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李克农指引我成长12我们电台不是战斗部队也能抓到俘虏

大肥肥文史说 2024-11-09 20:49:11

作者:李力

11月11日,夜行军40多里,绕至榆林城北15里的固城滩宿营。此 后几天,我们又在沙漠地带行动,有时与古长城相邻,行进中还与西北地 区的马家军作战。

夏天行军打仗,我们为了轻装大都把棉被换成了夹被, 此刻已到初冬,沙漠中寒风刺骨,村落稀少,没有房子,有时夜间只好在 露天睡觉。

11月16日,我们向南行军30里,在土地海子村宿营。没有房 子,在一个老百姓家存放杂物的草棚里睡觉。地上铺些杂草,大家挤成一 团,仍然寒冷不堪,无法入睡,便先躺下盖好夹被,未睡的同志从老百姓 院子里找到一些成捆的麻杆,抱过来一排排地压在同志们的身上当被子 盖,两捆麻杆中间有缝隙,风钻进来很刺骨,就在两捆之间从上面再压一 捆麻杆把风挡住,勉勉强强地休息。这种睡眠方法,特殊有趣,仅此一 夜,记忆犹新。

此后几天,我们继续行军,11月18日路过响水堡,在史 家砭村宿营,休整了几天。

12月3日后,又走了二百多里,于12月5日, 路经米脂新苗城至十里铺附近的吕家沟住宿,开始进行西北野战军长达两 个多月的冬季整训,也叫三查三整。

从1947年3月撤出延安,到当年12月集中整训,形势发展越来越好, 我们越打越有信心。西北野战军不断扩充壮大,装备改善,战斗力增强, 收复了许多被敌军占领的地方,还把战火引向国民党统治区,建立了新解 放区。

陕甘宁边区原本人口不多,物资贫乏,野战军的后勤供应主要依靠 晋绥边区军民的远道支援。部队扩充的兵源大都来自被俘的国民党士兵,每次胜利俘获的几千人,绝大部分补充了解放军部队,我们称为“解放战 士”。

到1948年年初,解放战士在军队的比例达到百分之六七十以上。这 些士兵大都来自农村的贫苦人家,受尽剥削压迫,被国民党军队抓壮丁当 兵后,又受军官欺压,所以情绪消沉,斗志薄弱。

战场上被我军俘获后, 亲身体会到解放军是人民子弟兵,官兵平等,军民一家,纪律严明,斗志 昂扬。所以许多士兵被俘之后,尽管我们放他回家,却不愿回,一是顾虑 重重,害怕路程不明,到不了家,二是害怕回去后再被国民党抓去当兵, 仍然受罪,所以纷纷要求参加解放军。

许多解放战士表现优良,作战勇 敢,与在国民党军队时大不一样。我们没有那么多军服供应,有的被俘士 兵提出和我们战士换换军服,就高兴地当上了解放军。

我们电台不是战斗部队,又是机要单位,本来与俘虏工作无关。有次战后,我们去战场游 览,看到山上有不少空洞,便开玩笑地喊叫:“国民党的士兵们,战斗结 束了,解放军优待俘获,你们不要害怕,赶快出来投降吧!”。

未曾想到, 从山洞里果真跑出一个国民党士兵,举着双手,向我们投降。他是四川 人,姓刘,个头不高。电台也能抓到俘虏,简直成了奇闻。我们向上级请 示报告,就把他留在电台当炊事员。他穿着国民党军装,希望能给他换套 解放军的衣服,我们的军衣不多,没法解决,他又提出即便换个军帽戴着 也行,我们一个战士与他换了帽子,他非常高兴,自己成了解放军。工作 一段时间,表现甚佳,又把他调换成电台的通信员。

由于连续作战,来不及认真细致地进行管理教育,加上部队成员变 化,大量的“解放战士”对我军性质、传统、作风等缺乏了解,所以也出 现了一些问题,如有的纪律松弛,有的思想不稳,个别人甚至贪生怕死, 企图逃跑,众多解放战士中,难免混进个别隐瞒身份的国民党军官或别有 用心的坏人。

