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与陈伯家，是多年的老邻居了！

据我父母回忆，五十多年前我家和陈伯家先后从一个水淹的地方迁移来到这个叫楠竹村的地方。

我家与陈伯家的距离，站在自己家门口扯嗓子一喊，对方就会立马从屋里走出来回答，从我家到他家，走路不会超过两分钟。

陈伯比我爸大五岁，和他一同迁来的是他的母亲、妻子、大儿子、二女儿，迁来后陈伯老婆又给他生了三女儿、小儿子。

而我爸家搬过来时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家子，我爷爷奶奶带着他的四个儿子、一个女儿。

那时爷爷奶奶的四个儿子已经成年，长得又都高大威武，就算搬到陌生的地方，人家一看这情况，给他10个胆子也不敢上门欺压。

而陈伯家就不同了，他瘦瘦小小的，总被村里一些不讲理的邻居有意无意地欺负。

因为同时从外地迁来这里的原因，我奶奶和陈伯的妈妈无话不谈，成了好朋友。有我家住他家旁边壮胆，陈伯家的日子才好过些。

我们两家，关系本来一直很好很好！

从奶奶辈开始就好！

到了我爸和陈伯这辈，也挺好的。

然后是我们这一代，大家小时候就在一起疯玩，长大后虽然各奔东西，但是过年过节回老家，遇上了也能聊上小半天。

直到八年前，因为几件不大的小事，我们两家，居然成了仇人，再无来往不说，从对方家地坪前路过，也都是约好似的把头扭向另一边。

那时爷爷奶奶已经故去，老家乡下住着的，就只有我爸和我妈两个老人。

我的叔叔伯伯们都有出息，在当年迁来后不久，就都找了新工作，相继离开农村去了城里。

而我爸从部队转业去了娄底的一个矿务局工作，娶了我妈这个农村妺子，结婚后我妈就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种田、挖土、养鸡。

我妈在乡下给我爸生下了我姐、我和弟弟三个孩子。

我们长大后，姐姐进了银行，我和弟弟进了国企，老家乡下，就只剩下老人们了。

与我家住乡下的人越来越少相比，陈伯家的人是越来越多了，他的两个儿子都住在楠竹村，两个儿子娶了老婆后又各自给他养了一个孙子。

孩子们大了，又在身边，家里男丁多了，陈伯在村里再也不用小心翼翼看别人脸色了，而我家父母，因为儿女没在身边，开始活得胆小谨慎。

都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用来形容我家和陈伯家在村里的今昔和过往，真的是再形象不过了。

而陈伯家与我家的关系，也开始渐行渐远，八年前，因为两件小事，我们两家从关系生疏到反目成仇。

第一件事，是从我家那丘田开始的。

那丘田，是我妈、爷爷、奶奶的农村户口分的，大约两亩的样子，地理位置挺好，是挨着池塘的一丘好田。

而我爸我妈那时也都是七十左右的老人了，儿女又没在旁边，在我们的劝说下放弃了种田的想法。

村上有一户姓肖的人家知道后，找上门来，让我爸我妈把田给他家种，承诺每年给我家一些粮食。

这户姓肖的人家，老实本份勤劳，我爸我妈就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因为在乡下，田荒芜了长满杂草的话，是没有各种农业补贴甚至还要罚款的。

就在我父母答应人家的第三天，陈伯夫妇找上门来，说你家那丘田不种了的话，给我大儿子种吧，他们刚好有丘田在你家那丘田旁边，管理起来方便。

我妈给陈伯夫妇各泡了一杯茶，我爸告诉他我们已经答应姓肖的人家了，你们来晚了一步。

陈伯生气地说：“你又没签字画押，就说早就答应我们了，不就要回来了吗？反正他又还没开始种。"

