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德哥尔摩，在纽约，在东京，宜家的餐厅只是餐厅。
但在上海，这里除了美味，还有老年人的爱情。过去的几年里，每周二和周四，上海的很多单身老人都自发地聚集到宜家餐厅，有人为了聚会，有人为了约会，也有人只是为了看热闹。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上海老人自己开辟的一个相亲角。
什么样的老人会来这里相亲？他们真的是来这里寻找爱情吗？前不久，纪录片《前浪》播出。我们得以窥见真实的宜家相亲角。也得以看到这个时代下，一个老年人的真实困境。
讲故事之前，先说一个现象。无论这个社会如何发展，包容性如何提高。有些刻板印象都很难消除。比如，“人老了，还讲什么爱不爱的。”言下之意就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人的欲望应该无限缩小，身体健康是第一位，吃饱穿暖是第二位，其他的需求无关紧要。如果非要强求那些“无关紧要”，说好听了叫奢求，难听点叫“不要脸”。哪怕你条件再好。75岁的“爷叔”阿宝，也没能逃过这种偏见。
他是宜家餐厅的名人。年轻时是复原军人，后来在医院干到退休。现在能拿到8000多的退休工资，外加1000多的补贴，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能有一万多。再加上无儿无女，挣的钱都是自己花。人长得也很精神。这样的条件放在老人相亲市场很抢手。甚至有人花了50块钱请人介绍，就为了见他一面。跟年轻人相亲一样，阿宝一上来就做了“财产背书”：“我没房子。我的三套房子都送人了。”
阿宝有三段失败的婚姻。第一任妻子有精神分裂，18年后两人分开，他把房子给了女方。第二任妻子带着儿子，嫁给了他。离婚后，阿宝又分了半套房子给她。第三任妻子是残疾人，去世后，他给了女方家人二十五万。回顾这三段婚姻，他自嘲道：“我献爱心的这辈子。”
能看出来，阿宝对于钱财没那么重视。他现在的退休收入，除去每个月1200元的房租，剩下的钱都用来吃吃喝喝。有朋友劝他存钱，他总能搬出自己的一套理论：“不要把钱看得太重，钞票没有用光死掉，终生遗憾。”
钱财上洒脱，但对待感情又很坚持。他在宜家餐厅认识了一个网名叫“山口百惠”的女人。他追了她三年，结果并不美好：“她说我低能，说跟我在一起，寿命都要缩短好几年。”每次回忆起这些，他都会被气到。但转头又会花掉1000多块，买一堆东西追上门去。这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在相亲的时候，会一上来就坦白自己“没有房子”。他有自己要坚守的恋爱对象。用现在的话来说，阿宝是个“纯爱战神”。在老年相亲市场，像他这样的“恋爱脑”并不少。那个和他相亲的女性，没有因为“没房子”就退缩：“我不要你的房子。这跟我没关系，我要一个人，要真心。”
要真心。这三个字，可能年轻人觉得可笑。但老人的情感世界，确实保留着这份纯粹。他们也聊退休工资，聊资产。但更多的是在聊：身体好不好，能互相陪伴多久。以及关注颜值。有位阿姨很坦诚：“女人也‘好色’，还是要看长相的。”某种程度上，我甚至认为，老人的相亲局还原了年轻人对爱情的最初追求。
但是。没多少人向往。或者说，刻板印象，掩盖了这种向往。弹幕上的恶评，就是答案：“找什么对象，请个保姆不好吗？”“孩子允许了吗？你就找老伴儿。”“多大年纪了，还想找爱情。”话不好听，但点赞的却有很多。
有个朋友在看了纪录片后，发出感慨：“小孩子总盼望着长大，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孩子的世界很多事情是不被允许的。但等到长大后才知道，每个年龄都有不同的约束。尤其是人老了以后，他们面临着跟孩子一样的困境：这不行，那不能，可为什么不行呢？没人说出个理由，只知道，大家都是如此。”不光谈恋爱找伴侣不行。离婚也不行。
