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美国和欧洲惊讶和担忧的是，非洲对乌克兰战争的主要反应是中立和对多极世界越来越多的支持。 3月20日，俄罗斯总统普京与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莫斯科会面。在那次会晤中，两位领导人"重申了俄中伙伴关系的特殊性质"。那可能就是挑战美国霸权的新多极世界出现的一个关键时刻。 但是，当美国及其欧洲伙伴关注和担心中俄首脑会晤时，普京正忙于穿梭于该会晤和一个有40多个非洲国家代表参加的会议之间。这次会议被称为多极世界中的俄罗斯-非洲。 非洲对乌克兰战争的反应，令美国感到惊讶。这次参加人数众多的会议表明，尽管发生了战争，非洲国家并没有放弃俄罗斯。非洲没有一个国家加入美国主导的对俄罗斯的制裁，非洲大陆的主导立场是保持中立。美国期望得到非洲的强烈支持和对俄罗斯的强烈谴责。相反，它看到的是大多数人的中立，许多人对俄罗斯没作什么谴责，还有一些人直接将责任推给了美国和北约。 在莫斯科举行的会议上，普京受到了代表们的热烈欢迎。普京称这次会议"在继续发展俄罗斯与非洲大陆国家的多方面合作的背景下非常重要"，并说，"俄罗斯与非洲国家之间的伙伴关系获得了更多的动力，并正在达到一个全新的水平"。他承诺，俄罗斯"一直并将永远把与非洲国家的合作作为优先事项"。这种语气与非洲从美国和欧洲听到的情况非常不同，其效果也非常不同。 参加"多极世界中的俄罗斯和非洲"会议的许多非洲国家的代表，与普京一起呼吁建立这个新世界。来自南非和刚果的代表说，他们的国家支持一个多极世界，来自贝宁、布基纳法索、几内亚、几内亚比绍、津巴布韦、马里等国的代表也是如此。 "令美国惊讶的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非洲裔美国人研究教授阿尔登-杨告诉我，"当普京在非洲谈论多极化时，他发现有很多听众接受。"他说，这个想法"独立于俄罗斯之外产生了共鸣"。非洲国家意识到，美国的霸权也可以很容易地成为反对他们的武器。 在非洲，人们对单极化有着深深的不满。杨说，非洲国家感到"被边缘化"，他们"对自己无法在国际组织中拥有更大的发言权感到沮丧"。正如南非在俄罗斯和中国领导的金砖国家所看到的那样，多极化提供了一个替代方案，那也许是唯一一个非洲国家拥有平等发言权的重要国际组织。 多极世界中的俄罗斯-非洲会议，是为将于7月在俄罗斯举行的第二届俄罗斯-非洲峰会做准备。利兹贝克特大学政治和国际关系高级讲师Olayinka Ajala告诉我，"俄罗斯和中国目前的主要焦点是让非洲国家支持拟议的金砖国家货币，这将是即将召开的会议的一个主要议题"。他补充说："非洲有超过12亿的人口，如果俄罗斯和中国能够说服非洲国家放弃美元的必要性，这将是对美国的一个巨大打击。"从美元霸权中解放出来，是在单极世界中从美国霸权中解放出来的一个机制。 俄罗斯3月发布的新外交政策概念承诺，俄罗斯"与非洲团结一致，希望在世界占据更突出的位置，消除一些发达国家的新殖民主义政策'造成的不平等。莫斯科准备支持非洲国家的主权和独立，包括通过安全援助以及贸易和投资。" "俄罗斯，"杨说，"掌握着脉搏，正在对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眼下的要求作出回应。拜登政府与之脱节：他们认为这些只不过是怨气。" 非洲对中立的回答并不是非洲大陆拒绝表态。它是一种强有力的新立场，即在一个可以与多极合作的世界中，在一个不必在单极世界中落在美国后面或在新冷战中选择集团的世界中，你不必选择一方。 美国对非洲施加了强大的压力，以支持美国主导的制裁。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琳达-托马斯-格林菲尔德告诉非洲国家，"如果一个国家决定与俄罗斯接触，而那里有制裁，那么他们就是在破坏这些制裁。"