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玲玉因畏人言而死,郑庄公因人言可畏养弟成患,人言能量有多大?

欲云谈史论今 2020-12-16 20:06:05

1935年3月8日,民国著名影星阮玲玉吞食大量安眠药自杀。她为什么会自杀?当时人议论纷纷,一封写有“人言可畏”的可疑遗书,却把当时小报记者的无耻报道推上了风口浪尖。不管阮玲玉“人言可畏”的遗言是否为真,鲁迅的评价却客观地道出了事实:“她的自杀,和新闻记者有关,也是真的。”

阮玲玉

以人类文明的发展看,阮玲玉绝对不会是因“人言”而死的最后一人,更不是感受到“人言可畏”的第一人。早在2700多年前,就有人已经发出了“人言可畏”的哀叹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王室执政卿、春秋小霸郑庄公。

公元前757年,武姜与郑武公生下第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出生时有些特别——对武姜来说,是刻骨铭心的——因为他是难产而生。武姜夫妇为纪念他的出生,给这个儿子的名字就取作“寤生”,意即“难产”。取这个名字,可看出武姜对这个曾经给她带来刻骨铭心痛苦经历的儿子并不太喜欢。生下儿子后,却整天“难产、难产”的叫,这让儿子心理负担多么沉重啊!

郑庄公一家人

公元前754年,武姜又为郑武公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姬段。(《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因为姬寤生是难产所生,从小就被武姜所嫌弃;特别是在寤生弟弟姬段出生之后,武姜就显得更加偏心了。如果武姜只有寤生这么一个儿子,她对寤生的关爱肯定不会因难产而减少分毫。但现在既然又多生出个乖巧的小儿子,生产寤生时给武姜所造成的痛苦,对比之下就猛然地被放大了。从郑庄公成年以后的性格来看,自小应该就是话语不多、少年老成的“小大人”类型。姬寤生这样闷骚的性格,就更加难以讨好母亲了。因此,姬寤生从小就在母亲歧视与嫌弃的目光下成长起来,而姬段则是在母亲溺爱中长大的。

公元前745年,寤生父亲郑武公病危。武姜因为偏爱姬段,甚至向郑武公请求废去姬寤生的太子之位,改立他的弟弟姬段为太子。幸好,病危中的郑武公十分清醒,并未同意。(《史记·郑世家》)

公元前744年,在郑武公去世后,姬寤生继位为君,即后来的郑庄公。这年他刚刚十三岁,弟弟姬段十岁。

郑武公死后,武姜顿时觉得郑国现在应该是自己的天下了。姬寤生虽然是国君,但毕竟是儿子,怎么也大不过自己去。所以郑庄公一登上国君之位,武姜就迫不及待地端出母亲架子,为小儿子姬段讨要封地。武姜的胃口非常大,一开口就要的是制(即今天的河南荥阳)。十三岁的郑庄公面对母亲咄咄逼人的架势,显得有些准备不足,嗫嗫嚅嚅地回答:“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郑庄公这段话,前后思维跳跃性非常大。这是他面对咄咄逼人的母亲时,准备不足所表现出来的局促。

郑庄公与母亲

“制,岩邑也”,是说制邑是一座位置险要的城邑。制邑的确切位置,大约是在今荥阳市区西北12公里、峡窝镇上街村。自此以西,地势险要,虎牢关尤扼要冲。然而制邑的险要与否,与制邑能否给姬段根本就没有必然联系——因为制邑位置险要就不能给姬段,这不就是证实郑庄公已经对母亲和弟弟深怀戒心了吗?所以,自觉说错话的郑庄公赶紧补上一句“虢叔死焉”。这里郑庄公所说的虢叔,就是东虢国国君。东虢国国君恃险而不修德,最终被郑武公所杀。郑庄公提及虢叔之死,是要掩饰自己不小心所表露出来的戒备之心。他意思是,东虢公当年就死在制邑,对姬段不吉利,母亲您就改要其它城邑得了。

迫于传统道德伦理压力,郑庄公还不敢直接地对母亲开口说“不”,最终他还是屈服了,说“佗邑唯命。”

武姜没想到第一次向儿子开口就吃了闭门羹,有些猝不及防。一时间,她也不好再强行逼迫郑庄公,于是转而要了郑国的另一座大城——京邑(今河南荥阳市东南)。郑庄公也不敢再出口推辞,乖乖地把京封给弟弟姬段了。但是在他的心底里,对于母亲的偏心自然是又多了一分嫉恨。

封到京邑后,姬段被人称为“京城太叔”。作为还不能完全独立生活的十岁儿童,姬段最开始肯定是没什么非分之想的。然而,姬段在母亲明里暗里的教唆下,思想逐渐产生了变化,也就开始恃宠做些违礼之事。这样的事情做多了,被郑庄公手下大臣们所查觉,就开始纷纷向郑庄公进谏。

姬段

首先查觉到异常的是郑国卿士祭仲(即祭足),他急忙来提醒郑庄公:“城邑的城墙如果超过百雉(长三丈、高一丈为一雉),就是国家之害。先王定下规矩,大城城墙不能超过国都规模的三分之一,中等城市不能超过五分之一,小城不能超过九分之一。而现在京的城墙已经超过这一规定,公然违背先王制度,您怎么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呢?”