前段时间，小红书上有一位名叫“克里斯”的号主，分享自己70岁的姥姥离婚了。因为姥爷出轨，姥姥决定离婚，但家里人都不同意。由于她的户口本跟大女婿在一起，她得去大女婿家拿到户口本才能去民政局登记离婚冷静期。结果她刚进门，就被骂了一顿，家人说她是疯子。最后还是号主找到了她，告诉她：“世界上有很多人当女人是疯子，当我们的话是空气，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气，要冷静下来，要大胆地，冷静地，理智地，干脆地说出你这么多年来的痛苦和你的想法。”之后号主陪着姥姥找到了二女婿，将自己这些年的委屈都说了出来，坚决的表示这个婚必须要离。一番陈述下来，二女婿也动容了，决定支持。最后三个人一起冲到大女婿家，拿到了户口本，姥姥顺利离婚。
这个事情没多久就上了热搜，评论区当时一片夸赞。70岁了，还能追求感情世界里的“不将就，不委屈”。大家为姥姥高兴的同时，更敬佩的，是她的勇敢。但好房君其实更想夸夸她的家人。老了以后想离婚的，不少。但最终离了的，有几个？知乎上看到一条新闻：一对80多岁的老夫妻去民政局离婚。工作人员就问，为什么这么大年纪了还要离婚？老人说，其实很早就想离婚，但是孩子们都不同意。现在反对他们离婚的人都去世了，所以他们现在才能完成心愿。又想点赞，又觉得心酸。
比起年轻人离婚，老人离婚遇到的阻拦只会更多。一个阻拦，来自他们自己。任何时候都在“过多的为孩子考虑”，只能选择再忍一忍。另一个阻拦，就是家人。孩子们要权衡利弊：父母离婚了，养老怎么办？以及顾及自己的面子：年纪大了，还学年轻人搞离婚那一套，别人怎么议论我？姥姥大女婿的反应，应该是多数家人的真实表现。所以我才说，姥姥能顺利离婚，多亏了她够勇敢，也多亏了她有支持她勇敢的家人。
人老了以后，面对爱情和婚姻，该不该勇敢，该不该妥协。这其实很难回答，也没有对错的评判标准。但作为旁观者，作为子女家人，我们却能做出唯一正确的选择：尊重。就拿我们经常说的“父母参与装修这件事儿”来说。网上吐槽爸妈审美的帖子一大堆。年轻人嘛，更能跟上时代，流行的装修风格和元素，他们自然更懂。但大家有没有想过，爸妈也有喜欢的权利，即便喜欢的标准，在你这里不及格。包括现在的很多“适老化装修”。孝顺的子女，想给父母装修一个能够应对各种晚年突发事件的房子。但装完发现，父母并不买账。
图源：合肥8090设计一个原因是，习惯付出的父母，会有一种“不配得感”，不愿意子女花太多钱在自己身上。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无所不在的扶手和过度的全屋智能，会伤害到他们的自尊。直面衰老，对很多人来说，是挺残酷一件事儿。但那些满屋子的适老化设计，却总在提醒他们：你就是老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你觉得他需要，最后不过是一场“孝心”的自嗨。有没有发现，最后的最后，我们变成了曾经我们最讨厌的那种“父母”：总在强调，要有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不该干的事别干，不该想的事别想。不要你以为，只要我以为。是不是也挺烦的？
图源：合肥8090设计我们都明白，有时候是真的“为了老人好”。不让他们乱相亲，是怕他们被骗；不让他们那么大年纪还闹离婚，是怕他们被人议论，一个人太孤单；不让他们做这做那，实时监控，是怕他们身体受不了，突发意外。但这些事，明明都有另一种解决方式：带他们跟上这个时代。他对年轻人的认知不再陌生，你对他的需求和困境也了如指掌。只有这种鸿沟相对缩小，两代人才能以更好的姿态，真正做到为对方好。最后，我其实特别想说，任何年纪，任何身份，爱情都不是洪水猛兽，爱这种能力，本就不会随着年纪增长而衰退啊。所以人老了又怎样呢，只要身体好，有收入，该怎么快活怎么快活。作为子女，在这个看不清的世界里，尽力给父母筑起一道安全屏障就可以了，别多管闲事，就像我们小时候期待的“理想父母”那样，学会尊重，适当放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