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的福星,没想到我妈居然要去妇产科做⼈流,打掉她肚⼦⾥的我。⼀怒之下,我决定给她
点颜⾊瞧瞧。
就在我妈排队等叫号的时候,她发现前⼏天买的彩票开奖了。
六块钱的彩票中了六⼗万。
我妈⼀边瞳孔地震,⼀边⽤颤抖的声线和医⽣说:「我不做⼿术了,这胎是带资进肚的啊!」
我呵呵⼀笑。
真正有能⼒的⼈,从不抱怨⼤环境。
没法⼦,⽼娘有挂。
1
我妈去妇产科做⼈流。
要打掉她肚⼦⾥的我。
据我所知,我对现在什么情况⼀⽆所知。
医⽣问到为什么要打掉宝宝的时候,我妈的眼神⽆⽐坚定。
我妈⼗分坦然的说:「家⾥条件不好,经济压⼒⼤。」
「感觉孩⼦⽣下来,跟我在⼀起也是受苦受累。」
「我给不了孩⼦享福的条件,我也不想做⼀个不负责的妈妈。」
妈!
您是我亲妈!
天崩开局。
于是,还没出⽣的我当场就被判了死刑。
好消息是,我的死刑没有⽴即执⾏,⽽是变成了死缓。
缓⼀缓等到明天再死。
因为我妈吃了早饭,不能放麻醉做⽆痛,所以只能把流产⼿术约到第⼆天。
我妈只能先骑着⼩电驴回了家。
我的家庭条件看起来很是⼀般。
红砖裸露的三层⼩楼,是从前⼚⾥分配的宿舍。
我妈掏钥匙拧开⻔锁再进⻔,⼀⽓呵成。
⼀眼就能望到头的家,头顶的墙⽪还因为关⻔的响动,适时掉了两⼩块。
我妈前脚刚进⻔,后脚那个瘫在沙发上的男⼈就开了腔。
他连眼⽪都没抬,说道:「昨天你和我妈吵架,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去道歉?」
「我妈说你说的有错吗?」
「结婚快三年了,你死活都不愿意要孩⼦。」
很好,看来这是我爸。
「别⼈三⼗岁,谁家孩⼦不是会跑了会跳了的?」
我妈抿着嘴不说话。
她⼀⾔不发的从塑料袋⾥翻出⼏根菜叶⼦,蹲在垃圾桶旁就择了起来。
我来了啊!
我这不是就来了吗!
沙发上的我爸突然撂下⼿机,盯着我妈的背就骂道:「⼀直嚷嚷家⾥条件差。」
「怎么?家⾥条件差就不配⽣孩⼦了吗?」
「⽣个孩⼦能要⼏个钱?」
「添双筷⼦添个碗,随便喂喂不就养活起来了……」
听到这话的我妈情绪变得很激动,她的⼼跳咚咚咚跳得像打雷。
我妈⼀下⼦就摔了⼿⾥的菜叶⼦。
她扭过脸,对着我爸就拔⾼了嗓⻔:」什么叫随便喂喂?」
「那是你孩⼦,是⼀个⼈,你当他是⼩猫⼩狗呢?」
「家⾥现在本来就不富裕,我⽣下他,你让他吃什么穿什么?」
「别⼈家孩⼦⼀出⽣就是奶粉纸尿裤,你要让你孩⼦喝⽶汤垫破布吗?」
我爸妈就这件事展开了激烈的辩论会。
从下午吵到了晚上。
直到我爸拿着外套摔⻔⽽出,我的⽿根⼦才恢复了久违的清净。
我妈⼀个⼈望着桌上做好的饭思考了很久很久。
她⼀直在摸她的肚⼦,来来回回,上上下下。
隔着她⼩腹薄薄的⽪⾁,我隐约之间能感受到她⼿⼼的温度。
我在她肚⼦⾥翻腾了⼀下。
我妈愣了⼀下,然后低低地啜泣起来,她说:「宝宝,你是妈妈最爱的宝宝。」
我妈的这句话让我突然有了⼀线⽣存的希望。
于是我就拼了⽼命的在她肚⼦⾥翻腾,试图让我妈的⺟爱再泛滥⼀些。
很明显,我的努⼒取得了显著成效。
第⼆天⼀早,我妈就⽕急⽕燎地去了妇产科做⼈流。
活呗,谁能活得过你啊,活爹。
2
真正有能⼒的⼈,从不抱怨⼤环境。
我妈在⽕急⽕燎做⼈流,我也在⽕急⽕燎的联系下⾯打钱。
就在我妈排队等叫号的时候,她发现前⼏天买的彩票开奖了。
六块钱的彩票中了六⼗万。
新号氪⾦有⽪肤有⻨,别踢。
⼀瞬间,我⼜听到了我妈像打雷⼀样的⼼跳声。
就连她肠道蠕动的速度都变快了。
她⼿⾥的⼿机「pia叽」⼀声跌在地上。
