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抗大生活
得了回归热
到陕北抗大总校后，我被分配到总校三大队八队学习，四月从绥德到瓦窑堡。开始动员准备先搞生产，克服物质上的困难。有些人思想不通，认为好容易有个学习机会，怎么又要搞生产呢？有的讲怪话说：“当兵吃粮，养不起就别养，要搞生产是老百姓的事。” 产生了斗志松懈，生活涣散的情绪。当时我还没有过多的考虑这些，由于从冀中 “五·一” 反扫荡后，闹过几次小病，加之长期营养不良，体质下降，到瓦窑堡后不久，得了 “回归热”，这在当时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大病，发烧数日不退，到大队休养所住了一个多月。休养所条件很差，药品奇缺，伙食不好，护理工作也仅仅是有人给医药，病重时有人给打饭。发烧期间不想吃东西，有二、三天基本上没有吃东西。退烧之后，想买点东西吃，又没有钱，恢复虚弱的身体成了个大问题。当时有一个和我害了同样病的同学住在一起，他的病也很重，我们商量想个什么办法能买点东西吃，借别人的钱以后也没有钱还，想来想去还是卖几件从前方带来的多余的衣服比较现实。我卖了三件旧军衣，卖了三块多银元，可是买主一拖再拖迟迟不给钱，没有办法，我们到买主家去催，拿走了他家的铜勺等物品作抵押，过了几天才把钱给送来。有病是 “三分治疗，七分养”。有了点钱，就可以买点吃的增加营养，改善一点生活，好在当时年轻，身体慢慢恢复过来了。病愈出院后，身体还是比较虚弱，不久又进行战备动员，准备开赴子州县马蹄沟执行战备任务。队里为了照顾我的身体，决定不让我去，在家留守。不过打惯仗的人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好机会的，我坚持要去，但在路上还是因体力虚弱跟不上队，只有在后边慢慢跟着走，比部队迟到了半天。不过在边区掉队和在敌占区掉队不同，没有危险，按路线慢慢往前赶路就是了。
我过去对病总是不太在乎，不太重视。这次到延安，过同蒲路时掉了队，冒了一次险，到总校后又大病了一场，执行战备任务行军又掉了队。还有我们十八团二营教导员到绥德后，还没入校就病逝了。我才逐步认识到必须注意保持身体健康的重要性。
参加保卫边区
1943年3月，蒋介石抛出了反共反人民的 “中国之命运” 一书，攻击中国共产党；并乘共产国际解散之机，叫嚣 “解散共产党”，“消灭陕甘宁边区”。6月，国民党顽固派胡宗南调动40万兵力包围陕甘宁边区，并多次进行挑衅，掀起第三次反共浪潮。激起边区和全国人民的极大义愤，纷纷集会发出 “呼吁团结，反对内战” 的通电，为了迎击敌人的进攻，粉碎国民党顽固派的反共阴谋，保卫边区。抗大根据党中央和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部的指示，进行了紧急战备活动，开展形式任务教育，做好战斗动员；把原来的教学机构，改为战斗机构，随时准备投入战斗。我们三大队第八队，经过紧急战备动员，于6月份奉命开赴陕北子洲县马蹄沟配合抗大四大队警戒榆林方向之敌，归四大队指挥。到后每班发了二、三支步枪，队里还发给了一挺轻机枪，抽调会使用机枪的陈祖俊、段兆吉、向荣、李振华、齐金丙等同学组成了一个机枪班。经过紧急军事训练，射击、爆破、站岗、放哨、班哨、小哨等科目的学习。同学们都是老兵，经过短暂训练，很快掌握了技术，即开始在一个山头的大碉堡里，每班轮流值勤担负警戒任务，吃住在山上。那时生活很困难，轮我们班执勤时，在山上吸烟，没有火柴，我又是吸烟最厉害的一个，于是想出了个办法，用鞋底将破棉花放在砖上猛辗，时间不长便冒烟了，然后再把编起来的破布条子点燃，用 “燧人氏钻木取火” 的办法解决了吸烟没有火柴的困难。回想起来，这还是在马蹄沟值勤间的一段趣事呢。
这次战备行动，虽然由于我党的努力和全国人民的支援，很快粉碎了国民党顽固派的第三次反共高潮，没有打上仗。在形势缓和后，于八月份又返回瓦窑堡归建。但这次战备教育和战备行动，对我们是一次很实际的教育和锻炼，扫除了到陕北后产生的和平麻痹、生活散漫、斗志松懈的现象，大家即是抗大总校的干部学员，又是随时能上前线的战斗员，更加振奋了精神，以战斗的姿态迎接尔后的学习、生产和工作任务。
参加整风运动
八月，我们从马蹄沟回到瓦窑堡归建后，队里派我们五、六个同学到农村去租地种菜，解决队里的吃菜问题。不久又开始动员整风，并从组织上作了些适应整风运动的调整，我被选为党支部的组织委员，当了第六班的班长，即离开生产岗位回队参加整风。
抗大这次整风运动的思想准备和组织准备比较充分。三月，我们到陕北合并到总校后，即结合政治教育进行了整风文件的学习，提高了对整风运动伟大意义的认识。八月，运动开始后，根据上级指示，连队党支部委员会即为连队整风学习干事会，在总校总学委会和大队学委分会的领导下，负责领导连队的整风运动；各班的骨干和人员也作了必要的搭配调整，从而保证了运动的正常发展。
整风运动开始后，采取上课与自学相结合的办法，认真学习了毛主席的 “改造我们的学习”、“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 等上级規定的整风文献。并联系思想实际，进行自觉的对照检查。运用团结——批评——团结的公式，开展认真的和风细雨的批评与自我批评。每个同志本着对党忠诚坦白的态度，写出了自传，写出了自己的历史。检查总结自己思想上、工作上存在的问题，个别历史上有些问题没有交待清楚的，也主动作了交待。运动的发展是正常的、健康的，大家心情是舒畅的。
