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后元颂慈自前几日偷偷溜出魔界,跑去人间游玩后,便突发梦魇,久治不愈。
整个三界谁不知魔尊宠王后元颂慈,宠的如珠似宝,明明是三界内杀人如麻,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却偏偏为了她,万千杀戾尽数化作万指柔,只要她眉头一皱,他命都没了半条。
如今她一病,他更是心急如焚。
魔渊殿。
身穿玄色衣袍的男人守在病榻前,盯着女人小巧柔弱,尽显苍白的脸。
又急又怒:“阿慈为何还不醒?”
屏风外七八个长老谁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纷纷下跪,人人自危:“我等无用,请尊上恕罪!”
司渊剑眉冷蹙,立刻将手边的茶壶狠狠朝屏风砸过去,“一群废物,滚!”
说完,便要渡灵力为元颂慈续命。
众人见状一惊,齐齐下跪:“尊上不可!您前一阵在神魔大战中本就受伤严重,之后为了让王后与您携手白头,更是渡了一半灵力与王后,尊体本就虚弱,如今再渡,必将折损尊体,
魔界还需靠您稳定大局!”
“什么魔界!什么尊体!本尊只要阿慈!”
说完,不顾众人反对,司渊加大了渡送灵力的速度。
众人焦急如焚,却又无力阻止。
只能退了出去。
司渊渡完灵力后,便握紧元颂慈的手,一向尊贵疏离脸上写满焦急,在她病榻前守了整整一晚。
翌日辰时,元颂慈方转醒。
司渊双眼都熬红了,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阿慈!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元颂慈靠在他怀中,虚弱的开口:“阿渊,我没事了。”
司渊还是不放心,胡乱在她脸颊上亲吻着,语气里满是后怕:“下次不准再生病了,否则本尊的命也要叫你拿去了。”
元颂慈伸手轻按住他的嘴:“别说胡话。”
见男人满脸疲惫,她又心疼地道:“这几日想必你也没有好好休息,快去歇息吧。”
司渊非要先让长老进来,再给元颂慈把脉,确定真的无大碍后。
他才终于离开。
侍女们鱼贯而入,王后虽醒了,但她们伺候的更加小心。
生怕哪里疏忽,司渊便不会饶了自己。
“王后,尊上待您真好,奴婢从未见过三界内有谁像尊上这般如此心疼夫人的,您昏迷了三日,他便守了三日。”
“您再不醒,魔界全族性命都堪忧了。”
“不过这病也奇怪,长老把脉都说没问题,可您就是醒不过来。”
三个贴身侍女一边伺候着元颂慈洗漱,一边交谈着。
元颂慈苍白的一笑,并没有说话。
可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醒不过来的原因是什么。
是这个世界在抗拒她。
因为,她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元颂慈,是被系统带来的穿越者。
千年前,她来到这个世界,系统告诉她,要攻略这个世界的男主才能回家。
她要攻略的人是三界内的上古魔尊,司渊。
千年相伴,她成功让他爱她如命。
他杀人如麻,却为她亲手在魔界栽满了她喜欢的海棠花。
他嗜血残忍,却为予她凤冠霞帔,风光大嫁。
他位高权重,却许她情深不寿,一生一世一双人。
整个魔界都说,魔尊离了王后,只怕会活不下去。
所以攻略成功后,可元颂慈依然没有离开。
她放弃了原来世界的一切,只想与他相伴,白头到老。
哪怕……强行留下的后果,是她日渐衰弱的身体。
可只要能与司渊相爱,她亦无怨无悔。
毕竟,她得到的,是独一无二的爱。
想到这儿,元颂慈眸光忽然黯淡起来。
侍女们服侍完毕后,安静的离开了房间。
元颂慈翻开被褥,从床底拿出了很多封信件。
她静静地看着这满满一床的信,发了很久的呆。
如果没有这些信,她也许会永远以为,自己得到的真的是独一无二的爱。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发现自己的梳妆台上,三不五时便有一封陌生人留下信。
字迹是女子所写,而内容无非是司渊今日又去陪她了,又去给她送了什么绫罗绸缎……
一开始,元颂慈只当是有人故意为之,挑拨离间。
可随着信越来越多。
元颂慈的心也有些乱了。
魔渊殿伺候她的人有近百名,想要揪出为那女子送信的人,亦是大海捞针。
这写信的女子,究竟是何人?
