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女配幸福指南》作者:舒书书

冰悦谈小说 2024-03-07 08:18:25

《七零女配幸福指南》

作者:舒书书

简介:

惊蛰雷响,初夏意外得知自己是一本男主向年代文里的痴情女配,一生都在为男主做奉献。

男主需要爱情时,她把自己拥有的改变人生的好机会都让给了他爱的女主。

男主情场失意需要家庭时,她出家产和他结婚。

男主需要事业时,她变卖家里的四合院和小饭馆,拿全部家产坚持他创业。

男主事业有成时,她除了在家里帮他孝顺父母,还帮他养起了女主给他送来的私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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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别太离谱。

这种大冤种女配谁要当谁当,反正她不当!

她是有钱不会自己花?还是有财不会自己发?

摆脱男女主,不当大冤种

手握四合院,做美食开饭馆

从美貌到财富,全方位逆袭

精彩节选:

灰旧的门帘经风荡起边角。

厨房里热气腾腾、肉香四溢。

火舌舔过锅沿,五花肉丁在铁锅里煎得金黄焦香,滋滋冒油。

香菇丁和蒜末洒落下来再翻炒几下,香气更是浓郁喷鼻。

两个扎双麻花辫的姑娘闻着味儿打起灰布帘,瞬间被浓郁的肉香味扑了满脸。

两人都没忍住,舌尖上被勾出口水。

其中辫子短一些的姑娘开口问:“初夏,你又在做什么呀?”

每次只要她在厨房里忙活,里面都会充满勾得人口水肆生的香味。

初夏站在灶台前,仔细把提前调好的酱汁儿倒进煎出油的五花肉丁里,转头浅浅一笑说:“在做炸酱面。”

辫子长些的姑娘咽口口水,“你还从家里带了酱过来呀?”

初夏绕到灶后添柴,用小火继续炸酱熬酱,“是啊,韩霆哥最爱吃我做的炸酱面,所以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些过来。”

两个姑娘被香气勾着,都想进厨房到跟前去看看。

但她们也知道,看得着吃不着更难受,所以也就忍住了没往里面去。

她们和初夏又寒暄两句,便忍着馋意放下布帘子走了。

初夏注意力都在自己的面上,没多在意别的。

她做好肉酱洗了锅,又添柴烧开一瓢清水,把提前切好的白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放进去烫一下去生,再把擀好的面条煮熟。

煮熟的面条捞进印着红花绿叶的大瓷碗里。

在热气腾腾间加上烫好的白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再把刚才做好的肉酱全部浇在旁边,一碗色泽鲜亮、香味扑鼻的炸酱面也就做好了。

初夏凑近了轻轻闻一下,眼睛里和嘴角上都浮出灿灿的笑意。

她在心里想着——这么香,韩霆哥肯定会很喜欢的。

带着幸福感的开心跳跃在初夏心头。

屋外忽而响过一阵闷雷,雷声近得仿佛是贴着屋顶滚过的。

初夏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外面残阳未尽,并不是像要下雨的样子。

但她想起来,村里的老乡跟他们说,今天是惊蛰。

惊蛰正是春雷萌动,万物苏醒的日子。

初夏对节气并不感兴趣。

她在桌边坐下来,满心期待地等着韩霆回来。

幸福感再次在她心头充盈起来的时候,屋顶上突然又滚过雷声。

这一回的雷声与上回不同,闷响两声后猛然炸开。

初夏被吓了一跳,惊得还没有其他反应,紧接着又是一道响雷劈下来,而这一道雷仿佛直接劈在了她的脑门上,顿时把她震懵了。

浑身麻痹,大脑霎时一片空白。

短暂的空白之后,突然又有大量诡异的信息涌入她的脑海里。

头疼欲裂,每一根神经似乎都在经历一场生死般的剧痛。

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叫她:“初夏。”

声音开始虚空缥缈像是来自异世界,然后越来越清晰。

最后一声清晰到耳边,她猛一下回到了现实。

叫她的人就是她在等的人——韩霆。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现在就坐在她的对面,伸手接着她手里的大瓷碗,看着她问:“你在想什么呢?”

初夏看着眼前的韩霆,心里惊震未消。

心脏每一下都跳得非常重,好似震动着她的整个身体。

她看着韩霆眨一下眼,猛地把手收了回来。

手收回来的同时,把盛着炸酱面的大瓷碗也给收了回来。

手指间落空,韩霆蓦地一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初夏已经端着瓷碗拿着筷子跑出了厨房。

韩霆:“?”

这丫头突然之间怎么了?

鼻间还残留着炸酱面的香味,他看着门帘眨了眨眼。

***

初夏端着碗快步出篱笆院子。

她一直走到四下无人的小河边才停下来。

她现在脑子不疼了,但是却格外混乱,好像整个重组了一般。

她在小河边的石头上坐下来,低着头闭上眼睛。

她一手端着大瓷碗微微颤抖着,一手则紧紧捂住胸口部位,压住心脏,想让心跳能够稍微慢下来一些。

她不知道刚刚雷响之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脑子里多出来很多离奇又古怪的信息。

并且这些信息不像是平时做梦,梦一醒画面就虚了不真切了。

她现在是越清醒,那些信息在脑海里就越清晰。

深呼吸完最后一口气抬起头。

她好像还是她,但又好像已经不是她了。

脑海里爆炸开的信息告诉她,她所处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小说,而且是一本男主向的小说。

小说的男主就是她从小就喜欢的邻居哥哥——韩霆。

而她并不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只是一个用来丰富和圆满男主人生的工具人女配,一个脑子里只有男主的痴情恋爱脑。

韩霆身为男主角,拥有最为精彩纷呈的人生。

他前面浪荡潇洒小半生,上中学的时候谈了一个青葱美好、懵懂纯洁的初恋,毕业和初恋分手以后,又在下乡插队的时候遇到了深沉热烈、纠缠虐心的挚爱,在时代的浪潮中尝尽了爱情的苦辣酸甜。