她警告他们，如果他们真的违反了这些制裁，"他们就有可能被采取反对行动"。尽管如此，没有一个非洲国家对俄罗斯进行制裁。她的威胁产生了相反的效果，阿贾拉告诉我：它"除了加强非洲国家继续蔑视其立场的决心之外，什么也没做"。 阿贾拉报道说，南非总统西里尔-拉马福萨说，"他的国家受到了压力，要对俄罗斯采取'非常敌对的立场'"。拉马福萨不仅击退了这种压力，转而坚持谈判，而且还指责美国和北约。他对南非议会说："如果北约听从了多年来自己的领导人和官员中发出的警告，即北约的东扩将导致该地区更大而不是更少的不稳定，这场战争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2022年7月，美国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前往南非，警告比勒陀利亚不要与俄罗斯合作，以赢得美国的支持。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2022年9月，乔-拜登总统会见了拉马福萨，试图说服这个被视为领导非洲中立和拒绝谴责俄罗斯的国家。这并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南非拒绝加入美国领导的对俄罗斯的制裁，并在联合国对俄罗斯投了弃权票。1月23日，俄罗斯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抵达南非，参加旨在加强双方关系的会谈。2月，南非无视美国和欧盟的批评，与俄罗斯和中国举行了其海岸的联合军事训练演习。阿贾拉说，那次海军演习"引起了西方国家，特别是美国的关注"。南非国防军说，这次演习是"加强南非、俄罗斯和中国之间已经蓬勃发展的关系的一种手段"。 与俄罗斯、中国、印度和巴西一起，南非是金砖国家的成员，这是一个旨在平衡美国霸权和推进多极世界的国际组织。埃及、尼日利亚和塞内加尔最近在金砖国家外长会议上被欢迎为客人。 2022年6月3日，塞内加尔总统麦基-萨勒在非洲联盟委员会主席穆萨-法基-穆罕默德的陪同下访问了莫斯科。这种蔑视西方对俄罗斯的孤立的行为让华盛顿和西方特别担心，因为麦基-萨勒不仅是塞内加尔的总统，而且，他当时还是非洲联盟的主席。据阿贾拉说，华盛顿和西方一直想知道萨勒的立场是否应该被解释为代表整个非洲的立场。 非洲的中立立场和对多极世界的辩护有很多原因。最重要的是，非洲发现很难接受美国的信息，即俄罗斯是历史上的恶棍，无视国际法，不尊重其他国家的主权，而美国是保护他们的英雄。 4月，南非外交部长纳莱迪-潘多尔抱怨说："这种国际规则的概念对某些人来说，在适合他们的时候使用起来非常舒服，但在不适合他们的时候，他们却不相信国际规则。如果你真正相信国际法，那么只要主权受到侵犯，它就必须适用。我们根据谁受到影响，不平等地使用国际法的框架"。 非洲记得殖民主义和新殖民主义；非洲记得美国的政变，正如赞比亚的反对派领导人刚刚提醒美国的那样。 普京在会上提醒他的听众，"自从非洲人民为独立而进行的英勇斗争以来，众所周知，苏联为非洲人民反对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和种族隔离的斗争提供了大量支持"。他随后提供了最新情况，"今天，俄罗斯联邦继续执行其向非洲大陆提供支持和援助的政策"。 他接受的听众表示同意。一位来自南非的代表回忆说，"俄罗斯在非洲没有殖民遗产，没有一个非洲国家将俄罗斯视为敌人。相反，你们在我们的解放中帮助了我们，你们是一个可靠的伙伴。"一位来自刚果共和国的代表回忆说，"在争取独立的斗争时期，俄罗斯和非洲之间的关系变得特殊，当时苏联是支持民族解放运动的主要力量。因此，苏联成为被压迫者的捍卫者。当时是苏联，现在是俄罗斯，在困难时期在刚果的朋友中占有特殊地位"。来自纳米比亚的一位代表说，他的国家将永远感谢俄罗斯，并赞赏其支持。 