我在整风中经过认真的学习，在组织与同志的帮助下，把参加革命以来的工作、思想、作风做了一次比较系统的检查总结。进一步认识了自己，找出了思想上的主要毛病是：盲目的骄傲自满，对人严、对己宽，缺乏自我批评。因而在群众中形成了 “敬而远之” 的脱离群众的现象。通过学习检查，使自己的思想觉悟水平提高了一步。
在整风中执行了错误的所谓 “抢救运动”。从十月中旬到十二月下旬，由于康生在延安掀起的所谓 “抢救失足者” 的极左歪风刮到了抗大，康生主持的中央社会部派到抗大指导运动的工作组又竭力推行这一套错误的审干方法，下令全校开展 “全面突破”，要求在几天内就要 “突破” 多少特务嫌疑分子，为促其坦白交待进行所谓 “示范坦白”、“五分钟劝说”，号召特务分子 “上台”、“即席坦白” 等等，大搞逼、供、信，因而一度发生了反特扩大化的严重错误。
这一错误的政策和作法，在我们队也是执行了的。我是支部组织委员，亲自参与了对重点人的逼、供、信，造成了冤假错案。当时被整的重点人是同学王圣坤和方彬，费时最多，偏差最大，都搞错了。当时唱主角的是指导员、支部书记王千祥，还有学员支委王长安和我。我们虽没有打人，但搞车轮战、搞疲劳战术是很厉害的（昼夜轮流逼、供，不准睡觉），还罚跪过砖头等行为。当时这样搞，一方面是有上级的指示；一方面我们也过分相信了所谓 “旁证” 和个人 “交待” 的材料，缺乏实事求是的具体分析，竟闹出了个大笑话。重点人方彬，绰号 “文化人”，此人装束上与众不同，他为了让别人认为他是文化人，总是夹着厚厚的一本书借以吓人。可是他常把一些名词术语念错，如 “意见分歧”，念成 “意见分枝 ” 等。他在交待自己的问题时说：他是从武汉由八路军办事处同一批学生一起到延安，他家有多少多少亩茶山，他的奶娘是个大学生，他参加过AB团和同志会等。他的材料报到大队政治处后，方彬的真实面目才被揭穿。政治处主任原在长征时是方彬的宣传队长，很了解他。方的父亲是赤卫队长被敌人杀害，方彬成了流浪孤儿参加了红军。对这样一个错案，在复查甄别大会上，王千祥指导员谈了上述真实情况，大家都非常惊奇，真是一大奇闻。他乱讲不对，组织上曾一度盲目相信更不对。
由于 “抢救运动” 错误作法的影响，在大队开过 “同志审判会” 后（对重点人进行面对面的揭发批判，有的还突如其来的在大会上揭发某人有什么问题），搞得人心惶惶。我们队有两个有点历史问题的人跑到榆林投了敌。一个是姚振亚，还有一个名字记不清了，不过这个同志以后又跑回来了。
也有个别人借机整人。如同学石侠，原是总校整风办公室的秘书，是个好同志。却被一个名叫李春的学员整成了反革命，说他是特务，石拿着刀子找李算账，闹得不可开交。当时，这类事差不多各队都有，这也是造成冤假错案的一个重要原因。
上述错误的做法，很快得到了纠正。1943年12月，抗大总学委召开了整风工作总结会议，认真传达贯彻执行1943年8月15日中共中央 “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采取首长负责，自己动手，领导骨干和广大群众相结合，一般号召与个别指导相结合，调查研究，分清是非轻重，争取失足者，培养干部，教育群众等九条方针。总结的经验教训，作出了纠正反特扩大化严重错误的决定，立即停止了群众性的审查运动。转入以专职保卫干部与骨干、积极分子相结合的甄别复查工作，召开大会宣布摘掉被错斗的一些同志的帽子，赔礼道歉；对有些历史问题的同志实事求是地作出了结论，让他们放下包袱积极工作；对少数问题复杂一时难以弄清的干部，另专门成立一个干训队继续进行甄别审查。我们队根据上级的指示，对整错了的同志都进行了认真的甄别平反，召开大会宣布，并表示道歉。指导员王千祥在大会讲话时说，我们过分相信了运动中的 “旁证” 材料和逼、供、信的个人 “交待” 材料，违背了实事求是的原则，这是一个严重的教训。
整风运动转入对重点人的甄别复查后，对大多数人还是继续学习文件，听报告，组织座谈讨论，提高马列主义水平。我由于参加支部工作，重点在搞甄别复查，参加班里的学习讨论比较少。1944年春耕季节到来后，全校即投入了生产运动。实行半天整风学习，半天生产劳动。1944年11月下旬，整风学习才全部结束，全校转入正常教育。
这次整风运动虽曾一度发生了左的偏向，搞了反特扩大化，使运动遭到一些损失，伤害了一些同志，但总的看来收获是很大的。这次整风运动确是全党范围的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思想教育运动，是用无产阶级思想克服一切非无产阶级思想的革命运动，也是打破党内以王明为代表的教条主义束缚的伟大的思想解放运动。通过这场运动，对加强干部思想改造，树立无产阶级世界观和方法论，对改进工作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对每个参加了整风运动的人，都是一个继续进步和提高的新起点。
（待续）
来源：从战争中走过来的人 一个小八路的自传（焦红光著）
转自：雄师劲旅子弟兵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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