……
休息了一天,元颂慈身体恢复了不少。
第二天,司渊又来了魔渊殿。
“阿慈,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他拿着满满一碗剥好壳的栗子,金黄饱满的果肉十分诱人,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元颂慈却双目一怔。
她盯着那栗子,手下意识绞紧了衣袖。
今天一早,她便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封新的信。
【我说想吃栗子,尊上便放在了心上,当晚便亲手给我剥了一碗,姐姐,我让他给你也送了一碗。】
【对了,尊上的玉佩不小心落在我这,姐姐替我还给他吧。】
那玉佩被放在信封里。
元颂慈再熟悉不过,凰纹玉佩,是她亲手送给司渊的。
他日日佩戴,从未取下过。
却出现在那个女子送来的信封里。
如今,司渊手中亦拿着一碗剥好的栗子。
站在她面前,对她说。
“阿慈,这是我特地为你剥的。”
第二章
难道又是巧合吗?
连元颂慈都无法用这样的理由再解释。
她怔愣的看着那碗栗子许久,明明有许多话想问,却发现自己都问不出口。
半晌,元颂慈才开口:“现在的时令,就有栗子了吗?”
司渊神色自然:“上次你不是说想吃?王后想要的,本尊上天入地自然也要给你。”
他的语气,与从前如出一辙的宠溺。
仿佛那些信,只是她的错觉。
元颂慈不敢再想,只问:“阿渊,你只为我一个人剥过栗子吗?”
司渊笑着握住她的手:“这世间,莫非还有第二个人值得我这样做?”
是啊,怎么会有第二个人呢?
高高在上的魔尊,怎会放下身段,为另一个女人做这些贴心之事……
他曾说过,只宠她,只爱她。
元颂慈压下心底的怀疑,不再开口。
司渊留在魔渊殿,亲力亲为的喂她吃了药,又哄着她讲了睡前故事,也不肯走。
陪着元颂慈一起休息,但不过一炷香,他便靠在床边不小心睡了过去。
这几日他殚精竭虑,一直没有好好休息。
元颂慈有些心疼的抚开他微蹙的眉,用手指描绘着爱人的脸。
他睡得有些不安稳,突然动了动。
一个随身携带的狌狌镜便掉了出来。
元颂慈弯身捡起,挥手打开,里面竟满满都记录了关于她的事。
一、阿慈体弱,每月派人去寻找天山雪莲,为她养身体
二、阿慈怕苦,总不爱喝药,魔渊殿需常备蜜饯果子。
三、阿慈喜静,无论魔界有任何烦心事,都切勿在她面前抱怨。
……
足足有十几条,全是类似的事项。
元颂慈一条条看完后,眼眶都湿润了。
司渊的爱如此深刻又热烈,一丝一毫都不掺假。
可信是怎么回事?
落下的玉佩又是怎么回事?
最终,她无奈的闭了闭眼,悄然将镜子与玉佩,一同放进了他的衣袖中。
眼看着元颂慈的身体逐渐恢复。
司渊高兴非常,又怕她关在魔界太闷,三天后,就特意带她去人间散了散心。
不过这次,他做足了完全的准备,生怕元颂慈再生梦魇。
他给她带了厚厚的大氅,不仅陪伴左右,更是全程由他抱在怀里。
玩了整整半月回来,她由司渊抱着走进魔界大门。
但一进来,就看到了两张面容不善的脸。
“阿渊,你堂堂一个尊上,如此宠溺一个女子,像什么样子!”
司渊的母亲,老王后对着她怒目而视。
老尊上亦是一脸的不悦。
元颂慈立刻恭敬地开口:“元颂慈见过父尊,母后。”
但老尊上和老王后半个眼神都没给元颂慈。
司渊握紧元颂慈的手,像是生怕她受委屈。
“是因为阿慈生病了,您别责怪她。”
元颂慈不仅迷得司渊发誓永不纳妾,成婚千年又无所出,公婆对她早已心生不满。
司渊知道她不自在,柔声在她耳边道:“先送你回魔渊殿歇息。”
说着,便抬步把人送回了魔渊殿。
“乖,先回去等夫君。。”
他又在她额间落下一枚吻,便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殿外就传来争执打骂声。
隔段时间,魔界总要上演一次这样的画面。
老尊上和王后不认可元颂慈,当年是司渊一意孤行遣散殿内所有女子,只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她又连嫡子都生不出来,更是惹怒了老王后。
“你还不肯休她?那妖女到底怎么迷了你的心!”
