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到古代第十年。
我嫁给了太子沈靖安,为他放弃了找回家的方法。
新婚当日,一名婢女混进来刺杀沈靖安。
她是沈靖安处置的一家罪臣之女,今日是来为父报仇。
而这时,我听见了系统音——
【女主已上线,剧情正式开启】
……
庆元十六年八月初八,大吉,宜婚嫁。
东宫寝殿内。
一身凤冠霞帔的孟清瑶呆坐于榻上,眼底的震惊久久未褪。
莫名穿越到这大盛朝十年,直到刚刚,她才从脑海突然响起的声音中明白——
原来她身处于一本小说世界。
男主是她今日成婚的太子夫君沈靖安,女主则是跟沈靖安有杀父之仇的刺客,姜凝!
而自己,是这个世界的炮灰,是被剧情规定的温柔正妻,将来会为女主挡刀而亡,以命来成全男女主的名正言顺。
按照书中剧情,今夜她的大婚之日,姜凝就会前来刺杀沈靖安!
思及此,孟清瑶心口猝然收紧,一抹慌张蔓延开来。
她再也坐不住,猛地掀开盖头,匆忙起身,迈步走向门口。
才走两步,寝殿大门吱呀被人先一步推开。
男人一身喜服,身形颀长,烛光映着他俊朗面容,气质斐然。
正是沈靖安。
见他没事,孟清瑶正要松口气,目光下落时,神色猝然一紧。
只见他腹部的喜服正浸出一抹暗红!他竟当真受了伤!
孟清瑶紧张上前搀扶,眉头深深蹙起:“殿下,你没事吧?”
她的手还没碰到他,沈靖安就已不着痕迹避开了:“无妨,皮外伤。”
孟清瑶不禁一愣。
沈靖安性子疏离淡漠。
从前是男女有别,他不愿与她多接触。
可在今日,如果一切真如脑海中那莫名的声音所说,那沈靖安就不是所谓的男女有别,而是……他不喜自己。
想到这,她心里不免泛起酸苦来。
这时,沈靖安淡淡抬眼看她,“太子妃怎么还不睡?”
对上那双平静的墨黑瞳仁,孟清瑶攥了攥手,正要开口。
殿外却在这刻传来的尖锐怒骂——
“沈靖安!你害我家破人亡,我此生与你誓不两立!”
听到这声音,孟清瑶就知晓,那是女主姜凝,是沈靖安未来真正的爱人。
根据脑海里闪过的剧情,她知道,沈靖安将姜凝抓捕后,并未送入地牢,而是关在了后院。
此刻,便是姜凝打昏了侍卫跑出来向沈靖安示威。
孟清瑶也知道,姜凝逃不掉。
果然,很快她便听见沈靖安说:“太子妃,你先休息吧,孤跟这刺客还有事要处理。”
再回神,他的身影大步消失在前方。
孟清瑶的手仍悬在半空。
她在原地站了许久,这才讷讷说完未能开口的话。
“可殿下,今夜是你我的新婚夜……”
寝殿空旷寂寥。
回应她的,只剩摇曳不明的烛光。
一刻钟后,孟清瑶亲自拆下满头凤钗,望着铜镜内这张十八岁的脸庞,神色恍惚。
十年前。
她因为一场车祸从现代穿越过来,成了同名同姓的将军府幼女。
那时候,这具身体才八岁,孟清瑶试遍了回去的法子,皆无果。
十五岁那年,她想过寻死回家,也就是在那时,她遇见了沈靖安。
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那冰冷的潭水灌入口鼻时,痛苦到几近窒息的感觉。
可最终刻在她记忆深处的场景,确是沈靖安逆光站在高处,冷眼睨她——
“世上万难总有解决之法,死是最愚蠢的决定。”
他以蛮横的姿态救了她骂了她,却也同样蛮横地闯入她的心。
后来她才知,他是大盛的太子。
因为知晓两人之间的鸿沟,她便将这份爱意深埋于心,从未奢想过与他能有什么。
可两年前,沈靖安突然上门提亲,要娶她做太子妃。
这份求亲如同巨大的惊喜朝她砸来。
是以,孟清瑶才会以为,他对她定然也是喜欢的,只是不善言辞罢了。
自此,她放弃了回家,也愿意嫁给他,为他留在这陌生的朝代。
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刮来,吹灭了一盏喜烛。
孟清瑶看着铜镜里暗下来的面容,心陡然抽痛。
知道所有真相后,她第一次开始感到迷茫。
喜烛灭,在这个朝代乃是不详之兆。
是否上天也在预示着,她不该开始这段婚约……
一夜未得安眠。
沈靖安亦是一夜未归。
天亮时,孟清瑶换上衣裳,决定前去寻他。
她想了一晚上,还是不甘心,也不愿相信那荒诞的声音。
认识沈靖安这么多年,她深知以他的性子,绝不会爱上一个想要他命的人。
谁知刚踏出主院,就撞见沈靖安迎面走来。
这时的他已经换下喜服,穿了往常最爱穿的玄衣。
很奇怪,明明还是以前那个人,可怎么就变得陌生起来了?
他近在咫尺,她却莫名觉得遥不可及。
四目相对。
孟清瑶还未行礼,就听他的声音沉沉响起——
“太子妃,孤决定留下那名刺客,做名义上的侍妾。”
第2章
孟清瑶浑身一僵。
按照那声音说的剧情来看,她明白沈靖安是想以此来折辱姜凝。
可谁又能料到,他们却会在日后的相处中,渐渐生出情愫来。
想到这点,孟清瑶紧紧攥手,开口劝:“殿下,此事不妥。”
大概是没料到她会回驳。
沈靖安眼里闪过诧意,可很快,他沉下脸:“孤意已决,太子妃只管照做。”
“另外,昨夜孤遇刺之事,不得外传。”
轻飘两句话,亦如细针扎入孟清瑶的心里。
不得外传他遇刺,显然是要护住姜凝了。
孟清瑶不明白,向来大公无私的沈靖安,怎么就偏偏能为姜凝破例……难道就因为姜凝是女主吗?