热烈地燃烧完自己的青春和热情之后,韩霆最终回归平淡,而身为痴情女配的她,仍然默默在四合院的灰瓦青檐下等着他。

这时候韩霆终于看到了她,被她感动和她结婚。

婚后韩霆不再陷于儿女私情之中,沉下心来想要干一番属于男人的事业,她便卖了家里的小饭馆和四合院支持他创业。

后来韩霆事业有成,常年忙碌在外。

而她安心做起了全职主妇,在家里独守空房,帮韩霆孝敬父母,最后甚至还帮韩霆养起了他和曾经挚爱的私生子。

信息梳理到这里,初夏心里的恶心之感已经抑制不住了。

在此之前,她这辈子的人生目标确实就是嫁给韩霆,实现这个人生目标,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圆满和幸福。

但此时此刻,她却感觉无比恶寒。

大约是刚才那几声雷劈醒了她。

她现在不管是回想从小到大的自己,还是细想小说里的初夏,都感觉像是被人下了蛊一般,是没有任何思想的躯壳。

头顶上忽又滚过一阵闷雷。

初夏这会对雷声敏感,惊得再次回过神。

而刚一回过神,便听到周围响起了一声声蛙鸣。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隐没在芦苇草间,蛙鸣又唤起虫鸣,初夏听着这细细虫鸣,心底油然生出“万物复苏”的真实感。

这对于她来说是一种非常新鲜奇妙的感觉,因为之前她从没关注过韩霆以外的事物,也没有获得过这样新生般的心情体验。

听完了虫鸣蛙啼,她又闻到了瓷碗里炸酱面的鲜香味。

此时此刻再看着手里这碗面,闻着肉酱的香味,她想到的也不再是韩霆吃这碗面时候会有多开心,而是想到了自己饿扁的肚子。

饿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初夏吞口口水,右手拿过筷子捏着,把碗端高到面前,落下筷子把碗里的面条、肉酱、白菜丝儿和胡萝卜丝儿搅拌开。

刚一搅拌开初夏便忍不住了。

她卷起面条送到嘴里,直接吃了一大口。

而这一大口面条刚嚼完咽下去,她眼睛倏地亮起光来。

劲道的面条拌着肉酱和白菜丝儿胡萝卜丝儿入嘴,满足味蕾,在舌尖上刺激出了巨大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这感觉让初夏心生震惊。

她倒不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而是她第一次因为吃到好吃的东西,心里产生了这么强烈的满足感与幸福感。

这种感觉也是她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她自己平时就爱研究吃的,当然能尝得出东西好吃不好吃,但是她却不会因为吃到了好吃的而感到开心满足。

只有韩霆在吃了她做的东西,满足地冲她竖大拇指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开心,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有意义。

这种全新的奇妙的人生体验再次让初夏惊喜。

她接连吃下第二口第三口……很快便把一大碗炸酱面吃完了。

到潭溪大队半个多月,初夏这是第一次吃饱吃撑。

她看着手里空了的大瓷碗,打完一个饱嗝后又舒服地叹口气,只觉得自己之前的十八年,好像全都白活了。

她把碗筷放到旁边的石头上。

完全舒展开身体,慢慢消化这种由身到心的满足感。

河边的芦苇草在风中轻晃,虫鸣蛙啼相和,像在编织一首乐曲。

要不是初春天气仍冷,初夏都想把脚放到河里踢一踢水花。

消化满足感的同时,她也在消化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

她也不确定那些古怪的信息是不是真的,但她过去十八年的人生经历,和小说里被当做背景来描述的情况是完全吻合的。

和小说里说的一样。

她从小就无脑跟在韩霆屁股后面跑。

韩霆是她的人生目标人生理想,是她生活的全部内容。

她从记事开始,人生里就只有“嫁给韩霆”这一件重要的事情。

也是从记事开始,她就在为韩霆默默付出。

她了解韩霆的所有喜好,会省吃俭用攒钱给他买他喜欢的东西,会潜心钻研各种各样的好吃的,换着花样做出来给他吃。

她对韩霆的喜欢是无私的、默默的,是完全不求回报的。

韩霆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从小到大只把她当妹妹,她并不在乎。

韩霆在学校里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心动的女人童蕊,对童蕊展开疯狂又热烈的追求,成功俘获童蕊的芳心,她即便见证了两人相爱的整个过程,也只会暗自心酸神伤,并没有产生抽身远离的想法。

他开心得意的时候她便隐形,他伤心失意的时候她便出现。

但不管是有声还是无形,她永远都跟在他身后,对他默默付出。

年前毕业的时候,她本来是不需要下乡的。

但因为童蕊没有放弃入伍的机会陪韩霆一起下乡,她便为了韩霆,硬是不顾父母的劝阻和反对,放弃了留在城里工作的机会,主动报名和韩霆一起来到了潭溪大队插队。

到潭溪大队的这半个多月,她的生活中仍然全是韩霆。

因为乡下日子不好过,闲余时间她脑子里面琢磨的,都是怎么让韩霆吃上点好东西,让他多吃点荤腥多尝点甜,少受点苦。

就像今天,中午她连午饭都没有吃,挤着午休的那点时间跑到公社去,到供销社买了半斤五花肉,又到粮站换了半斤白面。

傍晚下工以后,她又到处熟了的老乡家里借了两片菜叶子和半截胡萝卜,赶着时间回到知青点的厨房做了一碗最拿手的炸酱面。

若不是她突然清醒,事情的发展应该也会和小说里一样——韩霆在厨房大口吃完她做的炸酱面,竖起大拇指夸她的厨艺又变好了,而她则会饿着肚子觉得很开心,再从韩霆手里接过碗筷拿去给洗了。

想到这,初夏对于脑子里多出来的信息已有七分相信了。

而不管有几分相信,她现在心里想的也都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继续活成小说里的冤大头,她必须要远离韩霆。

大约是身体里觉醒了另外的自己,她现在再想起韩霆来,也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像是被蒙蔽了一样的疯狂心动了。

