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出柜后我把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
似梦似醒中一位看到身着汉服的翩翩公子撑着纸伞走到了我的面前。
他微笑着将一枚簪子插在了我的发间。
深情款款地对我说:「婠婠,夫君好想你。」
再次醒来,手边唯剩一枚大红发簪。
闺蜜说我这是喝醉了酒做了春梦。
一直到我在邻市旅游时偶然在一家私人典藏馆的展柜中。
见到了他的水墨画像。
1
「我们明天先去逛街,然后中午吃那家网红火锅,你说……欸?绾绾,绾绾?」
「啊?」
我回过神,便见闺蜜余心正满脸怨气又无奈地看着我。
「你还在想那个神秘古装美男?」
「嗯,就是那个簪子——」
「簪子是我们去年在云贵旅游买的呀,你就是最近古装剧看多了,喝醉了酒又被那死渣男气了一番。」
她又开始骂起我那个订婚前夜出柜的前男友。
其实我背着她偷偷去鉴定过那支簪子,古董店的人说是真货。
我还不至于天真地认为差点成为同妻的我有这运气在云贵一个小摊花十块钱淘到真古董。
况且我始终不信这簪子是我们旅游买回却又被忘在抽屉里,然后在我醉酒时又阴差阳错被我翻了出来,太扯了。
可那晚究竟是不是梦。
「都怪那个死渣男,老娘迟早亲手剁了他们的子孙根!」
余心越说越离谱,但我知道她是心疼我,笑着上前抱住她缩在了她怀里。
她的声音也终于停了下来,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绾绾,不管怎么样,我会永远陪着你。」
她五岁那年她母亲将她扔在了我家门口后消失无踪,我母亲收养了她。
再后来我母亲去世,我们便相依为命。
订婚被取消后我也没销假,索性一个人去了邻市旅游散心。
那是一个晚霞漫天的傍晚,我迷路走进了一条古巷。
巷尾开了一家私人典藏馆,门票五元。
我便是在那里看见了那夜遇见过的翩翩公子。
他在一幅画上。
撑着一把伞,穿着一模一样的青衫,手中拿着那只簪子。
画中落款日期距今已逾千年。
典藏馆的主人出门远游了,我给店员留了个联系方式后便心不在焉回了酒店。
那夜我抱着簪子做了个梦。
梦中我将那男子扑倒在了床上,泛黄的旧书从他手中滑落。
暧昧的红烛跳动,四目相对间我忽然便怂了。
「你,你嘴唇起皮了。」
我尴尬地打了个呵呵,撑着他的胸正要起身。
下一秒手腕便被他往后一拽,天旋地转间我已在他身下。
「起皮了怎么办?」
「什,什么怎么办?」
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正人君子的寡淡模样,语气不急不缓,慢条斯理道。「不如你帮帮我?」
帮?帮什么。
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天南海北飞速旋转着,等回过神时衣衫已被他纤长的指尖挑落。
「你,你要做什么?」
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他低低轻笑一声,俯身在我耳边。
「做你日思夜想之事。」
薄帐飘动,衣衫落尽,浑身燥热。
我的脸不自觉绯红,心跳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扑通,扑通,扑通!」
我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正独自身处一间古色古香的屋子。
身上穿着精致的大红嫁衣。
一段不属于我的记忆瞬间涌入脑海,好半天我才消化干净。
我穿越了,还与人定了亲。
今夜是大婚当晚。
苍天!
我心情复杂地站起身,一时不知是从未做完的春梦中惊醒更失落,还是对眼前的超科学事件更惊慌。
只是凭着一种莫名的直觉晕晕乎乎走到了一处院子。
然后便见到两个男人正赤身裸体地抱着在地上翻滚激吻。
容貌分明就是我前男友和那男小三。
真是冤孽。
穿越了也能遇到这两个畜生。
我随手从地上捡了一件黑衫套在了嫁衣上,顺手就把剩余的衣物全扔到了河里,边往院外跑边高呼。
「快来人呐,后花园有刺客,王爷命令所有人全去后花园救驾!」
老娘剁不了你们的子孙根就让它永远丧失功能!
2
趁着所有人都去围观新郎官鸾凤颠倒的空当,我趁乱跑出了王府。
天上又淅淅沥沥飘起了雨,我跑得慌乱又没有方向。
很快就与人撞了个满怀。
身下的人倒地时发出了一声闷哼,声音有些耳熟。
正经中,带着些魅惑。
我红着脸撑着他的胸膛支起身子抬眼望去,眼睛唰一下就亮了。
真帅啊。
「姑娘,我们……可是曾见过?」
见过。
这是我们第二次重逢,亦是我们的初相见。
是在说不清的命运红线纠缠之下,冥冥中注定的遇见。
以至很多年很多年以后,我仍能回忆起那一刹那的少女情动。
他叫慕阶,是京中富商之子。
如今正在准备科举,在郊外有一处院落用于读书。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个和我前男友长得一模一样的渣男在这里是王爷的儿子,他爹权倾朝野。
我逃了他的婚事,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而恰好,自古长得好看的读书人都很善良。
我便以这个借口厚着脸皮软磨硬泡住进了慕阶的院子。
「都说读书人正经,瞅着也没那么,咳咳咳咳咳。」
求问,背后自言自语嘀咕人坏话却被正主撞个正着,慌乱之下还被自己口水呛到的概率大还是穿越的概率大?