我妈⼀脸呆滞,好像做梦似地拍了拍⾃⼰的脸,然后才抖着⼿拿起⼿机。
好巧不巧,正好赶上了医⽣叫我妈名字的前⼀秒。
我妈⼀边瞳孔地震,⼀边⽤颤抖的声线和医⽣说:「我不做了。」
医⽣顿时觉得这⼈莫名其妙,有些不⾼兴,正要说话时,我妈⼜来了⼀句。
我妈⼀脸神秘地⼩声蛐蛐:「我刚刚蹲那排队,发现我之前买的彩票中了⼏⼗万。」
「我觉得我有能⼒⽣下这个孩⼦了!」
说完我妈转头穿过⾛廊,就⼀头冲进了厕所的隔间,捂着嘴巴⽆声地⼤叫起来,上蹿下跳。
如果说我妈像⼀只兴奋的⼤⺟猴,那我就是⼀只冷静的公狒狒。
⼀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也不知道我上辈⼦做了什么好⼈好事。
排队投胎时,下⾯的内部⼈员说我这把新号可是天⽣的福星。
可没想到,新号直接天崩开局,我妈居然想打掉我!
⼀怒之下,我决定让我妈先中个⼏⼗万,给她点颜⾊瞧瞧。
眼下我的⼩命就算是保住了,不⽤重开了。
我妈⼀出医院,就兴冲冲地要给我爸打电话。
我爸⼀夜未归,现在电话也不接。
我妈索性就打电话给了我奶奶。
奶奶⻅到是我妈来了电话,语⽓不善:「现在知道给我打电话了?」
我妈连半个字都没说,奶奶就是劈头盖脸⼀顿骂。
「结婚三年你死活不要孩⼦,你这是要断了我们张家的⾹⽕!」
「你就是个...」
我在肚⼦⾥歪着嘴巴,下意识的替我奶接上了后半句。
不下蛋⺟鸡。
我妈直接⽆视了奶奶在电话那头的咄咄逼⼈。
我妈轻轻说了⼀句:「妈,我怀孕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我奶狐疑地说道:「真的假的?」
「你该不会是合计着蒙我吧?」
「之前死活死活不要孩⼦,现在说有就有了?」
我妈反⼿就把检查报告拍了⼀张给她发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秒,接着我奶就激动得开始⼤叫,像⼀只兴奋的⽼⺟猴。
「孙⼦!我的宝⻉孙⼦可算把你盼来了哟!」
「佳宁,你还在医院呢?建建没陪你⼀起去么?」
「这样,晚上我过去,妈去市场挑只鸡,亲⾃下厨给你煲汤喝,怎么样?」
我妈只记得把⾃⼰怀孕的事情昭告天下。
却独独忘了和他们说⾃⼰买的彩票中了⼏⼗万。
3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兴。
所有⼈都做好了充⾜的准备迎接我的到来。
我奶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妈投喂。
我爷每天遛弯散步四处说⾃⼰要当爷爷。
两个⼈腰也不疼了,腿脚也利索了,说话也中⽓⼗⾜了。
就连我爸也稍稍对我妈上起⼼来,偶尔帮忙做家务,对着我妈嘘寒问暖。
事情开始逐渐变得不对劲,是在我妈经过他们的怂恿,辞掉⼯作之后。
我妈原先在⼀家⼩公司⾥当会计。
⼀个⽉挣得不多,只有三四千块。
在⼯地上班的我爸,⼀个⽉能有五六千块,且没有上限,多劳多得。
我爸当时信誓旦旦和我妈保证,他说:「⽆⾮说我忙点,多揽点活。」
「⼀个⽉挣⼋九千,给你两三千,再加上爸妈的退休⾦补贴你。」
「四千多不够你花的么?我来养活你和孩⼦。」
「你只需要吃好喝好,照顾好你和孩⼦。」
对此我只想说,三四千块你打发谁呢?
这三四千⾥⾯不出意外应该包括,我的纸尿裤奶粉钱,家⾥的⽣活费,⽔电⽓费还有礼⾦什么的
吧?这哪是给我妈花啊?这是给这个家花的吧?我妈只是暂时保管吧!
更何况我妈兜⾥揣着六⼗多万,稀罕你这三⽠两枣的?