想到这,她终是忍不住开口:“殿下,刺杀储君乃是大罪,您这是想包庇刺客?”
话音才落,就见沈靖安脸色黑沉,冷声警告:“太子妃,慎言。”
秋日凉风习习吹来,孟清瑶的心也一瞬凉下来。
他一口一句‘太子妃’,语气冷淡得如同在交代下属一般。
却独独没有任何夫妻情谊。
孟清瑶抬眼,深深望进沈靖安的眼底,她试图从其中找出一丝愧疚,却无果。
最终,她强行咽下喉间涩意,垂眸行礼:“……是。”
而沈靖安在交代过后,很快离去。
没在她面前多停留一秒。
不等孟清瑶转身,却见一名掌事嬷嬷快步走来,听在她面前行了礼:“太子妃,皇后有请。”
孟清瑶的心陡然一提。
她微微欠身回礼:“有劳,嬷嬷稍等。”
语罢,她疾步回房躲入屏风后,拿出匕首往指尖划了一刀。
锋利的刀刃割破皮肤,鲜血冒了出来。
孟清瑶皱着眉,将血涂抹到一条素净方帕上。
昨夜沈靖安一夜未归,同房之事无从交代。
皇家本来就忌惮将军府,但凡她被抓了把柄,恐怕连累的就是整个孟府。
穿越到孟家十年,孟清瑶虽然与孟家人不算多亲近,却也不想给他们惹麻烦。
带着那抹带血方帕,孟清瑶跟着掌事姑姑一路来到凤仪宫。
孟清瑶进来时,皇后慵懒靠坐在椅子上,连正眼都不曾瞧过她一眼。
孟清瑶心知皇后不喜自己,只是碍于孟家的势力才同意沈靖安娶她。
因此,每每觐见皇后时,她向来小心谨慎,唯恐出半分差错。
收敛情绪,孟清瑶上前恭敬行礼:“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蹲了许久,皇后才抬手免她的礼。
孟清瑶刚起身,抬眼便见皇后眸色沉沉又问:“太子妃,昨夜新婚如何?”
闻言,孟清瑶示意身后的宫女端上落红的方帕。
方帕递上,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攥手。
她不知道皇后会不会信这方帕上血迹的真实性……
可谁知,皇后瞥一眼帕子,却是示意身旁嬷嬷直接过来掀她的衣袖。
这是要看她的守宫砂!
孟清瑶意识到这点,下意识便缩手要躲开。
见状,皇后当即冷斥:“放肆!你当这里是你那不守规矩的将军府不成?”
屋内霎时寂静无声。
孟清瑶抿紧了唇,终究还是认了命。
嬷嬷将她的手一把扯过,查看过后,高声禀告:“回皇后,太子妃守宫砂仍在!”
话音落地,一个茶杯便直接朝孟清瑶的面上砸过来。
皇后勃然怒斥:“孟清瑶!你简直胆大妄为!竟敢作假诓骗!你们将军府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茶杯砸在眼角,温热的血模糊了孟清瑶的视线。
她面色苍白低头跪下,却不敢多说话。
旋即,就听见皇后冷声道。
“新婚夜居然连太子都留不住,你现在就去殿外跪着!本宫要以儆效尤!看以后谁还敢像你这般肆意胡来!辱了家族脸面。”
“……儿臣领罚。”
孟清瑶伏地磕头,而后到了宫外的地砖上跪下。
就连嬷嬷路过她时,也不觉冷讽:“真不知这将军府怎么教的太子妃,当真是没教养。”
孟清瑶听着,攥了手,终究还是不发一言。
宫外小雨淅淅沥沥。
雨不大,打在她身上,却凉得刺骨。
孟清瑶记起以前在电视上看过影视里的场景,每到这种时候总是大雨倾盆。
如今她才发现,其实不用大雨,小雨也足以钻心彻骨。
孟清瑶就这么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跪了一夜。
翌日清晨,在她浑身冻得发僵时,一抹玄色身影踏步而来。
正是沈靖安!
孟清瑶冰冷的心涌上一抹暖意,他是来……救她的吗?
可下一秒,沈靖安却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略过她踏入了凤仪宫。
速度之快,让孟清瑶恍然以为他的身影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过了片刻,沈靖安才从里面走出,停在了她面前。
他的脸色黑沉,张口便是怒斥:“孟清瑶,你真是荒唐!居然干出这样离谱的事来!”
心口一瞬像被尖刀划破,呼啸冷风往里灌入,刺痛不已。
孟清瑶对上沈靖安冰冷的脸色,终究还是哑声低头:“臣妾知错。”
沈靖安冷睨她一眼,迈步离去。
走了两步,见孟清瑶未起身跟上,他停下神色冷厉:“还不走?你丢人还没丢够吗?”
耳边嗡鸣作响,孟清瑶全身发软无力,强撑着站起来。
沈靖安却已经大步朝前走。
看着他冰冷绝情的背影,她突然间有些坚信他不喜欢她的这份念头了。
鬼使神差,孟清瑶嘶哑着嗓音叫住了他:“殿下,你当初为何要求娶我?”
