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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五胡乱华,汉室南渡后,王室衰微,唯有王谢共治天下。
隆汉公主为王室地位,出降大司马谢狁。
隆汉在新婚之夜见到了传说中嗜血好杀生的谢狁——她的夫君。
乌发簪冠,冷皮薄唇,眼眸浓黑得恍若恶鬼,衬得那身喜气洋洋的吉服也像是被鲜血浸染成色。
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畏惧发抖的新婚妻子,冰冷冷的声音里带着挑剔:“会吗?”
汉室天子为显与谢家交好,翻遍族谱,终于从一百年前的姻亲关系里,与谢狁攀上亲戚,硬生生给他安上了个皇叔的称呼。
婚后,隆汉公主自知妻位不稳,为求怜惜,也唤谢狁为皇叔。
谢狁戴着玉扳指的手捏起她楚楚可怜的下巴,慢条斯理地教她:“卿卿,你就算要攀亲戚,也该唤我‘爹爹’。”
曾有人诅咒谢狁此生爱而不得,谢狁不屑一顾。
他是当世枭雄,怎么可能耽于小小情爱。
哪怕是李化吉,他也只是看中了她的聪慧,听话,不会给他惹事添麻烦,是很好的贤妻之选。
但情爱之事,向来是润物细无声,等他回过神来,已是一片能溺死他的汪洋大海。
他看着小妻,挺着孕肚,跪在他面前,用他以前很欣赏、现在却痛恨至极的冷静求他。
“只要你肯放我们姐弟二人走,我就把孩子生下来给你,并且保证此生不与他相认,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你依然可以娶一个高门嫡女,做他的母亲。但若不同意,那就一尸两命,我保证说到做到。”
试读:·
世家连皇帝都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在意一个区区的公主,左右只是捎带,王之玄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下。
这是输棋的代价,由不得他拒绝。
王之玄携一卷书,也不穿官服,清清落落一身翠涛色直裰便步入太极宫。
这两日天色阴沉,故而殿内烛火煌煌,婉约又明黄的光影落在清丽的身影上,只见女郎满头青丝如瀑,白脖长而纤细,侧脸清丽秀气。
他没想到这就是李化吉,还以为是谢家婢。
要知道谢家作为簪缨之家,规矩甚严,就是家中的婢女,但凡需要随着主子抛头露面的,都行止有礼,进退有度,比一般官宦世家的姑娘教养还要好。
那隆汉公主听说只是个村妇而已,在王之玄的偏见里,村妇大多市侩粗鲁,正如失了光泽的鱼目珠子,是绝没有宝珠的光彩照人。
他将书卷放下,行了个礼:“臣见过陛下。”
王之玄介绍自己,但也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他身上是有官职的,可那是弱冠后家里安排的职务,他一日都没有去当过差,只顾着呼朋唤友,在茂林修竹间奏琴清谈,自然是连职名都想不起来。
于是他只简单地说:“我是王之玄。”
他没有刻意介绍这个王是哪个王,但能做帝师的也只有琅琊王氏的王才够格了。
那位姑娘便抬眼看了一下他,桃花眼,眼皮稍宽,明明是清凌凌的眼波却莫名含着情。
小皇帝在旁道:“先生,这是朕的阿姐。”
他显然是不满这个王之玄只向他请安,却偏偏遗漏了李化吉。
王之玄眼里滑过错愕,他忙给李化吉请安,李化吉拍了拍小皇帝的肩,声音清糯:“是我不请自来,倒是打扰先生授课了。”
王之玄道:“公主不知道吗?大司马也请我教导公主识字。”
李化吉稍怔,看向王之玄的目光多了分认真。
这个乱世里,只要是女孩,甭管是侯府千金还是国公小姐,不识字再正常不过,好端端的,谢狁让她来上什么课?明明在他眼里,她更该受训的是礼仪。
李化吉想到衔月与老嬷嬷先后吐露的的两句话,虽只有一点点,但也让李化吉有了猜测,这谢狁莫不是想让她嫁给王家的郎君。
还是村妇的李化吉自然没资格进琅玡王氏的大门,可现在不一样了,她是大晋的隆汉长公主,这层身份不同凡响,颇有联姻价值。
李化吉的猜测在心头一晃而过,再抬眼,就仍是笑吟吟,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堂课上得不好不坏。
王之玄准备要走,李化吉起身唤他:“眼看又要起风雪,先生入宫可有轿舆?”
又不是人人都是谢狁,可以坐着车轿在大明宫内来去自如。
王之玄道:“并无。”
李化吉缓步走来,身上携着的香气也近了。
时人好熏香,王家郎君更懂钻研其道,可王之玄配了那么的多的香料,都没有配出李化吉身上这般出尘清逸的香味。
有了对比,王之玄顿觉得香室里那上百种香料味道都俗不可耐,恨不得赶紧回去砸了。
他屏息凝神。
李化吉停在他三步远的地方,这让王之玄看清了李化吉宝蓝彩绣牡丹织金锦对襟宫装,被高领好好束缚包裹起的脖颈上截,露出了一粒小巧却调皮的红痣。
王之玄几乎立刻垂下了眼睑。
李化吉似乎未察觉,温言笑道:“若先生不嫌弃,便坐我的车舆出宫。”
她连不给王之玄推辞的理由的想好了:“尊师重道,理该如此,这是陛下的一点心意。”
王之玄想拒绝,可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道了声谢,便又携着那卷书走了出去。
黄门引他入轿,姑娘坐的车舆总要小些,他坐着连腿都不大伸得直,也正因如此,他仿佛被李化吉留下的香味给包围了,他轻轻一嗅,鼻尖的苦茶香味就让他想起了那一粒小痣。
这是从没有的事,世家好蓄美婢,王家也不例外,从小到大,环肥燕瘦,王之玄并未少见,论理不该被一个村妇牵了神才对。
*
王之玄走后,李化吉收了笑,重新走回书案前。
她转头就瞧见李逢祥托着下巴,看着她微笑,李化吉有些奇怪:“你在笑什么?”