“先前为她遣散了魔界,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说,而今你堂堂尊上,若没有子嗣,你要叫旁人看我们魔界的笑话吗!”
“你是魔尊!三界唯你独尊,仙界见了你都闻之丧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你却偏偏娶了一个人间女子,渡了千年灵气助她长生不说,如今成婚千年,她连一个孩子都生不出,你居然还不肯抬进别的女子!”
哪怕元颂慈坐在魔渊殿,也仍然将这些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神情苦楚,心里有些发酸。
第三章
一阵吵嚷后,老王后和老尊上才终于离开了。
老魔尊和老王后如今在闭关养病,因此元颂慈从嫁进魔界后,就从未与公婆相处过。
只是每隔段时间,他们便会回来催促司渊休了自己。
殿外传来脚步声。
不一会儿,司渊推开房门,一向一丝不苟的玄色锦袍上,有明显被杖打后的痕迹。
老尊上年少时征战四方,千里杀人于无形,故而他格外看不惯司渊儿女情长,生起气来就忍不住动手。
骂他说魔界怎么就出了你这么情种。
元颂慈慌乱上前替他查看伤口,发现有一处锦袍颜色格外深。
她掀开一看,果然是流血了。
“父尊下手也太重了。”
元颂慈连忙给他渡灵力,一边忍不住红了眼。
司渊温柔的吻了吻她。
“怎么心疼成这样,乖,夫君无妨。”
元颂慈没回话,只是安静的渡着灵力。
最后才哽咽道:“我努力过了,可总是……”
知道子嗣对魔界的重要性,千年来,她不知吃了多少助孕的偏方,无论味道多难闻,元颂慈都咬牙喝了。
可是,也许是因为她是穿越而来,始终一点动静也没有。
司渊察觉到她的难过,抬起她的下巴见她双眼通红。
立刻心疼地哄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本尊舍不得你痛,不想让你生。”
“阿慈,我宠你就够了,有了孩子,反而让我分心。”
“别哭了,我真见不得你哭。”
一声声温柔的低哄,简直宠溺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在外冷血无情的魔尊殿下,会甘愿为她化为绕指柔。
元颂慈被他揽在怀里,也忍不住想要沦陷了。
如果……她刚才走进房间时,没有看到那封新的信的话。
这次,那女子没再说什么挑衅的话。
只是在信封上写道:【姐姐,你想知道我是谁吗?三日后,来长明街听风院,真相自然揭晓。】
长明街在人间,地处偏远,但景色宜人。
人界有不少富贵人家会在那儿购置院子。
元颂慈靠在司渊怀中,忽然缓缓道:“夫君,你去过人间的长明街吗?”
司渊身子一僵,随即又恢复自然:“问这个做什么?”
她抬眸,直视着司渊的眼睛:“听说那儿风景不错,想去逛逛。”
司渊直接将她抱起,放回床上。
“人间不安全,而且我们今日不是刚去玩过么,常去也会腻,魔界的南风山庄有一处温泉,我送你去休息几天如何?那儿附近晚上还有萤火虫,也是你喜欢的。”
仍然像以前一样,他会熟练的替她安排好一切。
可元颂慈还是从这周全的安排中,察觉到了司渊的心思。
他不想让自己去长明街。
为什么呢?
元颂慈眼神黯淡,心里五味杂陈。
……
三日一晃而过。
这天正好是十五,元颂慈这才反应过来。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每月十五这天,司渊永远不在魔界。
从前,他总是说要下人间公干。
今日,他亦早早的准备出门。
却头一次被元颂慈抓住了衣袖。
她心神不宁的开口:“阿渊,今日留在魔渊殿,陪陪我好不好?”
