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花桥荣记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03-19 14:35:12

清明,台北市郊人山人海。祭奠者分别在自家亲人的坟前摆开香火、果品,款款叩拜。远离大陆的炎黄子孙依然用古老的方式,缅怀祖先,悼念亲人。

在一座满是坟墓的山中,有一座气势宏伟的大佛寺。里面画栋雕梁,红烛高照。神台前面跪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妪,她就是花桥荣记米粉店的老板娘黄淑英。

黄淑英虔诚地为神明添香加油后,合掌祷告:“佛祖保佑我丈夫在天之灵平安胜意;保佑我儿卢唤祥早结良缘;保佑花桥荣记买卖兴隆······阿弥陀佛!

荣记伙计廖三走了过来说:“师娘,该回去了,顾太太今天要来给唤祥提亲呢!”黄淑英苦笑了一下,吩咐廖三到学校去叫儿子下课后早点回家。

廖三拉着国文教员卢唤祥匆匆走出美华国校。可到了过马路的时候,卢先生就象忘记了母亲的吩咐似的,张开双臂来回护送回家的学生。

直到黄昏,卢唤祥才回到长春路尾的花桥荣记米粉店。这是一间豁亮整洁的店子,拢共十二、三围桌子,门前的招牌红底金字,中堂悬挂着一幅桂林花桥织锦。

这时候店子里早已闹哄哄地坐满了一帮寅吃卯粮的小公务员之类的广西同乡。卢唤祥低着头走了进来,不时还向熟客们有礼貌地打着招呼。

肥头胖耳的食客李半城指着桌上八瓶桂林三花酒对卢唤祥嚷道:“卢先生,今天顾太太给你做媒,可喜可贺!来,咱们叔侄干一杯!”

一句话说得卢唤祥满脸通红,吱吱唔唔地晃着脑袋。李半城醉眼蒙眬,梗着脖子说:“卢先生,你不能老惦着桂林的罗姑娘,你都四十岁了!”

坐在李半城对面的另一位顾客秦癫子听到这里,突然拉起了胡琴,唱了一句桂剧《平贵回窑》的词儿:“十八年老了王宝钏!”羞得卢唤祥连忙躲回房间里去。

卢唤祥回到房里,拿起了自己中学时代和同学罗姑娘在桂林的合影呆呆地看着。隔壁房间里黄淑英和顾太太的谈话,打断了他的沉思。

黄淑英的卧室里,包租婆顾太太越说越来神:“黄大奶奶,你让唤祥别那么榆木脑袋了,我的表侄女人品相貌都不错的!”黄淑英高兴地答应劝劝自己的儿子。

夜深了,黄淑英还在打扫店子,当她爬上梯子揩抹荣记金字招牌的时候,透过窗格看见儿子捧着一盆热水正送进自己的房间。她赶忙走下梯子跟进房去。

卢唤祥跪在床前给母亲脱鞋烫脚,黄淑英摸着他的头说:“······你香港的表哥也打听不到罗姑娘的下落,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妈老了!”卢唤祥低头无语。

一天,卢唤祥带着学生在公园上图画写生课,他偶然发现铁栏杆外,老母亲推着廖三运大米的脚踏三轮车,正艰难地爬坡。

又一天,卢唤祥下班,看见身体不适的母亲呆呆地靠在窗前,邻居一家老少围着孙儿亮亮逗乐的情景把她迷住了,连桌面上的中药都忘了喝。

卢唤祥忍不住扑到母亲跟前说:“妈,我听你的,约个时间,咱娘俩去见见顾太太的表侄女。”黄淑英含着泪花笑了。

说来也怪,从这天起,卢唤祥天天做梦见到罗姑娘。会梦见自己和罗姑娘顶着宽阔的野芋头叶,冒雨奔跑在桂林小东门外。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和罗姑娘站在母亲面前吃马肉米粉。罗姑娘吃完一小碗,黄淑英又递过来一小碗,罗姑娘娇嗔地说:“婶婶,真好吃!”

还有一会梦见罗姑娘闪着水灵灵的月牙儿眼睛,掏出几枚硬币塞进钱罐子里说:“婶婶,这是给哥哥买书的。”黄淑英疼爱地回答:“留着你日后办嫁妆!”