面对手下大臣举报亲弟弟的违法,郑庄公会怎么应对呢?

如果郑庄公与兄弟感情深厚,他应该会直接把姬段叫到国都,训斥一顿,然后再命令他拆除违章建筑;又或者稍微谨慎一点,亲自到京城巡视一番,确认属实后再责令姬段拆毁违规城墙。然而,历史上的郑庄公,表现却有些出人意料之外。

郑庄公刚听到祭仲的举报时,也显得有些懊恼:“姜氏想这样啊!我该怎么做才能避免祸乱的发生呢?”祭仲听了,答道:“姜氏也太难满足了吧?不如早点想办法安顿好姬段,不要让事态继续这么恶化下去。杂草蔓延开后都难以根除,何况是您养尊处优的兄弟呢?”

郑庄公称武姜为“姜氏”,足见他对母亲所作所为的愤怒。

作为忠心耿耿的臣子,祭仲此时提醒郑庄公未免不是一番好意。他是想让郑庄公早点采取措施,不要让事态继续这么恶化下去。否则这么不受控地发展下去,聚沙成塔、集腋成裘,形势将迫使郑庄公亲兄弟之间不得不兵戎相见!

然而,郑庄公的心思却远不是祭仲所能预想得到了。

他并没有接受祭仲的建议,而是冷冷地甩出了一句千古名言:“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慢慢等着瞧吧!”……

因为郑庄公的这种表现,后人对郑庄公多有责难,认为他是处心积虑地要杀死亲弟弟姬段。然而,设身处地为郑庄公想想,他也确实是也有他的不得已之处。

《诗经·国风·郑风》有篇“将仲子”,《毛诗》为之作序,说:“(郑庄公)不胜其母,以害其弟”:

将仲子兮,无逾我里,无折我树杞。岂敢爱之?畏我父母。仲可怀也,父母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墙,无折我树桑。岂敢爱之?畏我诸兄。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逾我园,无折我树檀。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将”,即为请;“仲子”,即指祭仲;“将仲子兮”,即“请仲子”。“无逾我里”是比喻的手法,意思是不要离间我与亲人之间的感情;“无折我树杞”,也是同样的修辞方法,意思是不要伤害我兄弟(祭仲劝郑庄公“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岂敢爱之”为省略语,意即姬段如果敢为害,我岂能爱之而不诛?因为有父母、兄弟、众人之故,所以现阶段只能纵容他。“仲可怀也”,说的是祭仲你劝我的话可私下说,但是父母、兄弟、众人之言,不可不认真应对啊!

人言可畏

“将仲子”第三段的“人之多言亦可畏也”,就是“人言可畏”的最原始出处。民国影星阮玲玉迫于“人言可畏”而自杀,两千多年前的郑庄公迫于“人言可畏”而不得不把姬段封于京邑,养弟成患,彼此都有不得已之处。姬段罪名未昭之时,郑庄公任何对姬段的怀疑和防备之举,都要受到来自母亲、兄长、甚至国人的非议和阻扰,迫使他不得不更进一步地放纵姬段——人言可畏啊!

更加麻烦的是,随着姬段慢慢长大,他越来越受到郑国民众的欢迎。

在郑国,姬段成了家喻户晓的“Super Star”,是万千郑国美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诗经·国风·郑风》中有篇“叔于田”,就是歌颂姬段: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叔于狩,巷无饮酒。岂无饮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

叔适野,巷无服马。岂无服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

姬段生来就是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如果那时有“超级男生”之类的大赛,姬段肯定就是当之无愧的全国冠军。郑国民众如此喜欢姬段,连姬段出猎都引得万人空巷,甚至作歌来称赞他“洵美且仁”、“洵美且好”、“洵美且武”,可见姬段在郑国人气之高了。

田猎

姬段既然这么深受民众爱戴,在他的恶名未昭显时,郑庄公对他有任何不利的举动,都会招致众人的非议和谩骂。甚至姬段“粉丝”们可能还会采取极端手段,来与郑庄公对抗。此时郑庄公两兄弟决斗,谁输谁赢就真的难以预料了——郑国势必因这场内斗而陷入一场大混乱。

因此,郑庄公之所以要养弟成患,确实也是有他不得已之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万民之口舌,人言之可畏,实在是令人胆寒!

郑庄公掘地见母

由此看来,郑庄公兄弟最终走上互相残杀的道路,也是因为“人言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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