元颂慈从不这样黏人,更多时候,她要求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王后。
司渊笑着在她唇角落下一枚吻。
“乖,听话,夫君回来给你带荣和斋的点心。”
他只当元颂慈在撒娇,还是离开了。
而元颂慈呆呆的看着他踏出魔界,心也不断随之下沉。
那股惊慌不安叫嚣的越来越厉害,仿佛她真的即将失去什么。
在原地愣了许久。
最后,元颂慈还是忍不住,悄悄避开下人们,一个人出了魔界。
她蒙上面纱,按照那信中的地址,找到了长明街的听风院。
长明街的院子错落有致,但各个高雅精致。
眼见着越走越近,元颂慈的心里也打起了鼓。
忽然,她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下意识抬眸望去。
当看到眼前那一幕时,刹那间,天地无声。
她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第四章
她看见……
那个曾为了娶她甘愿冒天下大不韪,那个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个三界都说爱惨了她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走在院子里散步。
看清那女子的脸,元颂慈又是一震。
柳苏苏!
魔渊殿以前的医女,她曾见过几次,后来老王后离开,便带着柳苏苏一起走了。
司渊从前从未多看过柳苏苏一眼。
可如今,他不仅扶着柳苏苏的手,甚至缓缓蹲下,用极温柔的眼神抚摸她凸起的孕肚。
而柳苏苏看他的眼神亦极为缱绻,她忽而附身在司渊耳边说了句什么。
说完脸颊羞红,含情脉脉的看着司渊。
而司渊先是一怔,紧接着,抬头与她对视。
那双向来冷淡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暗色,他随即将柳苏苏打横抱起,转身进了院子。
那样的眼神,元颂慈再熟悉不过。
每每动情时,他总是这样凝视着她。
可这一次,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另一个女子。
听风院内一间房里突然亮起了烛火,明明灭灭。
轰的一声。
天边突然响起一声巨雷。
元颂慈僵在原地,那烛火如同一把钝刀,狠狠割过她的心扉。
无尽的绝望痛苦袭来,甚至让元颂慈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的夫君,那个曾许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
此刻抱着另外一名女子,灭了烛火,做什么呢?
身子止不住的发颤,双眸更是下意识沁出泪光。
元颂慈从未想过,司渊有朝一日会背叛对她的誓言。
哪怕从成亲之初就有人告诉她。
他是魔界唯我独尊的尊上,三妻四妾是迟早的事。
可洞房那晚,他就牵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郑重许诺。
“阿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此生必不负你,魔界,永远只会有你一个女主人。”
元颂慈信了。
原来,魔界只有一个她。
但他的家,不是只有魔界。
可那是司渊,是将她宠进掌心里的司渊啊。
相伴千年,他们的情谊,不是假的。
不是一年,两年,三年,而是一年前,整整一千年啊!
他们携手走过无数个朝朝暮暮,彼此之间的情谊浓的像永远化不开。
因此,她从未怀疑司渊的专一。
可此刻,真相如一把锋利的剑刃,刺破了她的幻想,亦刺破了她的心!
“轰隆隆——”
雷电闪烁,暴雨将至。
元颂慈就站在雨里,如一只无所依靠的孤雀,可怜又脆弱。
她浑身冰冷,像走进了一场梦魇,被人扼住了呼吸。
一整晚过去,屋子里的烛火明明暗暗,熄了又亮,听风院里没有一个人走出来。
元颂慈还是僵站在原地,唇色发白,浑身湿透。
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她如同一个木偶,僵硬的转身离去。
回到魔界时,殿内的所有人找她都找疯了。
元颂慈刚露面,侍女们同劫后余生般舒了口气。
可下一秒,元颂慈就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昏了过去。
侍女吓得大喊:“王后!”
……
元颂慈醒来时,只闻到一阵浓烈的药香味。
她不在魔渊殿,甚至不在魔渊殿。
但司渊还是如从前一样守着她。
一向尊贵整洁的发束和衣袍都有了几分凌乱,显然不知道守了她多久。
见元颂慈醒来,他连忙将她紧紧拥住。
“阿慈,你终于醒了!”
元颂慈还未从昨日那一幕中回过神来,久久没有开口。
司渊又捧着她脸,深情又欣喜的开口:“阿慈,大夫说你有孕了,你怀上我们的孩子了!”
