉屑般散落的雪花,路今安在给我剥糖炒栗子,我正在数银票记账,路今安说这是他这些年攒的私房钱,是要置办聘礼的。

我刚数完银子,路今安刚剥完栗子,便有人踏着风雪而来。

「路镖头,泾州的信。」来人是镖局的镖师,才走完镖回来。

「兄弟辛苦,快去洗洗,厨房有热羊肉汤,喝口暖暖身子。」

路今安嘴上说着,手上拆信的动作一刻没停。

我见他起初蹙眉看着,不过半页,便笑起来。心知是姨丈姨母应允了这婚事。

路今安将信拿到我面前,我迅速看完,果然开始姨丈还是痛骂,到后来,便是宽宥的话。

「路镖头,准备准备,动身吧。我有半年没见过姨母了,很想她。」我抬头看着路今安。

「好,明日便启程。」

路今安声音里藏不住的喜悦,他看着我,一伸手便将我揽进了他怀里,我没挣扎,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他胸腔里巨大地震动。

我站在院中看着那扑簌簌落下的雪花,心中安宁。

「怎么出来了?」路今安将我裹进他大氅里,「要带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你别忧心。」

我仰头看他时,雪花落在脸上,冰凉一片。

路今安的脸,在雪色里如雾一般,我突然生出大胆的想法,好想吻他。

路今安看了我一瞬,他缓缓低头,鼻尖触着我的,我知道他在试探,便微抬了抬下巴,双唇几乎同一时刻被他吻住时,我才知道,他总是能体察我的心意,总能先我一步做到我想要的。

第二日雪停了,日头明晃晃照着,雪化的便快了。

路今安驾车,我坐在车厢里,掀起车帘看见他冻到发红的耳朵,立时将我的风领解下,护住他双耳。

「快进去,外头冷。」路今安握住我的手,笑的宠溺。

「你也冷啊。」我坐到路今安身旁,靠在他肩上,「借我靠一会,车壁很不舒服。」

「好。」路今安替我拢了拢大氅。

路今安驾车娴熟,我们很快便到了泾州。

进了姨丈家时,姨母便在院中等着。

我扑到姨母怀里哭鼻子。

路今安将我捞出来,按在他胸口低声哄着:「不哭了,不哭了。」

姨母笑的很开心。

我便不再哭,同姨母进了屋。

路今安将聘金拿出来时,姨丈姨母皆愣了愣,亲生女儿都没给这么多。

和乐融融吃了饭,又同姨母说了许多话,才去睡。我回房时,路今安板正坐在床上。

「你怎么不睡?」我脱了外衫问。

「不知该怎么睡。」他老老实实答。

我脱了衣服鞋袜,只着中衣,钻进被子里,看他愣着的模样笑开:「来啊。」

路今安二话不说将自己脱了个精光,钻进被窝。

「婧筠,可以吗?」路今安看着我认真问。

「谁要你脱成这样?明日咱们还要返回,准备婚宴呢。」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脸。

「好。」路今安喉头动了动,目光从我领口挪开。

「睡吧。」我钻到他怀里,路今安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我很快便睡着,还做了一个好梦。

第二日起来时,路今安眼下有淡淡乌青。

「你认床啊?」我一边用热鸡蛋给他滚眼圈,一边问。

「不认床。认你。」路今安将我抱到他腿上。

「好啦,回去有的是时间。」我温声说。

「嗯,我没急。」路今安大手揉皱了我腰间的衣裳。

告别姨丈姨母,路今安雇了人驾车,他便在车里各种姿势抱着我。

成亲那一日,青云镖局顶热闹。

成亲那晚,路今安叫我知道了,什么是铁汉柔情。

高大精壮的汉子像一团火,又像一汪温泉,覆着我,将我燃烧,再将我丢进水里,浸润着,反反复复让我身心荡漾。直到我受不住,抓红了他的背求饶,他才停下来,替我清洗后,一直抱着我,吻着我,直到我睡过去。

孩子出生的那几年,路今安推了所有叫他亲自走镖的活,留在家里看孩子。

我见他带孩子带得不错,便问他要不要再造一个,路今安看着抱着我不撒手的孩子,陷入沉思。

「够了吧,孩子嘛,有一个便好了,要那么多做什么。」

我看穿他的心思,这是怕再多个孩子,我便没功夫理他了。

而当夜,路今安哄孩子睡着后,将我扛在肩上,去了我原来的房间,我咬着他的肩,呜咽了半晚。

后来,孩子大了,我与路今安也老了,孩子不愿继承镖局,路今安便恣意地挥挥手,叫孩子自己去闯。

他落寞的,亲手将青云镖局的牌匾卸下来。

那一晚,我才说了几句便将他哄好了,他抱着我,拍着我的背,他怎么那么好哄,总是不会跟我较劲。

我这一生,在不断的告别,也在不断的遇见圆满,我也一直不停的和时间并肩而行,我跑不赢时间,所以,慢慢来,慢慢走,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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