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人:姜小英

从我记忆起，父亲母亲就成天吵架，吵的急了，父亲就摔东西，身边有什么摔什么。

我和弟弟躲在角落里，吓的大气不敢出，等父亲出去后，母亲就坐在炕沿边失声痛哭。

吵的最凶的那晚，父亲摔门出去，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当时正值生产队解散，家家户户都沉浸在分了田地和猪牛羊的喜悦中，只有我们家死气沉沉。

因为父亲的出走，爷爷奶奶对我妈的意见很大，家里分的10亩田地和三头猪，一份都没给我们家分。

我妈也硬气，没吵没闹，一边拉扯我们姐弟俩，一边在屋外开了一片荒地，种了玉米和蔬菜。

玉米成熟后，我们家顿顿都是窝窝头，配一碗白菜汤，吃的我放屁都是玉米和白菜的味道。

放学一回家，看见锅里的窝窝头，我就犯怵、恶心。

眼看快过年了，我不满的对我妈说，“娘，能不能别吃窝窝头了，我现在一看到窝窝头，我就想吐。”

“米缸早就空了，不吃这个吃什么？”

我机灵一动，嬉皮笑脸的对母亲说，“娘，要不你去向我奶奶借点白面，我奶看在我和弟弟的份上，一定不会拒绝的。”

谁料，母亲咬牙切齿的吼道，“我就是出去要饭，我也不踏入她们家的门。”

见母亲生气了，我也不敢再多嘴，隔了几天，母亲半夜突然把我喊醒说，“小英，趁你弟还没醒，咱们俩去你舅舅家借点面吧，二十多里地的路程，我们早去早回。”

一听母亲肯去借面，我一下清醒过来，快速穿上衣服下了炕。

母亲把马槽里的马牵了出来，上了鞍，套上马车就吆喝我上车。

等我跳上车，母亲把手里的皮鞭一扬，我们黑灯瞎火的就出发了。

那个冬天真是冷，冻的我话都说不出，来到舅舅家时，太阳已经升起。

舅舅和舅妈正在屋外垒猪圈，我妈见状，把马车停好，就过去帮忙。

舅舅连忙制止说，“别动手，快回家，先暖和暖和。”

舅妈一边给我们倒热水，一边问，“还没吃饭了吧？”

母亲低头没说话，可能饿急了，我脱口而出，“舅妈，我们4点就出发了。”

舅妈听后，立马和面、削土豆，没一会儿功夫，一锅香喷喷的面片就熟了。

我吃了两大碗也不觉得饱，还想再吃时，被母亲一个眼神给及时制止住了。

吃了饭，舅舅看着车上的空麻袋问母亲，“妹子，家里没粮了吧？”

母亲说，“吃了半年窝窝头，孩子们实在吃不下了，你要有了，先借我袋小麦，来年秋收我再还你。”

“没问题妹子，哥家里的粮仓有了老鼠，哥把粮食放在邻居家了，一会哥给你搬一袋。”

见舅舅这么痛快，母亲立马松了一口气，起身说去上个厕所，我也有点尿意，就跟了出去。

出来后我站在院子的屋檐下等母亲，此时我真真切切的听到舅舅和舅妈的对话。

“她爹，你怎么胡说呢？咱家哪有粮食放在邻居家？”

“小声点，妹子那么老远来一趟，妹夫又不在，我知道她这个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开口的，我这个做哥哥的就是出去借也得给她借来。”

“那邻居家能借给咱们吗？”

“放心吧，你忘了去年，我们还把马车借给他使了好一阵呢，他肯定能借。”

说着舅舅就带着帽子出门了，我站在屋檐下，心里瞬间不是滋味。

原来舅舅家也没粮，我想把我听到的告诉母亲，可又怕为此借不到粮，思来想去就把这事给憋到了肚子里。

舅舅给马车上放了一麻袋的小麦，还给了一小袋的土豆，回家后，我心里特别不安，终于有一天实在憋不住了，就把这事告诉了母亲。

本以为母亲会打我一顿，谁料母亲却出奇的平静，过了一会，只见她红着眼眶对我说，“你一定要记得舅舅舅妈对我们的恩情，以后要善待他们。”

我重重的点点头。

转眼到了来年春天，母亲在后屋种了小麦，丰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着马车，给舅舅拉了两袋子小麦，一袋给舅舅，另一袋给他邻居。

后来母亲靠自己的努力养了十几头猪，屋前屋后也开了不少荒地，我们家的日子这才逐渐好了起来。

我高中毕业后，在机缘巧合下，在镇上当了一名小学老师，老公是会计，一家人过得虽比上不足，但比下有余。

弟弟当了兵，转业后留在了部队，父亲回来和母亲离婚后，母亲就一直跟着我生活。

舅妈生病，是母亲从别人口中听说的，第二天我就买了2斤橘子，带着母亲去看舅妈。

舅舅舅妈依然和蔼可亲，招呼我们吃、喝，舅妈是乳腺癌，做了切除手术，正在化疗中。

那天母亲和舅舅舅妈聊了很多，说起当年借粮的事，舅妈摆着手说，“那会都穷啊，但自己的妹子，我们不帮谁帮。”

简简短短的一句话，母亲却听的热泪盈眶。

临走时，我把橘子特意放在了舅妈的枕头旁，嘱咐她一定要吃了。

在我们刚回到家时，舅舅就给我打来了电话，急切的问，“小英，袋子里，怎么有那么多钱？”

“舅，那是给舅妈化疗用的，我妈怕当面给你们不要，就让我压在橘子下面，舅妈治病花了不少钱，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你这孩子，舅舅家里有钱，况且你表哥、表姐也给出了不少钱……”

“舅，他们是他们的，我们是我们的心意，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妈又该叨叨了。”

听我态度坚定，舅舅便没再说话。

借粮的事，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舅舅和舅妈瞒着我们，替我们借粮的这份恩情，一直影响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