之前韩霆在她眼里是发着光的,是披着朝阳晚霞的。

而现在,好像回归到了他最本真真实的模样。

头顶又滚过一阵雷声。

初夏仰起头,只见天空聚起了铅灰色的云,像是变天要下雨了。

时间也已经不早了,初夏没再继续坐着。

她收起心绪,端起身边的碗筷,起身往知青点回。

小河边离知青点不是很远。

初夏走得不紧不慢的,三四分钟也就到了。

进了篱笆院子,只见陈思思和李乔正在院子里收衣服。

陈思思和李乔和初夏一样,都是今年一起下乡到潭溪大队来的。

他们总共一起来了十二个知青,七个男生五个女生,都住在这里。

看到初夏进院子,目光从她手里的碗筷上扫过去,陈思思笑着打声招呼道:“初夏,你去哪了呀?刚才韩霆还找你呢。”

初夏笑一下敷衍道:“随便走了走。”

她身上刚才发生的古怪事,自然是不能跟别人说的。

说着话,初夏去到压水井边压水洗碗。

压出半盆清水来,她拿着碗筷蹲下身子,正准备把碗筷放到盆里清洗的时候,忽然又发现,自己映在水里的脸看起来模糊得像是隔了一场大雾。

她以为是水面不平的缘故。

但等水面完全静下来,她仍然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以前她没在意过这方面的事,现在想一会便就明白了。

这不是水的缘故,而是她身为工具人女配,根本没有清晰的样貌。

在别人眼里,她看起来应该不是这样的,但没什么记忆点。

在过去的十八年中,她没有让人记得住的样貌,没有让人记得住的个性,不管到哪也都没什么存在感。

轻轻吸下一口气。

初夏把碗筷放进盆里。

打破了水面上模糊的自己。

院子的另一边,陈思思和李乔还在收衣服。

收到了最后一件,发现不知道被谁挤到了晾衣绳的最边上。

晾衣绳两端系得很高。

陈思思和李乔踮起脚也够不着。

她们正努力尝试够的时候,男知青林霄函刚好回来进了院子。

林霄函是他们当中个头最高的。

看到他进院子,陈思思连忙叫他:“林霄函,能帮我收件衣服吗?”

虽然他肩上扛着麻袋,但只要他一抬手就能拽下衣服。

“没空。”

结果林霄函看都没看陈思思一眼,扛着麻袋径直进了厨房。

“……”陈思思脸上瞬间飘过尴尬。

站在她旁边的李乔拉她一把小声道:“不是,你找他干嘛呀?都相处半个多月了,你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们知青点七个男知青,要数林霄函最没风度最小气了。

当初刚下乡从公社往队里来的时候,其他男生都抢着帮女生拿行李,热心又热情,只有他,连手都不伸一下,半分力气都舍不得出,只管自己。

当时李乔看他长得出挑,故意主动找他帮忙拿行李,想跟他之间拉近点距离,结果他不客气地扔给她一句:“你自己没手吗?”

李乔被他弄得十分尴尬,后来就再没找他帮过忙。

到潭溪大队这半个多月的时间,他也没帮其他女知青做过任何事情,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他也都是果断拒绝。

初夏在压井水边洗着碗,默默看着这一幕。

因为脑子里多了一本小说的内容,她现在再看身边的这些人,也多了点上帝视角。

从小说的视角来看,林霄函是出场最多的男配。

他贯穿小说始终,是男主韩霆的一生之敌,也是用来衬托韩霆的存在。

和韩霆热情仗义、潇洒浪漫不同,林霄函是完全相反的反派人设。

他为人傲慢自私,待人冷漠刻薄,斤斤计较不讲情义,心胸狭窄唯利是图,是个没有人缘没有朋友、非常不受身边人待见的家伙。

眼前的这一幕,以及之前他所有的表现,也都印证了书里的人设。

在一起相处了半个多月,知青点的其他知青全都不喜欢林霄函,把他当个怪胎,如非必要,都尽量不和他有接触。

林霄函进了厨房,初夏收回目光。

目光扫过院子又瞥到,韩霆扛着麻袋进了院子。

韩霆进院子时刚好也往井边看了过来,和初夏的目光短暂相碰。

初夏下意识神经一紧,低下眉假装没有看到韩霆,连忙拿上洗好的碗筷,转身进厨房里去了。

韩霆心头疑惑正重,忽听到李乔叫他:“韩霆,帮我们收件衣服呗。”

韩霆回神,走到晾衣绳边一抬手就把衣服拽下来了,“给。”

李乔伸手接下衣服小声说:“这才像个男人嘛,不像有些人。”

韩霆自然知道李乔说的是谁,但他没往下接这话,他抬手拍两下肩上的麻袋,笑一下说:“大队把咱们的粮食分下来了,从明儿起我们就独立开火了,你们去叫一下其他人,咱们在厨房开个会。”

他们之前都是在老乡家搭伙吃饭的,早就盼着能独立开火了。

陈思思和李乔听了这话自然开心,齐声应:“好嘞!”

初夏进厨房后,把碗筷放到碗柜里。

因为听到韩霆说要开会,她也便留在厨房没出去。

林霄函进来放下麻袋后也没出去,这会正坐在桌边放空神情等人。

初夏和他也没交情,没去他那桌坐,绕到灶后面坐下了。

刚坐下没两秒,韩霆扛着麻袋打起布帘进了屋。

他目光扫到灶后,在初夏身上稍停了下。

初夏虽然没看韩霆,但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微紧着神经,目光落在灶膛里的草灰上,只把自己当空气。

韩霆到墙边放下麻袋。

直起腰正要往初夏那边去的时候,超子和锅盖又扛着麻袋进来了。

这两人一进来,原本气氛干巴的屋里就热闹了起来。

超子放下麻袋说:“突然变天,感觉要下雨了。”

锅盖把肩上的麻袋挨着超子的放下,“老乡不是说了么,今天是惊蛰,以后雨水都多,雷也多。”

超子和锅盖进来说起话,韩霆也就没往初夏那边去了。

他和超子锅盖就近在旁边的桌子边坐下来,扯着闲话等其他人。

超子和锅盖从小就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混,毕业下乡以后仍是跟在韩霆屁股后面混,三人都流里流气油腔滑调的,在哪都闹腾。