前方身影停下。
安静许久,孟清瑶听见沈靖安冷淡的声音响起。
“孤要求娶的,只是将军府之女,恰好是你。”
第3章
一句话如冷水迎头浇下。
对啊,孟家除了她,没有别的女儿。
孟清瑶在原地僵了许久,才迈动步伐跟上。
她终于承认,脑海里的声音,似乎说的都是真的,从前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孟清瑶还未回过神,就听沈靖安冷声道:“今日要回门将军府,先回殿换身衣裳,让宫女给你抹些胭脂盖盖病气,就出发吧。”
“……好。”
孟清瑶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听从他的所有安排。
来到将军府后。
因她的兄长和弟弟皆随父亲在外戍守边疆,如今只有娘亲和怀了身孕的嫂嫂陆琬在家中。
下了马车,孟清瑶强作精神,上前去同她们打招呼。
尚未上前,就见孟母和嫂嫂一同向她跪地行了大礼:“臣妇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你们这是做什么……”孟清瑶忙去扶她们,可两人皆不为所动。
直到沈靖安抬手道了句“不必多礼”,她们才起身来。
这一刻,孟清瑶才清晰意识到‘君臣之别’四个字的威慑力。
随后,母亲和嫂嫂循例问候着她,无非是到东宫是否适应这类无关痛痒的关心。
孟清瑶一一回应着。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总刻意跟孟家人保持距离。
从前她认为自己总要回家,不愿与他们多亲近,后来她回不去,便觉得自己不配。
她已经占据了他们女儿的这具身躯,怎么还能再贪婪着他们的亲情?
久而久之,她与孟家人总是疏离着的。
只是今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回门本该是喜庆日子,她却总觉得母亲眼底泛着浓切的哀愁,嫂嫂更是不时悄悄以手绢抹泪。
“娘亲,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孟清瑶忍不住问了出来。
孟母一愣,忙摇头:“没事,娘亲是想你了。”
闻言,孟清瑶张张嘴,却还是没再多问。
从前她与孟家生分,如今她已嫁了出去,本就更无资格多问孟家事了。
回到东宫后。
只见沈靖安的脚步停在寝殿外,他冷声道:“太子妃今日好生休息吧。”
不等孟清瑶回话,他人已经转身大步离去。
显然,他是一刻也不想与她多留。
孟清瑶唇角扯出一抹苦笑,回首望着这奢华至极的寝殿,只觉疲倦。
新婚三日,第一夜她独守空房;第二夜淋雨罚跪;今夜,她又要独自熬过去了吧。
孟清瑶合衣躺在榻上,闭上双眼时,一抹清泪无声流淌。
她后悔留在这个世界了,她想回家……
深夜,孟清瑶睡得昏昏沉沉之际,有道身影窜入了她屋内。
门外当即响起侍卫找寻的窸窣声。
孟清瑶被吵醒睁开眼,脖颈处却被冰凉匕首抵住。
一道女声低低传来:“太子妃,小女无恶意,只求你放我走。”
是……姜凝。
孟清瑶陡然清醒过来,按照剧情,姜凝被沈靖安关在东宫后,曾经试图逃走过无数次。
此刻,看来便是其中一次了。
夜色中,孟清瑶看清了姜凝那张清水芙蓉的面容,眼底透亮不甘。
不愧为这个世界的女主,孟清瑶望着她:“你跑不掉的,放弃吧。”
“放弃?我姜凝此生就从未想过这二字。”姜凝手下的力道收紧。
孟清瑶的脖颈刺痛,隐隐泛出血痕来。
她下意识皱眉,旋即却听姜凝再度开口,语气隐晦:“太子妃,你待沈靖安真心实意,可他现下却以通敌之罪带兵去包围将军府,你知道吗?”
这番话如雷轰然降下。
孟清瑶当即愣住:“你说什么?不可能!”
脑海里那道声音只讲述了男女主的大致剧情,并未告知过她这个炮灰将军府的命运!
再者孟家世代忠良,再怎样也不会落下通敌罪来!
此刻听见这话,她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
姜凝却笑道:“太子妃不信,亲眼去看看便是。”
孟清瑶再顾不上许多,最终还是带着姜凝离开了东宫。
出宫后,姜凝很快就借着夜色离开。
孟清瑶则一路驾马赶去了将军府。
很快,她的身影就僵住,目光遥遥望向前方。
此刻,将军府内外已被皇家禁军包围。
随即沈靖安从里走出,而在他的身后浑身是血被拖拽出来的人——
正是孟清瑶本该在战场的兄长,孟骁远!
第4章
孟清瑶脑子嗡地一声,朝着将军府冲了过去。
可尚未靠近,就听沈靖安的声音响彻在空旷府前。
“骠骑将军孟骁远涉嫌通敌叛逃,即日起打入提刑司,等候问审!”
“将军府包庇窝藏逆贼,按大盛律法,现全府幽禁!任何人不得出入!”
字字句句如银针刺入孟清瑶的心脏。
孟家世代将门忠良,自前朝便在北疆守家卫国,她的祖父、叔伯皆丧命于北狄人之手,他们一家人向来与北狄不共戴天!
她哥哥孟骁远根本就不可能通敌!
眼见他们要将已经昏厥的孟骁远带走,孟清瑶当即下马,冲到府门前,挡在孟骁远身前。
“殿下,我哥哥绝不会做出这等叛国辱门之事!这其中定有误会!”
话音刚落,就见孟母和嫂嫂陆琬浑身狼狈从里走出,当即跪在沈靖安面前。
孟母凄声解释:“我儿是在战场重伤,请命归来救治!并非叛逃,更未通敌!望太子殿下明察!”
陆琬哀声附道:“望太子殿下明察!”
向来端庄的母亲,此刻发髻散落凌乱;身怀六甲的陆琬哭肿双眼,艰难哀求。
这一幕让孟清瑶的心里难受至极。
孟家于她这个异世穿越而来之人,即便她再如何疏离,却还是在大盛给了她最多的温暖。
孟清瑶红了眼跟着跪下:“殿下,你与我兄长自幼长大,就该知道他品行端正,更是一心为国!怎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不懂,年少之时,沈靖安常来将军府与孟骁远谈天论地,喝酒比武。
他们分明是最好的兄弟!可为何今日会走到这般地步……
沈靖安却不为所动,他抬手示意,就见几名侍卫当即上前将孟母和陆琬拉进府内,军府大门被哐当关上,贴上了白色封条。
“娘,嫂嫂——!”
孟清瑶心下一紧,下意识要跟上去。
旋即却见沈靖安只冷冷瞥她一眼,厉声下令。
“来人!带太子妃回宫!今日谁都没见过太子妃来此!”