第五章
一刹那,元颂慈彻底怔住。
紧接着,昨日在听风院外看见的一切,一幕幕的涌入她的脑海。
她有了司渊的孩子……
在她亲眼看见,他在人间藏了一个外室之后。
元颂慈心中没有半点喜悦,只有痛苦。
她浑身颤抖,压下心里巨大的酸楚,直往后退。
“不,我不要这个孩子。”
司渊僵住,眼里明显有被她排斥的受伤。
他坐在床沿,慌乱又强势的把一直往后缩的元颂慈再次捞进自己怀里:“阿慈,你怎么了?是不是晕倒时我不在你身边,你恼我了?你若是恼我,只管出气,别这样,千万别这样。”
他搂住她的细腰,抱得紧紧的。
可元颂慈还是激烈的反抗。
在听到司渊哄她的声音后,眼泪再次落下,她哭喊着推开他,情绪决堤犹如山洪。
“不要……太疼了,我好疼……”
司渊,相爱太痛苦了。
你的孩子,我也不想生了。
司渊向来宠她,自然舍不得看元颂慈这么难过,他也顾不得其他。
连忙哄道:“那便不生了,阿慈,没有孩子也无妨,我们再也不生了好不好?”
他心疼极了,只当是元颂慈被逼得太久,对生孩子有了抗拒。
“日后在魔界,也不会再有人催你了,我不会再父尊和母后对你说那些难听的话,我只要你,什么魔尊,什么三界,我都不在乎,阿慈,我只要你。”
司渊似乎比她还害怕,小心翼翼的一刻都不敢松开她。
他们此刻并不在魔渊殿,而在医圣无情子的无情山庄内。
司渊连夜把她送来这里,生怕元颂慈出了什么事。
她睡下后,无情子才来给她把脉。
一头白发的老者抚了抚白须:“尊上,王后脉象不稳,气血极虚,若真不要这个孩子,恐有性命之虞,三思啊。”
司渊看着元颂慈苍白瘦削的脸,眼中一阵纠结。
两人在无情山庄住了近半月。
最终这个孩子还是没能流掉。
司渊放下一切,魔族事务也不处理了,每日安心的陪元颂慈,寸步不离。
无情山庄外更是有魔族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连只苍蝇都放不进来。
他宠她宠的更离谱,每日寻遍了天下的山珍海味,奇闻趣事来逗她开心。
连见惯世间无情的无情子都说,魔尊爱妻,世所罕见。
可唯独元颂慈,好像看不见这些。
从前明明很爱笑的人,突然没了笑颜,每日眼神木然的看着一切,仿佛被抽了魂。
离开无情山庄那天,她也是由司渊抱着上了马车。
马车上了天,一路驶向魔渊殿,在路过人间时,司渊却突然让车夫停车。
他抱着元颂慈去了一家裁衣坊,司渊宠溺的吻了吻她的发丝:“阿慈,我为你挑了十匹你最爱的浮光锦,你不是素来最爱人间的这款布料了么。”
可刚走进去,却与一个人不期而遇。
看见那挺翘孕肚的一刹那,元颂慈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柳苏苏也在店内,浅笑着看向他们。
“见过魔尊、王后。”
“魔尊您还记得属下吗?”
第六章
司渊眉心微动,深黑的眸盯着柳苏苏。
眼底暗光闪烁,在看向元颂慈时却又恢复正常。
他点点头,仿佛真的刚想起来一般,向她介绍:“你是魔界以前为母后调理圣体的医女,柳苏苏?”