三人自个儿咋呼贫了几句,其他人陆陆续续也就到了。

进屋时一人一句话,凑得屋里气氛更热闹。

厨房里除了锅灶碗柜小缸这些,还有三张灰旧的方形木桌子。

初夏坐在灶后,剩下四个女生坐一桌,男生则都先往韩霆他们那一桌挤,挤不上也不去林霄函那桌,就随意找地方蹲着。

人都到齐落了座,韩霆先开口说话:“大家也都看到了,大队给咱们的粮食分下来了,从明儿个开始,咱们就要独立开火了。”

大家来之前就知道这个事了,也都挺高兴的。

李乔是女生里最活跃的,接话说:“还是独立开火好,我们想吃什么自己决定,这半个多月在老乡家搭伙,我一顿都没吃饱过。”

其他人陆续接话,“我也是。”

当然独立开火也是要商量怎么开的,毕竟他们有十二个人。

等大家说完了话,韩霆又继续表态说:“我的个人建议是,咱们也甭费劲琢磨了,就直接照着沙庄大队的知青点来,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们是属于下乡时间比较晚的一批知青。

到了潭溪大队没几天,大队长就带他们去参观了隔壁沙庄大队的优秀知青点,让他们向沙庄大队的知青们学习。

沙庄大队的知青已经下乡好几年了。

他们过的是集体生活,所有东西都伙在一起,工分一起挣,饭一起吃,养鸡养鸭养猪种菜搞副业也是一起,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不比村里老乡差。

按照沙庄大队的来,那自然也就是十二个人合伙过日子。

这都已经住在一起了,合伙过日子看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大家没什么意见,陆陆续续出声赞同:“好啊。”

韩霆看大家都乐意合伙,打算继续往下说。

但还没等他再出声,林霄函忽开口说了句:“我不参与,我单过。”

大家对合伙的事都很积极,本来厨房里气氛挺热的。

林霄函这么一说话,气氛瞬间冷了一下。

当然大家也都见怪不怪,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林霄函就是这样的人,他要是很乐意合伙,那才真是奇怪了。

大家心里其实也都不太愿意带他合伙,不想带他一起过好日子,更不想看他那张又傲又拽的臭脸,他自己提出来了正好。

韩霆自然也不觉得奇怪,并且也很愿意把林霄函分出去,所以他直接看向林霄函说:“行,那你一个人单过,等会让超子把粮食分给你。”

而在林霄函说完话屋里气氛冷下来后,初夏一直都在看着林霄函。

她在屋里这十二个人当中存在感是最弱的,她向来一切都听韩霆的安排,从来没有自己的想法,当然也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但此时此刻,她心里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根据她脑子里的小说内容可知,除去林霄函,他们剩下十一个人合伙在一起过日子以后,她是最吃亏的。

因为她勤劳踏实,会做家务会做饭,并且把韩霆的话当唯一行事准则,合伙以后不争不抢任劳任怨,所以大部分的事情就慢慢都落在了她头上。

开始的时候其他人还会夸一夸她能干,后来做多了,他们也就习以为常甚至理所当然了。

有时候觉得她做得不好,嘴上还要挑剔她,如果没顾得上做,除了被说,还要被催着继续做。

在小说里,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林霄函自己一个人分过去单独过,又孤独又可怜,觉得他吃肉吃糖都是苦的,没有他们过得热闹幸福。

但现在想想,他过得其实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轻松滋润。

而他们十一个人的热闹和幸福,牺牲的是她这个没有个人思想的傻蛋工具人。

初夏想,她一定不能过成小说里的样子。

她宁愿活成林霄函的样子,也不要活成小说里自己的样子。

到底是第一次表达不合群且扫兴的想法,初夏心里忍不住紧张。

她捏紧了手指,低头闭眼深吞下几口气,然后像豁出去一般,开口说了句:“我也不参与合伙,我也要单过。”

而她这话一出口,屋里所有人都怔住了,齐刷刷转头看向她。

林霄函要分出去单过他们不意外,甚至十分愿意,但初夏要分出去单过,他们就意外得不能再意外了,并且非常不愿意。

李乔先笑出来,看着初夏说:“初夏,你别开玩笑了。”

初夏慢慢睁开眼睛,但还是低着头,“我没有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韩霆看初夏这样,眼里漫起了更深的疑惑。

傍晚的时候,初夏从他手里收回炸酱面跑出去,他就觉得很奇怪了,当时他想跟出去找她,但被大队长叫去粮库里扛粮食了。

从大队粮库里扛粮食回来以后,初夏在院子里明明看到他了,却装作没看到他,现在又学林霄函想要分出去单过,自然让他更为疑惑。

他看初夏片刻,开口道:“别闹,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单过?”

不合群的话开了头,再往下说似乎就容易些了。

初夏抿抿嘴唇抬起头,打算坚定地继续表达自己的态度,结果目光碰上韩霆的目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初夏心里着急起来。

可越着急越像是被人施了咒一样开不了口。

韩霆看她不说话,又继续说:“一个人过哪那么容易,尤其你一个女孩子,没人照顾着怎么行?听哥的,别什么人什么事都跟着学。”

听到这话,林霄函坐在桌边冷笑一声。

他这么一笑,其他人没出声接话,屋里的气氛就更冷了。

而听到林霄函冷笑,初夏便把视线转回了他身上。

他摆着一张标志性的又傲又拽的臭脸,说话极其难听,“那就麻烦你忽悠好你的人,我可不想被一个傻子跟着学,晦气。”

韩霆听完这话脸色一沉,猛拍一下桌子站起来。

超子和锅盖跟韩霆在这方面最是有默契,立马跟着一起拍桌子站起来,站在韩霆身后撑足了气场冲林霄函一个人。

林霄函无所谓,甚至抬起胳膊抱在了胸前,盯着韩霆。

超子在后面狠狠啐一口道:“你小子一天不挨揍心里不舒服是吧?”

