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施妙手神偷斗三雄 入小店隔窗议故知

赛毛遂杨香武听王伯燕之言是要他把杯献出来，叫众人 观赏，不由把手向怀中伸去，哪知怀中已空空如也，九龙杯 已不翼而飞了。怎不叫他大为吃惊呢。所以，当时他是呆若 木鸡，魂飞天外，犹如冷水浇头，又如霹雷击顶。

黄三太见杨香武这般模样，不知他犯了什么病，连连催 他快取九龙杯，以当众验证真假.老半天杨香武才缓过劲儿 来，见黄三太还逼着要杯，脚一跺道:“三哥哎，九龙杯已 失，叫我上哪儿去取！ ”这句话虽声音不大，可众人都听到 了，恰似晴空霹雳，顿时大哗，黄三太目瞪口呆，嘴唇发紫， 咕咚坐到椅子上，脸色铁青，两目发直，犹如落入十里云雾 之中。黄三太为什么如此惊恐，这便可想而知，本来杨香武 盗回九龙杯对他等于吃了一副还魂药，打了一剂定心针，可 以借此反咬一口.给隐贤山一个下马威，如今盗来的杯又失 去了，他的计划也就化为泡影了。这如何不叫他失魂落魄呢.

身旁的几个弟兄，见黄三太这般模样，急忙给他顺气捶背， 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在座的各路英雄也都为此事惊异不已.

武建章看出了门道，料定杨香武身上的杯定是叫神偷王 伯燕偷去了，于是开口问道：“伯燕兄，这九龙杯是如何又回到你的手中，能否告诉大家？”武建章这一问，所有目光 都集中在了王伯燕身上。

王伯燕笑嘻嘻地站起身来，把白玉九龙杯向空中一举， 说道：“诸位可看清了，九龙杯就在我手掌之中，今日当着 众位英雄开个小小的玩笑。”说罢，将手中玉杯在空中晃了 一下，说声：“走！ ”左手向天棚一扬，一道华光飞出，王 伯燕手中却空无一物。众人不解其意，有人问道：“九龙杯 到哪儿去了？ ”王伯燕笑道：“我既能盗出来，就能送回去， 实不相瞒，九龙杯现在就在杨义士身上！ ”众人又把目光都 集中在杨香武身上。有人道“杨义士把杯取出来吧！ ”杨 香武半信半疑，在众人的催促之下，向身上摸索，可是摸遍 了全身，却没九龙杯的影子。李煜、张七又跟着找了一回， 也没找到。贾明一旁急啦，红眼一翻，道：“大丈夫说话应 当言而有信，是朋友的送回来就说送回来，没送回来就说没 送回来，不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众耍笑人！”王伯燕 哈哈笑道：“贾兄莫急，不读哪家书不识哪家字，杨义士把 九龙杯放在了奥妙之处，他自己不愿向外拿.一般人是找不 到的，不过若让我来找，定然十拿九稳 ”欧阳德道：“那 不行，九龙杯一定在你身上，想借找杯之机把杯放上，是也 不是？ ”王伯燕笑道：“欧阳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明人不 做暗事，变戏法的瞒不过敲锣的，你们可以把我的身上先搜 査一下，看看我身上到底有没有九龙杯，然后我再到杨义士 那儿去取，这样总可以了吧！”众人齐声说好。当下，欧阳 德、佟华龙二人来到王伯燕身前.将其全身上下搜査了一 遍，并未见九龙杯在身，随道:“可以了，你去取杯吧”王伯燕

为了表明自己没弄虚作假，把双手举起，边走边拍巴掌，走到了杨香武跟前，笑道:“杨义士，九龙杯就在你身上，藏杯所 在脱不了三个地方，咱们说取便取！”杨香武道:“且慢，倘 若从我身上取不出九龙杯，你该当如何”王伯燕道:“君子一 言，驷马难追。假如我从你身上摸三个地方，取不出九龙杯来, 众位英雄作证，我立即磕头拜你为师。可话有说回来啦，假 如我从你身上取出九龙杯又当如何?”杨香武道“假如你从 我身上取出九龙杯，我就拜你”话没说完，猛见佟华龙 连连摆手，杨香武立即改口道：“我就拜你为师兄!”王伯燕虽然比杨香武年轻，但师兄不一定非比师弟年岁大不可.王 伯燕笑道:“好，一言为定，你可看清了，我可取杯啦！ ”说 着伸右手摸了一 下杨香武的胸襟，道“啊，这里没有，接着又伸左手，向杨香武的百宝囊摸去，随叫道：“啊呀，老 兄把九龙杯藏庄这儿啦”一言未毕，从杨香武的百宝囊中 掏出了一个温凉透明的白玉九龙杯。这时，整个大厅笑声 一片，齐赞王伯燕的手段。

