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兵尹吉先
最残酷的五次战役第三阶段,我军突围
1,我们八十一师,一夜冲进敌人内部约10多公里,向后撤时,由37线撤到38线,撤了五个昼夜,敌人的炮弹打了我们五个昼夜,才摆脱了敌人炮火的追击。
2,我们突围的经过,当时天气阴沉沉的,白天看不到太阳,夜间看不到星星,我们在山沟里也不知道那是东西南北,也不知道是向回撤,四周到处都是枪炮声,只知道前面的人怎么领,我们后面怎么走。出了这个山沟,进了那个山沟,翻过这个山坡,上了那个山坡,顾不得渴和饿,饿极了从死人身上寻找点吃的,渴急了咽点口水甚至口水都没有。嘴唇暴皮了,早晨用大叶树叶子上的露水擦擦嘴,或是用舌头舔舔树叶子上的露水,几天也没有大小便。战士累了休息10分钟也得挖掩体。我在第二次战役缴获的美式小铁锹在五次战役中发挥了作用,铁锹长5 0厘米,锹头是活的可以折成90度,用螺栓一固定,又当斧头又当镐头,见了树根一抛两段,见了石头一抛一片火星;不卷刃。顺着山坡连扒带刨2-5分钟可以挖个简易的掩体。它救了我的命,我想把这把铁锹带回国做留念,可惜51年8月我出院时忘在朝鲜阳德的中国志愿军医院了。
3、傍晚兄弟单位一位重伤员一只胳膊、一条腿都被打断了,失血过多两个士兵用担架抬着,抬担架的人夜间在山沟里走路路不平,只顾看脚底下的路面,伤员的胳膊只有一块皮连在身上,不小心胳膊丢了。一位战士知道后对排长说,伤员的胳膊丢了,另个战士说,我刚才看到还没有丢。排长着急了,对抬担架的战士说,回去找!结果派两个战士回去找,以后听说去找的人没有回来,被敌人俘虏了。我越走越感觉到不对头,为什么上级传达不准丢掉一个伤员。
4、情况越来越紧急,左右前后全是枪炮声。敌人的炮弹加磷弹在我们前后左右到处爆炸;磷弹打在山上,像炼钢炉一槽沸腾的钢水倒在山上,顺着山往下流,流到哪里燃烧到哪里,只有切断空气才能灭火。那时,一面倒 学习苏联,我军士兵穿的衣服 全是学习苏联红军穿的半开口的套头衣服,结果衣服燃烧后脱不下了,所以很多战士被活活的烧死;1952年之后都改成全开口的衣服了
注明:有些磷火暂时被炮弹翻起来的土遮盖看不到,战士们到哪里一动土照样燃烧,烧伤了很多士兵。
情况越来越紧急,我看到兄弟单位一位瘸腿的伤员在后面喊,连长我负伤走不动了,连长说,你后边慢慢走吧。看样子谁都顾不得谁了。敌人用炮弹打我们更厉害了,走了三个昼夜,我估计我们可能快到南朝鲜的铁源附近,才知到我们是后撤。
5、我军报话机被敌人的电子干扰失去了通信联系
我看到兄弟单位的指挥官,向他的领导用报话机联系时,呼叫,黄河、黄河,我是长江,我是长江,请回答,请回答。报话机里,嘎啦、嘎啦的响,敌人电子干扰声震耳朵,根本听不着对方的声音,失去指挥。
6、在关键时刻上级号召步兵打坦克。
我们向后腿的第四天到了铁源附近受阻,上级号召步兵,打阻拦我军后退的敌人坦克,立即宣布,打坏一辆坦克一等战功,打坏两辆坦克特等战功。有无后座力炮的单位,用无后座力炮打,没有无后座力炮的单位,用‘莫洛托夫式’手雷打,或者把几个手留弹绑在一起,偷偷的接近敌人坦克,塞在坦克的旅带里,炸断坦克的旅带。最后终于打开个突破口,我们想方设法的突出敌人的包围圈,回到38线以北。经过激烈的战斗敌人的弹药、汽油、物资补给跟不上不追了,我军又组织力量反击。
7、我也遇过几次险情。
(1),我的棉大衣领子被敌人的炮弹打去三分之一。