众所周知,男⼈靠得住,⺟猪会上树。
我妈怀孕七个多⽉的时候,我爸开始频繁地喝酒应酬,彻夜不归。
我妈和他吵过,也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过。
但是我爸总是会拿钱说事,吃⼈嘴软拿⼈⼿短。
他就⽤那三四千块钱说得我妈抬不起头。
第⼆天是冬⾄,我爸⼀晚上都没回家。
我妈就盯着⾃⼰已经隆起的肚⼦,独⾃在沙发上坐到了天亮。
冬⾄要吃饺⼦,不然会冻掉⽿朵。
我妈开始剁馅包饺⼦的时候,我爸回来了。
他晃晃悠悠地从⼀辆出租⻋上下来。
不像是宿醉未醒,更像是直接通宵喝到了⼤天亮。
他左脚绊右脚,右脚绊左脚,三步⼀晃,两步⼀扭。
进⻔的⼀瞬间,就送了我和我妈⼀个呕吐⼤礼包。
被我妈擦得亮的反光的瓷砖地,⻢上就被那滩不可名状之物泼了满满当当。
⼀瞬间,那股⼦酒味混着还没消化完的⻝糜和胃酸就扑⾯⽽来。
⽼登,饿坏了吧?
吃得还挺丰盛,⽺⾁串烤腰⼦还有⾲菜你是⼀个没落。
我妈连眉⽑都还没来得及皱,就先⼀步的⽣理性⼲呕起来。
她的胃像是拧⽑⼱⼀样,被挤压扭曲,连带着胃酸也跟着⼀起翻涌。
我爸靠着墙,然后歪歪扭扭的坐在了地上。
他突然指着我妈,含糊不清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
「你⼀分钱都不挣的,我每天在外⾯给别⼈当⽜做⻢养活你。」
他喃喃⾃语:「还说我没钱...觉得我没钱?」
接着他就像个神经病⼀样,拍着胸⼝⻤吼⻤叫起来:「家⾥没钱还不都是因为你!」
「要不是你死活都要拿保险单贷款⼗⼏万,去救你那本该就要死的妈...」
「要不是你!家⾥能没钱吗!」
听到这话,我妈「铛」的⼀声把菜⼑扔在了案板上。
我妈拧着眉⽑,声⾳也拔⾼了⼋个度:「那是我贷的款,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让你帮我还过⼀分钱吗?」
「家⾥的菜是我买,电费、⽔费是我交,连卫⽣纸都是我买的。」
「怀孕之前,我有和你要过⼀分钱么...」
说着说着,我妈就红了眼眶。
听到我妈的话,我爸的眼睛突然就瞪得通红。
他双⼿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到我妈⾯前,然后⾼⾼扬起了⼿。
⾯对我爸蓄势待发的巴掌,我妈连躲都没想躲。
她的腰杆挺得笔直,⾯不改⾊的迎上我爸那双晦暗阴狠的眼睛。
有我妈两顾妇产科的前⻋之鉴。
我⻳缩在我妈肚⼦⾥,抓紧了那根脐带。
那根脐带⼜软⼜粘,热乎乎的温度是我妈的体温。
我⽣怕我妈说出来那句经典台词:「你要打就往我肚⼦上打!」
我做好了应战准备,可我爸的巴掌终究是没能落下去。
我爸的眼珠⼦瞪得⼜圆⼜⼤,明明是喝了酒应该神志不清的浑浊样⼦,此时此刻眼底却⼀⽚清明。
他的眼⽩是布满⾎丝的猩红⼀⽚,可那⿊眼仁却漆⿊似墨,深不⻅底。
这是我⻅到过,我爸要打我妈的第⼀次。
这⼀次顶多算个未遂。
第⼆次时,他可是真真切切地动了⼿。
4
在菜市场。
我妈挺着九个多⽉⼤的肚⼦,被我爸迎⾯就扔来⼀把菜叶⼦。
菜市场的⼈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我爸⼿⾥的那⼀把菜叶⼦砸在我妈脸上,然后「pia 叽」⼀声跌在了地上。
我爸指着我妈的⿐⼦就破⼝⼤骂道:「我都说了就在家⻔⼝买菜,就在家⻔⼝买!你⾮不听!」