如若元颂慈没有看见过那一幕,只怕真的会以为他们二人只是点头之交。
她看着柳苏苏那明显更大了的肚子,手指微颤。
在无情山庄这段时间,她已经找时机查清了所有事。
柳苏苏是魔界的医女,早已对司渊芳心暗许。
某一次元颂慈生了病,司渊守了半月,才终于去书房歇了歇。
当时,柳苏苏便假借送茶的名义,故意在他最疲惫松懈的时候,往茶里下了春风醉。
那种药,药性最烈。
那晚,柳苏苏易容成元颂慈的面貌,上床为他解了药。
两人一夜缠绵,司渊醒来后大发雷霆,险些将柳苏苏掐死。
可是偏偏,那一夜,柳苏苏怀孕了。
求孙心切的老尊上和王后喜不自胜,立刻就要将柳苏苏抬进魔渊殿。
司渊知道后大怒,当即就要打胎,可老王后用元颂慈无所出要休她为威胁,逼得司渊只能留下这个孩子。
他自然不可能将柳苏苏抬进魔界,于是将她安置在了人间的听风院。
老王后还以死相逼,让他必须常常去看柳苏苏和她的孩子。
司渊每后退一步,老王后和柳苏苏便前进一步。
到如今,元颂慈已经看不清,他的妥协究竟是被逼无奈,还是早已心猿意马。
看着他毫无波澜的脸色,元颂慈内心苦笑。
另一个为他生儿育女的女子就在眼前,他居然还能如此毫无破绽。
所以,司渊,你就已经骗过我多少次呢,才能如此熟练?
柳苏苏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下元颂慈,微笑道:“没想到尊上和王后感情还是如此深厚,真是羡煞旁人,苏苏还要去药店取安胎药,就不打扰了。”
她离开了裁衣坊,司渊也神色如常的替元颂慈去取绸缎。
回到马车旁。
“柳苏苏成亲了吗,夫家是谁?”
元颂慈靠在他怀中,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司渊眸光微颤,随即道:“我也是今天才遇见她。”
元颂慈看着他平静的双眼,疼痛再次浮上心头。
司渊,为何你连骗我,都能骗得如此娴熟。
而这时,有几个百姓从旁边路过交谈。
“真是晦气,一出门就见血,那怀孕女子来拿个药还摔倒了。”
“那女子怪可怜的,她的孩子能留下来也悬了。”
司渊眉间突地一跳。
下一刻,他立刻将元颂慈放进马车里。
“阿慈,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去办。”
也不等她回答,立刻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元颂慈僵硬的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方才,她明显在司渊的眼神里看到了慌乱。
他在担心柳苏苏。
因为担心柳苏苏,甚至丢下了自己。
元颂慈没有听他的话回去,而是走下马车,跟了上去。
药店门口乌泱泱围着一圈人。
元颂慈看了很久,却没有看到司渊和柳苏苏。
她向一旁走去,最后,才在一个无人的小巷看到了两人的身影。
柳苏苏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显然那个摔倒的孕妇并不是她。
但司渊似乎心有余悸。
“谁让你随便出门乱跑的?”
柳苏苏娇娇的勾住他的衣袖,两人再没有刚才当着元颂慈的陌生。
“要用药安胎啊,尊上又不管我,我能如何~”
似怪似嗔,无比亲昵。
司渊眸间迟疑了几秒,看着她的肚子,终是叹了口气。
“本尊送你回去。”
柳苏苏便欣喜的挽着他的肩,笑意盈盈的看着司渊。
而司渊则扶着她的肚子,似是生怕她出事。
第七章
这一副温馨美好的画面,元颂慈静静地站在远处看了许久。
心口如有一块烙铁在灼烧,痛得她皮开肉绽,骨肉分离。
最终,她默默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回到魔界,司渊很久都没有回来。
元颂慈一个人坐在魔渊殿,很久没有睡觉。
深夜,外面忽然传来声响。
没一会儿,司渊走了进来。
见元颂慈竟然还躺在软塌上没睡,眉心微蹙。
但走近后,却又看见元颂慈双眼通红,小小的脸上满是泪痕。
他立刻表情一变,将元颂慈捞进怀里,细密的替她吻去眼泪。
“怎么了?不高兴?”
两人靠得很近,尽到元颂慈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
那是在柳苏苏那儿沾染上的。
她沉默了许久,最后哑声道:“只是看了个话本,书生和小姐阴阳分隔,有点难受。”
司渊这才看到她手中那些的话本,立刻抽走扔在一旁。
将人抱起来送到床边,“那不看了,早些歇息,嗯?”
元颂慈没有反抗,乖巧的躺在他怀里。
她盯着司渊俊美的轮廓,忽然开口:“夫君,你还爱我吗?”
“当然爱。”
他温柔的问答,没有半分犹豫。
元颂慈又问:“只爱我吗?”