“王先生确实年轻俊朗,阿姐你瞧上他了也不奇怪。”
李逢祥促狭地眯了眯眼。
什么尊师重道,不过借口而已。
上个先生在时,李化吉可没有派过车舆送他,所以在这九岁的小童子眼里,他的阿姐就是看上王之玄了。
这没什么,阿姐为了他已经耽搁了许多青春年岁,换做父母双全的女孩,早该出嫁了,阿姐着急,操心起自己的婚事也无可厚非。
何况他现在做了皇帝,虽然只是个空草包,但与过去的身份已是天差地别,也能让阿姐认认真真地挑个人中龙凤。
——这大约是李逢祥做这个皇帝为数不多的好处了。
他拉着李化吉的手:“阿姐,你看上谁了,尽管与我说,我拼了命也要你得偿所愿。”
李化吉抽出手,道:“不要乱说。”
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她怎么可能看上王之玄,不过是想到谢狁有可能要她出降王家,因此早做点打算而已。
毕竟谢狁只管要她联姻,可不会替她着想,身份如此悬殊,她嫁入王家,究竟能不能过好的问题。
无论她嫁的是王家的嫡支还是旁支,她都得先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当晚谢狁来时,她正在练字。
王之玄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据他玩笑,一把白扇只能卖两文钱,但只要他往上写一个字,这把扇子就能涨价到一百多文。
李化吉精打细算惯了,刚听这故事时,心里有点遗憾,这样好的买卖她竟然做不上。后来看王之玄的字险中求平,飘逸有致,确实很好看,她心里起了点艳羡,也想学。
王之玄教书是只顾自己痛快,不懂如何督促学生上进,自然想不到要布置课业,李化吉完全是靠着自觉练大字。
但谢狁一来,那因为练字而静下的心就断了,她无奈放下笔,步出迎拜谢狁。
谢狁来了回凤阳阁,便已自在地如归了家,自上首坐了。
眼皮一抬,就看到李化吉脸上落了两点不大不小的墨迹,因为练字费力,已经被汗水晕开,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明显,成了只花猫。
她自己还一无所觉,毕恭毕敬地站着,颇有几分孩童强装大人的稚趣。
谢狁要说什么倒是忘了,过了会儿,他方才记起来,悠悠闲闲转着玉扳指,道:“你用你的车舆送王之玄出宫去,为何?”
果然什么大事小事都逃不开谢狁的眼睛,李化吉也没打算瞒着他,把那套尊师重道的理由拿出来搪塞了番。
人心隔着肚皮,只要她不说,那点小九九可不怕被人瞧破。
可谢狁到底是谢狁,李化吉敏感,他又何尝不是明察秋毫。
何况衔月的小册子是明确地写着,老嬷嬷捞起白绸带束缚李化吉时,提过一句王家郎君爱细腰。
小册子还记着,虽然老嬷嬷被赶出去了,李化吉不必再苦学走路,可那白绸带她仍旧日日缠着,并未取下。
谢狁并未将王之玄授课的事提前告知李化吉,也不过是想试探靠着自己的敏锐,李化吉能不能忖度出他的用意。
她猜到了,谢狁也没有半点生气,大约是和蠢人交往多了,谢狁很少能遇到可以顺应他心意的聪明人了。
他道:“王家现任的家主对王之玄期许很高,准备等他成家立业后,便把王家交付到他的手中,他的态度是可以影响王家对李逢祥帝位的态度。”
李化吉心头俄而一紧,她怕泄了神思,没有抬头。
谢狁道:“其余反对者者尚可杀,可王谢两家联姻至今,姻亲复杂,都是长辈,我不好直接动手,一切就看你能为你弟弟做出多少贡献。这是最有效简便的法子。”
他起身,迈步向李化吉。
李化吉还在思索他的话语,没料到他突然走了过来,等回神之际,下巴已被他的虎口掐着抬了起来。
那双乌沉沉浓墨般的眼眸清晰地在眼前展开,狭长,如裂开的一道深渊,风过谷底呼号不止,让人不敢探底下的究竟是鬼还是怪。
李化吉紧张地吞了下唾沫,她的颈皮便扯着那粒小痣上下滑动,似跳跃的火星。
谢狁收回的目光重新锁到了她的脸上,在她头皮都快毛出麻意时,他抬手,粗粝的指腹磨过她的脸颊,来回摩挲,反复几回。
就在李化吉战战兢兢,胃都快紧张地要抽搐起来时,谢狁轻描淡写丢下了一句话。
“下回练字,别把墨水甩上去了。”
谢狁松了手,后退一步,自然是看到了她双脚发软的没出息模样,他从鼻子里哼出了声笑,冰凉的衣袍擦过李化吉的裙袂。
“不必送了,好侄女。”
这是走了。
李化吉拖着发软的腿,手摸在椅把上,才勉勉强强坐了下来。
她没有什么心思去思考什么琅玡王氏、帝位,她所有的思绪都被她挂在谢狁的举止上了。
李化吉想不通谢狁突如其来的狎昵究竟是什么意思,她为此陷入了长久的折磨与自我折磨中,直到一个时辰后,依然一头雾水的她只能选择放弃。
以她目前的道行,似乎还没有办法理解谢狁此举背后的深意。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若是她做得不合心意了,谢狁应当会提醒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