林霄函瞥他一眼,转回目光继续盯着韩霆。

这种气氛之下,其他人都不敢出声,还是李乔站起来,硬笑着拉韩霆和超子锅盖坐下来,劝他们说:“别冲动别冲动。”

李乔倒不是自己为人和气。

只是她知道林霄函阴险,如果打起来的话,最终吃亏的还是韩霆、超子和锅盖三个人,之前他们就因为这样的事进过公社人保组。

林霄函虽然在他们知青点不受大家待见,但他在大队干部的眼里,那是十二个知青中最受肯定最受褒奖的存在。

到下乡这半个多月,他隔三差五就会受到大队表扬。

相反,韩霆热心仗义、幽默浪漫,不被世俗条框所缚,在知青点很受大家拥簇喜爱,但却是让大队干部十分头疼伤肺的存在。

过去的半个多月中,他没少被大队批评教育。

所以只要双方闹起来,大队干部都会偏向林霄函。

闹到最后,吃亏的只能是韩霆他们,毕竟他们本就是大队干部眼中的坏小子,而林霄函是优秀的进步青年。

大队干部这么喜欢林霄函,自然是因为他阴险狡诈、两面三刀。

他在他们面前和在大队干部面前是两副面孔,在他们面前傲慢刻薄、自私自利斤斤计较,在大队干部面前却又表现得滴水不漏。

他们都是中学刚毕业的十七八岁少年,身上仍带着天真散漫、意气热血,做事很多时候凭性情,偷懒犯错都是常有的事情。

比如之前实在太饿了,偷过生产队的东西。

当时也是韩霆义气,一个人给顶下了。

和他们比起来,林霄函有着和这个年龄不相符的虚伪和狡诈。

他自从到乡下以后,就非常刻意地挣表现,在知青点明明连举手之劳的小忙都不愿意帮,却愿意去帮老乡们干活。

他帮老乡帮队里干活也都不会默默的,必须要让大队干部都知道。

而且他很会自夸,手上做了一分的事情,嘴上要说出十分功劳。

也就是那些村民傻,被他蒙蔽,拿他当表率。

其实他这种人才是真坏到了骨子里,待人处事没有半分真心真感情,处处利益为先,所有的好都是演出来的。

没有利益可图的时候,他立马就会暴露自己的真面目。

这种满身都是心眼和算计的小人,还是别和他起冲突才好。

李乔用眼神向韩霆表达这句话,韩霆也接收到了。

他压了压爆起的脾气,没再搭理林霄函。

刚才在说初夏要分出去单过的事情,韩霆接回话题又继续说:“初夏,我不同意你分出去单过,我答应了海宽叔要照顾好你,你听我的。”

初夏坐在灶后旁观了这一出戏。

她其实没太在意林霄函和韩霆两人说了什么,因为她一直在琢磨,自己刚才为什么会像被施了咒一样,说不出拒绝的话。

然后她发现,她把目光从韩霆身上转到林霄函身上的时候,这种被施了咒一般的禁锢感好像会减轻一些。

于是她这会便看着林霄函,试着说了句:“我不用人照顾。”

果然说出来了,初夏心头松了口气。

韩霆看着初夏皱起眉头。

初夏从小就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从来没有反驳过他说的话,也从来没给他添过任何的麻烦。

今天她突然这个样子,让他非常不适应。

他脸色不好看,蹙眉盯着初夏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初夏不敢看韩霆,怕一碰上他的目光就又不受控制全听他的了。

她也没有直视林霄函,只把目光落在他手指上说:“我没怎么,我也不是在学谁,我就是想要分开自己单过。”

韩霆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初夏目光不动道:“人多,嫌麻烦。”

韩霆收回目光,屏着气没再说话。

然后他突然站起身,一脚踹翻板凳,黑着脸出去了。

板凳被踹断了一根腿,超子坐在他旁边,猝不及防摔坐在地上。

锅盖忙拉超子起来,看向初夏说了句:“初夏你干嘛呀?”

韩霆不在,初夏感觉放松了很多。

她看向锅盖和超子直接说:“你们把粮食也分给我吧。”

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大家在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都好好的,除了林霄函,大家的感情一直都挺好的,初夏突然这样子,不是在和他们划分界限么?

这是伤感情的事情,谁心里能舒服呢?

尤其韩霆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初夏和他还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李乔硬笑出来又出声说:“初夏,你真别开玩笑了,韩霆都生气了。”

初夏看向她又说:“我没有开玩笑,哪怕你们全都生气,以后全都不理我,我也要分出来单过。”

其实就算合伙在一起,也没人真的在意过她,拿她当回事过。

李乔:“……”

她脸上笑容干住,嗓子也干住了。

林霄函脸上倒是挂着玩味的笑,抱起胳膊闲闲看起了热闹。

***

小河边。

空气里的湿意与河面的水汽融接在一起。

韩霆从口袋里摸出火柴盒,擦燃一根火柴,低头点燃嘴里的烟。

把灭了火星的火柴梗扔进河里,手指夹烟抽上两口。

刚觉得舒服了些,有人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

他转头,只见是苏韵。

苏韵是他们知青点五个女知青当中,模样长得最漂亮的。

她小时候就在少年宫学跳舞,四肢细长,腰肢纤软,气质非常好。

苏韵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送到韩霆面前,“吃糖吧,抽烟伤肺。”

韩霆没接水果糖,抽着烟道:“活得不快意,长命百岁也白活。”

他向来就是潇洒随性的人,最讨厌那些条条框框。

“不吃拉倒。”

苏韵小声说一句,收了手回来,剥了糖纸把糖果送到自己嘴里。

而后她吃着糖也没再说话,默声坐在旁边。

韩霆抽完了一整根烟,在石头上碾灭火星,看向苏韵问:“你们女生住一个房间,你知不知道今天初夏是怎么回事?”

苏韵含着糖道:“不知道,她很少说话。”

韩霆说:“她以前从没这样过,一直都很乖很听话。”

苏韵转头看他,“你喜欢很乖很听话的?”

韩霆看向苏韵放松一笑,“这话说哪儿去了?初夏从小和我在一个院儿里长大,她把我当哥哥,我把她当妹妹,比亲兄妹还亲。”

苏韵知道他只把初夏当妹妹。

她也知道韩霆有喜欢的人,那是他在城里交的女朋友,叫童蕊。

她伸手进口袋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黄色信封,送到韩霆面前说:“给,你喜欢的人给你写的信,我在公社看到就帮你拿回来了。”

韩霆伸手接下来,展开看到信封上童蕊的名字。

他看着信封上的字默声一会,没有再拆开看里面的内容,而是直接揉在手里团成一个纸球,扔面前的河里去了。

“诶?你干嘛呀?”