「死活都不⾏!偏偏要骑电动⻋跑这么远!」
「来了⼜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块钱你也要讨价还价。」
「要了你那⼏块钱好像要了你的命⼀样!」
我爸突然间的爆发让我妈猝不及防。我妈⽩着脸,愣怔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是因为尴尬,还是因为害怕。
她有些⼿⾜⽆措地揪紧了⾐服下摆,⼀直揉搓着。
⾐⻆已经被揉成了皱皱巴巴,她还是不舍得撒开⼿。
卖菜的⽼板⼀看这架势,连忙拉扯着我爸劝了起来,嘴⾥喊着「兄弟别上⽕,没必要」之类的话。
旁边⼏个买菜的⼤婶,⼀边护着我妈,⼀边对着我爸开始输出。
「你⽼婆挺着个⼤肚⼦,你⼀个⼤⽼爷们,怎么还动⼿呢!」
「买菜讲价哪不对了?」
「你不当家不知道柴⽶油盐贵...」
菜店⽼板也连声附和「⾏了⾏了,给你们便宜,两块钱拿⾛吧。」
我妈抿着嘴,刚刚煞⽩的脸⼜憋成了猪肝⾊。
纵使我妈⼀个字都没说,但是不知道哪位的发⾔刺激到了我爸敏感肌⼀般的神经。
再看我爸时,他的脸已经⿊成了锅底。
说时迟那时快,我爸猛地推开拽着⾃⼰的菜店⽼板,朝着我妈的肚⼦就是临⻔⼀脚。
⼤概是⺟亲独有的护崽本能。
我妈预判了他,先他⼀步捂上了⾃⼰的肚⼦,后退了两步。
于是我爸那⼀脚,不偏不正好踹在了我妈的⼿背上。
但我妈还是结结实实挨了这⼀脚。
她身形不稳,捂着肚⼦趔趔趄趄⼜退了好⼏步。
周围的⼏个⼈赶忙要扶,却已经来不及。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妈已经「噗通」⼀声坐在了地上。
⼏个⼈都还没来得及斥责我爸。
我爸就已经坐上了电动⻋,丢下⼀句骂街的话,⼀拧电⻔,离开了现场。
⼩电驴⼀骑绝尘。
我爸⾛得潇洒,像个要去江湖中⾏侠仗义的⼤侠。
他⾃始⾄终都没有回头看过⼀眼我妈。
众⼈搭胳膊伸⼿,把我妈扶到菜店⽼板拿出来的⼩椅⼦上休息。
再三确认我妈没事后,⼏个⼤婶就七嘴⼋⾆的说起我爸的不是来。
「哪有⼈家的男⼈是这样的?⾃⼰⽼婆!⾃⼰的孩⼦!」
「真不是个东⻄。」
「我看他呀,就是觉得你讨价还价给他掉⾯⼦了!」
她们你⼀⾔我⼀语,批⽃⼤会开展的如⽕如荼、热⽕朝天。
可却始终没有⼈说出⼀句「离婚」这样的话。
还是⼀直沉默着的我妈抛出了问题的关键点,她闷声说「我想和他离婚了」
「⽇⼦过不下去了。」
⼏个⼤婶⾯⾯相觑,接着就是⼀副天塌下来⼀般不得了的样⼦。
她们已然顾不得批⽃我爸,连忙开始苦⼝婆⼼的劝我妈。
「你这肚⼦,都快⽣了吧?」
「你不考虑考虑你⾃⼰,你也得考虑考虑孩⼦啊!」
「说句不好听的,男⼈们都是⼀个样⼦的,谁家不是这样过来的?」
「眼下你要是离婚,不仅孩⼦刚出⽣就没了爹,你让那么⼩的孩⼦跟着你怎么⽣活?」
「你已经嫁了这样⼀个⼈,这辈⼦也就这样了,只能怪⾃⼰看⾛了眼。」
「现在就盼着孩⼦能过得好就⾏了,说到底,⾃⼰的孩⼦他肯定疼的。」
……
我突然之间就明⽩了,我爸他们⼀家在⾯对我妈时的蜜汁⾃信是从何⽽来了。
⼀个怀着孕⼜或者即将临盆的⼥⼈,是最好拿捏的。
⽤绳⼦可以拴着⼀个⼥⼈。
就像院⼦⾥看⻔的狗,会⽤铁链缠上那狗的脖⼦,铁链的另⼀头就缠在树上。
狗永远都去不到那根铁链⻓度以外的地⽅。
怂恿我妈辞职,他们怕不是也早就蓄谋已久。
他们要是⼀直这样,我感觉我离早产不远了…
5
我奶奶⼀直不太喜欢我妈。
⼤概是觉得我妈快三⼗岁还不要孩⼦,实在太过于离经叛道。
