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住在北九巷,人称馄饨西施,和丈夫一起经营一个馄饨摊。
日子虽然清贫,却也满足。
直到我小产出去养身体,再回来只见丈夫女儿双双惨死家中。
多方打听之下,我才知道,路过此地的北郡王夸了我一句颜色好,他的未婚妻就吃了醋,拿我丈夫女儿泄愤。
三月后,我进了北郡王府,成了奶娘。
……
北郡王府招人的消息一传来,我就知道机会来了。
只是看了招人的条件,我却犹豫了几分。
如今北郡王府并没有女主人,也没听说过有孩子降生,招的人里却有一项,要身体健康、他人明媒正娶、刚生育不久、汁水充足的女子。
这是要招奶娘。
也许是在外生的孩子吧。
我只犹豫片刻,就挤进了人群里,问招人的嬷嬷:“嬷嬷,您看这奶娘,我成吗?”
那嬷嬷打量了我几眼,正在我惴惴不安的时候,就把我带到一个小屋里,冷眼看着我:“脱。”
我羞红了脸,但只是隐忍着脱掉外衣,再脱里衣,露出雪白的肌肤和丰满的胸脯。
即便在北九巷那样下九流的地方,丈夫徐三苦依然把我保护得很好。
而我的身体也只有他见过。
如今乍一在刚见一面的陌生人面前脱衣服,即使是个女人,也让我忍不住羞涩,忍不住用手臂挡住前方。
嬷嬷放柔了声音,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拿开,你这样我怎么看得出来,若是耽误了,你可做不得这差事了。”
一听害羞就不要人了,我顾不得害羞,拿开手臂,叫嬷嬷检查,嘴上说着:“嬷嬷原谅,奴家小门小户出身,不懂这些,家里没粮了,才出来找点差事,好有米下锅。”
奶水自然是充足的,毕竟三个多月前我刚小产,孩子虽然已经没了,奶水却还不少。嬷嬷见了很是满意,又看我可怜,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人,好了,把衣裳穿起来吧,以后你就先住在王府,月钱先支了可以拿回家去。”
“是。”我应着,心下松了一口气。
终于,混进了王府。
进了王府的第一日,嬷嬷就帮我支了月钱,我感激涕零,就快要给她跪下了,她只是摆摆手:“去吧,谁没有难的时候呢?”
我带着钱回到北九巷,却在家门口拐了个弯,去了赵大家。
赵大嫂子正忙着,见我来了吆喝一声:“妹子,来了。”
我拿出月钱,全都推到赵大嫂子跟前,扑腾一声跪下:“嫂子,我这些钱拿回来,请你帮个忙,找点人去,年年给三苦跟孩子烧点纸钱,不叫他们成了孤魂野鬼。”
赵大嫂子叹了气,收下钱,扶起我来,看了半晌,才道:“水妹子,不是我说你,三苦跟孩子已经那样了,你何必再为了他们去……不如再找个男人嫁了,忘了这件事儿,好生过日子,三苦跟孩子也不会怪你的。”
我听着落下泪来,只是摇头:“嫂子,多谢你了,往后不管怎么样,你只当不认识我这个人就好了。”
我说着,就要走,临走她也只是叹气。
我知道,她会去帮忙烧纸的。
我也知道,她也是好心。
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怎么能跟那些贵人斗呢?
只不过,为了我的丈夫,我的女儿,就算赴汤蹈火,就算要下十八层地狱,我也要拼命一试。
2
在王府的日子倒也不难过,奶娘这活儿比我从前清闲得多。
那日招人的嬷嬷是王府的管家人,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自北郡王小的时候就在旁服侍的。
她知道我家境贫穷,对我格外关照。
但不知为何我心中涌出怪异之色。
嬷嬷总给我送来补汤,还要我日日挤出奶水装进瓷碗里。
但我却没有见到孩子,就连啼哭声也没听到过。
也许是贵人性洁,嫌贫贱的奶娘,怕污了小孩子,才这样吧。
只是日子推移,我却愈发焦灼。
此番想法子进王府,也是为了接近北郡王,却始终没能见到王爷。
又一次嬷嬷送来补汤,我终于忍不。住问那个嬷嬷:“嬷嬷,不知怎的,这么久了,怎么没见过王爷?”
