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建业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1990年的腊月,天气寒冷,我开着面包车,驶在去表妹张巧云家的路上。后备箱里堆满了年货,有大米、花生油、还有我自己水果批发生意上的几箱苹果、橙子。
说起我这水果生意,倒也有几分运气。那会儿我刚从广东打工回来,攒了几千块钱,就想着要做点小生意。恰好遇到隔壁镇上的老周,他在水果批发市场做事,就带我认识了几个老板。就这样,我慢慢做起了水果批发生意,一年下来,也能攒个万把块钱。
车子驶进青溪镇张家村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冬日的暮色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边的晚霞像被墨汁晕染过一样,透着几分凄清。路边的杨树光秃秃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倒是有几只乌鸦,停在枝头上叫着,更添了几分凄凉。
“咯吱”一声,我把车停在了表妹家的院子外。张家的老宅是一座青砖大院,虽说年久失修,但还是能看出当年的气派。院子里种着几棵柿子树,现在早已经光秃秃的了,只剩下几个干瘪的柿子,还挂在枝头上。
“哎呀,建业哥来了!”表妹张巧云听到动静,从屋里跑了出来。她今年也有二十七八岁了,但看起来还是像个大姑娘似的,圆圆的脸蛋,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巧云,我给你们送年货来了。”我从车上搬下几箱东西,“你爸妈在家吗?”
“在呢,在厨房忙着呢。”巧云帮我接过一箱苹果,“姐姐也在家,正在厨房帮忙做饭呢。”
听到“姐姐”这两个字,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张巧梅,我的表姐,今年应该三十二岁了。说起来,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我跟着巧云往屋里走,穿过天井,就听见厨房里传来阵阵响动。灶台上腾起袅袅炊烟,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馨。
“姑父,姑妈。”我把东西放在堂屋的八仙桌上,冲着厨房喊了一声。
“哎呀,建业来啦!”姑妈听到我的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快进来坐,我们正在包饺子呢。”
我走进厨房,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和面的张巧梅。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除了眼角添了几分细纹,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清丽。
“建业。”她轻轻叫了我一声,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案板上揉面的声响里。
“表姐。”我应了一声,感觉喉咙有些发紧。
厨房里很暖和,灶台上的大铁锅里煮着香喷喷的猪肉白菜馅饺子。姑妈和巧云在一旁包着饺子,有说有笑的。姑父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一边剁着饺子馅,一边跟我说着话。
“建业啊,你这水果生意做得不错啊。”姑父一边剁着肉,一边说道,“这几年攒了不少钱吧?”
“还行吧,能糊口。”我笑着回答,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张巧梅的背影。
她还在专心地和面,仿佛没听见我们的对话。但我注意到,她的肩膀似乎有些微微发抖。
“对了,建业,你今年也三十了吧?”姑妈突然问道,“有没有相中的姑娘?”
这话一出,厨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连张巧梅和面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还没有呢。”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生意上的事情太忙了,没顾得上。”
“你这孩子,”姑妈叹了口气,“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要不要姑妈给你介绍几个?”
我刚要回答,突然听到“啪嗒”一声,原来是张巧梅手里的擀面杖掉在了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却被灶台边的水瓢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姐!”巧云赶紧扶住她。
“没事。”张巧梅勉强笑了笑,“手滑了。”
但我注意到,她的眼眶有些发红。她转身往外走:“我去井边洗个手。”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二十年了,那些往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记得那是1970年的夏天,我才十岁,张巧梅十二岁。那时候,我们两家住得很近,我每天放学后都要经过他们家的院子。张巧梅常常在井边洗衣服,看到我就会笑着打招呼:“建业,今天考试考得怎么样?”
她比我大两岁,在学校里学习很好。每次我有不会做的题目,都是她教我。我永远记得她教我念书时的样子,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时候,我就觉得表姐特别好看。她的眼睛很大,笑起来的时候像月牙儿一样。她扎着两条小辫子,系着白色的发带,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
后来,我们一起放牛,一起在田埂上捉蚂蚱,一起去村口的小溪里摸鱼。她总是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看着她的小辫子随着步伐一摆一摆的。
1975年的时候,我已经十五岁了,开始懂得了一些事情。我发现自己看着表姐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每次她从我面前走过,我的心就会砰砰直跳。我开始喜欢帮她干活,帮她提水,帮她劈柴。只要能多看她一眼,我就觉得很开心。
可是好景不长,1980年那年,表姐到了说亲的年纪。那时候我才二十岁,还在读高中,什么都没有。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媒婆带着一个又一个的相亲对象上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表姐的,可能是在她教我念书的时候,可能是在一起放牛的时候,也可能是在她给我包扎伤口的时候。但我知道,这份感情注定是不能说出口的。
突然有一天,我听说表姐退了亲。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是表姐嫌弃对方家境不好,也有人说是对方嫌弃表姐年纪大了。但表姐从来没有解释过,只是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很久。
那以后,表姐就再也没有说过亲事。她开始专心在家照顾年迈的姑父姑妈,帮着家里干农活。渐渐的,村子里的人也就不再议论这件事了。
我的目光追随着张巧梅的身影。她站在院子里的老井边,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那么孤单。我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表姐。”我轻声叫道。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慌忙擦了擦眼睛:“建业,你怎么出来了?”
“表姐,这些年,你还好吗?”我试探着问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建业,你还记得1980年的那个夏天吗?”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记得。”
“那时候,”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本来已经说好了亲事的。对方是县城一个开布店的,家境不错,人也老实。”
我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阵苦涩。
“可是就在订亲的前一天,我妈突然中风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医生说要长期卧床休养,需要人照顾。我是家里的老大,这个担子只能我来挑。”
我愣住了:“所以你才退了亲?”
她点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不能连累人家。那时候我就想,与其让别人守着一个要照顾老人的媳妇,不如一个人把这担子背起来。”
我的心揪得生疼:“那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擦了擦眼泪,苦笑道:“告诉你什么?告诉你我要一辈子在家照顾我妈?那时候你还那么年轻,我怎么能耽误你?”
月光下,我看到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二十年了,她一个人默默承担着这一切,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年她一直不肯再说亲事,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要躲避。原来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不能。
“表姐,”我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是嫌弃我。。。”
她摇摇头:“傻瓜,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连累你。”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可是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啊。”
她愣住了,眼泪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建业,你说什么?”
“表姐,这二十年,我心里一直有你。”我鼓起勇气说道,“我知道我们是表兄妹,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每次看到你,我的心就会跳得很快,就像现在这样。”
她的手在我手心里微微发抖:“建业,你知道我们不能。。。”
“为什么不能?”我打断她的话,“我们又不是亲兄妹。表姐,你已经为家里付出得够多了,也该为自己活一次了。”
她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可是我已经三十二岁了。。。”
“那又怎么样?”我紧紧握着她的手,“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那个教我念书的表姐,是那个给我包扎伤口的表姐,是那个在我心里住了二十年的人。”
月光下,她的泪水闪着光:“建业,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认真地说,“表姐,让我们在一起好不好?我们一起照顾姑父姑妈,一起生活。”
她终于忍不住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二十年的委屈,二十年的思念,二十年的等待,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姑妈的声音:“巧梅,建业,饺子好了,快来吃啊!”
张巧梅慌忙擦干眼泪,转身要往厨房走。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表姐,你还没回答我呢。”
她回过头,月光下,我看到她露出了这二十年来最灿烂的笑容:“好,我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