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张忠华,编辑:拾点
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别人一个举动或可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我1970年入伍,下连后分到了汽车修理连,自认为有些文化(中学毕业),而且汽车连那么多工种,结果我被分到了炊事班当烧火工。那时候年轻气盛,对此颇有一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心态变了,行为也就迷失了,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时常闹情绪,期间还常借口有病不起床,企图以此来创造条件调换工种。
也因此一度成了班上的“刺头兵”。
班长(姓周,河南人)见我屡教不改,早已对我失去了信心,说我是出了窑的砖——已经定型了,为此,经常不分场合、不讲分寸地对我进行批评,方法简单,态度生硬,这让我对他更为恼火,时常和他对着干。
如果以这样的态势发展下去,可能我早早就结束了军旅生涯,可就在这人生岔路口上,我遇到了一个贵人,那就是我的指导员——陈文华,可以说他是我军旅路上的指路人。
在一次野训,我称病不参加,当时指导员得知后下了命令:用担架把我抬到训练场,而他之后的系列举动,直接改变了我人生的走向。
说起这件往事,总不免有些惭愧,因为我之所以选择参军很大原因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他是一名当之无愧的军人。
我虽从未见过父亲,但他似乎一直活在我身边,关于他的事迹,其实我是从奶奶和母亲那听来的,不过早已耳熟能详。
父亲出生于旧社会,可以说奋斗一词贯穿了他整个人生。父亲有四兄妹,就他一个男丁,小时候家里穷,但爷爷奶奶思想进步,全家人省吃俭用供他读完了小学,父亲也很争气,勤奋好学,成绩一直很好。
原本有机会去读中学,结果由于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搞得四处动荡不安,学校也停课,就此中断了学业。
父亲当时虽只有十来岁,但却懂得了家仇国恨的道理,后和村里的同龄人一起参加了儿童团,为八路军站岗、放哨、查路条。年龄稍大后,便加入了送米粮、破敌交通等支前活动。在那时,当兵的种子就埋在父亲心底。
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了,结果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反动派想独吞胜利果实,向我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引发内战,面对这民不聊生、国将不国的形势,父亲参军的想法更加强烈,只不过一直未寻得机会。
而这个机会最终在1947年来临。
1947年春,有解放军部队途径家乡,父亲决定跟随部队参加解放事业,当时父亲和母亲刚结婚一年,母亲已怀了我几个月了,但父亲还是和母亲提出了想去参军的想法,他说:“没有国就没有家,等把蒋匪打跑了,我就回来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
母亲虽说也是出生于农村,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接触过进步思想,虽心有不舍,但还是支持了父亲的决定。
在得到了母亲的支持后,父亲更笃定了参军的想法,郑重将此事向全家提出,奶奶听后自是不愿他去,因为此时爷爷已因病去世,父亲的一个姐姐也于前年嫁了出去,奶奶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下面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妹妹,父亲此时已算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父亲这一走,无疑会让这家过得更为艰难。
但奶奶也是深明大义的人,在父亲的一再劝说下以及母亲的极力支持下,还是点了头。
最终父亲于1947年底,告别了已有身孕的母亲,奶奶和乡亲们,参加了革命,谁知这一走竟成了永别。
父亲入伍后,再也没回过家,在解放战争中,父亲先后荣立2次三等功。入伍一年后,便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50年父亲已是部队中一名排长。
这年6月,美国悍然出兵武装侵略朝鲜,甚至将战火烧到我国东北大门口。
1950年10月,党中央、毛主席高瞻远瞩,运筹帷幄,将革命胆略和科学态度结合起来,作出了英明决策:派出志愿军入朝参战。
父亲所在的部队于这年11月23日开拔到山东省临城地区集结待命。1951年2月13日告别了祖国人民,怀揣着一颗保家卫国的赤诚之心登上了抗美援朝的列车。
期间,父亲一直保持着军人风范,1952年10月在坚守67高地时,拒不退缩,坚守到最后一刻,英勇牺牲,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每次提及此事,母亲总是泪流满面,但父亲是她此生最大的骄傲,后来母亲未再嫁,承担起了照顾这个大家子的重担,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还送我读了中学。
母亲时常教诲我,长大了也要像父亲一样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父亲的英勇事迹和母亲的谆谆教导一直激励着我的爱国心、报国志。
也是基于此,1970年,21岁的我,在这即将超龄之际,为不留下遗憾,毅然从民办教师的岗位上报名了参军,后通过体检,如愿应征入伍,来到辽宁某部驻地。
或是因为有父亲光环的影响,到了部队,我也一直有着一颗想立功建业的心,这让我在新兵连里脱颖而出,但也让我有些急功近利。
可偏偏巧的是,新训结束后,我还被分到了汽车修理连炊事班,当了一名烧火工。
说实话,当时心里真的有些想不通,新训一来我表现一直很好,而且汽车修理连工种那么多,有汽车驾驶、维修保养,还有胎工、钳工等等是十多种,况且我的学历在部队里算是高的了,怎么就把我分到了炊事班去烧火?