乌干达外交部长Jeje Odongo在会议召开前一个月发言时指出，"我们曾被殖民，我们原谅了那些殖民者。现在，殖民者要求我们与俄罗斯为敌，而俄罗斯从未殖民过我们。这公平吗？对我们来说不公平。他们的敌人就是他们的敌人。我们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美国和欧洲的殖民主义历史由来已久。3月，在一次联合新闻发布会上，刚果民主共和国总统费利克斯-齐塞克迪认为有必要责骂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告诉他："这必须改变，欧洲和法国对待我们的方式，你们必须开始尊重我们，以不同的方式看待非洲。你们必须停止以家长式的口吻对待我们和与我们交谈。仿佛你们已经是绝对正确的，而我们不是。" 在官方叙述的反面，在非洲，由于其殖民主义的历史，不难看到美国和欧洲是小人，俄罗斯是英雄。 而且，随着公然的殖民主义被微妙的新殖民主义所取代，一切都没有改变。新殖民主义是没有正式统治而强加的殖民主义。它不是通过控制一个国家的领土，而是通过控制其经济来实施殖民主义。1965年，加纳总统夸梅-恩克鲁玛说，"新殖民主义是最糟糕的帝国主义形式"。他解释说，"外国资本被用于剥削，而不是用于世界欠发达地区的发展"。几个月后，恩克鲁玛在美国支持的军事政变中被赶走。 一位在非洲设计结构调整方案的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高级经济学家后来承认，"从1983年开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基于我们新的使命感，即让南方'私有化'或死亡；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在拉丁美洲和非洲无耻地制造了经济混乱。" 恩克鲁玛的政变并不新鲜。非洲人也记得帕特里斯-卢蒙巴在刚果被暗杀的政变。随着殖民主义让位于新殖民主义，政变也让位于当代政变。根据尼克-图斯的说法，自2008年以来，美国培训的官员在西非至少尝试了九次政变。 非洲的中立还有其他一些当代的动机。最重要的是对多极世界的支持。但是，许多非洲国家也认为乌克兰战争是北约和俄罗斯之间的又一场冷战代理战争，其中的纠缠不会带来任何好处。非洲认为，"虽然有全球影响，但这主要是一个西方问题，"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非洲项目主任Mvemba Dizolele告诉《华盛顿邮报》。他说："非洲人习惯于被告知，当他们遇到问题时，他们应该找到一个非洲人的解决方案。这就是同样的心态的一部分：为什么你的问题必须是整个世界的问题？" 阿尔登-杨同意这个观点。他告诉我，非洲国家长期以来感到在美非关系中被忽视了。他说，非洲觉得美国"只有在非洲对其他问题很重要的时候才会担心它。而不是根据非洲自身的情况"。 拜登政府的一位高级官员告诉《华盛顿邮报》，"非洲领导人已经向白宫和政府官员明确表示，他们只是希望结束战争"，他们不同意美国的观点，"反对惩罚俄罗斯或坚持基辅必须同意任何决议的想法"。 尽管华盛顿不愿意推动或赞同谈判，但在5月，拉马福萨宣布他与普京和乌克兰总统沃洛基米尔-泽伦斯基举行了电话会谈，他们都同意分别接待一个非洲国家元首代表团，讨论一个可能的和平计划以结束战争。与南非一起参加代表团的还有塞内加尔、乌干达、埃及、刚果共和国和赞比亚。 还有一个问题是军事关系。有几个非洲国家的武器都依赖俄罗斯。 主流媒体经常强调军事动机，但是，这只是众多动机中的一个。除了多极化、殖民主义和政变、参与代理战争和军事联系的不吸引力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促成动机。 许多非洲国家与俄罗斯的经济关系日益密切。