即便原来的子弟兵或是干部,有的也存在骄傲自满、自由散 漫,作战中自以为是,不听从统一指挥,以致影响战斗效果。这些问题和 它的消极影响,自然引起领导高度重视,认真处理。

为了提高全军指战员的政治觉悟,整顿纪律,端正作风,更好地适应形势发展,野战军领导报经中央军委批准,决定结合解放区的土地改革, 在全军进行一次冬季整训。

首先发动群众开展忆苦思甜活动,战士们多是 贫苦农民出身,几乎家家户户皆受地主富农剥削与国民党政府的残酷压 榨,政治上毫无权利,生活上贫困交加,有的被国民党抓去当兵,又遭挨 打受骂,痛苦不堪。会场上,大家倒苦水,控诉旧社会,经常是一人诉 苦,引得全场痛哭,场景感人。

接着再发动群众挖苦根,算细账,懂得地 主富农是依靠剥削劳动人民才发家致富的,使战士们朴实的痛苦感受提升 为自觉的阶级觉悟,认识到天下穷人是一家,剥削阶级是贫困农民的穷根 子,蒋介石国民党则是剥削阶级的总代表。

彭德怀司令员视察部队时说: “翻身农民参军的子弟兵,受地主老财的剥削压迫,只受一重苦;俘虏过 来的解放战士,绝大多数是贫雇农,他们在家受地主剥削,在国民党军队 里又受压榨打骂,受的是双重苦,是我们的阶级弟兄”。

这种群众性的教 育运动,内容真实,语言朴素,情节感人,印象深刻,领导干部讲话不 多,更没有人照写好的稿子念,效果十分显著。它是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 和民主运动的一个重要发展,提高了全军官兵的政治觉悟、纪律性和战斗 力,同时迅速有效地把大批被俘的国民党士兵改造为解放军战士,对我军 的巩固扩大与作战胜利起了重要作用。

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开展“三查”活动,即查阶级、查思想、查斗志,有的部队联系实际,还进行查工作、查经济、查纪律、查领导、查支部、查党员的作用等活动。上上下下,党内党外,纷纷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以毛泽东倡导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作标准,照镜子,做检查,互相帮助,团 结进步。对个别坏人及违法乱纪的党员干部,则进行群众批判,适当处置。

这次整训意义非凡,同志们提高觉悟,加强团结,组织纯洁,斗志旺 盛,各方面都出现新的景象。加之中共中央1947年12月8日至28日,在 陕北米脂县杨家沟召开会议,毛泽东发表了《目前形势和我们的任务》的 重要讲话。

他指出:中国人民的革命战争,现在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 这即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已经打退了美国走狗蒋介石的数百万反动军队的进攻,并使自己转入了进攻”。

“这是一个历史的转折点。这是蒋介石的二十 年反革命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百多年以来帝国主义在中国 的统治由发展到消灭的转折点。这是一个伟大的事变”。

“这个事变一经发 生,它就将必然地走向全国的胜利”,这个事变,发生在世界的东方,拥 有数亿人口的中国,不能不引起所有被压迫民族的欢欣鼓舞,对于正在斗 争的欧洲和美洲各国的被压迫人民,也是一种援助。

父亲李克农从山西过 来参加了这次会议,并请野战军司令部的同志告诉我他住在杨家沟。有天 午饭后,我从吕家沟翻山越岭赶到杨家沟去看望父亲,两村相距约30里。

我到达时,第三野战军陈毅司令员正在房内与父亲谈话,见我来了,他便 回自己房间去了。父子见面当然高兴,他向我讲了家中老人们平安,让我 放心,同时要求我努力工作,好好学习,注意身体,形势越来越好,要为 夺取全国胜利作出贡献。父亲考虑到是来开会的,吃饭统一安排,与往日 回家不同,留我吃饭可能不大方便,坐了半个多小时,我便告别赶回吕家 沟了。