古话说:“旧梦难圆”,现实生活中的黄淑英以为儿子能回心转意,高兴得天天上顾太太家找未来儿媳秀华。连打麻将的时候,眼睛也总盯着她

一日傍晚,黄淑英手拉秀华,兴致未尽地走出顾太太的房间,边走还边说:“说定了,明天晚上见面!”一不小心踏进淹满了水的小天井,溅得裤腿都湿了。

顾太太瞪大眼睛,指着院子里的洗衣女人骂道:“阿春,我的天井变鱼塘了?!”那个叫阿春的女人头也不回,反而把水龙头的水开得更猛。

秀华姑娘二话没说,蹲下来用手绢为黄淑英擦干裤腿上的水。黄淑英乐得合不拢嘴。

第二天晚上,顾太太和秀华提前来到西餐馆恭候。她俩等人心切,连餐馆里男歌星的美妙歌声都无心欣赏。

黄淑英终于出现在门口,她身边的卢唤祥显然打扮了一番:头脸理得干干净净,换了套出门见客的服装。可惜神态有点拘谨。

相比之下,秀华姑娘越发显得热情大方。她又是斟酒,又是切面包。两位老人心里都明白:秀华已经喜欢上这位憨厚老实的卢先生。

果然,认识后的第一个星期天,卢唤祥和秀华就在阳明山公园约会。秀华穿着时髦,洋里洋气。卢唤祥觉得很不舒服。

他们并肩而行,但却话不投机。卢唤祥看着天空上飘飖的风筝,耳边仿佛响起当年罗姑娘和自己放风筝时的叫喊声:“哥哥,风来了,小心风筝断线!”

秀华不知道唤祥的心事,好心地撑开花伞为他挡太阳,却把天上的风筝遮没了。卢唤祥下意识地躲开花伞,寻找风筝。秀华远远站立,抱屈地咬着嘴唇。

黄淑英和顾太太听了秀华的“告状”,急得围着她不停解释。黄淑英拿出自己特制的一套衣服给秀华:“我最了解儿子,你拿去穿上,祥儿准喜欢你。”

又是一个星期天,秀华穿上了当年罗姑娘穿过的那种童子军裙服来约会。卢唤祥高兴极了,拉着秀华看个不够。躲在一旁的顾太太和黄淑英会意地笑了。

从这以后,每逢节假日,两位情人都在一起度过。他们曾经携手登上娱乐场的宇宙登月机。

他们曾经合力操纵着游艇上的风帆,让小艇飞快地剪开石门水库平滑如镜的水面。他们还一同坐在空中缆车上,饱览了细雨蒙蒙的乌来山色。

他们还双双到过庄严、肃穆的台北孔庙朝圣。有时候,他们还兴致勃勃地观看台湾山地姑娘的舞蹈。

有一次,他们驱车郊游,不知不觉地来到台湾的北海岸。

卢唤祥在铺开的大浴巾上摆满了食品。秀华却拿出扑克牌说:“有个算命先生算出我将嫁个有钱人,今天我要先算算你什么时候变大富翁才吃饭。”

卢唤祥呆了,说:“我一辈子只配做个穷教书的······”秀华闭着眼睛依偎着未婚夫说:“那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时候,天空中出现一幢幢高楼大厦。卢唤祥说:“你快看,海市蜃楼!”秀华睁开眼睛,赞叹道:“真美!”

可是,眼前的美景很快就消失了。秀华惊讶地问:“为什么它消失得那样快?”卢唤祥回答:“因为,它本来就不存在。”

生活中人们某些不祥的预感,往往很准确。卢先生和秀华的爱情,就象海市蜃楼一样短暂。那是一个周末的傍晚,邮差推门高喊:“卢唤祥,香港电报。”

卢唤祥接过电报,诧异地叫道:“妈,表哥的电报。”三个女人急忙从里屋奔出,黄淑英问:“说什么来的?快念念!”

卢唤祥漫不经心地展阅电文,突然间,他的呼吸几乎要中止了,拿电报的手激动得微微颤抖。

性急的顾太太一把拿过电报,念出声来:“'罗姑娘已获准抵港,请速寄五万元来办理赴台事宜。兄仁国······,啊,大陆的罗姑娘找到了?!”

黄淑英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半信半疑地自语:“真是她?十多年了······”秀华为难极了,站在一旁尴尬万分。

精明的顾太太把手上的支票还给黄淑英说:“唤祥总算等着了,皇天不负苦心人啊!黄大奶奶,这五万元还是您拿回去吧!”

