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裴裴是个十足的野心家,没有利用价值的男人在她那里只能得到一个代号。
我在黎裴裴的手机备注里是“H君”。
她住院做手术,我去照顾她,一连五天,她都叫错我的名字。
最后一天,A君来接她出院,问我是谁。
黎裴裴淡淡说:“普通朋友。”
1
黎裴裴和别的女人不一样,她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或者说她从小就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抱负。
她是金融经纪,短短三年间,已经做到了业界小有名气。
但她很清楚,这个行业讲究资源人脉,她没有背景,那就得找有背景的男人作为依靠。
她将男人视作垫脚石,只有能给她带来价值的男人,才配在她的备注里拥有真名,不然都是代号。
我的代号就是“H君”。
我和她认识三年了,她依然叫不出我的真名。
就在几天前,黎裴裴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过几天有没有空,能不能照顾她几天。
我激动得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差点就把椅子踢倒。
简简单单一句“好的,当然可以。”
我写错了三次,重发了三次。
我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黎裴裴终于透着肤浅的皮囊认识到了真正可贵的我。
直到那天去找黎裴裴,原来她是因为阑尾炎手术要住院。
黎裴裴说记得我人不错,应该不会把她做阑尾炎手术的事说出去。
她最近和城中首富周公子走得很近,所以有心隐瞒住院做手术的事情。
我提着大包小包去医院照顾她,她劈头就是一句:“王浩,等下医生说的注意事项,你注意听,要记住,我就不记了。”
我好心提醒她:“我叫何一森。”
她慵懒地抬抬眉,似乎有些歉意:“好的,不好意思。”
说完,可能又怕诚意不够,她浅浅一笑:“我以后会记住。”
事实证明,她根本没记住。
那五天里,每天过来查房的护士都记住了我的名字,但黎裴裴还是会给我安上某个陌生男人的名字。
她有恃无恐,因为她对我的爱意了解得十分透彻。
黎裴裴住院五天,我和医生护士都混熟了。
有护士替我忿忿不平:“我也没看出她有哪点好,你为什么就对她那么包容呢?”
我认真回忆了一下,大概是,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太惊艳了。
毕业典礼上,黎裴裴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
舍友陈哥喜欢的女孩在毕业典礼上有表演节目,他早早就拉着我坐到前排,一脸激动给我介绍那个女孩有多优秀。
我嘲笑他被一个女人迷得失了心智,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和舍友们重聚,他还是会拿那句话出来嘲笑我。
笑我被黎裴裴迷得失了心智。
黎裴裴上台发言的时候,明明肥大臃肿的学士服穿在她身上却变得得体合衬。
她习惯昂着头走路,栗色的长卷发自然地披在肩膀上。
她化着淡妆,说话时嗓音很好听,眼里都是自信的光,是对未来热切又真诚的希冀。
黎裴裴像个尊贵又勇敢的公主,她站在光里,整个人又像是光本身。
人们都说年少时不要遇到太惊艳的人,我遇到黎裴裴的时候已经不年少了,但依然被惊艳了半辈子不能忘怀。
后来我找了各种门路终于加上了黎裴裴的微信。
我是她认识的男人最普通的一个,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听她讲各种男人的事却从不会反驳。
于是她很多事情都愿意跟我分享。
所以我知道她的备忘录里,大部分男人不配得到名字,只有代号。
我的代号是H君。
当然不是因为我姓何,毕竟这只是她一时兴起改的代号。
她还跟我讨论过备忘录里要不要把A君的名字备注上,毕竟他最近换了新公司,职位薪水也高了不少。
我那时候妒忌心起,恨恨地回了一个:【不要。】
黎裴裴飞快回了我一条信息:【有道理,不换。】
