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石匠雕刻手艺出神入化,同行不屑,被石狮咬断手臂

哇吖故事 2023-12-02 07:56:00

望平县,望不到平,远望近看全是岭。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望平人就吃石头饭。这里盛产一种石料,叫望平青。石质细腻坚硬,色青如染,间有鹤白条纹,如流水似浮烟。雕物最宜,花鸟虫鱼,人佛兽碑,用望平青雕成,透着灵气,身价倍增。

望平石匠多,一块石头砸三人,就有两个半是石匠。艺人相轻,为孚众望,不知从哪朝起,县衙每三年办一次雕石擂赛。望平人偏爱石狮,因为雕工刻法的技艺,尽可在狮身

上张扬,雕成的狮子形貌神韵,对比高低立见分毫。现场雕刻,乡绅名士评点,最后拈豆投碗以决优胜。评出的石狮为望平第一狮,摆置县衙阶前。得胜石匠为石王,县令把盏,衙役牵马,披红挂彩游城夸艺。石王可纳徒组班,包揽本县最体面的石活,要最高的工价。石王名利双收,一旦获此殊荣,便看得比命还金贵,千方百计死保,保不住,便是一场悲剧,常常是新石王出世,老石王气绝。

民国二十三年正月,望平石赛又起。参赛两人,一个是上届石王耿成,五十多岁,憨厚相,精于工雕细琢,能錾石如镜,毫发毕见,连冠三届石王。另一人叫刘升,三十五六岁,面生,外来人。有何绝活敢来踢擂,众人不晓,但是,单凭那突脸瘦身鹰鼻鹞眼的外相,就不招人喜欢。

赛前先要议擂,也就是商议如何比法,实际是挑战应战。底气不足的,对方一亮绝招就怯了阵,只好灰着脸逃走。耿成自恃石王,自然任刘升提赛法。刘升一抱拳:“不知盲雕肯不肯比的?”

一语惊人,在场人无不瞠目结舌。

盲雕就是青布蒙眼凭感觉雕刻,后来改为暗棚里操练,芦席围幔布罩暗不透光。石匠人棚后,中途不许出来;吃喝拉撒全由一小孔传人递出,完工拆棚一比高低。盲雕是一种争强斗狠的赛法,没有深厚的功底,娴熟的技法和胸有全狮的感觉,谁敢人场比试?弄不好拆棚之日便是显丑之时,雕出来的物件四不像,招致哄笑唾弃。刘升敢赌盲雕,可见奇人奇相,不可小觑。

耿成也微微一怔,随后坦笑道:“可以。不过只限一日,到时雕成啥样算啥样。”

又是一片唏嘘惊叹声。

议定赛事,接下来便是做准备。采下两尊石狮坯料,顺山道拖至县衙前。望平的街道,都是顺山就坡的碎石路,修得平滑,便于拖石运料。衙前广场、相隔百步搭两暗棚,各罩住一方石料。

开赛那日,县衙前人头攒动,都来争睹二雄争王的热闹。耿成刘升,各持錾锤站立棚前,二人胖瘦憨奸,泾渭分明,冷目相视,剑拔弩张。耿成多年石王,众望所归,徒子徒孙一大群,呐喊鼓劲,壮色增威。刘升则人单势孤,站立棚前,招来不少微词讥语。

“嗵——”开赛炮响。

耿成在一片欢呼声和热切的目光下慨然人棚。刘升却像摆够架式的懒汉,一屁股坐下来,拔出烟袋,打着火镰,“吧叽,吧叽”抽起旱烟。有人认为他不懂赛规,催促人棚。刘升却笑: “早哩。不急。

功夫不大,耿成棚里,锤打錾,錾击石的声响渐起。高低急慢,错落有致,节奏章法,不乱分毫。内行人凭声响可知刻到何处,外行人随节拍也能似懂非懂。刘升也闭眼细听,如醉如痴、听到妙处,叩指和拍,暗自点头,好像自己也是个懂行的观众,没有半点进棚的意思。