秀华一头冲出院门,在街道上拼命地跑。黄淑英和卢唤祥站在门前呼喊:“秀华······秀华”

就在当天夜里,卢唤祥和秀华在昏黄的路灯下告别。秀华说:“卢先生,你是好人,祝贺你和罗姑娘有今天······愿你们幸福······再会!”

说来也巧,几乎同时,顾太太也在送黄淑英。她说:“罗姑娘是桂林人,更会把荣记撑起来。秀华是个懂道理的人。”黄淑英感激地告别自己这位好心的同乡。

第二天大清早,晨雾还未散尽,卢唤祥已经来到邮局门前。他手拿报纸,心急如焚地等待开门。

好不容易才等到八点。卢唤祥把填写好的汇单塞进小窗口,说:“五万元,寄到香港跑马地。”

给表兄寄去了钱,卢唤祥母子便开始筹办结婚用品。他们来到超级市场购买衣服、被褥、枕套和日用品等等,小货车堆得象小山似的。

母子俩还到了珠宝首饰商店,为罗姑娘挑选了一条光洁可鉴的珍珠项链。在福星制衣公司里,黄淑英喜滋滋地看着裁缝为儿子量身做新衣。

卢先生找到罗姑娘的消息不胫而走。不几天相熟的老乡们都知道了,纷纷登门贺喜。李半城送来精美瓷器,秦癫子也送上一尊泥塑县官。

黄淑英向乡亲们一一道谢。李半城凑过耳边打听道:“那罗姑娘呢?”黄淑英乐不可支:“已打发廖三去香港接她,兴许明天就到。”

这一夜,黄淑英帮儿子布置新房。想到不久就能抱孙子,她的心比蜜还甜!邻居小亮亮半夜小便的声音,在她听来就象泉水叮咚一样悦耳。

卢唤祥十分理解母亲。他说:“妈,等罗姑娘来了,我辞职回来料理店子。你在家享福,我们给你抱个孙子解闷。”几句话说得黄淑英把眼睛笑成一条缝!

人逢喜事精神爽。一夜未合眼的黄淑英,第二天一大早照样满面春风地迎接李半城等喝早茶的广西熟客。正在这时,派去香港的廖三匆匆赶回。

廖三在房间里向黄淑英母子说:“唤祥的表哥靠不住,他否认打过电报,说没有收过钱,还把我当骗子赶出大门。”真是晴天霹雳!卢唤祥大惊失色。

米粉店内的客人们都围着廖三打听详情。廖三说:“卢先生被骗走了十多年的积蓄,秀华前些日子又嫁了别人,这下子真是驼子翻跟斗——两头不着地。”

李半城摇头叹气:“可怜老嫂子盼不来媳妇撑店子啊!”秦癫子在一旁又唱起那句老调:“十八年老了王宝钏—”腔调还多少有几分著名桂剧演员小金凤的味道。

乡邻的同情未能减轻卢唤祥的悲痛。他象得了大病似的躺在床上,茶饭不思,任凭十多年来头一回缺勤。

在这最痛苦的时刻,他看着挂在墙上的罗姑娘和自己的合影,回忆起当年美好的花桥月夜。

那是一个月圆之夜,十八、九岁的卢唤祥和罗姑娘在桂林花桥相会。罗姑娘捡一把石子递给卢唤祥:“祥,你能打中水中月,我就嫁给你。”

卢唤祥扬手投石,“咚”的一声,石子打中了水中月影,他兴奋地嚷道:“打中了,我打中月亮了!”罗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痛苦中对美好往事的回忆,只能令人坠入更痛苦的深渊。卢唤祥发疯似地蹦了起来,摔烂泥人,撕下囍字,砸碎镜子。

儿子这般模样,做母亲的急坏了。黄淑英一改昨日的欢颜,亲自下厨为卢唤祥特做一小盆最正牌的桂林马肉米粉。

当她把米粉端进卢唤祥的房间时,被儿子一掌拍洒落地。母子俩同时吓傻了。卢唤祥一头扎进母亲怀里,放声痛哭:“妈妈,我对不起你!我难受极了,让我搬回学校住吧!”

卢唤祥搬走了,荣记也冷清了许多。黄淑英忧郁地坐在柜面拨算盘。看得出来,这个月又亏了。

廖三提着空篮子走进店来:“师娘,马肉又长价了,要便 宜的得直接到山里兵营去买。”黄淑英眉心紧锁:“哪有专人跑采购啊!多两个人就好罗!”