在此期间,我们电台发生一起事件。

有个摇机员没有请假外出,几天不见人影,大家判断是开小差了。数日后,他自己归队,我们组织全台人 员批判他的严重错误。

他边哭边解释,原来他家中只有父母亲与一位祖父,体弱多病,无人照顾,生活艰难,山沟里村子小,人不多,各家各户住得分散,并不富余,也难给予帮助。

这次转移,电台离他家很近,怕请假不准,便自己偷着回家看看,帮助家中做点事情。说着说着,他突然跪 在地上,请求组织处分。

这个同志平常老老实实,勤俭节约,表现不错, 听到他的哭诉,同志们被他的孝心打动,觉得家中困难重重,应该适当照 顾,便一面批评他的错误,一面提出建议,根据具体情况,是否可以让他 退役回家照顾老人,解决实际困难。他一个人走了,摇机员们互相帮助, 不会影响工作,以后有机会再找一个也不难办。听见同志们的劝说,他更 加感激,坚决表示不能离开部队。

最后,我们大家解囊相助,尽力而为, 趁休整的机会,让他回家照看几天,安排好老人生活再回部队。一场风波,终究解决。

这次整训时间较长,我们电台是小单位,人不多,没用多久就完成任务 了,比较空闲。中央军委机关大部分在山西地区,渡过黄河不远就可到达。 趁此机会,我向领导请假回军委机关看看家属。

获批准后,12月17日清晨, 我一个人出发,当天走了60里,翻三座山,到绥德县的狮子楼村住宿,次 日再行60里,跨过黄河到螅蜊峪住宿,第三天走了50里,就到了山西临县 孙家沟村军委三局的所在地。

见到了许多熟人,特别是郭芃与女儿默 芳,亲切之情,溢于言表。连着几天,我又到刘王沟看望父母亲、祖父、外 祖母、叔婶等长辈及堂弟妹等,见面后问长问短,都很高兴。

时届年终,我 便留在家中过了一个欢快的1948年的元旦。元月7日,我由孙家沟启程, 行走60里到索达干村住宿,第二天走了45里,跨过黄河到沙坪村,1月9 日,再走75里,翻三座山,回到吕家沟驻地,结束了假期。

1947年在山西临县三交镇刘王沟, 李哲卿(李克农的父亲)、李宁 (李克农的长女)、李孟文(李宁的长女) 合影

这次探亲假期,一个人来回, 特别是两次跨过黄河,感受甚多。 黄河水流湍急,深浅不一,只有几 处渡口,全凭人力划船过河。我经 过的螅蜊峪与碛口两处渡口,沿着 河边各有两个码头,上游的码头登 船,下游的码头上岸。

船夫们沿着 河边水浅的地方,像长江上船夫拉 纤一样费力地把空船拉到上游码头, 下次过渡,把载客的船流放下来。

过渡中,船夫们先把船撑向河的中 间,那里水流很急,船夫们一边齐 声喊叫,“划呀!划呀!”一边用力 划船,趁着水势把船划到对岸水浅 的地方慢慢靠岸停泊。

这种场景,让我联想起洗星海创作的黄河大合唱中的“黄河船夫曲”,唱词里就有 “划呀,冲向前!划呀,冲向前!”,气势磅礴,慷慨激昂,说明劳动人民 的生活是艺术家创作的源泉。

半年多的战斗生涯,使我受到多方面的教育与锻炼,觉得写点日记, 很有意思。离开延安时,我带的记事本很小,宽6公分,长9公分,厚不 到1公分,只能记述每日行军里程,爬几座山,村名等内容,而且快写完 了。

这次回后方休息,我找了一些有光纸,用两块硬纸片做封面,装订成 一个较大且厚的记事本,准备继续写战斗日记。这个本子我一直带在身 边,每天记事,有时候没有灯光照明,我就蹲在烧饭的锅灶旁边,利用烧 柴的火光写日记,十分有趣。待我调回后方时,一大本快记满了。