“殿下……”
孟清瑶被挟制住,她刚要挣扎就被人用布堵住了嘴,硬生生带离。
望着逐渐远去的将军府,望着夜色中那抹决绝冷清的身影。
这一刻,孟清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她不明白,曾经对将军府示好的沈靖安何时变得如此冷漠,如此绝情,又如此陌生……
带回东宫后,孟清瑶被软禁在院内,不得外出。
三日后。
皇帝亲自判下孟骁远通敌之罪。
“通敌之罪,本该株连九族!然父皇念在孟家还有大将军孟伯宗及其幼子孟霖在镇守北疆,不忍朝堂生乱,只判孟骁远一人死罪。”
从沈靖安口中听到这些时,孟清瑶神色恍惚,几乎笑出声来。
“通敌这等大罪,三日就能盖棺定论,做出判决?究竟是我哥当真通敌,还是说皇家已经容不得我将军府?!”
“太子妃,休得胡言!”沈靖安脸色瞬间黑沉,“孤知你兄妹情深,可朝堂之事,哪容得了你来妄言揣测?”
“孟骁远死罪难逃,你若不想让将军府再受连累,就莫要再生事端!”
声声警告震在孟清瑶的心上,将她震得脚下发软。
许久后,孟清瑶伏地朝沈靖安一拜,声音涩哑至极:“殿下说的是,妾身知错,只求殿下,能否让我去见兄长最后一面?”
殿内安静无声。
等了片刻,才等来沈靖安一声:“允。”
语罢,他拂袖而去。
独留孟清瑶呆伫在原地,泪水无声流下。
如今孟家被全府幽禁,只剩她还能去送孟骁远最后一程。
次日。
孟清瑶给牢头送去五百两银子,才获得和孟骁远单独相处的机会。
牢房内,雨水渗透墙壁,潮湿阴暗。
孟骁远的四肢都被铁链锁着,蓬头垢面,身上是数不清的伤口。
若非亲眼所见,谁都认不出这是曾名震天下的威风将军。
孟清瑶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在发抖:“哥……”
第5章
锁链哐当作响。
孟骁远抬头望向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太子妃,您怎么来了?”
孟清瑶心口瞬间堵涩不已。
她抬手想去碰他,然而手悬在半空,却怎么都落不下去。
最终只能红着眼,颤声说:“哥,天理昭昭,终有一日我一定会还你清白。”
穿越到大盛十年,直到此时,孟清瑶才终于明白,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孟骁远却朝她摇头,轻声道:“无碍,死我一人,保全九族,足矣。”
“太子妃,你也莫怪太子殿下,他想必也是无奈,来世,我再来与他把酒言欢!”
这一刻,孟清瑶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哥,这里没外人,别叫我太子妃,我是清瑶,是你的妹妹孟清瑶……”
闻声,孟骁远眼底亦闪过痛意,他抬起手来抹掉血污,才敢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好,哥哥不与你生分,清瑶不哭。”
“只可惜,哥哥见不到自己的孩儿出世了,清瑶,我给孩子取了‘明晖’二字做名,愿他……将来人生光明璀璨,你替我传达给你嫂嫂,可好?”
孟清瑶一把握住孟骁远满是伤痕,瘦骨嶙峋的手,哭着不住点头:“好,我答应你。”
无限歉疚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对不起……哥哥,我救不了你……对不起……”
然而此时牢头的声音从外仓促传来:“太子妃,提刑官要来了,您该走了。”
孟清瑶迟迟不愿松手,她深知这一面,便是永别!
她哪里能放得了手……
然而孟骁远却推开了她,神色平静释然:“回去吧。”
他朝她笑了笑,只剩唯一一个诉求:“清瑶,行刑那天,别来看。”
孟清瑶浑身一震,泪如雨下。
婢女已经上前来,将她扶了出去。
踏出提刑司的那一刻,倾盆大雨落下。
孟清瑶回首望着提刑司大门,心里只剩悔恨。
从前刚穿越过来,整个将军府对她那般好,她不该处处躲避,多次伤了他们的心。
如今,该是她回报他们的时候了……
回到东宫。
孟清瑶直奔沈靖安所在的书房而去。
刚到门口,便听见里头男人正大发雷霆:“一群废物!连看人都看不住?三天之内把姜凝必须给孤找出来!”
书房门打开,对上沈靖安阴沉的脸色,孟清瑶径直跪了下来。
雨幕中,她的身影单薄却坚定。
沈靖安皱眉冷眼看过来:“太子妃这是在作甚?”
孟清瑶喉咙哽了片刻,沉声开口——
“妾身不信孟骁远叛国之罪,愿自请下堂,以将军之女的身份,上告朝堂!”
沈靖安的脸色陡然阴沉:“太子妃,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太子殿下,妾身所言,乃是深思熟虑!绝无半句虚言。”
孟清瑶迎着风雨,字字清晰。
一直以来,她奢求的本就不是太子妃的位置,只是他的妻。
从前她想嫁他,是误以为自己和沈靖安两情相悦,如今看清沈靖安心里没她,她要这太子妃的头衔又有何用?
孟家养育之恩,她从未回报过什么。
如今孟家有难,让她继续在东宫做高枕无忧的太子妃,孟清瑶做不到。
她情愿只做将军府之女,与孟府共进退。
看着孟清瑶认真执拗的神情,沈靖安心底深处却莫名浮出一抹烦乱。
他冷声呵斥:“你当皇家婚事是儿戏?即便你是将军府之女,一介女流竟也妄想上诉朝堂!天真可笑!”
“此等荒诞之论,孤今日就当没听见,莫要再提!”
说完,沈靖安带着身旁侍卫径直离去。
冰冷的雨水顺着孟清瑶的发丝滴落,寒意沁透心脾。
她早就该明白的,自从嫁入皇家那刻起,她就没了选择的权利。
穿越在大盛这个皇权至上的朝代,身为女子,她永远无法都触及朝堂之事。
但孟清瑶偏不愿认命!这一次,她定要为孟骁远,为将军府拼一次!
