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爱吃西瓜 ■素材:陈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陈建国,是闽南山区里头村的人。我出生在1955年,从小跟着爹娘种果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说起我的故事,还得从1980年说起。
那时候,我刚满25岁,在镇上供销社当营业员的林巧云是我的未婚妻。我和巧云可以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比我小两岁,是个温柔贤惠的姑娘。每天早上,我都会挑着最新鲜的水果去供销社,帮她整理货架。那时候的日子虽然清贫,但是格外的甜。
巧云生得好看,皮肤白净,说话轻声细语的。她穿着藏青色的确良布衫,衣服上别着一枚小小的向日葵胸针,那是我去年赶集时专门买给她的。每次我去送水果,她都会躲在货架后面偷偷看我,被我发现了,就会红着脸跑开。那时候的日子,就像我种的甜柚子一样,清甜可口。
我和巧云的事,两家人都知道。我爹娘虽然走得早,但是我二舅一直把我当亲儿子看待。就连彩礼的事,也是二舅帮我准备的。我在果园里起早贪黑,就是为了多赚些钱,好给巧云一个温暖的家。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1980年的春天,镇上来了一个开运输公司的老板,叫周志明。那时候能开公司的人,在我们这种小地方,可是了不得的人物。林叔一见到周志明开着小轿车来提亲,眼睛都直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是五月初三。我像往常一样挑着水果去供销社,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围在门口。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林叔和周志明在说话。林叔的笑容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种献媚的样子,让我心里发寒。
“建国啊,你来得正好。”林叔看见我,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我有事要和你说。”
我放下挑子,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林叔开门见山地说:“建国啊,你是个好孩子,但是巧云她。。。她喜欢上别人了。”
我愣在原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巧云。她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却一句话也不说。她穿着那件藏青色的确良布衫,胸前的向日葵胸针在阳光下刺眼得很。
“叔,我不信。”我死死盯着巧云,“巧云,你说句话啊。”
巧云还是不说话,只是摇头,眼泪掉得更凶了。
“算了吧,建国。”林叔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一个种果园的,能给巧云什么样的生活?人家周老板开着小轿车,在镇上还有公司。这门亲事,是我和你二舅商量好的。”
我如遭雷击。二舅,我最信任的二舅,居然也同意了?
“巧云!”我大声喊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巧云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对不起,建国哥。。。”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跑。身后传来林叔的声音:“把彩礼退给他!”
那天之后,我就像疯了一样。我把果园里的水果全都砸烂,又把准备结婚用的家具都劈了当柴烧。最后,我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只留下一把锄头,一床棉被。
二舅来找过我,说是巧云也是被逼的。可是我已经不想听了。我收拾好东西,走进了深山。我租下了一片荒废的果园,那里曾经是个老果农种的,但是他去世后,这片果园就荒废了。
这里离镇上有二十里山路,平常人家根本不会来。我就在这里开始了我的隐居生活。说是隐居,其实就是自己把自己埋了。我每天起早贪黑,开荒、栽树、施肥、剪枝,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果树上。
深山的生活很苦,但是也很单纯。春天,我在果园里种下新的果苗;夏天,我给果树修枝、除草;秋天,我采摘成熟的水果;冬天,我给果树盖稻草、施农家肥。就这样,一年又一年。
我的果园渐渐有了起色,不仅原来的果树重新焕发生机,我还种上了各种名贵水果。从桃子、李子到龙眼、蓝莓,果园里一年四季都有水果成熟。
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直到1985年的那个夏天。
那是个闷热的下午,我正在给龙眼树修枝。忽然听到山路上传来脚步声,起初我以为是收果子的客商来了,可抬头一看,却是巧云。
五年不见,巧云依然穿着藏青色的确良布衫,只是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胸前的向日葵胸针也不见了。她的脸色很憔悴,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藤箱,看到我,她站在原地,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手里的剪刀掉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就低下头继续干活。这五年,我已经学会了用沉默来掩饰所有的情绪。
“建国哥。。。”巧云的声音还是那么轻,“你。。。你还好吗?”