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得逞的快意,我就靠着这些卑微又可怜的快意不断催眠自己,以图在黎裴裴身边可以久一些。
2
黎裴裴出院这天,她没有通知我,我理所当然认为她忘记了,于是还是像往常那样提着大包小包去接她。
一推开病房门,A君的嘴已经快要吻上黎裴裴的双唇。
我练习已久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他们尴尬地分开,A君不认识我,尽管我已经在和黎裴裴的聊天记录里见过他太多次了,但于他而言,我就是个陌生人。
可能是为了缓解尴尬,A君主动问我是谁。
黎裴裴捋了一下耳边的碎发,淡淡道:“普通朋友。”
我呵呵笑道:“我原本是要探望别的朋友,不好意思走错了。”
说完,走的时候不忘把病房门带上。
一阵密密麻麻的痛突然刺向心脏,如同海浪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迟迟未能停息。
我自嘲笑着,一边笑着摇头一边走进电梯。
旁边的人大概以为我疯了,面带惊恐回避着我,纷纷给我让出一条道来。
我独自一人在电梯里,四周反光的壁面映出一个笑得比哭难看的人。
晚上,黎裴裴像个没事人一样给我发消息。
【A君提了新车,让他来接我,还挺有面子。】
我看着消息,疑惑了很久,最终确定,她没反应过来今天那个普通朋友是我。
我假装不知道,附和着她。
【挺好的。】
见我回了消息,黎裴裴的消息像潮水般涌来。
她说觉得自己最晚明年一定得嫁人了,她认真分析,还列了一张详细的清单。
明年她26岁,大概两年婚姻生活就腻了,医生说女人28岁至30岁生的孩子最聪明,再过七年,孩子上学后,就可以离婚了。
按计划,离婚的时候,她有儿有女,有自己的事业,还会分走老公的一半家产。
孩子上学了,她也不用操心孩子的生活,只需要拼尽全力攀登事业巅峰。
她的计划列得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公人选还没定。
黎裴裴说,她已经有决定了。
我突然紧张起来。
消息框里突然弹出一长串名单,上面是是黎裴裴精心挑选整理出来,认为可以嫁的人选。
我屏住呼吸,细细翻阅起来。
来回找了两遍,确认上面没有我的名字。
我忽又自嘲地笑,明明很清楚上面根本不会有我的一席之地,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而且我还发现,A君的名字赫然就在上面。
噢,他已经拥有真名了,不再被称为A君了。
我:【周公子呢?】
黎裴裴:【他好几天没理我了,算了,我再贴上去就不值钱了,不如找个新的。】
我打了长长一段话,黎裴裴没再回应我。
又等了半小时,我在对话框输入“晚安”,在表情包库里认真翻找一番,找了个可爱一点的发过去。
一直到我第二天醒来,黎裴裴还是没回我。
3
黎裴裴的消息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周五有空吗?】
我以为她又是要住院,拿起手机回了句:【有空,你在哪家医院?】
黎裴裴:【呸呸呸,我健康着呢,我买了两张去海边的机票,要不要一起?】
这句话的后面,还跟了一个勾手指的表情。
我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不稳。
我在备忘录里练习了好几句话,应该怎么回应,才显得我得体又不失礼貌,又不会显得我像个毫无自尊的舔狗。
距离黎裴裴发出邀请已经过去五分钟,我生怕她找别人,只得把犹豫再三的第十三版信息发过去。
【不好意思,刚刚领导找我了,周五我有空的,可以去。】
过了十分钟,对话框一片死寂,我觉得已经没希望了,心里不停在懊恼刚刚就不该让她等那么久。
手机一阵震动,我吓得差点没拿稳。
黎裴裴发了定位,让我订酒店。
我一狠心,订了当地的五星级酒店,两间大床房。
出发那天,我拉着行李箱来到黎裴裴面前,她迟疑片刻,才对我笑了一下。
我会心一笑:“我是H君。”
就像是瞬间对上暗号一般,黎裴裴脸上展露出真正的笑容。
我忙前忙后帮她抬行李,处理登机的事。
她凑近到我身边,淡淡的香水味缠绕在鼻尖,空气中都是她的香气。
“H君,你叫什么?”