翌日清早。
孟清瑶亲笔写下万字状书,毅然准备动身前去大理寺上诉。
谁料刚踏出宫门,便见身穿朝服的沈靖安正要去上朝。
就在这时,只见一名侍卫疾步前来,跪在沈靖安面前通报。
“启禀殿下!叛贼孟骁远昨夜已在狱中受刑而亡。”
哥哥死了……孟清瑶僵在原地,满目不可置信。
不可能,哥哥昨日还在同她讲话,要求她别去行刑台观礼。
而且她不明白,哥哥明明已经要被秋日问斩,为何昨夜还要对他用刑?!
想到这里,孟清瑶心口郁结,当即吐出一口血来。
身旁的沈靖安神色顿了一瞬,便淡淡颔首:“孤知道了,退下吧。”
他语气平淡得仿若死的,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
这让孟清瑶瞬间心如刀割,替她哥哥孟骁远感到不值。
昨日他还在说让她别怪沈靖安,还要来世还要与沈靖安把酒言欢!
明明孟骁远到死,都将沈靖安当挚友!可换来的呢,却不过是皇权下的漠视!
孟清瑶不由轻笑出声,悲戚难忍。
哥哥啊,若你此刻在天有灵,看见此情此景,是否也在后悔对他错付真心……
沈靖安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有一名侍卫走了过来,冷眼朝她递来一块令牌:“罪臣已亡,太子妃,太子特许你今日去将军府探望。”
孟清瑶看着那令牌,如同看见沈靖安高高在上就如同施舍一般的神态。
喉结那抹腥甜再度涌上,被她死死压下。
孟清瑶颤抖着抬手接过,躬身涩哑:“谢殿下……开恩!”
孟清瑶抵达将军府时,孟骁远的死讯已经先一步抵达。
府内传来的哭声宛如刀片,一声一声剐着孟清瑶的心。
踏入厅内,孟清瑶红着眼来到陆琬面前,哽声告知了孟骁远的遗言:“嫂嫂,哥哥给你们的孩子取了‘明晖’二字,他希望孩子将来人生光明璀璨……”
听到这话,陆琬瞬间泣不成声。
“明晖,孟明晖……”陆琬兀自念叨着这个名字,低头轻抚腹部,“孩子,你爹爹给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欢?”
她分明是笑着,却极尽悲凉。
这一幕如同无形之手狠狠将孟清瑶的心揪起,可她却做不了什么,只能紧紧抱住陆琬,无声安抚。
就在这时,将军府大门被人砰地推开。
只见沈靖安的身影大步走入,在他身后,是穿着宫服的几名嬷嬷,领头那位嬷嬷手中更是端着一碗棕黑色药汤。
见状,孟清瑶的心里顿时涌上浓切的不安。
她下意识护在了陆琬身前。
然而沈靖安并未理会她,目光只冰冷落在了陆琬的腹部。
旋即,就听见男人近乎残忍的命令——
“逆贼后脉不得留,孟陆氏,你喝下这碗堕子汤,孤就信你们将军府再无外心。”
第6章
皇家这是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孟清瑶护住脸色苍白的陆琬,阻拦着:“不可以!”
然而只消沈靖安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来将她拽开。
眼见那嬷嬷将那汤药递到嫂嫂面前。
孟清瑶通红眼眶,奋力挣扎,凄声哀求。
“不要……殿下!幼子无辜,更何况是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
可她的挣扎犹如蚍蜉撼树,并无作用。
就在这时。
陆琬却是主动伸手,接下那药汤:“我喝。”
“嫂嫂——”孟清瑶不可置信看过去。
陆琬含泪朝她笑:“太子妃,若夫君在世,想必也不愿让将军府因我陷入危机。”
“我母亲因夫君突然离世,此刻还在后院休憩,还望殿下莫要派人打扰。”
话落,她将那药汤一饮而尽。
药碗哐当落地,药效很快,瞬时陆琬就脸色虚白,额头更是冒起大量虚汗,不消片刻,大量血迹便浸染了她的下身。
几名嬷嬷当即将她抬入房内。
随着里面传来陆琬的痛嚎,孟清瑶只觉心如刀割,痛难自拔。
自责如同藤蔓从心底蔓延,紧紧缠绕着她的四肢百骸。
九泉之下,哥哥与他那尚未出世的孩子相见之时,是否也会怪她无用……
孟清瑶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
自这日后整整半月,孟清瑶再未见沈靖安一面。
秋风瑟瑟,枯黄树叶落了满地。
孟清瑶看着这四方宫墙,仿佛一眼望到了自己被囚住的余生。
这夜,她派去观察将军府动静的侍女,悄然归来告知。
“太子妃,老夫人心思成疾,现下情况愈发不好了。”
孟母才失长子长孙,如今若未能得到及时医治,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孟清瑶再顾不上许多,径直去找沈靖安。
沈靖安不愿见她,她便直接跪在了门外,高声请愿:“殿下,如今我兄长已亡,我嫂嫂亦听命舍弃血脉,对于将军府的幽禁可否解除?”
寂静漫延……
孟清瑶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冲进了书房。
房内的沈靖安脸色骤然一变,下意识转身挡住身后:“谁准你擅自进来的?”
也是在这时他这才发现,半月未见,孟清瑶消瘦了许多,仿若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他的眉头不觉皱起。
孟清瑶正想说话,却眼尖注意到他身后的沙盘图。
只一眼,她便看出来,沈靖安这是在设陷杀敌。
孟清瑶虽不懂武,可曾在现代看过不少兵法书,还算能纸上谈兵,尚懂一二。
而这沙盘上的局势,并非死局。
想到这里,孟清瑶心下发沉:“殿下,若我有计可助你杀敌,你可否解将军府的幽禁?”