司渊一顿,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抚摸着元颂慈细腻的脸颊:“阿慈,我很爱你。”
他故意用另一个问答,来搪塞她的问题。
元颂慈没再开口,安静的闭上了双眼,遏制了即将要流下的泪水。
多么可笑啊。
曾经对天发誓只爱她一人的人。
却在爱她的同时,却早已接纳了另外一个女子。
……
魔渊殿的日子日复一日。
元颂慈的肚子也逐渐开始凸显。
而不知从何时开始,司渊来魔渊殿的日子越来越少。
他忽然开始很忙,对她总是说忙于公事。
说不想太晚过来吵到她,故而睡在了书房。
可元颂慈知道,他并不在书房。
很多难眠的深夜,元颂慈都从未听到门房那边开门的声音。
因为,根本没有人回来。
他一直待在人间,陪着柳苏苏。
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
清晨,司渊又早早出了门。
这一次,元颂慈安静的跟了出去。
她看见司渊意料之中去了人间,去了长明街。
她又一次来到听风院外,看见司渊扶着柳苏苏在院子里赏花。
看见柳苏苏拿起一块糕点喂到他嘴边,司渊没有拒绝,张嘴吃下。
柳苏苏已经快到月份,也许很快就要临盆。
元颂慈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就如同这世间一对平凡的夫妻,温馨又和美,泪水早已不自觉的流了满面。
在那些不回家的深夜,都是在陪柳苏苏吧。
是啊,他的第一个孩子,就要出生了。
司渊啊。
司渊啊。
你可还记得多年前那个为我豁出性命,哪怕渡上千年修为也要与我长相厮守的男人。
你可还记得多年前那个为讨我欢心,用荷花填满整座池塘的男人。
那时候的司渊可曾想过,如今的司渊,会负了他豁出命来也要相守一生的女子。
第八章
日子逐渐过去,元颂慈的月份也大了。
原本纤瘦的身子,也越来越沉重。
但元颂慈脸上却看到一点即将为人母的喜悦,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连带着整个魔渊殿都没人敢大声说话。
司渊似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回宫的次数多了些。
在看见元颂慈只有肚子越来越大,脸反而更瘦了些的时候,俊朗的面容顷刻浮现一抹愧疚。
“阿慈,是我不好,最近没有好好陪你。”
“明日人间青山寺有庙会,我带你出门走走,散散心如何?”
青山寺有一颗千年老树,很灵,被人间百姓当做姻缘树。
年年都有人去放同心结。
以前,元颂慈和司渊也每年都会去放一次。
见元颂慈不说话,司渊也只当她答应了。
怀孕的女子辛苦,心情总是会差些,他并没有想太多。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了青山寺。
山上百姓很多,大部分都是冲着姻缘树来的。
哪怕山坡陡峭,也拦不住人们想求一门美满姻缘的决心。
司渊怕引起恐慌,惊扰了元颂慈,故而没有用灵力。
他小心翼翼的牵着元颂慈,生怕她出事一般,面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忽然,司渊牵着她的手僵了一下。
元颂慈也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到了一身青衣的柳苏苏站在人群里,孕肚十分突兀。
接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路过她身边时,更是不小心撞了她一下。
柳苏苏身形一晃,司渊立刻松开了元颂慈,连忙过去将她拉进怀中。
直到感到一个目光注视着自己,司渊才恍然想起元颂慈也在,立刻松开了手。
他解释道:“阿慈,她怀孕了……”
元颂慈并没有质问他什么,只是静静看向他身后的柳苏苏。
果然,柳苏苏眼中露出挑衅的笑意。
司渊看了眼周围越来越多的人群,又道:“阿慈,这儿人太多了,柳苏苏的身子太重,我先把她送下去,你等等我。”
元颂慈看着柳苏苏脸上得意的笑,心口越来越涩。
司渊没等她的回答,因为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他慌忙抓住柳苏苏的手,丢下元颂慈下了山。
那个曾说永远不会放开她的男人。
为了另一个女人,将她扔在人来人往的姻缘树前。
元颂慈愣了许久,身后有不少带着面纱的小娘子为了能将同心结挂的更高些,拼命的挤来挤去。
“都怀孕了还跟我们抢什么啊,让让让让让!”
