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来大娘走了五六年了，堂姐一家也都在外地没有回过来，这一次忽然间回来却找到了我，说是要把自己的宅子卖了，当时我听了就一口拒绝，因为我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大娘好不容易把她照顾大，她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

1.

说起来，堂姐秀兰和我们家没有血缘关系。

大伯和大娘结婚多年，但一直都没有孩子，后来就想着把我过继过去，但这个话一直没说明白，我们也就这么将就着。

后来，大伯就从外面抱回来了秀兰。

那个时候，爷爷还没走，就住在我们家，所以很多时候，秀兰也是来我们家里玩，姑姑如果来我们家，带来的冰糖或是一些吃的，我们也是紧着秀兰吃。

虽然说是抱回来的，但我们知道，这是大伯想着给自己留的后，以后养老可能就指望秀兰了。

不仅大伯对她好，我们也对她很好。

只是这样的画面大伯没有看到罢了。

大概在秀兰成年的时候，大伯就走了，只剩下大娘和秀兰两个人住在那个小屋里，那是三间半砖半土的房子，墙也快塌了，父亲就用几根木棍给顶着，而堂屋才是最严重的，吃饭的时候，一不小心可能碗里就多一块土块。

没办法，父亲只好找过来一些布料，从上面给兜住，这样至少不会让土块掉进碗里。

秀兰和大娘一直生活着，农忙的时候我们家也会多帮助一下大娘，有时候家里做好饭也会喊秀兰过来吃饭。

到了快结婚的年龄，父亲开始忙碌起来，帮着给秀兰找一个好人家，希望她以后日子能够好过一点。

但大娘就表示，家里情况暂且不说，只要离得近，只要对秀兰好就行。

于是，父亲就给她找了一个我们邻村的男人。

他家里情况一般，但为人老实，能干活，孝顺，附近几个村的人都知道他的为人。

秀兰就这样结婚了，婚后有了一儿一女。在那个年代，很多孩子都做了留守儿童，秀兰的孩子也不例外。

不过还在一点的是，我们两个村离得不是很远，孩子们都在一个学校上课，所以日常里两个孩子都来大娘家吃饭睡觉，也有时候会跟着我的还在一起上课。

大娘年纪大了，也干不了什么活，我媳妇有时候给孩子做衣服或是做鞋之类的，都会多做一点，给秀兰的两个孩子穿，有时候忙不过来，就多织一点布，然后送到大娘家，让她自己给孩子做衣服。

年底的时候我回来的比较早，总是第一时间去看望一下大娘，给两个孩子买点衣服什么的，也有时候，晚上做好饭了，会喊两个孩子到我家里来吃饭。

我记得有一次是做了糖醋鱼，孩子们不舍得吃，就夹了几块放在碗里，然后说要端回去给大娘吃。

我连忙拦住，说已经给送过去一份，现在可以放心吃了。

两个孩子很礼貌，吃完饭还知道刷碗，我估计这是秀兰跟他们说的，叮嘱他们这么做的。

我看秀兰的女儿春生衣服很脏，而且感觉好久没有洗澡了，于是我就烧开水，然后让媳妇帮她洗一下澡，我再给两个孩子洗洗衣服。

而每到过年秀兰他们从外地回来的时候，都会来看看我的父母，还会带很多东西，每年都过来给我们家拜年，一直说两个孩子麻烦我们了。

但其实我就说，这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2.

日子慢慢的过，后来两个孩子就被接走了，我们也确实很少见面。

直到大娘临终前的那一年，秀兰回来了，全心全意的照顾大娘。

那个时候的大娘，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吃饭什么的都是需要人帮忙，而秀兰也只是一个女人，有时候力不从心，她就跑到我们家，一边哭一边让我媳妇过去帮忙。

吃喝拉撒，所有的所有，基本上都在床上进行，秀兰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秀兰已经疲惫的不像话，人困得张不开眼睛，我媳妇也替她收过几夜，但也扛不住。

尤其是味道，熏脑子。

但秀兰从来不嫌弃，她说养儿防老，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反正是自己的长辈，所以自己不会嫌弃的。