⼜或者是觉得我妈有时候突如其来的倔强,显得过于硬⽓⼜不好拿捏。
他们仗着我妈对的那点⼦不舍得把我打掉的⺟爱,就愈发过分,变本加厉。
哪怕我妈把我爸今天对她动了⼿的事情告诉我爷爷奶奶。
他们也只会不痛不痒的说⼏句我爸。
接着就会转过头来和我妈说「他只是⼀下⼦着急,说实话,你就⼀点错也没有吗?」
然后再补充上万能的⼀句:「夫妻俩过⽇⼦哪有不吵架的。」
就像这些⼤婶劝我妈的说辞如出⼀辙。
菜市场离家三四公⾥。
⼩电驴⼗分钟就能到的路程,我妈硬⽣⽣拖着⼤肚⼦⾛了将近四⼗分钟。
北⽅的冬天很冷。
那刺⻣的⻛刮在脸上就像⼩⼑⼦割⾁。
从我妈嘴巴⾥冒出来的每⼀股⽩⽓,很快就散在呼啸⽽过的⻛⾥。
我觉得她很冷。
毕竟她的⽛⻮⼀直在打架,上⽛和下⽛磕在⼀起的「当当」声,让我怎么都忽视不了。
回家的路上我妈⼀直在给我爸打电话。
从⼀开始的挂断再到「正在通话中」的拉⿊,我妈只给他打了三个电话。
我妈似乎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拉⿊,依旧坚持不懈的边⾛边打。
接着她就开始低低的啜泣,⿐⾳混着呜咽声也⼀起牵动着我的五脏六腑。
我不会哭。
但身上软软的⻣头此时此刻却像针扎⼀样疼,身体好像也在⼀点点下坠。
⼀下⼦,我突然没了想活下去的兴致。
明明有些瞬间,我能感觉到我妈不是⼀个⻣⼦⾥就软弱的⼈。
可偏偏她做出来的⼀些事情,让我⼜觉得她已经⽆可救药。
这如果照这样⼦下去,别说给她六⼗万。
我相信,哪怕给她六百万、六千万,她也依旧是这样。
能被拯救的前提是⾃⼰还有求⽣欲。
换了神仙,也救不了⼀个⼼⽢情愿陷⼊泥潭⾥的⼈。
我看着那根⻓⻓的脐带,期待它能莫名其妙的缠在我脖⼦上把我勒死。
就像我能莫名其妙送给我妈六⼗万⼀样。
这已经不是天崩开局了。
这是死局。
可我都还没思考出来如何才能悄⽆声息的嘎巴掉⾃⼰时,我感觉⾃⼰开始往下坠了。
看吧,我就这样早产了,没有⼀点预兆。
万幸的是,当时坐在⻢路⽛⼦上的我妈还理智尚存,记得给⾃⼰叫救护⻋。
⽺⽔稀稀拉拉打湿棉裤的时候,我妈扶着肚⼦,显得格外冷静。
她⼀直保持着深呼吸,直到救护⻋「滴嘟滴嘟,滴嘟滴嘟」地赶来把她拉去医院。
我妈有些营养不良,使不上⼒⽓。
虽然是顺产,可也做了侧切。
原本得了消息兴⾼采烈赶来的奶奶,⼀得知我的性别后就⽴刻蔫了下去。
她⼀下⼦就没了之前感觉能扛着电动⻋⾛⼗⾥地的精神头。
现在她的⼀张脸,⽐骑着电动⻋连⼈带⻋⼀起摔进了沟⾥还要惨烈百倍。
我奶扒拉开裹着我的⼩被⼦,盯着我的屁股确认了好⼏次。
才⼼灰意冷的接受了我是个⼥孩的事实。
屁股凉飕飕,我嗷嗷叫抗议。
多冒昧啊,你礼貌吗你?
对着躺在床上虚脱⽆⼒,动动⼿指头都难如登天的我妈,我奶丝毫不掩饰⾃⼰的失望。
我奶⿊着脸说道:「感情折腾半天,你就⽣了个⼥孩?」
「都说肚⼦尖尖的是⼩⼦,⽩⽩浪费我这⼏个⽉端茶递⽔的伺候你了。」
「真想让你把我那⼏锅鸡汤吐出来!」
听到这话,我妈微微张了张嘴。
⼤概是半个⾳都发不出来,索性就脑袋⼀偏闭上了眼睛。
我奶对我们⺟⼥俩的仇,我第⼆天就报了。
我在她怀⾥拉了坨⼤的。
新⽣⼉墨绿⾊的粑粑糊了她满⼿。
我看不清楚她的脸。
但是根据她脸上褶⼦的⾛向,不难看出此时此刻她表情的精彩。
她咬紧了⽛,像触电⼀般⽴刻把我丢给了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