时近晌午,衙差送来饭食。耿成那边需要一样样递进棚,瞎眼盲吃。刘升这边倒好,围着食盒坐定,挑着拣着吃喝,还央人讨来壶枣酒,咂舌吧叽嘴,吃得格外香甜。饭后,耿成那边响声又起。刘升醉眼惺忪钻进棚,不一会儿,鼾声便起。

有好事人报告主事,怀疑刘升是起哄混饭吃的泼赖,力谏中止擂赛,杖责刘升。主事者还算沉着:“挨到明日再说吧。”

晚饭后,刘升棚里终于响起锤錾声,但那响动,如鸡啄碎米,雨打芭蕉,杂乱而不透亮,让人听着不舒服。

转天辰时,比赛结束的锣响之后,耿成糊着一身石面,倦胳膊乏腿地钻出来。衙差用红绸封了棚。耿成抹了把脸,见对过已封棚,问刘升何时出的棚。衙差道,早半个时辰吧。耿成微惊,这驴球,竟这般手快。

县衙前已是人山人海。城里城外,十里八乡,瞧热闹观门道的都来了,熙攘说笑,拥来挤去,像赶庙会。

巳时一到,县长传下令来——开棚赛狮。顿时,鼓乐齐奏人群欢腾,衙差们人前显能,各施手段,拆棚解杆,倾刻亮出自雕的石狮。

当人们前挤后拥,看清两尊石狮后,瞬间哑了场。

耿成精雕细尿的狮,形神俱备棚栩如生。人们被这般盲雕绝技惊呆了。而刘升那狮,却像是半成品。狮头还像回事儿,张口卷舌怒目翘首。狮身却还是毛坯,只不过錾了些深深浅浅网状沟痕,像披着一身不规则的鳞甲。众人被这般拙技气愣了。待醒过神来,便大喊小喝哄嚷不已。

刘升蔑笑,抢步上前,双手抡锤,带起风声砸向狮背,口吐一个“开”

只听“咔喀喀”一连声脆响,狮身上的“鳞甲”顿时爆裂崩落,显出雄健粗犷的身形。

“好——”有懂行人大声喝彩。这招叫做“石破天惊”。功夫全在网状錾沟上,该深则深,该浅则浅,网片大小形状因形体部位而异,而且要锤击崩落,留下的石面浑然一体,显形成样儿。人们偶尔尝试,只在小物件上,还时常出丑。刘升居然一锤敲出头狮子来,确实了不得。

不过,这般震出的石活,在常人眼里无法与精雕细琢匹敌。何况人群中还有耿成众多弟子歪嘴念经。于是就有人起哄。

“这是玩花活——闹眼!”“这是狮子吗?倒像狗哩。”

“粗皮麻面的还没雕完呢,也来比试?”

刘升脸色渐青,想了想便走近耿成的狮前,将手伸进狮口,推舌扳牙戏弄一番,道:“再精致也是头死狮子。"

耿成火起:“莫非你那狮子是活物?”

刘升怪笑:“反正能咬人哩。"人群一片哄笑。

耿成也狂笑起来:“是吗?我倒要试试。”

说罢,耿成也将手伸进刘升狮口,刚一推舌,那硕大的狮头竟“咔嗒”一声闭合下来,“咬”住胳膊。耿成惨叫着团缩了身子。众人怔了下,忙来抢抬狮口,怎耐石面圆滑抠抬不起。

刘升拨开众人,抱住石狮在前腿往后一扛,那狮口便缓缓张开如初。耿成的胳膊被软软拉出,已是鲜血淋漓,肉烂骨折。

鼓乐响起,众人欢腾,乡绅名士开始拈豆投碗。耿成抱着断臂悄然离去。

从七岁起就开始劈山錾石,多硬的石料在他手里也如同面团泥巴。想不到玩了一辈子石头的人,今天竟被石头“咬”断胳膊,而且还当着官绅父老,徒子徒孙,自己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耿成失魂丧魄,万念俱灰一路凄惶地奔出望平县城。