闻言,沈靖安神色微顿,却并没有拒绝。
见状,孟清瑶当即上前一步,抬手布阵。
“殿下不必拘泥于平地对峙,可将敌方往前引诱至此处,这九幽谷易守难攻,事先布置好陷阱,任敌方再强,也不过是瓮中之鳖,必死无疑。”
话音落地,沈靖安眼底微亮,看孟清瑶的眼神里闪过一抹诧意,旋即却又带了丝晦暗。
孟清瑶顾不得他神色间的异样,只忐忑等待着将军府的解禁。
半晌,沈靖安声音沉沉响起:“好,太子妃献计有功,孤明日便解除将军府幽禁。”
听见这话,孟清瑶心下陡然一喜:“谢殿下开恩!”
恰逢皇家祭祀,身为太子妃的她不能出宫,只能派太医前去看望,听闻母亲无恙后才算安心。
七日后,孟清瑶才准备了大量补品药材前往将军府探望。
然而刚到下马车,她的身形却赫然僵住。
只见此刻的将军府,门口白绫迎风飞扬,府内上下竟皆着孝衣!
分明是在办丧事!
怎么回事?孟清瑶疾步往前冲去,正撞上一名婢女从里走出来。
她拉住人问:“这是怎么了?”
一见到孟清瑶,婢女当即红着眼睛就朝她跪下来禀告。
“太子妃!大将军携孟家军精兵归京途中被困九幽谷,惨遭偷袭虐杀!”
“数百名孟家军,除孟小将军重伤外,无一生还!”
九幽谷!
这三个字如当头一棒,重重敲在孟清瑶的心上。
这不正是她那日给沈靖安献计之地吗?!
孟清瑶脸色一瞬惨白。
此刻,她终于明白那日沈靖安眼底的隐晦是何含义……
她竟然,竟然亲手助沈靖安设下了绞杀自己爹爹的陷阱!
第7章
悲从中来,一口鲜血猝然从孟清瑶的嘴里吐出。
怎么会如此……
她明明是想救将军府才会去献计的,可为何偏偏是她亲手将爹爹送上了黄泉路!
“太子妃!”婢女神色一慌,扶住了她,“太子妃,您怎么了?”
孟清瑶捂住几近窒息的心口,彻底崩溃。
她望着满府白幡,此刻的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将军府众人?
“太子妃……”婢女不解。
孟清瑶死死咽下喉间腥甜,又问:“我弟弟孟霖伤势如何?”
“小将军命大,虽捡回一命强撑回到府中,却被射断了手脚经脉,奄奄一息!”
每一个字都像利箭刺入孟清瑶的心脏。
她再不敢前进,哑声吩咐:“我来过之事,不必告知任何人。”
“……是。”婢女神色虽疑惑,却也只能躬身退下。
孟清瑶红着眼,不舍往里看去。
这些年,她总觉得自己是占据了别人的身份,将军府对她的好,她都只能当做是偷来的亲情,不敢多亲近。
可爹爹孟伯宗从不在意她刻意的生分,他一介粗人,却会给她做最精致的小玩意。
就连她随口一句想要秋千,他都能连夜给她准备。
可惜,那秋千只做到一半,战令就下来了。
孟清瑶至今仍然记得,爹爹临行时,还跟她说:“清瑶,下次爹爹回来,一定将那秋千做好。”
只是他这一去,就是三年。
连她大婚,也没能回来参与。
是以孟清瑶怎么都没有想到,再相见,会是他的葬礼。
自责与悔恨就像惊涛骇浪汹涌袭来将她裹挟,扼住了她的呼吸。
她此刻只悔,悔自己的自作聪明!恨自己当初为何没能问沈靖安是为何而设陷!
可更多的,是愧。
她愧对爹爹,愧对将军府,愧对孟家军。
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孟清瑶再不敢在将军府门多停留半分,落荒而逃。
谁料一转身,却见沈靖安正朝将军府而来。
四目相对,孟清瑶身形一僵。
她定定望着他的双眼,良久后才道:“恭喜殿下,设陷成功,一网打尽我孟家军。”
沈靖安神色微沉,并未作声。
孟清瑶继续开口:“殿下见我主动帮您设下杀我爹的陷阱时,在想些什么呢?”
“是想我愚笨,还是想我像个被戏耍的玩偶?!”
她每说一句,沈靖安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最终,他眉眼沉沉看过来:“太子妃,你爹擅领精兵归京,有谋逆之嫌,你为孤献计乃大义灭亲,孤自会在父皇面前保住你。”
“大义灭亲?哈哈,哈哈哈……”
孟清瑶大笑出声,她血红的双眸望向他身后乌泱的禁卫军,还有何不懂。
“想必今日殿下带兵前来,是赶尽杀绝的吧……”
沈靖安没有否认:“左卫将军孟霖乃谋逆重大嫌犯,需即刻进府捉拿。”
“若他敢有违抗,格杀勿论!”
孟清瑶血泪交加:“沈靖安!孟霖四肢经脉已断,连刀枪都拿不起来了,他如何违抗!”
她质问得撕心裂肺,沈靖安却神色不动分毫。
只一挥手,所有的禁卫军往前冲去。
“住手……谁都不准进……”孟清瑶张开双臂挡在府门想要拦住每个踏入府的侍卫。
“太子殿下!孟霖是将军府最后的血脉,你当真一点都不留吗——”
可哪怕她哭得视线模糊,问得喉咙嘶哑,也是无用。
很快,有人出来禀告。
“殿下!将军府少夫人陆琬带着嫌犯孟霖逃了!”
闻言,沈靖安脸色倏然黑沉:“找!给孤掘地三尺也要将陆琬和孟霖找出来!”
孟清瑶神色恍惚,心底却是松了口气。
她只盼望着,他们跑吧,跑得越远越好!