俗话说:臭漆工、烂胎工、黑不溜秋是煅工、窝窝囊囊是烧火工。
故而一想到自己大费周章跑到部队,结果当了一名烧火工,倒也不是怕累怕脏,只是当时觉得在炊事班天天和煤炭、鼓风机打交道,有种门进对了路走错了的郁郁不得志的感觉。加之那时还年轻,一下子思想没转过弯来,心态差,工作时没干劲,而班长又不能理解我,看我整天吊儿郎当,便时常批评教育我,这非但没起到作用,反倒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甚至常找借口不起床,以此企图创造条件把我调离炊事班。
而我这样闹情绪,更引起了班长的不满,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久而久之,班长对我彻底失去了信心,把我树立成了反面教材,那段时间,我和班长的关系闹得很僵。
其实那段时间里,我心里也备受煎熬,想到自己的父亲我总是惭愧不已,可想去改变,又没那个劲,也不知从何做起,一直在矛盾中自我拉扯。
就在我走上迷途之际,后来一次野训时,指导员把我从迷途中纠正了过来。
记得那是71年年底,当时修理连组织到野外训练,在野外什么都没有,要保证全连干部战士伙食问题,每到这时,我们炊事班的任务比以往都要重些,而且当时连长给我们炊事班下了命令,野训期间不仅要保障大家吃上主食,还要保证两菜一汤。
接到任务,全班压力都很大,在司务长(姓陈,山东人)的带领下,炊事班开始积极做准备。在这节骨眼上,我又闹起了情绪,说自己腿疼不能参加此次野外训练。
班长得知后,当即发了脾气,这时恰好被前来查看情况的指导员看到,得知我的事情后,指导员当即作了指示:“既然他腿疼,那就安排两个人用担架抬到训练场去。”
于是,之后就真用担架把我抬到训练场。
原本指导员是想让我借此反思一下,可我当时非但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到了训练场,我就躺在担架上,蒙头装着睡觉,甚至还闹起了绝食。
那天中午全连开饭,几个战友劝说我去吃饭,我愣是没去吃,面对我这样的情况,有的干部战士表示不吃就算了,大不了等训练结束后再把我抬回营区。
唯独指导员见我没去吃中午饭,心情一直很沉重,因为这和他下令把我抬到训练场的初衷相违背了。
到了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我便看到指导员端着一碗饭菜,朝我走了过来。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小子还挺犟的,不过再怎么着也不要和自己过不去,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不管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意见要求,先吃饭再说。”
听了指导员这番话,我心里有些感动,毕竟这是我入伍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连首长的关心,但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还是默不作声。
这时指导员又说道:“你小子可别得寸进尺,我为你这事,到现在也还没吃饭呢,快起来,咱俩一块吃吧!”
听到这,我内心愧疚不已,当即从担架上坐了起来,看着指导员手中的饭菜,不禁眼眶湿润了,这时,指导员趁机把饭碗送到我的手里:“吃吧!”
那是我入伍以来吃过的最难忘的一顿饭,虽然也是白菜、土豆,但却异常美味,至今难忘,吃着吃着,压抑在我心里的委屈顿时涌向心头,不禁掉下了泪水。
随后,指导员又对我说道:小张,你不要小看炊事班的工作,俗话说好伙食能顶半个指导员呢,全连指战员对炊事班的同志都看在眼里,你入伍后在炊事班不也做了大量工作,烧火、喂猪,整理卫生,不怕脏不怕累……
这一番话,让我更是羞愧难当,然而指导员的思想工作还没完。
到了晚上,指导员又特地吩咐炊事班给我开了小灶,做了一碗荷包蛋面条,指导员带着司务长把面条给我送来。
看着这一幕,我感动的一句话说不出话来,心里愈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眼泪直流,而后自我检讨道:“其实我身体没病,主要是我思想病了,我对不起连首长,对不起司务长和全班同志,对不起我母亲,更对不起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的父亲。”
当天晚上,我连夜写了一封决心书,咬破食指在决心书上写了9个大字:“痛改前非,当一个好兵。”
第二天上午,指导员还召开全连班以上干部会议,就后进战士转化工作进行了专题讨论,指导员最后在总结中指出:“战士是连队的基础,战士的政治素质和军事素质好坏,决定着部队的战斗力。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强兵靠带。连队建设关键问题取决于领导干部......”
事后,班长第一次找我心平气和得谈心,他主动承认了此前自己讲话方式的不当,我放下了芥蒂,主动向班长道了歉,后来我们成为了肝胆相照的战友。
在此后,我也积极调整了心态,工作干得起劲了,加之我基础好,很快便由后进转为先进,第二年,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当了班长。
1972年,在一次灭火救灾战斗中,我继承父亲的遗志,冒着大火冲进火场,救下了三名群众,荣获了一次二等功。
1973年底,在党组织的培养和各级首长的关怀下,在父亲精神的鼓舞下,我提干当了排长,成为了一名基层指挥员。后一直兢兢业业,在部队干了10多年,历任副连长、正连职教员、副营职参谋,后于85年转业地方,在县人武部工作直至退休。
如今回想起这件事,我依旧是感慨万千,试想一下要不是当年指导员当年把我从迷路中纠正过来,也就不可能有之后的我。他就像我人生道路上的指路明灯,在我迷茫之际,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军旅岁月实难忘!
(注:文章为首发,请勿洗稿搬运,图片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