笑归笑，可这九龙杯到底在谁身上呢？谁也说不淸? 多数人认为在杨香武身上，因为两位偷盗大师欧阳德、佟华 龙都提前检査了王伯燕的全身，并未发现九龙杯所在.少数 人认为就在王伯燕身上，因为提前在杨香武身上找过杯， 并 未找到。

在众人迷惑之中最吃惊的是杨香武、佟华龙、欧阳德三 人。这三人都是内行，在江湖闯荡了几十年，妙手空空的 买卖做道不少，可这次竟未看出王伯燕是怎样盗走,藏于何 处，又是怎么送的。

王伯燕取出杯子，哈哈笑道:〃适才借了欧阳兄和华龙 兄两件东西，特此奉还。”众人定睛看时，只见王伯燕左手 拿着欧阳德的大烟袋，右手托着佟华龙的日月龙凤判官双笔，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奇怪的是，这两件东西都是时刻不离身 之物，大烟袋重十六斤，烟锅犹如小茶碗，两大把烟才能装 满，欧阳德抽烟是次要的，主要是当作兵刃，不但可以点穴， 还能在烟锅里配制各种药物，可以让你流泪，打喷嚏.不过 欧阳德没轻易用过，还是以武功胜人;而佟华龙的判官双笔， 长一尺八，左笔上刻有一个日字，上边盘着一条龙，右笔上 一个月字，上边雕着一只凤，是精钢加银打制而成，也是依 靠此笔点穴。今日这两件东西都在身上带着，却不知什么时候叫王伯燕盗去了。杨香武更甭说了，明知九龙杯在王伯燕 手里，却没看出他是怎么作的手脚。

此时众人都知道是王伯燕做的手脚，他这种高超的绝技， 博得了众人的喝彩。

武建章笑道:“杨六弟挖墙揪壁的功夫举世无双，王贤 弟妙手空空的本领独一无二，各有所长，不分高下。愚意仍 以周寨主所言，九龙杯交与黄老英雄进京交差，角艺至此结 束，两家握手言欢，共同为周寨主庆寿.”众人闻言皆大欢 喜，黄三太没耍出去，到这个时候也只好就坡下驴，点头称 善。众人开怀畅饮。

且说杨香武端着酒杯来到王伯燕面前，说道：“你我兄 弟不打不成交，今日相识，三生有幸，杨某有意与王兄八拜 为交，不知王兄嫌弃否？ ”王伯燕道:“杨兄哪里话来，是 小弟多有冒犯，还望恕罪，八拜结交之事,小弟早有此意，只不过在下出身微贱不敢髙攀。今杨兄既有此意.小弟求之不 得，敢不从命。”贾明一旁道：“原先一个贼，我就常丢东 西，如今俩贼绑到一块，更没好人活的啦，有钱也得让三只 手掏了去，还不如早点拿出来请客呢！ ”贾明的话引得众人 哈哈大笑。

在隐贤山盘桓数日，各路英雄先后辞去。武建章兄弟也 告辞起身，贺天保、濮天雕、武天虬、黄天霸小哥四个又亲 热了一阵，武天虬便随父走了 。黄三太带杨香武、张七、李 煜、邱成、屠士远、孟金龙等人去至北京缴还九龙杯。杨香 武本意愿铁飞龙一块去京，铁飞龙虽然实在，但心中有数， 不愿与黄三太同往，借口另有他事，坚决不去.屠士远担心 旅途再出差错，才把盂金龙拉上。贾明虽不愿去，可盂金龙去 他又放心，于是让弟弟贾亮同往。黄三太知道黄亮难缠，但 贾明已经说出来了，也不好反驳，于是去京交差就这祥定了。

黄三太一行人离了隐贤山，向北京进发，一路无话，他 们经安徽，过江苏，到山东，这天过了德州，来到了吴桥桑 园，抬头看时，天色已晚，黄三太等人找了一家客店，这桑 园是一个小镇，因南临德州，西靠运河，是一个水陆码头， 也还繁华.