母亲的心病是注定无法医治的了。儿子别说找媳妇了,连自己也顾不过来,他已瘦剩一副骨头架子,脸色灰白,头发蓬乱。每天下课就靠两个汉堡包度日。

一天晌午,卢唤祥刚买了面包,转身看见秀华挽着一个秃顶男人,跟着顾太太来买食品。三位熟人都怔住了,那男人并没觉察,独自走进快餐馆。

秀华走到卢唤祥面前:“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也应了算命先生的话,他有钱,人也挺好。可你!"顾太太接过秀华的话,同情地说:“卢先生,你要珍重!”

卢唤祥嘴唇颤动了几下,什么也没说,瞪着两只直勾勾的眼睛走回自己在学校的临时住处一一座老洋房的半地下室。

地下室阴暗、潮湿,临街的小窗还破了玻璃。卢唤祥的床上被褥凌乱,书桌上堆满了空罐头盒和污迹斑黄的咖啡杯,地上还泡着一大盆未洗的衣服。

这个窄小的家不到十分钟就把卢唤祥闷出一身汗来,他想换件衣服,可怎么也翻不出一件干净的来。

卢先生在家吗?”一个女人喊了一声。卢唤祥困惑地问:“你是谁?”那女人酸溜溜地:“我叫阿春,咱俩见过面。是顾太太让我来侍候你的。”

说完她坐到大盆前洗搓卢唤祥的衣服。由于使劲,胖乎乎的身体不停颤抖。卢唤祥连忙把头转望窗外。

窗外霓红灯五光十色。汽车声、爵士乐声、女人的浪笑声,一块从小窗涌进来。卢唤祥第一次注意到这小窗外那七彩斑斓的世界。

一双双情侣走过的身影,罗姑娘俏丽的笑脸,廖三慌张的神色,秀华挽着秃顶男人······在卢唤祥的眼里,出现了一连串的幻觉。

一股猛烈涌上心头的冲动,使卢唤祥回头寻找阿春。可是阿春不见了。卢唤祥身不由己地冲出门外,高声喊:“阿春!阿春!”

哪里有阿春的踪影!卢唤祥喘着气,悻悻地往回走。他蓬头垢面,衣饰不整,犹如一具没有灵性的腐尸。

当他回到住处时,看见阿春赤着一双胖乎乎的脚坐在自己的床上。阿春说:“你上哪了?我晾衣服回来就不见人!来吧,把身上的脏衣服也洗了。”

见卢唤祥不语,阿春挑逗地说:“罗姑娘和秀华都嫁人了,只有我可怜你!唤祥哥,让我接你妈的手,当花桥荣记的老板娘好吗?”

卢唤祥感激极了,听任趋前的阿春把自己的衣扣一颗一颗解开······阿春勾上卢先生的丑闻闹得满城风雨,顾太太急急忙忙来告诉黄淑英。

黄淑英气得浑身发抖,拖着顾太太来到市场,只见阿春打扮得花里花哨,挽着卢唤祥满街逛。熟人都在一旁议论纷纷。

黄淑英一脸眼泪,上前一把拉住儿子,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顾太太在一旁厉声驱赶那些围观的人群。

回到家里,黄淑英伏案痛哭:“我没脸见人啊!”卢唤祥也流着泪说:“妈,是我不好,但事到如今,让我们结婚吧,我马上辞职回来帮你的忙。”

黄淑英被迫同意了这门凑合的亲事。选了个吉日,米粉店上上下下和李半城等一帮乡邻一起杀鸡宰鹅,准备筵席。

黄淑英亲自把贴着囍喜字的灯笼挂上门楣,然后拿抹布深情地擦着那块凝聚着自己大半辈子心血的荣记招牌。她今天要把这块亮亮的招牌传给儿子媳妇。

突然,黄淑英透过板壁上方的木条框格看到卢唤祥坐在新房里发傻,合不拢的嘴巴流着口水。

黄淑英一阵兜心刺痛,眼前一黑,脚踩空了,连人带梯从房顶摔了下来。廖三带着一帮客人急忙跑来抢救。

虽然黄淑英摔伤了,但婚期已定,客人也来了,喜筵还是照常开始,几支唢呐象呜咽一样奏起了低劣的婚乐。

客人们分别向主人敬酒祝贺。李半城举起杯:“一祝新郎新娘新婚如意,二祝花桥荣记从此日益兴旺,三祝黄淑英老嫂子早日康复!”