我记得大娘下葬的前一天晚上，秀兰整个人像是啥了一样，就坐在屋里的地上，一动不动，有人跟她说话，她才勉强的回应一声。

办完葬礼之后，秀兰就出去打工了，而这一走就是三年，到了大娘三周年的时候，她从外地回来。

那几天，都是我在帮忙弄。

毕竟这个家好几年没人住了，荒废的很，水电什么的都被断了，还要重新整理一下。

三周年的仪式很简单很简单，几乎可以说是简化到两句话就完事的那种，只是我注意到的是，秀兰一个人在坟前哭的不行，哭的压根就搀扶不起来。

而三周年结束之后，秀兰似乎就像是没有了任何牵挂一样，直接跟着孩子去了外地，这一去，就是好多年没有再回来。

家里的所有事情，涉及到庄稼地、水电、宅子等等之类的，秀兰全都让我一个人负责，她说自己是嫁出去的女儿，还说家里没有长辈了，她回来也没啥用。

直到这一年，秀兰的孩子要结婚，她回来了。

原来，是我们村的另一个人看上了大娘的宅子，而且大娘家是没有儿子的，秀兰也常年不回来，所以就有人想，以5万的价格给买下来。

其实以前就有人想要买，秀兰没有同意，但这一次她回来，多少是有点心动的，毕竟她孩子要结婚，自己兜里确实没啥钱。

她回来，没有直接同意，而是找到了我，把钥匙给要了回去，说想让我陪她再回家看看。

当年大娘走了，有两把钥匙，我和秀兰一人一把，秀兰说院子挺大的，种点菜还是没问题，但大家也知道，现在很少在家居住，自己的院子也懒得收拾，更别说是其他的地方了。

这次回来，我和秀兰一起回了大娘家，但刚进家门就哭了起来。

这是旧房子，半砖半土的那种房子，现在还能够看到当年我父亲用木头盯着的墙，还有堂屋顶上，父亲用布给兜住的土块。

荒凉。

除了荒凉就是荒凉。

直到秀兰看到厨房，看到那水缸，那案板，她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在想，这或许就是所谓的睹物思人吧。

3.

秀兰终究还是平复了心情，便跟我说了自己的想法。

反正房子也老了，自己也不在家，现在也是缺钱的时候，要不就卖了吧。

其实在此之前，秀兰就说过，这个房子我可以拿去住，毕竟当年还说过把我过继过去的事情，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我自己有房子，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宅子，所以不需要这个。

但当秀兰说出卖宅子的事情，我还是一口拒绝了。

想都别想。

其实我知道她是想干嘛。

缺钱吗？

确实是缺钱，但5万块钱，我们想想办法还是能够搞到的。

我所理解的，就是秀兰不想再回来了。

睹物思人，看到眼前的这一切，她会哭。

我记得大娘刚走没几年的时候，秀兰从外地回老家办事，就想着来看看。

但是来了之后，就在家门口坐着哭了起来，尤其是看到邻居张大娘之后，更是哭的不行。

因为张大娘和我大娘是斜对面，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说话聊天，看到她之后，自然是想起来自己的亲人了。

以前回娘家，好歹有个去处，有人管饭吃。

但是现在呢？

什么都没有了。

自己的父母没了，家里是荒凉的，就连旁亲也不在家。

秀兰说，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在那一刻，感觉自己居无定所，一生都是漂泊。

最后，我听说是张大娘把她喊到家里，给她下了一碗面条。

好像也就是从那之后，秀兰就很少很少回娘家了。

我想也是，毕竟回来了没有人接待，她心里很委屈。

我们虽然长大了，虽然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但说实话，我们在长辈面前，不也是个孩子吗？

尤其是像秀兰这样的身份这样的经历，她更需要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但现在，没了。

她想一走了之，想离得远远的，在外地生活。

这些我都懂。

但当她想要卖宅子的时候，我还是拒绝了。

因为这是她生活过的地方，有她的记忆，一旦卖了，那可真的是没有了娘家。

尽管说我这些年也一直在外地，但慢慢的，也开始回老家生活。

所以我就跟秀兰说，以后回来，只管回我的家就行，我会管饭吃。

但老宅子还是要留下的，那是个念想！人一旦没了老宅子，那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尤其是过年这种大团圆的日子，人家忙碌着走动亲戚，而你，只能在家看着，无所事事。

我有时候在想，什么算是亲戚呢？什么算是亲情呢？

大概就是，有一个地方，有一群人，在惦记着你，在关心着你，你有困难的时候，帮着你吧。

我阻止了秀兰卖宅子的行为，想了办法，帮她凑了几万块钱，让她拿去给孩子结婚用。

我们是一家人，家在，那就常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