我没说话,继续修着手里的树枝。树枝“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建国哥,你看看箱子里是谁。。。”巧云把藤箱放在地上,轻轻打开。
我扭头看了一眼,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好奇地看着我。他穿着打着补丁的背心,黑黑瘦瘦的,但是眼睛特别亮,像是会说话一样。
“这是。。。”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叫陈果,是。。。是你的儿子。”巧云说完,又开始抹眼泪。
我蹲下身子,仔细看着这个孩子。他长得和小时候的我一模一样,连那双大大的眼睛,都像是从我脸上摘下来的。
“妈妈说,你是我爸爸。”小果果怯生生地说,“妈妈说,你在山里种果树,所以给我取名叫果果。”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五年了,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硬得像石头一样,可是看着这个孩子,我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着。
“当年。。。当年我就已经有了他。”巧云抽泣着说,“可是我不敢告诉任何人。爹逼我嫁给周志明,说要是不嫁,就。。。就打死我。”
原来,巧云退婚的时候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她不敢说,也不敢留下,只能含着泪嫁给了周志明。嫁过去后,她天天提心吊胆,生怕周志明发现孩子不是他的。
好在周志明整天忙着跑运输,很少回家。等到巧云生下果果,周志明看孩子黑黑瘦瘦的,也没有起疑心。巧云就这样,一个人偷偷地把果果养大。
“这些年,我过得很不好。”巧云低声说,“周志明有了钱,就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后来公司亏了本,他就整天喝酒打人。去年他喝醉了开车,出了车祸。。。”
我听明白了,周志明已经不在人世了。
“都是我的错。”巧云跪在地上,“是我对不起你,建国哥。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要不是你二舅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在这里。”
原来,这些年二舅一直在暗中关照着果果。每个月他都会去看望果果,给他买新衣服,给他零花钱。二舅还经常给果果讲我的故事,讲我是如何在深山里种果树,把荒地变成了果园。
“妈妈说,你种的果子是最甜的。”果果忽然说,“我最喜欢吃水果了,我想跟你学种果树。”
我的泪水更加汹涌,一把抱住了果果。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儿子,让我五年的孤独和伤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山里起风了,果园里的叶子沙沙作响。我看着巧云憔悴的脸,又看看儿子天真的眼神,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建国哥,你能原谅我吗?”巧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知道我没资格请求原谅,但是。。。”
我打断了她的话:“先进屋吧,山里晚上冷。”
巧云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拎起藤箱。果果牵着我的手,奶声奶气地问:“爸爸,你家里有水果吃吗?我想吃水果。”
我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带着他们往屋里走,路过一棵树时,我摘下一个刚熟的水蜜桃,擦了擦递给果果:“尝尝爸爸种的桃子。”
果果接过桃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好甜啊!比集市上的好吃多了!”
看着儿子吃得满嘴是水果汁的样子,我忽然觉得,这五年的等待,或许就是为了这一刻。就像我种的果树,要经过寒冬,才能在春天开花;要经过风雨,才能结出甜美的果实。
我的屋子很简陋,是用木板和砖头搭的。里面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就只有一些种果树用的工具。巧云进屋后,看着这些简陋的家具,又开始抹眼泪。
“别哭了。”我说,“事情都过去了。”
其实,我的心里还有很多话想说。想问问这些年她过得好不好,想问问果果有没有受过委屈,想问问她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可是看着她憔悴的样子,我什么都问不出口。
夜幕降临了,山里起了雾。我生起火,煮了一锅南瓜粥。这是我这五年来第一次给别人煮饭。果果抱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还不时夸我煮的粥好喝。
“爸爸,我明天可以跟你一起种果树吗?”果果问。
“当然可以。”我摸摸他的头,“明天带你去看看果园里的果树。”
巧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父子,眼睛里闪着泪光。我知道,日子还长,有些话,有些事,总要慢慢说,慢慢理清。就像种果树一样,不能操之过急,要给它时间生根发芽,长成大树。
山里的夜很静,只有虫鸣声在回荡。我看着熟睡的果果,心里想着,这个上天送给我的孩子,会不会就是我这五年隐居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