苏韵惊呼一声,纸团已经落在了河水里。

韩霆语气放松说:“我已经和她明确提出分手了,没必要再藕断丝连。”

苏韵看着他,“你说分就分吗?万一她并不想和你分手呢?她能写信给你,肯定是放不下你,不愿意跟你分手,你看都不看就扔了吗?”

韩霆笑一下,“放下又怎么样,放不下又怎么样?她在部队我在乡下,不可能有未来。继续藕断丝连,也只能是互相耽误,没什么意思。我既然跟她提了分手,那就不会再跟她继续纠缠不清。”

苏韵默一会低声说:“你真狠心。”

韩霆分辩道:“我这叫现实,也是为了她好。”

苏韵没再跟他往下辩,看他一会又说:“条件这么好的姑娘你都说分就分,不管人家愿不愿意,也没有半分留恋,我真好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降住你,能让你牵肠挂肚食不下咽。”

听了这话,韩霆忽而不正经起来。

他往苏韵面前一凑,拉近了距离看着她说:“要不你试试?”

苏韵被他弄得脸上一热。

她抬手一把推开他,“我对你没有兴趣。”

看苏韵这样,韩霆乐得笑起来。

正笑着的时候,忽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霆哥!”

韩霆回头,只见深黑的夜色中慢慢出现了锅盖的身影轮廓。

锅盖跑到他面前,弯腰扶着大腿,吁吁喘气道:“霆哥,我们已经把林霄函的粮食称出来分给他了。初夏还是非要分出去自己单过,怎么劝都不行,你说怎么办,粮食给她还是不给?”

听了这话,韩霆心里又忍不住觉得憋气。

他憋着气默了片刻开口:“她以前没这样过,既然劝不住,那就顺她的意先分给她吧,她一个人没人照应,撑不了几天。”

锅盖直起腰,“得嘞,那我就回去把粮食分给她了。”

吁着气说完这话,他便又转身跑走了。

韩霆收回目光,心里还是觉得不大痛快。

他想了想又跟苏韵说:“你们女孩子之间更好说话,要不等会回了宿舍你帮我问问她,看她怎么了。”

苏韵冲他点点头,“行。”

来时跑得急,气还没喘匀。

锅盖转身跑几步后便就慢下步子了。

他缓着气慢慢往回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头上忽飘下密密雨点。

锅盖惊呼一声“我操”,连忙又加快步子,赶回知青点。

快步跑到厨房门外,打起门帘进去。

进屋后他抹两下头上的雨水说:“这雨还真下下来了。”

韩霆走后,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厨房。

林霄函领了自己的粮食后也走了,现在厨房里只还剩下超子和初夏。

锅盖去河边找韩霆这一会,超子也没闲着。他继续苦口婆心地劝初夏不要折腾,女孩子一个人过难处多,但都没起什么作用。

他们虽然比不得韩霆和初夏从小住一个院儿里处得近,但他们和韩霆初夏住一个胡同里,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超子和锅盖自认为他们也是很了解初夏的。

从小到大初夏什么都听韩霆的,平常说话不多,韩霆叫她干什么她都乖乖点头,从没惹过韩霆生气,是特乖特好特听话一姑娘。

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突然犯起轴来了。

看锅盖回来,他也不劝了,看向锅盖问:“霆哥怎么说?”

锅盖看初夏一眼,微散着声音道:“霆哥说了,劝不住就先分给她,她一个姑娘家日子不好过,撑不了几天肯定后悔。”

初夏在心里松了口气,没分辩。

只要韩霆别扣着粮食强迫她合伙就行。

现在她多了个上帝视角,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日子能不能过好。

后悔是不可能后悔的,她一个人能把日子过得更好。

超子默声片刻没再说话,然后便给初夏称粮食去了。

大队是按人头数分了粮食过来的,现在自然也按人头平分,把一个人头份的粮食分给初夏,和分给林霄函的一样。

剩下的粮食,他们十个人合伙。

这两年国家的情况较内乱开始的那几年稍好了一些,但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仍然贫困穷苦,评不上好这个字。

连城里人都吃粗粮,更别提乡下了。

大队给他们分下来的粮食,和村里老乡吃的粮食一样。

小麦稻谷非常少,只够逢年过节的时候吃上一顿两顿的,剩下大部分是高粱和玉米这些粗粮,还有红薯干儿。

油菜籽和花生大豆也有一些,这些都是用来榨油的。

超子按照算好的斤两,把这些粮食都分给初夏。

初夏确认好自己分到的粮食足斤足两以后,仔细把这些粮食收置起来,跟超子和锅盖说声谢谢,便回宿舍去了。

看着初夏出厨房,超子和锅盖脸上都憋着无奈。

不知道这丫头到底怎么了,韩霆拿她当亲妹子一样待,她却突然以这样的方式跟他们划分界限,这明摆着就是不给韩霆面子。

除了林霄函,他们剩下这十个人当中,最不该这么做的就是初夏。

没辙。

超子和锅盖又同步叹口气。

而这口气刚一叹完,门帘从外面被打起,韩霆和苏韵跑了进来。

韩霆和苏韵也是冒着雨回来的。

进屋的时候两人头上还顶着件厚外套,那是从韩霆身上脱下来的。

韩霆把外套放下来,问苏韵:“没淋着吧?”

苏韵抬手理一下刘海,笑着道:“还好,头发都是干的。”

韩霆拎着外套抖上两下,又问超子和锅盖:“粮食分给初夏没有?”