阿贾拉说："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俄罗斯所持的立场是在不干预当地政治的情况下给予非洲国家支持。"杨也指出了"西方帮助的交易性质"。俄罗斯的做法与西方对意识形态的调整或经济或政治结构的调整发号施令的政策截然不同，后者将南方"私有化"并在非洲"制造经济混乱"。杨说，"美国做得更好的面纱已经崩溃了"。 非洲国家也抱怨受到西方的歧视和忽视，疫情时没有人给他们帮助。当富裕的西方国家坐视其疫苗库存或处理未使用的过期疫苗时，被忽视的非洲国家认为他们无法依靠西方，于是转向中国和俄罗斯。普京提醒俄罗斯-非洲会议，"在冠状病毒大流行期间，俄罗斯是首批向非洲国家提供大量疫苗、检测试剂盒、个人防护设备和其他医疗及人道主义货物的国家之一。"阿贾拉说，"在大流行期间，人们认为缺乏来自西方的支持，这进一步推动了非洲国家远离其传统的西方盟友"。非洲人累了，杨告诉我，美国希望非洲团结在他们身后，而他们在其他问题上却没有帮助非洲。 随着乌克兰战争的爆发，非洲再次让他们感受到了歧视。非洲大陆对非洲人在疏散和安全方面受到的歧视性待遇提出了批评。欧洲新闻网报道说："试图逃离乌克兰的非洲人受到了种族歧视。非洲人被阻止登上公共汽车和火车，并遭受身体虐待。国际公共卫生杂志报道，与乌克兰人相比，有色人种跨越边境的平均时间更长。一旦越过边界，他们"发现在欧洲国家更难找到临时住房和援助"。报告还指出，欧洲国家"毫不犹豫地欢迎乌克兰白人难民"，而"历史上却阻止来自不同国家的有色人种难民入境"。 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严重关切"地注意到，有报道称官员阻止非洲人穿越乌克兰边境，拒绝非洲人进入巴士和火车，"直到所有白人移民和寻求庇护者都得到安置"，并拒绝"非洲裔人进入一些邻国"。一些非洲国家谴责这种歧视性待遇，非洲联盟和非洲联盟委员会发表声明说，他们对这种歧视性待遇"特别感到不安"，"关于非洲人被挑出来接受不可接受的异样待遇的报道，是令人震惊的种族主义，并违反国际法"。 乌克兰的战争迫使非洲国家抱怨，不仅是歧视，而且是忽视。一些非洲国家依赖俄罗斯和乌克兰提供小麦和化肥。战争已经威胁到他们的粮食安全。因此，俄罗斯和乌克兰在伊斯坦布尔签署的允许从乌克兰港口安全出口粮食的协议让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但是，正如普京在莫斯科会议上提醒代表们的那样，"从乌克兰出口的粮食总量中约有45%流向欧洲国家，只有3%流向非洲。尽管人们提倡这整个交易利用了确保非洲国家利益的借口。" 根据联合国的数据，截至2022年7月这一较早的日期，36%的粮食流向了欧洲国家，17%到达了非洲。虽然比普京的统计数字好一点，但这一差异不太可能给非洲人留下深刻印象。当时，只有极少量根据世界粮食计划专门运送的粮食到达非洲。路透社3月20日报道，"根据该协议运送的粮食的主要目的地是中国、西班牙和土耳其"。 普京将西方对非洲的待遇与"近1200万吨粮食从俄罗斯运往非洲"形成对比。2022年11月，俄罗斯同意向一些非洲国家免费发送粮食。阿贾拉说，俄罗斯愿意向非洲捐赠粮食，"也许可以看作是强调对乌克兰战争采取中立立场的可取性"。普京在会上向非洲国家承诺，如果不延长粮食交易，"俄罗斯将准备从俄罗斯向急需的非洲国家无偿提供交易中的相同数量"。 这种忽视和歧视，加上援助和支持、不受意识形态支配的经济伙伴关系、军事联系以及持续的殖民主义和政变历史，鼓励非洲大部分国家不支持美国主导的制裁和对俄罗斯的谴责。令美国和欧洲感到惊讶和担忧的是，非洲对乌克兰战争的主要反应是中立和对多极世界的日益支持。 《国家利益》7月8日美国外交政策和历史的定期专栏作家特德-斯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