慕阶面色不改地淡淡看了我一眼,然后红着耳朵走开了。
他这人其实挺高冷的。
不爱说话,不爱笑,看着像座冰山似的。
而且日子过得极为简单平淡。
平日里不是读书便是在河边绿柳下读书,唯一有烟火气的时候大概只有烧饭的时候。
每到这时我就会趴在灶头碎碎念。
「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吗?」
然后他就会看我一眼,说出一天里说得最长的一句话。
「君子不忍杀生时听闻牲畜惨叫,是以说君子远庖厨。但我的食材都是已经死了的。」
嗯,好一个冷笑话。
我抽抽着颧骨,又听见他说。
「其实圣人还说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但我——」
「得,我难养,我避君子三里外。」
我哼哼唧唧回到院里古桐下。
然后就听见他慌张地追了出来,白净的脸上浮现一丝绯红。
「我还没说完,我想说的是但我不认同,所以圣人古话也不一定说得对,我们——」
他说着一顿,随后眉头微蹙。
「你,故意的?」
「对啊小郎君,我逗你呢。」
我笑着曲指挑起他的下巴,笑得轻浮。
然后便见他面色不改地转身回了厨房,一双耳朵红到滴血。
研墨赏花,围炉煮茗。
这样平淡的日常每天都会重复。
偶尔思念余心的时候我就想,若是她知道我如今竟过着这样的平淡的日子,怕是会惊掉下巴。
但是很意外,我过得很开心也很满足,甚至没焦虑该如何回去。
似乎是隐隐觉得这就是一场梦,我总会醒来的。
每每想到这心里便会变得很难受。
我便也刻意不再去想。
然而镜花水月总会很快被打碎。
这天,慕阶的母亲找上了门。
3
慕阶父亲早逝,是他母亲一手拉扯大了他。
非但如此,短短几年间这位传奇女子便靠着慕父留下的几间小铺子成为京中首富。
富可敌国。
慕阶虽未明说,但言语间满是对他母亲的崇拜。
我便也一直对她十分好奇与期待。
毕竟在这种封建朝代一位毫无家族背景的普通女性非但能走出后宅,还能打败占据所有便利的男性成为行业龙头。
确实十分艰难不易。
我想她无论是眼界还是思想应当都十分领先与独特,而我这个现代人也应当可以和她有共同频率.
只可惜我最终见到的只是一个寻常的古代妇人。
如同所有古装电视剧中的后宅主母一样,绫罗绸缎与金钗玉镯加身,周身隐隐带着不容冒犯的上位者威严。
她眼尾,嘴角和皱纹都下压着,不苟言笑道。
「哪来的狐狸精,专在野外挑用心读书的公子哥吸魂。」
我:?
这个朝代也有志怪小说吗?
「给我把她拖进猪笼里浸了。」
还未待我做出反应,慕阶已经挡在了我面前。
「娘,是儿子心慕绾绾姑娘,儿子才是狐狸精!」
嗯……他果然不太正经。
我仰头看着他用着世上最正经的认真表情说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情话,眼眶很不合时宜地就湿润了。
呜呜呜我的高冷古装美男塌房了。
那朵生于冰山之上的高岭之花,花瓣绽放后竟是从中探出了一只软萌的雪白兔子。
最后母子俩你来我往交锋了大半天,慕母才终于妥协留我在慕阶身边。
唯一条件是我们都得回慕府,在她眼皮子底下待着。
身份是妾室。
事实上我和慕阶虽在郊外孤男寡女相处了这么久,但一直未曾逾矩。
也从未点破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慕阶的脑回路与常人有些不同。
比如初春桃花开时我们去河边赏花。
花落在我们发间,似是簪花朵朵。
良辰美景我惺惺作态地低垂着眼角提起前男友与他贴身侍卫厮混一事。
本是想给他个机会乘虚而入。
谁知他耳红面赤又满眼好奇地问:「两个男人如何厮混?」
我:……
你最好不要知道。
还比如他生辰那天我偷偷溜进他的屋内想塞生日礼物,却意外发现他屋内布置和我春梦中一模一样。
又联想到梦中开头我把他扑倒在床上时那熟悉的挑逗姿态。
便怂得好几日都不敢如往日般勾他下巴调戏他。
而这位心思细腻的慕公子也很快觉察到了我的一反常态。
那是个多美的傍晚啊,大片的火烧云在天端蔓延。
古桐花随风飘落一地。
微风中他牵起我的纤纤玉手,深情款款地看向我。
我当时心里那个感动啊。
苍天呐,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榆木脑袋终于开花了。
然后下一秒他就很认真地折了折我的食指,反复检查一番后语气十分诚恳。
「手指没坏啊,那是脑袋坏了?」
总之,在此之前我其实不太确定他的心意。
除了那场令人脸红心跳的春梦和雨中莫名其妙的告白,支撑我的大概只有他超科学存在的绝美容颜与我的色欲熏心。
而此刻,他说此生唯我一人,生生世世白首不离。
我想我应当是被喜悦冲昏了头脑,不然我怎么会按下了他。
说我愿意做他的妾呢?
