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美杂记（15）·环境的天人合一

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曾有媒体报道，四个美国自行车运动员因为北京的环境污染问题，抵达北京时戴着黑色口罩。此事当时影响很大，很多人指责他们傲慢无礼。

这几个运动员后来迫于压力，以信件的形式向中国奥委会官员和中国人民致歉：“我们没有意识到戴口罩会引发的影响，从我们自身的角度看，这只是为了避免潜在的健康危险。”当时我也十分不理解这几个美国人的行为：我们中国的空气质量再差，又会比你们差到哪里去呢，至于做到这个份上吗；何况，我们北京为了这次奥运，已经尽到最大的努力了，汽车限号出行，许多建设项目停建……还要怎样呢？

2012年11-12月我有幸得到20天的访美机会，让我多少理解了这几个美国年轻人。中美国土面积差不太多，人口，中国却比美国多出十个亿；美国是发展到相当高程度的成熟发达国家，而我们，却是苏醒不久的“发展中国家”，建设的摊子铺得很大。所以，要讲环境质量，我们与他们相比，差距确实不小。

在美期间，除了在洛杉矶碰上了几个雨天，其他城市基本都是晴日。他们那瓦蓝瓦蓝的天空给我留下的印象很深刻。

每一天，蓝天都像刚刚凃染的崭新画布，新鲜洁净得你没法表达。它清亮清亮地在你的头顶，离你好像特别特别远，又好像特别特别近；或者说，你好像就在它的怀抱中，它是你的一件明净透明的水晶襁褓，包裹着你，温暖着你，通畅着你，帮助你无比自由地呼吸；你感到自己好像是它无垠空间中的一粒微细轻盈的尘埃，又仿佛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婴孩——所谓“赤子”，你的身体仿佛在升腾，心也变得轻松，什么都飘远飘远，上到透明的蓝天。

太阳好像一颗没有外罩的灯泡，就那么逼人地直射你，让你睁不开眼睛，让你觉得这早已入冬的天气仿佛还在六月。但你并不想戴上帽子防晒，跑进树荫避热。你感觉那是阳光，却也是温和的乳汁，它温柔地漫过你的头，你的身，你的五脏六腑，你的心，你的灵……它抚爱你，也穿透你；你享受这种抚爱，也享受这种穿透，淋漓透彻，很痛快。要承认，在这样温润煦暖的环境里，在这样通透明亮的阳光下，人的生理和心理状态都会变得绵柔。

出国之前，根据从好莱坞大片得到的有限印象，对美国城市的繁华，有个大概的想象。到达之后的所见，却让人大跌眼镜。我们为了追赶发达国家，拼命平山填湖占林，很多地方把参天树林变成了参天楼林，以实现“城市化”；西方发达国家，却正好反过来，努力把城市变成“乡村”。它们有高楼，数量却很有限。一个城市，也就那么几个相对比较集中的地区有几座很高的楼房，其他地方，竟是三层以下的平房居多。特别是民居，一栋一栋，低矮低调，很朴素，很安静，佷幽秘，像一个个离群索居的隐士，身在树林，却透出难以掩抑的典雅。这些house整齐地散落在城市或市郊里的树林里。我就不由自主地会想，住得这么散淡宁静，这么宽大轻松接地气，心会是怎样的状态呢？当然不会因为左邻右舍的麻将声、孩子哭闹声、宠物吠叫声、门前喇叭声、街道喧闹声而神经衰弱而失眠的。

他们的城市，不仅树林里的居民区有很多很大的老树，繁华的商业区、政治活动区域，也随处可见参天大树。城市的高速立交网络，就是建设在草地树林之上的。这些树林和草地，大都保持着相当原始的状态，大树沧桑，草地“荒芜”。他们因地制宜、随形就势地建设公共休闲、健身场所，没有刻意地修整和装饰，也不立什么“不许”或“温馨提示”的牌子，民众可以自由地踩踏、踢球、跑步、打滚……汽车行驶在高速立交桥上时，那些大树和小草就在桥下安详地呼吸，现代化的交通设施与古朴的自然馈赠是那么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参天树木、绵延的草地以宽容而温和的胸怀容纳了现代文明，现代文明也以收敛而恭敬的态度尊重和维护着原始自然……所以，即使在最为繁忙的时段、最为拥塞的地段，现代冷冰冰的“钢铁动物”与古朴的自然老者之间，也让人觉得充满了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