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君笺雅侃红楼

✪插图：孙温《绘全本红楼梦》

焦大这个人物肯定不是正能量，也肯定不是忠心耿耿的老仆，更不是一个被主子压榨的可怜老人。

恰恰相反，焦大是一个骄狂自大，尸位素餐，目中无人，不忠不顺的狂悖老仆。他忠诚的主子只有宁国公一个。从贾代化开始，便已经被这个焦大不放在眼里，到了贾敬、贾珍和贾蓉就更是不屑一顾。

焦大为什么如此张狂？便源于他是宁国公曾经的救命恩人，在战场死人堆里把宁国公背出来，又救了性命，才有了后来的宁国府。

按说焦大立下如此大功，应该给他放自由身，升官发财是好的。

但一来焦大本就是贾府的家生子，二来他为人也不适合自立门户，三来古人讲究忠义，救命恩人自然要养在自家才叫情义。

所以，宁国公时代，焦大便成了宁国府甚至是贾府宁荣二公之下的第一人。

那时候的管家们在焦大跟前可是卑躬屈膝，大气也不敢喘。用焦大的话来说“翘翘脚，比你们的头还高呢。”主子对他的行径都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焦大张狂，自然天怒人怨。等宁国公和贾代化一死，贾敬、贾珍父子当家后，他在府中的地位迅速边缘，虽然待遇肯定没减少，权威却彻底坍塌，再不复当年了。

我是君笺雅侃红楼，为您讲述《红楼梦》里的那些事儿。

很多人对焦大的印象就是贾宝玉会秦钟那一回，因为夜里派他去送秦钟，惹得他不高兴破口大骂。

先骂管家赖二不公平。

再威胁贾蓉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

最后骂贾蓉媳妇被贾珍爬灰，骂王熙凤和贾宝玉同进同出是养小叔子。

焦大的三次骂人，体现了他的三个狂悖人格。

一，骄狂自大

他不将管家赖二放在眼里，摆老资格，提当年功劳和风光，就知道曾经在贾府何等嚣张跋扈和作威作福。

二，不忠不顺

他追着贾蓉骂，“别说是你，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仗腰子”，典型的恃功而骄，欺凌幼主。

等到威胁贾蓉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便是明显的谋逆之罪。

三，造谣诟谇

贾蓉、王熙凤让他不遂心，便没有任何根据的醉汉骂街，说什么“爬灰，养小叔子”泼主子脏水。

难怪脂砚斋忍不住“放笔痛骂一回，富贵之家多罹此祸。”

焦大有三宗罪便像王熙凤说的，不应该继续留在贾府。不但外人看着不像，传出去丢人，更给宁国府的管理造成很大的祸乱。

何况焦大的年纪肯定比贾母大，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又能干什么，早点退休岂不是好？

这也是宁国府被“诟病”的原因，认为他们苛待救了宁国公的老功臣，这么大年纪还让其工作太没有良心。

然而，这可能是贾珍唯一被冤枉，“黑”错了的地方。

贾珍是做梦都想把焦大弄走，他眼不见心不烦，问题是焦大不走，谁敢撵他走？

王熙凤说得好：我何曾不知这焦大。倒是你们没主意，有这样的，何不打发他远远的庄子上去就完了。

宁国府不可能没想到凤姐这个主意，却始终没有这么干，就是如此太忘恩负义。那庄子上哪有在府里的富贵待遇？

焦大在宁国府要啥有啥，怎么能让他去庄子上吃苦受罪。

可见直到贾珍时，对焦大还是很仁至义尽，一直在姑息他的任性放肆。

至于为什么不给焦大养老，还让他工作，更是个天大的误会。

宁国府一直在好吃好喝养着焦大，不然谁敢在当值的时候喝的醉醺醺？酒哪来的，菜哪来的？既然在宁国府里焦大的班上，肯定是专门为他准备的吃喝。

试问整个贾府谁敢在当班时候如此喝醉酒，撒酒疯，骂主子？

后来凤姐生日时，周瑞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便喝多了酒撒酒疯，结果被王熙凤执意要撵出去永不录用。还是赖嬷嬷求情，周瑞家的跪求，才打了一顿革了月钱才罢了。