慕府这样的人家娶妻必会请上京中贵人,有个万一被人认出我是那个落跑的新娘。
我相信还不等前男友噶了我,我这未来婆婆就会先动手。
可慕阶浑然不知我的心思。
他只是真挚又满眼柔情地看着我,眼中波光闪动。
「绾绾虽是妾,但阶此生不会再娶妻。山河枯竭,斗转星移,此誓亦不休。」
嗯,古代一定有言情小说。
而且慕阶还背着我偷偷看了不少。
果然不正经。
4
府中的日子对我来说并不好过。
慕母是个厉害的,背地里想了千百种法子折磨我,面上却是让慕阶看不出分毫。
这个老妖婆。
但科考在即,我也不忍因此事影响到慕阶。
只好叹着气心想若是被余心知道了此事,怕是得笑死我这个窝囊废。
可惜慕母没子孙根让她剁。
哎,谁叫贪慕美色的人是我呢。
但时间久了,心里总是有疙瘩的。
入府这么久了,不知是碍于慕母威压还是出于何种缘由,慕阶一直没能来我院子与我圆房。
有名无实,我竟莫名其妙守了几个月的活寡?
我可私下听府里的小厮嚼舌根说慕母偷偷养了男宠。
这事若被后人考古挖出来,我可算是丢尽现代人的脸了。
哎,这个呆子,他就不会偷着来找我吗?
他不会,也是个断袖吧?
还是不行?
总不会当初那番情深意重的情话只是为了保下我的善心大发?
我的嘴角抽着抽着脸色就冷了下来。
若真是我会错了意,那我的爱情之路就连坎坷都算不上了,简直是悲壮啊。
于是这天,在慕母又一次打断了我夹菜的筷子,嫌恶地斥责我「狼吞虎咽,不成规矩」后。
我没再拦着慕阶留在我身边却又被我策反的小厮前去通风报信。
甚至还踹了他屁股一脚催他快些。
只是一直等到天色暗了我都没等到慕阶。
慕母留在我身边的丫鬟兼眼线得意洋洋。
「少爷的表妹今天来府里了,与少爷吟诗作画,玩得可开心了。」
像是讥讽谁不会念诗似的。
「什么表哥表妹的,表妹是近亲,生的孩子脑子会有问题。」
那丫鬟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姨娘真是粗鲁,这样的腌臜话张嘴就来。表小姐是正经人家小姐,哪能让您这样污了清白。」
谁是你娘。
谁不是正经人家的?
我在心里呸了她一口,又被夜风吹得有些冷了,便让她给我去拿件披帛。
谁知一走就不回来了,是完全无视了我。
我这个小妾当得还真是没有存在感啊。
难怪古代宫斗宅斗全都卯足了劲地想要扶正。
我撑着下巴望着墨黑的夜空深深叹了口气。
明月上屋时慕阶依旧没来,风吹得我脸疼,眼睛也疼。
我的嘴角顿时往下一瘪,心想我可能真是吸渣体质。
只是刚起身准备进屋时却是忽见慕阶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
「绾绾,快,你最爱的甜米糕,还热着呢。」
他喘着气打开了挂在脖子上的包袱,竟是一包袱的吃食。
「这么多我哪吃得完啊。」
我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看着他身上另外三个包袱有些无语又有些好笑。
「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起来了,吃不完的都留给夫君吃,吃完了我们就上路。不哭,乖,不哭。」
他手忙脚乱地给我擦眼泪,语气心疼坏了。
我哭是因为觉得自己蠢。
明明可以进屋等,何必在外面吹冷风。
随后却又忽然反应了过来。
「上路?去哪?」
「不管去哪。天涯海角,只要我们一起,去哪儿都好。瞧,我行囊都收拾好了。」
他拍了拍身上的几个包袱,语气故作轻快。
我惊得半天说不出来,好久才怔怔开了口。
「慕郎,你莫不是要为了我抛弃你的老娘离家出走,做不孝子不成?」
这个朝代,不忠不孝能被世人戳脊梁骨戳死。
他是读书人,这种传言更是半分碰不得,不然这辈子都别想高中入仕做官了。
「那也不能饿着我们绾绾。」
「绾绾放心,我们只出去个把月,等夫君高中了我们便能分宅而住,娘亲届时不接受也只得接受。」
真是个傻子。
我怎么会饿着。我又不傻,难道还不会偷吃吗?
可我还是觉得鼻头一酸,心里堵得难受。
「绾绾不走,绾绾等夫君高中之日,风风光光带我离开。」
我上前轻轻抱住了他。
那是第一次我忽然有点担心。
若我有一日不在了,这个真诚的傻子又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