锅盖在板凳上坐下来道:“分了,她收了粮食就回宿舍了。”

天气还是冷的,韩霆抖完外套又穿起来。

语气也洒脱起来,“那就先这么着吧。”

韩霆都这么说了,超子和锅盖自然也没再说别的。

给林霄函和初夏分了粮食也没别的事了,两人也便回宿舍去了。

韩霆没有和超子锅盖一起回宿舍。

他刚才出去的时候踹断了一根板凳腿,板凳还得继续用,他这会便弯腰捡起桌子边的板凳腿,琢磨着修板凳去了。

看韩霆还有事,苏韵也便留下没走。

她陪在韩霆旁边,和他说话帮他打打下手。

***

西屋女生宿舍。

屋里点起了油灯,火苗见风微跳。

初夏开门进屋的时候,李乔、陈思思和顾玉竹都转头看了过来。

但她们都没出声打招呼,看一眼就把目光收回去了。

平时在知青点就是被忽视被当空气的存在,初夏早都习惯了,现在她们看到她故意当做没看到,她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

初夏也没和她们打招呼,进宿舍关上门,直接梳洗去。

她们女生过日子细致讲究些,在宿舍的墙角上围挂了一小圈破麻布拼凑起来的布帘子,挡了个小空间出来,专门用来晚上梳洗。

初夏兑好热水去到布帘子里梳洗,李乔三个人又说起话来。

当然话题跟初夏无关,而且都是些轻松热闹的。

初夏对她们说的话不感兴趣,也没细听。

梳洗完卸了一身的疲惫,她松松筋骨,上床准备睡觉。

他们知青点住了十二个人,女生住在西屋,男生住在东屋。

甭管男生女生,睡的都是通铺,并挨在一起。

女生只有五个人,铺位自然分成五个。

初夏睡的位置和她的存在感一样,在贴南墙的最边上。

她右边是会掉土灰的南墙,左边则是顾玉竹的铺位。

此时顾玉竹正坐在床上照镜子,她手里的镜子是圆形的,红色塑料封了边,镜子后面是天an门城楼的照片。

顾玉竹照了一会镜子叹气说:“这才到乡下大半个月,脸都已经黑成这样了,要是待上个几年,怕是都不能看了。”

她虽然不是五个女知青中最漂亮的,却是最爱漂亮的。

陈思思接上话说:“那就别照了,看不见就好了。”

顾玉竹又叹口气,“人比人气死人,苏韵就没什么变化。”

李乔又接上说:“那还不是她会躲懒嘛,一到上工的时候不是这疼就是那疼,韩霆又格外照顾她,干的活比我们少多了。”

李乔这话刚说完,门板从外面被推开了。

只有苏韵还在外面没回来,推门进来的自然是苏韵。

李乔神情切换自然,好像什么都没说过,笑着跟苏韵打招呼。

苏韵笑着回了她们两句,忙拿盆兑水梳洗去了。

初夏这会也仍坐在床上没躺下。

她看顾玉竹、李乔和陈思思没再说话,便趁机指了指顾玉竹手里的镜子,出声说了句:“能把镜子还给我吗?”

是了,顾玉竹手里拿的镜子是她的。

她当时执意要跟韩霆下乡,父母劝不住她,担心她到了乡下会吃苦,就给她准备了很多的行李,都让她带到乡下来了。

这面镜子也是她行李中的一样。

她从小到大就不太爱照镜子,所以没怎么用过。

顾玉竹看到她的镜子崭新光滑,就借了去用,用了半个月也没还。

刚才看到顾玉竹照镜子初夏就想要了。

傍晚在水中没看清自己的脸,她现在想要照镜子看看。

顾玉竹听到初夏说话,先是愣了一下,像是没反应过来初夏在跟她说话。然后她反应过来了,却没把镜子递过来,而是看着初夏问:“你要照镜子啊?”

初夏冲她点头,“嗯。”

顾玉竹笑出来说:“你不是不爱照镜子吗?你不用照,你也没变化。”

她还没照够呢,并不想把镜子给初夏。

初夏也看出了她的态度。

她拿着这镜子用了半个月,现在觉得是她的了。

初夏懒得跟她扯皮,没再说话,直接冲她伸出手看着她。

顾玉竹碰上初夏的眼神,觉得很陌生,脸上的笑下意识僵住了。

然后她没再僵的,把镜子放到初夏手里,又说一声:“你照完别乱放啊,放到桌子上就行了,我明早扎头发的时候要用。”

“你用你自己的吧。”

初夏接了镜子,没再看顾玉竹。

顾玉竹被这话给呛到了。

陈思思和李乔也意外,一起转头看顾玉竹和初夏。

顾玉竹脸上挂满了不悦,想要说点什么,但半天没说出来。

镜子不是她的,她确实也说不出什么硬气的话来。

然后她扯被子往下一躺,阴阳怪气了一句:“放到人堆里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有什么好照的呀?还能照漂亮了?”

初夏没忍着,直接又回呛:“总比你越照越黑越照越丑好。”

这话在顾玉竹听着可戳心戳肺了。

她气得猛一下翻坐起来,声音控制不住抬高起来道:“唐初夏,你什么意思啊?你今天犯什么病啊?吃错药啦?”

初夏拿起镜子照脸:“是啊,所以你们最好对我客气点。”

顾玉竹&李乔&陈思思:“……”

怕不是真吃错药了吧?什么时候对她不客气过呀?

真是有病,莫名其妙。

顾玉竹心里又骂一句,嘴上没再出声,扯一下被子又躺下了。

陈思思和李乔自然没掺和。

两人互相交换个眼神,也默默扯被子躺下下来。

她们不说话了,初夏也没再管她们。

她看着镜子中自己的脸,默默深吸一口气,又默默呼出来。

她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的脸,和在水里看到的是一样的。

像了隔了一层大雾,完全看不清楚真正的模样。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难道她这辈子都这样了吗?

身为背景板工具人,她连一张能让自己看清、能被别人记住的脸蛋都不配拥有吗?

之前没有自我的时候她不在意也不在乎。

但现在她已经拥有自我意识了,自然想要最完整的自己。

不管是外貌形象,还是精神思想,都想要清晰的清醒的完整的。

她又想。

既然她已经觉醒了自我意识。

那是不是也能找到办法让自己的脸变清晰?