因为是 私人日记,有感而发,随便乱写,没有想过要被检查的事。遗憾的是,文 化大革命期间,我们住在七机部宿舍区,造反派相当活跃,我老伴又是研 究所的领导成员,虽然人际关系较好,又是女同志,批斗比较客气,也曾 被当作“走资派”举着牌子游街,我们住的三室一厅的房子,曾被通知让 出一间给别人住,我们只能照办,领导干部被抄家的情况很普遍,我们家 也难避免。

如果把这本日记抄家拿走,发现里面有不少赞扬彭德怀的内 容,因为文化大革命中彭德怀已被定性为反党分子,把我们定做反党同 谋,易如反掌。

日记中还有我思念亲人们,特别是老婆孩子的内容,按照 “左”的论调,批判成意志薄弱,立场不坚,至少也是资产阶级思想情调, 上纲上线,也能把我们批倒批臭。

老伴十分焦虑,主张赶快把这本日记烧 掉,家中还有一个“麻姑上寿”的银雕,也怕抄家拿出来,说我们搞封建 迷信活动,都要赶快砸毁,免得惹火烧身。

起初我不同意,觉得没有那么 严重。后来形势演变,复杂严峻,老伴态度更加坚决,我也只好同意,两 个人在家中悄悄地把铜雕砸毁,又把日记本带到城里一位亲戚家中投入锅 炉中烧毁,免得被人发现我们在偷烧罪证。

事过多年,后悔不及,但已无 法挽回。现在人老了,忆性不好,以后的往事,没有日记参考,无法详 谈,只能就记忆所及,把印象较深的记述一点,时间地点也难准确。

1948年,解放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度,全国各地不断取得新的胜利,形 势发展越来越好。西北野战军整训结束后,开始战略反攻,战场转向国民 党统治区。

2月初,我们从吕家沟出发,一直向南行军,绕过延安地区, 集中兵力,组织宜川战役。

24日,我军将宜川县城包围,先后占领了许多 外围据点,把敌人压缩于城内。守城的敌军24旅旅长张汉初紧急向西安 电报求援,胡宗南一面电令张汉初坚守,一面急令主力兵团第29军军长 刘戡,率领几个旅由黄龙、洛川等地出发,赶紧增援。

西北野战军领导研 究分析敌军的几条增援路线,最大可能是沿洛川至宜川的公路,经过瓦子 街增援宜川,便在这里布置埋伏,准备歼敌。

瓦子街地区山沟较深,且有梢林,距离宜川最近。我军继续围攻宜 川,同时集中兵力在瓦子街等待敌人援军。

2月28日,天降大雪,行动比 较困难,野战军各部仍按预定计划,隐蔽接近敌军。

3日1日上午,敌军 进入包围圈,依照总攻命令,我军从几个方向发起猛攻,战士们居高临 下,奋勇杀敌,国民党军队慌忙应战,乱成一团,而且地形不利,没法反 击。胡宗南从西安急派几架飞机助战,无济于事,转了几圈就回去了。

激 战到下午5时许,敌军被歼,我军大获全胜。与此同时,西北野战军在3 月2日对被围困的宜川县城发起猛攻,3日8时获得胜利,也歼敌五千多 人,整个宜川战役胜利结束。

宜川战役歼灭敌人一个军部、五个整编旅,两万九千多人,缴获了许 多物资,是西北野战军取得的第一个重大胜利,不但改变了西北战局,对 全国解放战争也有积极影响。

我们欢欣鼓舞,从实战中体会到“围城打 援”的指挥艺术,对胜利更有信心。国民党第29军中将军长刘戡,眼看 败局已定,自杀身亡,整编76师中将师长严明被击毙,其他少将师长、 旅长被俘或被击毙的还有好几位。

战役结束后,我军将刘戡、严明两位中 将的遗体,装入临时制作的棺材,并通过地方人士向西安当局传递信息, 请他们派人来把这两具遗体运回去交给家属妥善安葬,体现了一种人道主 义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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