后撤时我们连没有多少人了,和兄弟单位在一起走,几个钟头后,看到部队前面停下挖掩体,我们也立即挖,一位新兵孔兆贤,这里挖几下看看天,想,炮弹要落到这里怎么办,那里挖几下看看地,地硬又刨不动,始终找不着合适的地方,慢慢腾腾这里挖一下,那里挖一下耽误了时间。等我挖好了掩体在掩体傍边蹲着休息时,他才开始挖。突然连着多发炮弹打过来了,炮弹爆炸后产生的冲击波,将炮弹皮从我扒掉棉花的大衣的领子上削过去了,又把我推倒掩体里,5-6分钟后听到像远处有人喊,小尹、小尹,我从掩体里爬起来,被炮弹震的两只耳朵嗡嗡的,别人说话都听不清了,原来是卫生员崔克登在我的掩体傍边喊我。站起来一看,我的大衣领,被炮弹皮削掉三分之一,那位叫孔兆贤的新战士牺牲了。
(2),我捡了一个钢盔,救了我的命。
第三天,我们顺着山沟继续走,前面是一条没有水的河套交叉处,我军的几十具烈士遗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有的没腿、有的没头、有的肠子流到外面,盖着一层被炮弹爆炸后濺起来的土。我知道这里又是个封锁区,其中一个肚子流出肠子的烈士还睁着眼,身上、脸面一层土,仰在土坎上,他的钢盔脱落在脑袋后面,我已看钢盔上有个USA,知道他也是捡的。八斤重的钢盔很笨重,我从来不愿意捡也不愿戴。看到现场太悲惨,太危险,我拣起他的钢盔扣在我的头上就往前跑,跑出十多米,敌人几十发炮弹又打过来了,我感觉,像大锤一样的东西,砸在我戴钢盔的头上把我砸倒。接着敌人的炮弹在我前后左右响起来了,炮弹翻起的土把我的大腿压住,我拔出腿滚到一个炮弹坑里隐蔽,敌人的炮火一停,我捡起钢盔扣在头上就跑。跑出100多米去,我趴下喘喘气,爬起来又继续向前跑,离开了封锁区。这时,周围除了与我同时入朝的,车喜言、崔克登之外,多部分是兄弟单位的士兵,再没有认识的人了。我的衣服被炮弹皮打破多处;全身是土。我右脚穿的鞋,感觉里面有水,低头一看黄色的解放鞋变成红的,这才意识到,我负伤了,立即腿发软走不动了。我想,走不动也要走,爬也要爬回去,坚决不当俘虏。卫生员崔克登拿出战前带的救急包,给我把腿上的伤口包好。我又看看,八斤重灰色的钢盔,被炮弹皮打得凹进去一块,漏出白色钢铁。当时想,因为笨重我从来不愿戴钢盔,今天我戴了10分钟,它救了我的命,我对这个钢盔说,要没有你这个钢盔,我也就完了。
(3),最后我的毛毯被敌机打了32个洞。
向后撤的第五天,我的伤口化脓了,腿肿得很粗,实在走不动了。敌人的炮弹不打我们了,敌人的飞机又开始了。上午8点左右,有很多轻伤员,有的用布带吊着胳膊,有的一瘸一拐,向包扎所方向走去,治疗、换药。我是其中的一个。我走到路边的两棵大树底下,看到有三个伤员坐在那里休息。我也到那里卸装休息。我在二次战役缴获的美国大兵薄驼绒毛毯,一叠二,二叠四,四叠八,八叠16折挂在肩上,到了树底下往那里一放,我坐在上面休息了。不足5分钟,两架敌机在我们上空转了一圈,在离我30度的角度上飞机对向我,机头向上一台,我知道飞机是在减低速度,要向我们射击。我对他们三个人大声喊,不好躲开!!!。5-6秒钟的时间,他们还没有反映过来,我连滚带爬出去几十米,第一架飞机向树底下打了两发火箭炮,第二架飞机扫了两梭子机枪。转一圈,照个相飞走了。我回去一看,树底下三个人,两死一个二次负伤,把我在树底下坐的那个毛毯,打了一个抢眼。以后我俩一起到了包扎所;包扎好后,又把我们转到阳德医院。我到了阳德医院,看到毛毯上面一颗子弹眼,打开以后,毛毯有30多个眼。我这个战利品彻底报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