黄淑英今天不能参加儿子的婚礼,这是客人们最大的遗憾。可他们不知道,老板娘此时半靠躺椅,在厨房亲自指点制作婚宴最后一道菜—马肉米粉。

不一会,廖三兴奋地端上几十小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马肉米粉。一班广西佬高兴得摇头晃脑。李半城还庄重地端了一碗给阿春。

俗不可耐的阿春尝了一小口,怪声怪气地说:“名气挺大,吃起来不怎么样。廖三,我要吃两道西菜。”她拿出了老板娘的款势。

这下可把卢唤祥气坏了,他指着阿春责问:“你······你你······不吃我妈做的米粉?!”阿春却不以为然,一屁股坐了下来回了一句:“我就不吃!”

卢唤祥的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小罗姑娘、秀华姑娘在吃米粉时那种惬意的神态。对比之下,他忍无可忍,“啪!”给了阿春一记耳光。

阿春嚎啕大哭夺门而走。坐在厨房门边躺椅上的黄淑英“哇”的一下吐出满肚子的苦水,晕了过去。顿时,四座皆惊,乱作一团。

捆绑不成夫妻。阿春走后就是不回来。顾太太觉得自己有责任,找上门去劝说,刚到阿春屋前,就听见阿春和陌生男人打情骂俏的声音。

她立刻赶到学校,把看到的一切告诉卢先生。卢唤祥二话没说,梗着脖子直奔阿春住处。

卢唤祥在阿春房前拍了半天门,阿春才披头散发地探出脑袋嚷道:“我身子不舒服,睡了,你来干什么?”

卢唤祥一把推开阿春,闯入房里。只见床底下蹭的一下钻出一个汉子,一脚把瘦弱的卢先生踢翻在地,自己鼠窜逃去。

还未等卢唤祥坐起来,阿春已趁势骑到他的身上,连扯带撕,咬去他半边耳垂。痛得卢唤祥嗷嗷直叫。

卢唤祥再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彻底完了。他脸上总绽着青筋,耳垂粘着胶布,一边走一边跳。一群学生在他后头跟着喊:“卢先生,戴绿帽!”

黄淑英看见儿子成了这么个模样,病更重了。荣记就剩下廖三一个人总管,人手和资金越发短缺,马肉米粉最后换成了牛肉米粉。

外地来的客人就为吃不上马肉米粉,围着廖三纠缠:“我们大老远慕名而来,结果吃不上桂林风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半城等熟客欲劝不能。

黄淑英被惊动了,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棍走了出来,问道:“廖三,你瞒着我买牛肉?!”廖三伤心地回答:“师娘,咱忙不过来,高价的又买不起······”

李半城从兜里掏出一个钱夹说:“淑英嫂子,我这点棺材钱,你就拿去买马肉吧!”一些广西乡亲也分别捐上十元、八元。

黄淑英老泪纵横,拉着李半城说:“荣记这块招牌撑了一百年,想不到会败在我手里!老乡亲啊!我对不起你们!我有什么脸去见祖宗啊!”

说话间,神经失常的卢唤祥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抓起乡亲们献的钞票往空中乱撒:“马肉米粉不好吃!”

李半城想安慰他几句,故意指着墙上那幅桂林花桥的织锦说:“卢先生,这是桂林花桥,多美!将来咱们叔侄回去看看!”

卢唤祥似有片刻清醒,呆呆地注视着那幅画。突然,他抓起桌上的碗往画掷去,说:“我打中月亮了!”边嚷边哈哈大笑地蹦到马路上。

店子里的人连忙扶着黄淑英追到门外看,只见跑远了的卢唤祥伸着双臂在空中乱抓。黄淑英扬起头,仰望苍天,只见写着“马肉米粉,桂林风味”的杏黄旗在秋风里飘落······

又是一度清明。人们照样拥向坟山,祭奠自己的祖先。满脸皱纹,白发苍苍的黄淑英来到卢唤祥的新坟前。

她从竹屉里端出几盘供果和一碗马肉米粉,一列摆在坟前;然后拿出那包了又包,镶着卢唤祥和罗姑娘合影照片的镜框,痴痴地看着。

传来古钟沉重的鸣响,黄淑英浑身一颤,惊愕地抬起了头。山上,成千上万的人群开始祭奠亲人了。

黄淑英把那镜框端端正正地靠在卢唤祥的墓碑上,闭上眼睛,合起双掌······

催人断肠的古钟声不断传来,一声比一声沉痛,一声比一声悲切!哦!山上数不清的人群,他们属于这样深沉的一个民族!黄黄的皮肤,黑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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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过指尖有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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