也不知道她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

现在她的长相在其他人眼里是普通的不起眼的,就像顾玉竹刚才说的,放到人堆里不会有人多瞧她一眼,如果以后她能在镜子里看到清晰的自己,不知道那时候,别人眼里的她会不会也有变化。

初夏正想得出神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叫她:“初夏。”

她回神抬起头,只见是已经梳洗完了的苏韵。

看到苏韵背光的脸,初夏脑子里忽又不受控制地弹出小说内容。

从小说视角看,苏韵是与韩霆产生第二段感情纠葛的女主角,她的戏份占比要比韩霆的初恋——童蕊多很多,她和韩霆之间的感情也比童蕊深很多。

童蕊是第一段剧情的女主角。

她出身好家世好样貌好,纯洁高贵,是各方面都没有短板的女神形象,符合男人对于初恋的所有幻想。

韩霆对童蕊是一见钟情,追她的时候也格外疯狂热烈。

追到童蕊以后,他们谈了一场让四九城所有少年都羡慕的恋爱。

青葱、美好、纯洁、浪漫……

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都加注到这段恋情上都不为过。

初夏也是这场恋情的见证者。

下乡之前她一直以为,韩霆和童蕊会是彼此一生的挚爱。

结果没想到,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多热烈张扬,分手的时候就有多干脆果决,好像之前为爱疯狂过的不是他们一样。

没觉醒之前,初夏是心疼韩霆的。

她觉得韩霆爱童蕊超过自己,是藏着心伤心痛不得已对她放手的。

她以为是童蕊放弃的韩霆,毕竟她前程大好。

觉醒后她才知道。

韩霆很快就放下了和童蕊的这段感情。

而童蕊一直都没放下,她坚持给韩霆写信,但再没收到过回信。

后来她哪怕结了婚有了家庭,心里也没有放下韩霆。

而韩霆放下这段感情以后,很快就对苏韵动了心。

能让韩霆动心的女人,自然不是普通的女人。

苏韵长得漂亮,会跳舞,但出身不好,有一些悲惨的过去。

但也正因为她的这些不完美,她和韩霆在精神上才能产生共鸣,才能更深入地走进彼此的内心深处去。

在乡下插队这段艰苦的日子中,韩霆与苏韵相依相伴互相取暖,他们从身体到灵魂都达到了共振,毫无保留地交付了彼此。

童蕊更像是青春的一场美好回忆,是少年的一场浪漫。

苏韵才是真正走进了韩霆的内心深处、灵魂深处,走进了他生活,让他真正尝透了爱情滋味的人。

当然在这段感情中,也有她这个工具人初夏的身影。

韩霆从下乡开始,就对苏韵百般照顾。

从相识到暧昧到相爱,他对苏韵付出的也越来越多,越来越深。

而韩霆自己是个潇洒随性且极具反叛精神的人。

他反叛这个时代,不愿意受这个时代条条框框的束缚,那他在这个时代中自然捞不到什么好处。

就他在乡下的表现,不被大队拉到台上批评教育都是难得了。

他是最让大队干部和老乡们头疼的人,也是老乡眼中最需要被贫下中农好好再教育的人,更是感觉根本教育不好的人。

他自己惹事不断就算了,还带着其他知青一起不学好。

就他这样,村里有什么好的机会,根本落不到他头上,他自己都今天公社人保组,明天批判大会读检讨书,又拿什么给苏韵?

于是他对苏韵的付出,牺牲的都是初夏这个冤大头女配。

在里,初夏因为踏实能干、性格朴实随和,老乡们都喜欢她。

大队里要是有什么好事情好机会,干部们首先想到的是最会挣表现的林霄函,然后第二个想到的就是初夏。

而初夏得到了机会,都会让给苏韵。

最后苏韵回城的机会,都是初夏让给她的。

苏韵比童蕊更现实,所以韩霆在苏韵身上吃到了爱情的苦。

苏韵爱韩霆也利用韩霆,她得到机会回城以后,韩霆没能很快放下这段感情,在后来很长时间内,他们之间都还藕断丝连时有纠缠。

再重逢后,韩霆想要跟苏韵永远在一起,但苏韵心里觉得,韩霆这种浪荡不羁、潇洒散漫的人,给不了她想要的生活。

他能给她爱情,但给不了她富足的生活。

苏韵在爱情和富足的生活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她心里却依然爱着韩霆,舍不得爱情,所以便和韩霆又纠缠不清了一段。

后来韩霆吃透了爱情的苦彻底收心,向生活低头。

他回到了北京,终于看到了仍在四合院里等着他的冤大头初夏。

再然后他和初夏结婚,把心思放在了事业上。

在他事业有成功成名就之后,苏韵忽又出现给他送了个礼物。

她偷偷给他生了个眉眼鼻梁和他一模一样的儿子。

再然后。

苏韵癌症晚期去世。

永远活在了韩霆的心里。

在小说里走完了一生的苏韵,此时就站在初夏面前。

她看初夏愣神,笑一下问:“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吗?”

初夏回过神,本能地给她回了个客气敷衍的笑。

她没有回答苏韵的问题,回问了一句:“你叫我有什么事吗?”

苏韵在她的床沿上坐下来,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里带着探究。

看一会,她语气里带上关心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呀?”

初夏再次敷衍地笑一下,“我没怎么啊,挺好的。”

苏韵自然不信,又说:“你今天挺怪的,韩霆他很担心你,让我问问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不方便跟他说的话,可以跟我说。”

初夏弯着嘴角摇头:“我没事。”

苏韵又看她一会,“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合伙呢?”

初夏轻着声音:“我不是说过了嘛,这么多人一起过日子挺麻烦的。”

苏韵语重心长,“可你一个女孩子,自己过会遇到很多解决不了的难处的。和大家合伙在一起,凡事都有人照应着,不好吗?”

初夏摇头:“不好。”

苏韵:“……”

苏韵噎了会。

这会躺在旁边的顾玉竹又开口:“苏韵,你别劝她了,她现在这个样子,未必领你的情。路是她自己硬要选的,她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有本事遇到难处别找韩霆,到时候过不下去了,也别哭鼻子再要跟我们合伙就行。”

初夏立马接上:“你放心吧,你们哭着求我我也不会合伙的。”

顾玉竹猛一下掀开被子,“唐初夏,你!”

噎半天,接一句:“你就等着哭吧!”

“哦。”初夏不屑地笑一下,“那你等吧。”

顾玉竹气得咬牙,忍了忍到底没再继续往下吵,扯一下被子又躺下去了。

等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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