我爸拒绝了，说做人不能出尔反尔。

陈伯夫妇为此很生气，逢人就说我爸我妈不会做人，这么多年的关系，田宁愿给别人种也不愿意给他家种。

而我爸妈也没觉得自己哪儿做错了，从那以后，陈伯夫妇见了我父母爱答不理的，我们两家的关系开始变得生疏和冷漠。

第二件事，鱼塘轮到我养的时候，他家要霸着

我们老家乡下村子里，大大小小有五口池塘，反正现在的人家用水都是打的井水，就不用去池塘里挑水了，池塘变成了标准的鱼塘。

村里规定鱼塘按顺序每户人家轮着养，一次养两年，陈伯家养完两年就会轮到我家养了。

可是到了我家养的那年，陈伯的老婆却说他家养的鱼还没捞完，不能给我家养。

我爸我妈听了心里有气，轮了十多年的鱼塘，一直轮得好好的，到了我们家他就不愿意交塘了，摆明了就是欺负他们两个老人，兄弟儿女都不在身边。

我们劝我爸妈算了，养个鱼塘操不完的心，还怕不怀好意的人，你们年纪大了，养啥不如养身体，就别折腾了，他家想养由他家养去。

鱼塘事件后，我们两家彻底成为仇人。

我爸我妈感叹：人心真的是太善变了，想当年他家被人欺负时咱们还帮着他家，他家大儿子生病没钱治时，是我们拿部队的津贴给他家儿子治的病，没想到如今就变成了这样子。

他们不再争鱼塘，很伤心也很难过。

陈伯从我家地坪前路过时，头是扭着望向我家对面的，我爸我妈见了也不再打招呼，大家就成了仇人。

连我们这些晚辈的情绪，也因此受到了影响，原来我们回家时，第一件事就是去陈伯家和他儿子家坐一坐聊聊天，但是因为这两件事情的发生，我们姐弟三个也觉得心寒，没有再去他家了。

大家各过各的日子，一晃就是八年。

在这八年里，陈伯家有属于陈伯家的热闹，而我父母，也过惯了清静和冷暖自知的生活。

去年农历十二月初十，陈伯在外出干活的途中，突发心梗被他孙子送去了医院。

他在医院住院时，是他的第三个孩子也就是他的小女儿在医院全程照顾着他。

南方过完小年的第二天，听说陈伯好得差不多出院了，也不怎么的，他回家后心口非常难受，上完厕所他的小女儿扶他上床时他倒在小女儿的臂弯里，给自己的人生划上了句号。

得知陈伯去世时，我爸我妈也很伤心，到底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就算八年不曾说话，但过去的感情还是烙在老人们的心里。

我爸甚至对我妈说：“早知道陈哥要走了，我就应该早点拉下脸面，叫他一声，和他说说话，五十多年的老邻居啊！"

我妈点头，已是泪眼婆娑，往事历历在目，有好有坏，有温暖有冷漠，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时已经是晚上了，老两口商量，第二天吃完早饭我爸去一趟陈伯家，看看能帮点啥忙不，就算不能帮忙，去陪陪陈伯最后一程也好。

第二天早上，我父母才吃完早饭，碗筷还没收拾，陈伯的儿女就上门来了，他们给我父母跪下，说父亲已经故去。

我爸急忙上前扶他们起来，只有他的小女儿不愿起来，她大哭着说：“叔，我在医院照顾我爸的十多天里，他跟我唠了许多陈年往事，他说当年牛家两兄弟追着他打时，为了活命他跑进了您家，是您出面把牛家那两兄弟赶出去救了他的命；他还说我大哥小时候生病没钱治，是叔您拿自己在部队的津贴送他看医生的，我爸还说了好多好多您家对他的好，他说其实他心里都是知道的，全村就您家对他最好。"

她擦了一把眼泪继续说：“我爸在医院非常后悔，他跟我们说他自己做错了，您对他这么好，他却因为自私心里作祟，做了许多对不起您的事，他有一个遗愿，说他好了出院回家后要带着我们亲自上门向您道歉，希望您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能够原谅他。”

我爸我妈听了老泪纵横，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两天后陈伯上山时，我爸佝偻着背，拄着一根拐杖，送陈伯最后一程，他看着棺材入土，一铲一铲的土将棺材埋葬堆成坟冢，说：“陈哥，一路走好，我早就在心里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