挤不进去的小娘子作势要推她。
元颂慈刚要后退,一抬眸却看到了那姻缘树上,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同心结。
她心脏狠狠抽了一下。
鲜红的同心结上,赫然写着两个名字。
元颂慈死死的看着,仿佛要将那一笔一划看进心里。
司渊、柳苏苏。
第九章
“阿慈,这是同心结,挂了之后,永结同心。”
“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不好?”
“这辈子有了元颂慈,司渊此生无憾。”
多年前,少年坚定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
元颂慈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满心满眼只有自己的司渊。
原以为不会痛了的心,居然还是抽搐了一下。
她的司渊呢?
那个鲜衣怒马,要与她生生世世的司渊呢?
原来就连同心结,亦不是自己的专属。
她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那个推她的小娘子原本还想不耐烦的说些什么,可以一抬头,瞬间就泄了气。
“不是,你哭什么,我不用你让就是了。”
小娘子怕引发什么意外,皱眉看了眼面前奇怪的女人,匆忙离开了。
元颂慈伸手抚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元颂慈浑浑噩噩的转身,想要离开。
她六神无主的往外面走,周围人多又混乱,她不知被谁挤了一下,竟然直直朝山坡摔了下去!
那下面的山崖深不见底!
周围来参加庙会的人都惊呼了一声。
“不好了!有个姑娘掉下山了!”
而司渊刚把柳苏苏送下山,就亲眼看到元颂慈掉了下去。
“阿慈!”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目却猩红无比,像个嗜血的妖魔。
他立刻丢下了柳苏苏,不顾所有下属的阻拦,飞奔着冲下山崖。
“滚!别拦本尊!”
“她要是出事,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司渊像疯了一样,飞身跑到悬崖之下,脚步踉踉跄跄的,嘴里仍然含着一个名字:“阿慈,阿慈……”
所有人都被赶下了山,司渊动用了魔界所有下属,设下结界,下令一定要找她。
但崖底荆棘丛生,茫茫一片林木,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司渊却不管那么多,他像是失了所有的理智,不知疲倦的在崖底找人。
昼夜不息,浑身上下的血和泥都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最终,他才终于找到了元颂慈。
元颂慈脸上毫无血色,就那么昏迷的躺在地上。
司渊疯狂的朝她奔来,连脚步都是慌乱的。
这次,元颂慈在无情山庄昏迷了整整七天。
连无情子都险些要放弃的时候,她却又醒了。
她掀开眼眸,第一个看见的便是神色有些癫狂的司渊。
司渊近乎贪婪的将她紧紧拥住,身上的寒气在看见她苏醒的那一刻散尽。
“你醒了,你醒了……”
他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像是以此来确定元颂慈真的还活着。
可是不管司渊有多激动,元颂慈却始终一言不发。
她睁着杏眸,愣愣的看着前方,像失了魂。
司渊也很快发现了这点,不管怎么喊她都没反应,他心下一慌,立刻出门去找无情子。
直到殿内彻底安静下来,元颂慈望向前方的闪闪亮光,轻声开口,声音却带了几分颤抖。
“系统,是你吗?”
这个曾经与她日夜为伴的系统,元颂慈绝对不会看错。
自从她决定脱离世界后,系统就再没有出现过,元颂慈从未想过,它居然有一天还会回来!
前方的金光又闪了闪。
下一刻,元颂慈熟悉的声音传来——
【宿主,我回来了。】
短短的一句话,竟然让元颂慈险些流下泪来。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异世界,再次见到系统,她反而觉得亲切。
曾经,系统劝过她很多次。
不要沉迷于任务世界,更不要沉迷于感情,完成攻略后,最好赶紧回家。
可当时的元颂慈被情爱蒙蔽了双眼。
到如今,满身皆伤。
系统虽然并不具备人类的情感,但到底跟元颂慈并肩作战过很多年。
看见她如今的样子,亦沉默了很久。
【宿主,系统再次被触发,给予您最后一次选择机会,请选择留在任务世界,或回到真正属于您的世界。】
元颂慈猛地抬眸,心狠狠一颤。
她真的,还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当初留下,是为了和司渊相守,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一双人早已成了笑话。
只剩遍体鳞伤,满目疮痍。
元颂慈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
“我选择,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