那还是王熙凤生日有宴会才有酒，其他时候谁敢像焦大一样喝酒上班？

而焦大七老八十还工作，哪里是贾珍压榨他，分明是他尸位素餐，占着茅坑不拉屎。

要知道焦大曾经那么大的功劳，他的月钱肯定不会比管家赖二少。

贾琏的管家月钱是十五两银子，推测赖大赖二差不多也是这个钱，焦大只多不会少。

他的这份月钱，足够养好几个奴才。

而宁国府有多少人？原文尽管没说，却指出荣国府有三四百丁，这是正式打卡点卯的男丁。

贾府奴才冗员严重，根本没有那么多工作机会。一家能有一口人当值赚工钱就不错了。就说明荣国府养着三四百户人，起码一两千人口。

宁国府与荣国府差不多体量，人口差不太多。

那么多年轻力壮的人没有工作，焦大却牢牢霸占着一个最清闲的岗位，不过是来回赶车送个人，一干就数十年，谁不想他早点退休，好顶替那个缺？

别说焦大拿着大管家一样的工资，后来人肯定得不到。但一二两银子的岗位，也是一家人的口粮嚼头。

贾珍更是愿意，去了焦大就没人再为老不尊闹腾了。

赖升也愿意，对他来说是现管，这老不·死的各种“膈应人”，不服人，经常揭他的短，不配合工作谁不苦恼？

就说这次派秦钟，赖二脑袋抽了才去惹焦大，肯定是派了底下的小厮不愿意去，才戏弄焦大喝醉酒让他顶替。不想闹起来。

所有人于公于私都恨不得焦大赶紧退休，倒地方给后来人，也让他们清静。问题是焦大根本不想走。

他在宁国府的存在代表了一座丰碑和传奇，他的故事尽管别人不爱听，听腻了，但却是他自我满足最好的醇酒。

他若退休了，还去哪里找人吹牛、刷存在感？

再说他在这个位置，就还有一定话语权。那些有事没事烧冷灶求“焦大太爷”办点小事，或者通融个什么事的，焦大只要去求贾珍，不怕他“嫌烦”不答应。更满足焦大的虚荣心，还有好处拿。

关键焦大上一天班，宁国府就得好酒好菜供养着他，月底还有一大份月钱能拿。

这不就和如今特需病房中住着的那些老前辈们一样么，只要一天不拔管，收益远远大于付出……焦大可不傻，他凭什么退休？

就算退休待遇优厚，但那也是被揭过的老黄历，他可不需要。

所以，说宁国府压榨焦大，七老八十还让他工作的。如果被贾珍听说，估计得气得跺脚：可冤死我了，就焦大，谁愿意要他，给钱都行！

焦大的问题从来就不是贾府的主观问题，而是焦大自身的客观问题。

什么宁国府如何糜烂，焦大如何痛心疾首，这也就忽悠一下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焦大忠心的只有宁国公一人，其他人都不放在他眼里，他哪里来的忠？他的“骂”只是颐指气使摆老资格罢了。别说贾珍贾蓉这种不成器的，就算来个成器的，他得不到满足，该去祠堂哭太爷，还是要闹着去折腾。

我们总说曹雪芹写焦大，并不是在写贾府的这个备受边缘的老奴才，而是在写一朝天子一朝臣之下，被踢出权力中心的“老朽、腐败”的贾府。

焦大的“老朽和腐败”，一如贾府。

贾府的“骄狂自大”，一如焦大。

两者才是相辅相成。

焦大在尸山血海中救下宁国公，创立了宁国府的富贵基业。就像宁荣二公辅佐先帝登上皇位坐稳江山。

宁国公让焦大在贾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像贾府被先帝安排成立四大家族，将“军、政、法和情报、财富”集于一身，凌驾四王八公之上一样。

焦大对宁国公的忠心，一如贾府对先帝的忠心。

待到宁国公和先帝都死了。继任者依旧对焦大和贾府不错。

但贾代化和太上皇当政时，肯定焦大和贾府的地位有所削弱，毕竟他们也要空出利益扶植自己的人。

此时焦大和贾家还都能忍。

但等到贾敬当家，以及当今皇帝上位后，情况完全不同了。

贾敬尽管还是宁国公孙子，但可以肯定是贾代化养子，由小宗过继大宗。不但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提到贾敬是贾代化“养”的儿子，贾敬的原型，作者无疑借鉴自明朝嘉靖皇帝的性格和经历，嘉靖就是弘治皇帝养子，由小宗入大宗。

好巧不巧，当今皇帝同样是类似“玄武门之变”李世民一样，干掉了亲哥哥义忠亲王老千岁，逼迫太上皇退位。他登基做了皇帝，同样是二房上位，得位不正。

《红楼梦》里，无论是宁国府，还是荣国府，史家，王家，其实都是“二房”占据主导，薛家未来也是这样，就暗示了这个“内幕”。

焦大和贾家作为“老臣”，看不上得位不正的贾敬和当今皇帝。于是阳奉阴违、骄狂自大，进而不忠不顺，甚至有了谋逆之心要“红刀子进白刀子出”威胁主子身家性命……

焦大肯定可保无虞，但也肯定“被”退休了。但贾府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他们尸位素餐，占着好的资源并不尽忠职守。四大家族掌控军权，腐朽堕落，更与四王八公结党公然与皇帝对抗，阳奉阴违献媚太上皇……皇帝肯定不能饶恕。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贾府无论日后是真反了还是被陷害，终究是以谋逆大罪被抄家。宁荣二公的势力至此被一网打尽、连根拔起。他们的资源也重新分配给了新人，一如倒出空缺的焦大。

主子和新人们皆大欢喜！势力又重新开始一次洗牌。

焦大再无机会，贾家仍有破而后立机会。

✍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