嬷嬷变了脸色,一脸怀疑,上下打量我:“怎么?现在这个差事不好吗?你可是守寡的人了,不要想着像从前的婢女那样勾搭王爷。”
“不,不,”我慌乱摆手,“只是想着进来王府这么久,一次也没见过王爷,有些纳罕罢了,不敢有别的心思。”
嬷嬷仍然盯着我,倒叫我一身冷汗,好半晌才冷哼道:“最好是,若是动什么歪心思叫我发现了,仔细你的皮。”
末了,又放柔了声音:“安分是你最大的好处,仔细守着才好。之所以见不到王爷,全因为咱们这些人都住在内院里,王爷他是男人,现在又没有娶妻,照例自己独身住在外院。”
原来如此。
我适时端出两碗奶水来交给嬷嬷,好早点打发她:“嬷嬷,今日的份例就是这些了。”
嬷嬷见了,叫身边人接了,抬脚就走,临走还回头教训道:“好好做事,有你的好儿。”
“是。”我乖乖应下。
心里有心事,人是睡不安稳的。
睡不安稳自然容易做梦。
夜里梦一场,又梦到从前。
徐三苦不算是个好人,却是个好丈夫。
北九巷里,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赌徒、酒鬼、乞丐、青楼女,什么人都有。
我爹就是个赌鬼,赌输了就去喝大酒。
据说从前他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天天养鸟遛马,眠花宿柳,大鱼大肉,身边有人伺候着,不用干活,只要天天花钱就行了。
只不过,后来他就跟一个青楼女子看上眼了,一拍即合,硬要娶回家。
家里不同意,他那时候也年轻,也气盛,就带着人、带了点银子私奔了。
那青楼女子正是我娘。
公子哥儿花钱如流水,我爹原本是享福的命,也没个本事,找不到什么正经营生,一来二去,就流落到北九巷了。
一到这里,吃喝嫖赌更比从前厉害几分了。
娘生下我之后,又被爹醉里用拳头逼着干老本行,整日只是跟我哭自己遇人不淑,害得我也跟着受罪。
直到八岁上,我娘被失手打死了,我爹慌了神,拿我撒气,拖着我就要去青楼卖了。
徐三苦拦住了他:“我买。”
我爹斜眼睨他,对我说:“你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了,真是贱人生贱种,不简单。”
这样难听的话,我听的不是第一遍了。
3
再难听的话,他也说得出口,赌徒已经是没人性的人了。
那时候脸上还没有刀疤的徐三苦拿出银子丢在他面前,冷冷说着:“银子给你,她给我。”
我爹推我到他跟前,弯腰拾起银子,还要多嘴多说一句:“买了她,你可别后悔,后悔也没辙。”
说着,又要出去赌,被徐三苦拦下了。
他拿出一纸契约,上面写明了我林弱水从今以后就是徐三苦的童养媳,与我爹再无关系,叫我爹签字画押。
我爹骂骂咧咧的画了押,转头还要来抽我,被徐三苦挡下了:“你走吧,这不是你女儿了!”
徐三苦不是个好人,对我却很好,领我回家看见我手臂上细密的伤痕之后,当天夜里就拿着麻袋出去了。
我知道,他去为我出气了。
见到鼻青脸肿的我爹,我从此一心跟着徐三苦,十五岁上,我嫁给了徐三苦,成了他正式的妻子。
对我那么好的徐三苦,却因为我而丧命。
我流着泪醒过来。
恍惚想到,徐三苦买下我的那些银子,正是他辛苦攒来准备读书用的。
三苦啊三苦,他也是个苦命人。
没爹没娘,自己在北九巷靠一身力气长大,之后还救下了我。
只不过上天就是这样,总不给苦命人活路,在我以为日子越过越好的时候,给我钻心一击。
我怀着恨意,再次进入梦乡。
也许恨也能吸引人。
人总是能在人群里看到自己最痛恨的那个人。
更何况是穿红着绿、打扮一新、众人簇拥着的董家大小姐,董裳羽。
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前一亮,接着加快小碎步走过去。
我顺着她走的方向一看,是一座八角凉亭,凉亭里端坐着自己下棋的男子,玉冠束发,不难猜出这人正是北郡王。
我正想离开,却被嬷嬷三步并作两步的走来叫住,看她眼神复杂的对我说:“王爷叫你近前伺候。”
我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情,怕离仇人这么近暴露出眼中的恨意,像平常那样乖顺应道:“是。”
我刚走进凉亭,不想被起身的北郡王一把拽住。
“本王并不喜爱像董小姐这样单薄的女子,本王只喜爱如此这般妇人,还请董小姐能知道廉耻二字,不要再来北郡王府骚扰本王了。”
北郡王的话掷地有声,凉亭里顿时没了声音。
好半晌,董小姐的啜泣声传来,她啜泣着,却扬起巴掌想要扇我,嘴里还在说:“我不信王爷会如此,都是贱人勾引。”
我下意识往后一躲。
却没想到,北郡王伸手一揽,将我揽入怀中,替我承受了这一巴掌。
这一巴掌落在北郡王身上,董裳羽也傻了,看着自己的手不知道说什么。
王爷冷了声,喊嬷嬷:“嬷嬷,送客!”
人都散了之后,我才推了推王爷,要他放开我。
谁知他松了手,又很快抱紧,在我脖颈处深深吸气:“你好香啊——你叫什么?”
“奴婢林弱水,是府中的奶娘。”
我挣扎着,动作幅度不大,角度刚刚好。
我知道自己样貌好,随了年轻时候的爹娘。
富人家无丑儿,能让他们两情相悦的也不只是豪掷千金的举动,还有彼此那张脸。
我是不怕把自己的样貌当成筹码的,也知道怎么利用自己的样貌,欲拒还迎,如愿看见北郡王的眸色变得幽深。
“是吗?”他果然问道,“那今日的奶水,先不用送了,本王亲自来取用就好。”我咬着唇,一脸羞红。心里却想着,终于能更进一步了。
是了。
我早就知道,北郡王府的奶娘是为北郡王所准备的。
王爷和孩子有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