她单手撑着脑袋,笑得很开朗,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个会让人难堪的问题。
“接下来要一起旅行了,我总不能一直喊你H君吧,这也太像爱情电影了。”
我略略调整一下呼吸:“我叫何一森。”
“好的,一森。”
我以为不用两小时,黎裴裴又会把我的名字抛诸脑后,但这次似乎和以往有点不一样。
在机舱里,黎裴裴跟我坦白了为什么找我一起旅行。
她原本约了A君,但是发现A君有未婚妻,而且打算下个月就结婚了。
黎裴裴将一大口沙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控诉着A君。
“那个男人,有未婚妻还出来搞女人,活该他被揍。”
我停下筷子,有些疑惑:“被揍?”
她脸上扬起笑意:“对啊,我找人收集了他在别处撩拨女生的记录,发给了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也不是吃素的,派人把他揍得像个猪头,哈哈哈。”
说完,黎裴裴痛快地吃了一口沙拉。
“原来他就是靠未婚妻上位的软饭男,还在那里装自己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呢!”
我问她:“那你怎么想到找我一起来玩?”
她盈盈一笑:“我印象中,你人还不错。”
我顿觉嘴里吃着的菜突然没了滋味,又是这个答案,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她真的不懂吗?
4
下了飞机,黎裴裴对我的安排十分满意。
“这家酒店可不便宜,你花了大价钱吧?”
我明白这是她对我的试探,可我不打算坦白。
“不会,我一年也会来这边度假几次。”我尽量装作一副平淡的语气。
“噢?”黎裴裴探究的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量,最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海边的风景的确迷人,我陪着黎裴裴玩了两天,自己都有点乐不思蜀。
我们去坐海上摩托,溅起的浪花把我全身都打湿。
黎裴裴又兴奋又害怕,一直靠在我怀里,下来之后明明双腿吓得不停颤抖,还一直不停说要再来一次。
晚上,我带她去海边吹风吃烛光晚餐,她的动作从容优雅,一顿只吃七分饱。
到了十点半,我拎着一袋烧烤敲开她的房门,她的表情明显比刚刚吃烛光晚餐的时候要开心得多。
我在心里偷偷笑她,就她这个样子,还怎么钓金龟婿?
短短两日,我明显感觉到黎裴裴对我产生了依赖。
她对我热情了许多,连街边卖椰子的大叔都喊我们是小情侣。
黎裴裴听见,没有立刻否认,只是笑着让大叔再送一个椰子,这样我们两个人都有椰子汁可以喝。
我沉醉在这些虚无缥缈的满足感中。
让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我和黎裴裴,相恋已久,这次的海边之旅,不过是我们众多旅行计划中平平无奇的一次。
今天是旅行的最后一天,我在房间里准备好了表白需要的一切,我跟陈哥说,不成功便成仁。
陈哥只回复我短短四个字:【祝你好运。】
房间里放满了鲜花和气球,这都是我从网上学来的,光是布置这个房间,就花费了我一上午的时间。
但黎裴裴不打招呼就直接冲了进来。
“一森,你知道吗?那个周令康,他也在这家酒店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黎裴裴兴奋地在房间里转圈。仿佛这是个天大的喜事。
我用力扯动嘴角,伪装出一丝笑容。
周令康就是周公子,黎裴裴瞄了很久的目标一号。
“是吗?这是当地唯一的五星级酒店,能遇到他也不奇怪。”
说完,我都想给自己扇两巴掌。当初就不该定这家酒店,这里四星级酒店那么多,随便定一家还能省点钱。
“一森,你会帮我的吧。”黎裴裴恳切地看着我,我从未试过被她看着这么久。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点头,黎裴裴就雀跃地在小小的房间里到处飞舞。
良久,她才觉察出异样:“这房间怎么布置成这样了?”
她疑惑地打量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