黄三太来到店门口，店小二过来招呼:“几位爷里请， 有什么吩咐只管说话?”黄三太道：“给六间上房”小二 道：“上房现成，请随我来吧?”众人随小二来到房中落座， 店小二打来净面水，接着又送来香茶。众人边喝边就在人们谈话之间，从店外进来了三辆镖车，车插杏黄 旗，黑牙子，上绣一只双翼黑虎，保镖的达官是一男一女，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此人虽是徐娘半老，但 风韵犹存，年轻时必是一位绝代佳人，如今看去虽年过半百， 但气度却是非凡。那位同行男子生得方面大耳，颔下一部墨 髯，看神情也非等闲之辈。

杨香武见此情景，赶紧打下帘子，黄三太刚要问个为什 么，就听那保镖的达官问道：“店家，可有上房？ ”店家道：“达官爷，你老来迟了一步，上房已经客满,西跨院有三间 厢房，非常洁净，你老就将就一宿吧，来日再换。”那人道： “不行，老爷不住下房！”那女子一旁道：“算啦、算啦， 出门在外，下房就下房吧，怎么将就不了一宿。”那人道： “好、好，看在你的面上就住他下房。”于是吩咐趟子手， 把镖车赶到了西跨院。

黄三太问杨香武：“杨六弟，你为何把帘子打下来?” 杨香武笑道：“三哥，你听见喊镖了吗，这位达官可不是外 人。”“谁呀？”“你猜猜看，走东路镖的，今天却走了北路” 黄三太道：“是威震山东的李玉峰吗?”杨香武道：“不是， 你没见还有一个雌吗！”凤凰张七笑道“我知道啦，一定 是金刀无敌将赵秉臣和赵大嫂刘凤霞到了。”杨香武道:“一 点不错！可他们为什么带着个孩子我却不知。"黄三太长叹 一声道：“这事我知道，那还是去年,赵秉臣之子赵刚和儿 媳玉莲走镖路过江苏江宁时，遇见了一伙吃横梁子的，那伙 人不够交情，说僵了，动起手来，赵刚夫妇同时被杀，劫走 了十万镇银，赵刚之父赵秉臣为报杀子之仇，撤下名帖，我 和李煜、张七都去了，把槽子挑了，杀了劫镖的铁金刚刘太， 小蝎子秦正，夺回了镖银.可儿子死了，留下的孙子只好跟着他。看来他这几年没交好运,不敢保大镖了, 只千些小买 卖，今个这只镖也不过五万银子，能剩几个钱?唉，也就是混碗饭吃罢了”张七道：“不要说他，自从胜三大伯去世 以后，咱们十三省总镖局和其他分局不也是走下坡路了吗? 没办法咱们才改了行。依我之见,咱们今天劝劝他，及早把 镖局歇了，与咱弟兄们一起再干上几年捞上点银子，在家 里一歇算啦，都岁数不小啦，还担这个风险干什么 ”李煜 道：“我不是没劝过他，可他说开镖局名正言顺，来的是明 钱，改了绿林是黑钱，再者也给胜三伯父丢人，所以他坚决 不干。”黄三太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他们几人正在议论赵秉臣夫妇，突然从店外进来二十余 人，为首的几人，个个挺胸叠肚，看来武功都非等贤之辈。常言说，不怕外行看，就怕内行瞧，从这些人说话的膛 音和走路的声音来看，断定这帮人都是上乘武功。怎么从说话和走路就可判定武功深浅呢？这个外行当然看不出来，杨 香武、黄三太等人可就看得出来，因为他们深得名人指点，又有几十年的武林经验，所以一看便知。

从入店的几个人的谈话中断定，虽然声音不高，却传得 很远，甭管远近,都听得清楚，这说明他得精力充沛，丹田气足，从走路来看，不是捶地如雷，而是脚不沾尘.声 息皆无。闲言少叙，这帮人人店之后，只听一人问道“可有上 房？”店家道：“众位老爷来得不巧，上房已经客满啦，诸 位爷屈尊一下，请住东跨院，那里一正两配共九间房，千净、 淸雅? ”那人道“那位保镖的达官住在哪儿啦”店家道：“回诸位老爷，那位达官住在西跨院啦?”“好，那我们就 住东跨院，赶快伺候！ ”“是是！ ”店家心里道：今个这是 怎么啦，全是拿枪带刀的，我得分外小心。

杨香武低声道“进来的这帮人不尷尬，面目生疏，又 问赵兄所住何处，看来定有蹊跷，咱们先不露声色，看看他 们有什么把戏。”众人点头.

且说西跨院里的刘凤霞，见店外来了一帮生人，不由眉头一皱，吩咐趟子手把车都赶到西跨院，严加护守。又道：“今夜诸位辛苦点，分两班坐夜，谁不许多喝，每人不得超过二两。”赵秉臣道:此处离北京切近，何必如此小心!” 妻子刘凤霞白了他一眼，把脸朝外一腆道:“小心点没错！” 赵秉臣一见进来那么多人，心中不由一惊，当下什么也没说， 草草吃了晚饭，把刀镖武器都放在了手底，自己和二镖师扒山虎谢庚，轮流值夜。可是一夜没事，见东跨院里住的那帮人天还未亮就离店了。赵秉臣长舒了一口气，暗道:谢 天谢地，再有三天路程就可平安无事了。