天近午时,想必刘升已饮下县太爷的敬酒,披红戴花正骑马沿街夸艺呢。想到此,耿成心死神灭地折出路径,直奔一处断崖。正要扑身而去,猛听后面有人喊“站住”

耿成回转身,却见一挑担演木偶戏的老头正冲自已微笑,细看,认得,是望平县有名的“戏人张”。这老头,摆弄着一群花团锦簇的木偶,活灵活现地演尽忠良奸佞、男欢女爱的故事。大人小孩都爱看他的木偶戏,更佩服他摆弄木偶如活人般的绝艺。

耿成一脸死相,呆滞木讷地问:“喊俺作甚?”

“戏人张”笑道:“刘升的雕虫小技,怎好毁了石王?”

耿成听罢。已是悲愤不已,泪流满面,哽咽难言。

“戏人张”道:“耿老弟,你若有心,就随俺弄两年木偶吧。”

一晃三载,又一届石王赛。参赛人依然是耿成刘升,但二人位置却变了,刘升是石王卫冕,耿成却是挑战踢擂。

刘升想不出耿成这等呆头木脑之辈,除了下傻功夫之外能有何高招,就冷冷地说:“上次咬你的那狮仍在县衙前,俺没功夫再费事了,给你三天时间,随你雕个啥物件来比。”

耿成也不多言:“就依着你,三天后见。”

人们明白,耿成来者不善,不仅夺石王宝座,还要报断臂之仇,可怎样才能比胜,却猜不出门道。既然刘升不雕新狮,耿成也没必要现场雕刻。县衙前除了那尊“咬”人的石狮张牙舞爪外,别无声响。

三日到期,县衙前更是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可迟迟不见耿成身影。刘升讥笑道:“许是怕再挨咬吧?”

哄笑声刚落,有人一指坡头,大喊:“看,耿成来了。”

人们寻声望去,就见耿成赶着一头大青狮子顺坡而来。耿成扬起石鞭。“咔啦啦”一阵脆响,那狮便摇头摆尾怒目张口冲下坡来。快到近前才看清,却是尊活了般的石狮。惊得众人呼啦啦让开官道。

耿成铁青着脸,挥石鞭赶石狮。那狮越滑越快,冲着衙前刘升那尊石狮一头撞去。“轰”一声巨响,火星进溅,碎石四散,两尊石狮毁在一处。

刘升早惊成呆鹅,半晌才醒过味来,跺脚指天,发下毒誓,三年后再见高低。

第二年,日本人来了。占领望平县的部队里有个鬼子官懂雕刻。进了望平城就像进了石雕艺术馆,喜得直喊“哟西——”。他整天带着一个鬼子兵一条狼狗,专门探寻衙门学究,富户老房,就连坟地碑刻都不放过,一边看一边用白灰画圈。不久便抓来几十个石匠,将圈定的石雕建筑拆卸下来,精挑细选之后装箱运回日本。

耿成和刘升也在被抓的石匠里,开始谁也不理谁,渐渐地点头打招呼,后来两人最贴心。因为在皮鞭刺刀下,亲手毁坏着历代石王留下的精雕艺术品,简直就像一锤锤錾着心。终于在一天夜里,两人冒死逃出城去,参加了抗日游击队。

望平城里是敌占区,城外就是晋察冀解放区。鬼子常出城扫荡,游击队和民兵就大摆地雷阵。铁雷不多,大部分用石雷,耿成和刘升可派上用场。他俩切磋技艺,巧布机关,搞出了连环、子母、开花雷;跑雷、跳雷、滚山雷。炸得鬼子恨不得背起腿走路,见了石头就胆颤。到后来,地雷战打进城里。街头门口的石雕,随时都可能开花爆炸;出门走路,搞不好就碰上挂雷踏了线雷。那个抢掳石雕的鬼子官也被石雷炸死。

耿成和刘升双双被评为石雷大王、抗日英雄。他俩的事迹还登上晋察冀军区战报,标题是:昔日石王,争强斗狠断臂成仇;今日英雄,巧雕石雷杀敌结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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