可天不遂人愿,沈靖安还是得到了陆琬和孟霖的下落。
他们藏身于山间破庙内,被上山砍柴的樵夫发现了,樵夫偷偷报了官。
沈靖安当即领兵要去抓获。
孟清瑶得到消息赶去时,远远便望见嫂嫂陆琬正高举火把站在庙前,她的身后是昏迷的孟霖。
只听她高声喊——
“天理不公!冤我孟家忠良!今日我陆琬愿以死明志。求苍天明鉴!”
意识到陆琬想做什么,孟清瑶脸色骤变,“不要!”
可还是晚了一步,陆琬已经将火把砰地扔在泼了油的地上。
熊熊烈火一瞬窜起,映红灼痛着孟清瑶的双目:“嫂嫂!阿霖——”
孟清瑶想要冲进去,却被沈靖安发现死死拽回:“孟清瑶!你找死吗?”
大火就这么烧了整整一夜。
被扑灭时,破庙早已焚烧殆尽……
孟清瑶连滚带爬扑向那黑烟滚滚的残庙。
可不管她如何翻找,没了,什么都没了!
很快,她就听见侍卫查朝身后的沈靖安禀告:“殿下!两名嫌犯已确认自焚而亡!”
她浑浑噩噩地回头看去,只见其中一具焦尸的手从白布中露出。
那手腕上,戴着的正是她曾送给陆琬的玉镯!
孟清瑶自心口喷出一抹腥甜,就再也承受不住地,彻底昏厥过去。
第8章
再度醒来时,孟清瑶已经被送回了东宫。
思绪回笼,那熊熊烈火仿佛重新在她眼前灼烧,心如刀绞。
她颤声问婢女:“我嫂嫂和阿霖在哪儿?”
婢女垂眸不答,将军府之事现在是整个皇宫的禁忌,谁也不敢多加谈论。
孟清瑶还有何不懂,她怔怔看着床帘,无尽涩苦哽在喉间。
这时,一名将军府的婢女,满身狼狈地冲进了东宫。
“太子妃,求求您,求求您快去提刑司救救老夫人啊!”
孟清瑶脑子嗡鸣一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娘亲的身子本就体弱,要如何撑得住提刑司内的刑罚!
皇家这是要让将军府,诛九族——
孟清瑶强撑着身子,出了东宫。
提刑司的路,她半月前来见哥哥最后一面时才走过一遭。
如今再踏进来,孟清瑶的脚下每一步都如重千斤。
熟悉的潮湿牢房,熟悉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抬眼看去,她记忆中那端庄温柔的娘亲,此刻浑身血污,缩在牢房角落,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娘——”孟清瑶哑声扑了过去,颤抖着手将娘亲的身子护在怀里。
孟母浑浊的双目动了动,嗓音已然嘶哑得不成样。1
“清瑶……你帮娘亲一件事,可好?”
孟清瑶的眼泪大颗大颗落了下来:“什么事?只要女儿能做的,我一定做。”
随后,就听见孟母颤声说:“勒死我吧,给娘一个解脱,你也能用此事去寻殿下邀功。”
孟清瑶一瞬怔住,反应过来后,她哭着摇头:“您在说什么胡话?我会救您的,我一定会救您的,娘,您要好好活着!我们还要给爹爹他们,给孟家军正名……”
孟母却伸手拉住了她,含着血泪,艰难摇头:“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我的瑶儿。”
这句话让孟清瑶浑身怔住,她瞪圆了双眼:“娘……”
孟母满是污痕的脸上,却带着释然的笑。
“从你八岁,掉下池中醒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瑶儿了……我也知道你在躲着我们,可清瑶,在娘的心里,早就已经把你当成真正的女儿了。”
听见这话,愧疚似丝线一圈又一圈缠绕紧了孟清瑶的心脏,无尽酸涩堵住了她喉咙,让她一个字都发不出声来。
孟母颤抖着抬起手,温柔抚上她的脸颊:“孟家的结局,其实早就可见,自古君王就无情……历朝历代的将军府,皆是如此定数。”
“他们只能死在战场,不能活在京都,存于民心。”
“清瑶,逃吧,逃离东宫,逃出京城,去重新找你……自己的家。”
孟母最后一个字落下,孟清瑶就情难自抑,痛哭出声。
“娘,别赶我走,我是将军府的女儿,将军府就是我的家,您们就是我的亲人……”
在现代,她本就是个孤儿,从没有家。
是孟家的所有人给了她家的温暖,是她却不懂珍惜,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醒悟。
然而不等她再多说什么,外面就传来了牢头的催促。
孟清瑶只能含着泪,恭敬朝孟母叩头,眸色发红。
“娘……您等我,我一定会救您出来的!”
孟母只是用那温和的目光盯着她,柔声一笑:“好。”
孟清瑶擦干眼泪,跌跌撞撞起身,一路冲出提刑司。
她要去求沈靖安,去求陛下。
他们一家人可以放弃兵权,归隐山林,做最普通的人家。
可刚到东宫,还没等到她见到沈靖安,身后却传来太监的惊呼——
“速去禀告太子殿下——将军府孟氏已畏罪自缢身亡!”
孟清瑶当即脚下一软,摔倒在地。
她不可置信回头望着那提刑司的方向。
为什么,为什么娘亲不在等等她,娘亲不是答应自己,要等她来救她出去的吗……
随着孟母的身亡。
十月二十三,北疆余下孟家军兵权尽数被收回,京城将军府被夷为平地。
自此,大盛再无孟家,亦无孟家军。
第9章
随着将军府的凋落,身为太子妃的孟清瑶也成了京中人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所有人都在猜测着她将会被皇家如何处置。
时隔半月。
沈靖安重新踏入东宫主殿,入眼便是孟清瑶坐在桌边,仿若只剩一副躯壳。
这一幕让他的眉头不觉皱起。
沉默片刻:“孟清瑶,因你献计有功,父皇已格外开恩留你一命,即日起,降为侧妃。”
听着这结果,孟清瑶却觉得可笑。
为了推动男女主的剧情,为了名正言顺夺去她的太子妃之位,所以孟府就该落难。
在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一切,都只是给男女主的感情让路罢了。
可怜她偌大的孟府,就这么草率而亡。
可他们并非只是书里寥寥几个字,而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她闭上双眼,不再多说一个字。
孟清瑶这副模样让沈靖安神色黑沉,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却听偏殿传来一阵吵闹。
沈靖安神色更冷,当即叫来太监询问:“怎么回事?”