众人吃罢早饭付了店钱，赶上镖车奔北而去。镖车赶 到安陵，突然从北面哗啦啦飞来两匹骏马，直向镖车奔驰而 过。赵秉臣不由手按刀柄，就见那两匹骏马驰过二里有余， 嗖地放出一枝响箭。赵秉臣知道事情不妙，急忙吩跗趟子手抄家伙，这时迎面松林中也放出一枝响箭，呼啦啦冲出一帮 人马，拦住了镖车去路，为首一条壮汉立眉怒目叫道：“对 面肥羊孤雁，趁早留下买路钱，口吐半个不字，休说咱家不客 气!”赵秉臣明知遇上了响马，怕也没用，纵马向前道“前 面是哪路朋友，在下路过宝地，借路一用，请留下筹姓大名，回来之时定然登门拜访。”那人道：“少罗嗦，有银子留下 银子，没银子留下瓢（脑袋），趁早说句痛快话！”赵秉臣 一看场面话交待啦，可对方不买帐，用手一指镖旗道：“诸 位放明白点，我裕远镖局在江湖之上也是小有名望，望诸位 不要伤了和气。”那人开口便骂：“放屁，在江苏江宁府黄 泥岗，杀死我们许多弟兄，为什么不怕伤了和气！”

此人所说，正是当年赵秉臣撒出帖子，遨请朋友，报杀 子之仇，挑槽子，杀人还是黄三太他们帮着干的呢，不想今 日在这里遇上了冤家对头。

到了这个时候，再说别的也没用了，赵秉臣哈哈笑道： “既然阁下非要尝尝金刀的滋味，那就留个姓名吧，免得以后 不知道这仇是与谁结的。”那人嘿嘿一阵冷笑，说道：“姓 赵的，今天你还想走吗？除非抬出过去的死鬼石俊山,告诉 你，今天就是那黄三太老儿来了也休想囫囵着回去，你不是 要姓名吗?爷爷叫小银枪似罗成刘泉。休走，看枪！ ”说罢 银枪一抖，斗大一颗红缨直剌胸前。赵秉臣早已滚鞍下马，抽 出单刀向前接迎。

这赵秉臣本是黄三太的叔父神拳太保黄昆的徒弟，在学 就黄家三十六手进身拳和三十六路断魂刀之后，就跟着东路 镖头石俊山走镖。因为赵秉臣为人忠厚诚实。又肯用功，就收他作了徒弟，石俊山本来打算把自己的一百零八手夺龙杖 法传授于他，可是赵秉臣臂力不够，八十六斤的毒龙杖用上 八十多手就力不能胜了。为此石俊山才传他刀法，学的最好 的是鸳鸯连环刀，因而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石俊山年老驮马 的时候，就让徒弟赵秉臣頂替了自己，把镖局的认旗也交给了他。

当年石俊山走镖时，从来没失过镖，因为他有一身的硬 功，又有一柄毒龙杖，这条杖用起来如风卷残云，山呼海 啸，一般人很难抵挡，如遇强敌，杖头杖尾之内各有十二棵 子午毒龙钉,看上去好象用杖点你的穴位，实际上打的却是暗 器，令人防不胜防，故而遇上劫镖的一看认旗就自行躲避了。 可是到了赵乘臣手中就不行啦，连连失过几次镖，虽然几经周 折，把镖找了回来，可是一些大户就不上门啦，只是一些小户 为了省几个钱才找他押镖，因此裕远镖局一年不如一年。

今日冤家路窄，看来已是无可回避，只好孤注一掷了。 赵秉臣见银枪扎来，向左一跨步，金刀把枪杆一压，顺水推 舟朝外便削，这一招又快又猛，刘泉没想到赵秉臣一出手就 是绝招。崩、磕、躲闪已是不及,只好提前撤步，准备变招， 哪知赵秉臣左脚一起，踢向刘泉的面门，刘泉向左一闪，哪 知赵秉臣这一膊正是进步连环鸳鸯腿，刘泉不躲不闪这一脚 就是实的，若是一躲一闪那正对劲，右脚一起，踢得更狠， 这叫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刘泉不知，急忙闪身，赵秉臣右 脚起处正中刘泉小腹，只见刘泉噔噔噔向后连退数步，哇地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蹲在那里不敢动了。

赵秉臣见对方人多势众，不敢交战，一出手就用上了鸳 鸯连环刀加腿上的绝招，果然只一个照面就制住了刘泉。 这时对面一人，放声大笑道：“金刀无敌将的鸳鸯连环 刀，果然不错，待某家领教领教！ ”欲知来者是谁，且听下 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