太监惶恐禀告:“殿下,是您抓回来的姜凝姑娘正在偏殿打牌九,说……要庆祝大盛又失去一门忠良。”
话音落地,殿内寂静无声。
沈靖安神色沉重下来,从前他觉得姜凝这胆大如风的性子有趣,可此刻,他却莫名觉得聒噪烦闷,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孟清瑶以往柔顺温和的模样。
思绪在这刻陡然止住。
沈靖安揉了揉眉心,将这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
如今正事尚未解决,他想这些做什么。
最终,他只侧目睨了孟清瑶一眼:“好好照顾侧妃。”
……
或许是因为亏欠。
之后一段时间,沈靖安撤了孟清瑶身边的软禁,也让她寻了机会避开所有下人,出宫独自寻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处,给整个府邸,立下衣冠冢。
秋雨寂冷落下,她独自跪在碑前,黯然流泪。
此刻,孟清瑶心底只余满腔愧疚。
她明明早知这是以沈靖安和姜凝为中心的世界,她明明看了那么多小说影视剧,早该料到自己这种占了男主正妻身份的炮灰,不可能有好下场。
可她一开始,竟然还在天真奢求着沈靖安的爱情!1
若自己能早些想到去给将军府留后路,如今孟家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整个山间,空响着她悲戚哭声。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身影撑伞来到了她身后。
雨幕濛濛中,孟清瑶抬眼却撞入一双熟悉的眼眸,她神色怔然:“阿霖?”
她伸手过去,却不敢触碰,怕他只是一场幻影。
“阿霖,是我在做梦吗?”
她面前的孟霖比从前瘦了很多,简直皮包骨。
向来爱臭美的少年,此刻粗衣麻布,落魄至极。
忽地,孟霖却是轻声开口回答:“阿姐,我还活着……”
声音清晰入耳,孟清瑶一愣,她不敢置信地伸手拉住他,手下触碰到的躯体冰冷,可还是散发着丝丝属于活人的温热。
惊喜自眼底绽放,孟清瑶紧紧抱住了弟弟:“阿霖!你当真还活着!”
一瞬间,她才终于明白,为何当初嫂嫂会突然点火烧庙,竟是以命保孟霖!
泪水夺眶而出。
随即,孟清瑶却听见孟霖带着恨意的声音响起。
“阿姐,大盛负我孟家,既然如此!我不如遂了他们的愿!我要投靠北狄,我要让他们说的,全部成真!”
孟清瑶一瞬僵住,“阿霖,你在说什么?”
可孟霖却不再多回应,他轻推开孟清瑶,径直朝着孟家衣冠冢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此刻的孟霖眼里只剩下仇恨。
他恨,恨皇权,恨不甘,也恨民心。
“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孟霖。”
“阿姐,好好活着,等我将来杀进京,替孟家报仇!”
话音落下,孟霖头也不回地兀自迎着大雨离去。
“阿霖——”孟清瑶浑身一震。
可任她如何呼喊,孟霖还是头也不回离开。
就在孟霖的身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刻,孟清瑶的脑海里却再度响起那个声音——
【如果孟霖没有投靠北狄,其实隐忍几年,终能等到沉冤昭雪重振孟府的一日。】
【可惜他去了,虽名震一时,却在五年后,落得个被沈靖安五马分尸的下场,而沈靖安也在杀孟霖后,彻底断了对孟清瑶的年少情分,与姜凝互定终生。】
这话就像是巨石狠狠砸在孟清瑶的心口,她哑然摇头:“不可以……”
她绝不能让孟霖走到最后那个结局!
回到东宫后。
孟清瑶想尽办法想寻破解之法,孟霖去往北狄已成定局,她便只能试图重新在脑海里找那抹声音,可任她如何呼唤,那声音却无从回应。
直到半月后。
北狄来犯,皇帝任命太子沈靖安领兵亲征。
得知此事,孟清瑶心下重重一沉,她想,这或许是她挽回弟弟的最后机会了!
距离出征还有一个月。
这期间,孟清瑶回到了从前的模样,日日亲手给沈靖安作羹汤,亦主动去跟姜凝交好。
她仿若恢复到了从前那般温婉无争,满心只有沈靖安的模样。
沈靖安对此显然受用,对她的戒备也松了许多。
虽然她仍被禁足,但已经能在东宫内行动自如。
然而整个东宫,如今也只姜凝有能自由出入的令牌。
足以见沈靖安对姜凝的放纵。
临上阵那天,孟清瑶来到姜凝殿中,遣退了所有宫人。
这些时日,她跟姜凝交好,无人会多心。
“怎么,姐姐这是又来劝我原谅殿下?”
孟清瑶步步朝她走近,眸色沉沉:“姜姑娘,我如今总算懂了你曾说的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姜凝一愣:“其实,你也不用将一切都压在自己身上……”
看着姜凝明显动摇了的神色,孟清瑶不觉攥紧了手。
果然,她孟家的牺牲,只给男女主的感情做了铺垫。
趁着姜凝还在低头迟疑纠结时,孟清瑶上前毫不犹豫劈下一掌。
将晕过去的姜凝放倒在桌边后,孟清瑶伸手摘下令牌。
“姜姑娘,你知道失去家人的痛苦,也一定会希望我能救回我的家人。”
随即,她换上姜凝的衣物,戴上面纱斗笠,扮做姜凝出了东宫。
宫人皆以为姜凝要去为殿下送行,即便她一路驾马赶去出征大军,也无人阻拦。
追上大军后,孟清瑶换了身男装,趁着夜色,混入了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